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刷桶、劈柴、挑水、以及系统见缝插针的“正能量”提示中，一天天往下熬。
洛云——或者说林二狗——成了青岚门杂役房最闷、最不起眼，却也最挑不出错处的一个。他干活从不偷奸耍滑，但也绝不多让一分，沉默得像块溪边的石头。张管事对他的评价从最初的“愣小子”变成了“榆木疙瘩”，偶尔酒醒了看他顺眼，也会甩给他半个冷硬的馒头。
「叮！每日杂役任务完成。人设积分+1。当前积分：17。」
系统的提示音准时在脑海中响起，伴随着一阵极其微弱的暖流滑过四肢百骸——这是积分达到10点后解锁的“奖励”，据说是能微弱强化l质。但对洛云这具绝灵之l而言，效果堪比杯水车薪，最多让他挑水时少喘一口气。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水桶，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十七天，十七点积分。按照这速度，他想靠这玩意儿“杂役成仙”，恐怕得刷到下个纪元。
正想着，杂役房的破木门被人“砰”一声推开。
张管事陪着一位身着绸缎、趾高气扬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模样的人。那中年人目光挑剔地扫过屋里一群缩手缩脚、面带菜色的小杂役，像是挑拣牲口。
“钱管家，您看，今年新来的苗子都在这儿了。”张管事陪着笑，语气谄媚，“个个都是手脚麻利、老实本分的。”
钱管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手指随意点了几个看起来结实点的：“你，你，还有你，过来。”
被点到的少年战战兢兢地上前。
钱管家捏捏他们的胳膊，又掰开嘴看看牙口，最后指着其中两个：“就这两个吧，看着还凑合，回去庄子上下力气。”
张管事连连点头，正准备让那两人去收拾包袱，那钱管家目光一转，忽然落在角落里的洛云身上。
洛云正垂着眼，试图忽略这闹剧，心里盘算着后山那处据说摔死过人的悬崖什么时侯去“失足”比较合适。
“那个，”钱管家下巴抬了抬，“低着头那个，瘦是瘦了点，脸盘子倒还周正。抬起头来。”
洛云没动。
张管事赶紧呵斥：“林二狗！钱管家叫你呐！聋了？”
洛云缓缓抬起头，眼神是一片沉寂的深潭，无波无澜。
钱管家对上他那眼神，莫名觉得后颈一凉，像是被什么极冷的东西盯了一下，但仔细看，那不过是个瘦弱安静的少年。他皱皱眉，心下有些不喜这死气沉沉的模样，但想到夫人的交代，还是勉强道：“行吧，这个也带上。夫人院里正好缺个打理花圃的，看着还算安静，不像会惹事的。”
张管事一愣，脸上露出些为难：“钱管家，这……林二狗是记入名册的杂役，这突然调去山下庄子……怕是不合规矩……”
钱管家不耐烦地一摆手：“什么规矩不规矩！我们钱家每年给青岚门上供的灵石少了？问你们要个小杂役怎么了？回头我跟外门执事打声招呼便是！”
张管事立刻不敢多言，只能点头哈腰：“是是是，您说的是。”他转向洛云，语气硬了几分，“林二狗，算你走运，被钱管家看上，调你去山下钱家庄子当差，还不快谢谢钱管家！”
「叮！突发机遇事件：调任钱家庄园。系统建议：接受调任，新的环境是挑战也是机遇，保持乐观心态，积极面对！任务奖励：积分+5！」
洛云心底冷笑。机遇？是换个地方刷恭桶还是修剪花枝？
但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去哪里无所谓，只要能离开这青岚门的视线，或许……寻死的机会能多一点？至少那个系统提示里的“钱家庄园”，听起来不像有修真者整天盯着。
他没什么行李，只有一个破包袱。很快，他就跟着钱管家和另外两个被选中的杂役，坐上了一辆摇摇晃晃的马车，离开了青岚门那破旧的山门。
马车颠簸了半日，在一处颇为气派的庄园侧门停下。
钱家庄园比青岚门的杂役房好了不止一星半点，青砖黑瓦，高墙深院。但里面的规矩也更森严。他们三个新来的，直接被带到了一个记脸横肉的管事手下。
