“正接触着一个更好的。”
这句话像一枚投入心湖的深水炸弹，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在林小诺心底持续不断地掀起惊涛骇浪。图书馆整理书架的间隙，啃着冷掉的面包当午餐时，甚至在嘈杂的餐厅后厨帮忙刷盘子时，程远那低沉平静的嗓音都会毫无预兆地在脑海里响起。
每一次回想，都让她脸颊发烫，心跳失速。他当时……是什么意思？是情急之下的敷衍？还是……真的意有所指？
那个风景轮廓的微信头像依旧安静，没有新的消息，也没有任何解释。这种沉默，让那句暧昧不明的话发酵得更加厉害，像一颗裹着糖衣的酸梅，含在嘴里，滋味复杂难辨。
这天傍晚，林小诺打工的“老王家常菜”迎来了客流高峰。油腻的后厨像个蒸笼，油烟机轰鸣，锅铲碰撞声、催菜声此起彼伏。她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动作麻利地将一盘盘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菜肴端到前厅。
刚给一桌客人上完菜，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靠着油腻的墙壁喘了口气，趁着没人注意，飞快地掏出来看了一眼。
是【远山】发来的图片。
点开。
一张光线明亮、构图堪称标准的照片：一个白色的骨瓷餐盘，里面盛着几块色泽金黄、裹着浓稠酱汁的……炸物？旁边配着几朵西蓝花和胡萝卜片让点缀。盘子边缘印着清晰的单位徽标。
紧接着一行文字跳出来：
“今日食堂‘创意菜’——荔枝咕咾肉。厨师说灵感源于岭南，酸甜口，配荔枝罐头。”
林小诺盯着那张图片，又看看眼前油腻腻、堆记待洗餐具的水槽，还有空气里弥漫的廉价食用油和辣椒炝锅的混合气味，一股强烈的、近乎荒诞的反差感扑面而来。她几乎能想象出程远坐在窗明几净、冷气充足的机关食堂里，对着这盘“创意菜”微微蹙眉的样子。
一种莫名的、想要分享自已这“人间真实”的冲动涌了上来。她随手举起手机，对着旁边灶台上一个刚出锅、还没来得及装盘的“杰作”咔嚓拍了一张。
照片里：一个巨大的不锈钢盆，里面堆着小山似的、油光发亮的暗红色块状物，上面撒着厚厚一层辣椒粉和孜然粒，视觉冲击力极强。
她配上文字发过去：
“今日打工餐厅‘老板创意菜’——魔鬼辣子鸡丁。老板说灵感源于川渝，追求极致刺激，配冰镇自来水。[微笑]”
发送成功。林小诺看着自已拍的那张毫无美感、甚至有点惨不忍睹的照片，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窘迫。这跟人家那精致摆盘的“荔枝咕咾肉”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她下意识地想撤回，手指刚动——
手机屏幕顶端，一个转账提示框毫无预兆地弹了出来！
【远山】向你转账
20000元。
备注栏只有三个字：“点个菜。”
林小诺的呼吸猛地一窒，眼睛瞬间睁大，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个数字和那三个字。后厨的嘈杂声浪仿佛瞬间退潮远去，只剩下她擂鼓般的心跳声。
点个菜？
他给她转钱，让她点个正常的菜？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难堪和被冒犯的灼热感猛地冲上头顶！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她林小诺是穷，是天天啃面包吃泡面，但还不至于要靠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转账来点菜！那点被小心翼翼藏起来的自尊，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施舍”狠狠刺了一下。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指尖带着一股倔强的怒气，狠狠点下了那个橙色的“退还”按钮！
“您的转账已成功退还。”
系统提示弹出的瞬间，她感觉堵在胸口的那股气稍微顺畅了一点，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带着点委屈的酸涩。她把手机塞回口袋，重新抓起油腻的抹布，用力擦着灶台，仿佛要把那点难堪和莫名的委屈都擦掉。
油烟机依旧轰鸣，锅里的油在高温下滋滋作响。她用力擦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不是转账提示。
她动作顿住，犹豫了几秒，还是忍不住掏出来。
是【远山】秒回的信息，只有一行字，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强势：
“那下次视频验收。看你吃饭。”
轰——！
林小诺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刚刚退下去的滚烫热度以更凶猛的姿态席卷而来，连耳根都红透了！
视频？
验收？
看她吃饭？！
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手里的抹布“啪嗒”一声掉进油腻的水槽里，溅起几点浑浊的水花。她僵在原地，像个被点了穴的木头人，脑子里一片混乱的嗡鸣。后厨的油烟味、辣椒的呛人气味、洗碗水的油腻感……所有的一切感官刺激都被这短短一行字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彻底屏蔽了。
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映着她通红的脸和眼底的慌乱无措。那句“视频验收你吃饭”，像带着魔力的咒语，把她牢牢钉在了这个充斥着人间烟火气的油腻后厨里，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