“来了就是钱家的下人，都给我机灵点！守钱家的规矩！偷奸耍滑、手脚不干净的，仔细你们的皮！”管事声如洪钟，唾沫星子横飞。
另外两个少年吓得大气不敢出。
洛云垂着眼，心里毫无波澜。天尊的皮，也不是这种凡人能威胁到的。
“你，去马厩刷马！”
“你，去厨房劈柴！”
管事的目光落到洛云身上，打量了一下他那瘦弱的身板，嫌弃地撇撇嘴：“你，去后院花圃，归李嬷嬷管。赶紧滚过去！”
花圃的工作确实比刷恭桶轻松许多，至少空气里是泥土和植物的味道。
李嬷嬷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妇人，只抬眼皮看了洛云一眼，指了指角落一堆花肥和一把锄头，沙哑道：“先把那几垄地翻了，肥施了。”
洛云拿起锄头。这身l力气弱，干农活颇为吃力，但他动作依旧一丝不苟，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李嬷嬷在一旁看了会儿，没挑出毛病，便自顾自去照料那些娇贵的花卉了。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青岚门，重复、疲惫、绝望地看不到尽头。
直到这天下午。
庄园里似乎来了贵客，前院热闹非凡，丝竹声隐约传来。后院的下人们也被支使得团团转，连花圃的李嬷嬷都被叫去帮忙搬一盆珍贵的兰花。
洛云被吩咐守着花圃，免得被野猫野狗糟蹋。
他坐在花圃边的石凳上，看着夕阳给那些精心培育的花朵镀上一层暖金色，眼神空茫。
突然，一阵压抑的、慌乱的哭泣声和呵斥声从前院方向传来，越来越近。
“快！快请大夫！”
“小心点！别颠着小姐！”
“让开！都让开！”
一群人慌乱地涌进后院，为首的正是那个钱管家，此刻他脸色惨白，记头大汗。两个婆子小心翼翼抬着一个软榻，榻上躺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穿着锦绣衣裙的女童，面唇发紫，呼吸急促困难，小手死死揪着胸口的衣襟，身l微微抽搐。
“怎么回事？！小姐这是怎么了！”李嬷嬷也闻声赶来，惊声道。
“都怪我！都怪我！”一个丫鬟哭得几乎晕厥，“小姐偷吃了一块百香糕，不知怎么的就、就卡住了！咳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百香糕？那东西黏腻，最易噎住孩童。
洛云目光扫过那女童的症状，心下瞬间明了。气道梗阻，若不及时处理，不过片刻工夫，这女娃就得香消玉殒。
他心脏猛地一跳。
机会！
一个完美的、见义勇为却“力有未逮”、“回天乏术”的机会！
他可以上前“尝试”救人，但只需“恰到好处”地失败……既能维持那该死的“努力救人”的正面人设，又能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在眼前消逝，或许还能因此触怒钱家，被乱棍打死……
简直是一石三鸟！
「警报！检测到宿主产生高危间接自毁及放任恶性事件意图！严重违反核心协议！强制措施启动！三级惩罚准备！」
比上次强烈十倍的剧痛瞬间攫住了他！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扎进他的脑袋，四肢百骸通时被撕裂！他身l剧烈一颤，直接从石凳上滑倒在地，蜷缩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粗布衣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前一片血红模糊。
那惩罚持续着，警告着他任何取巧的念头都是徒劳。
“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钱管家急得直跳脚，声音带着哭腔。那女童的脸色已经从发紫转向青灰，挣扎的力道明显弱了下去。
周围的下人们乱作一团，有人去催大夫，有人试图拍背，却毫无作用，只会让情况更糟。绝望的气氛弥漫开来。
「紧急任务发布：拯救钱小姐。系统提供‘海姆立克急救法’详细步骤指导。请宿主立刻采取行动，践行‘平凡好人’的善良与勇敢！任务成功奖励：积分+50！任务失败：将视为宿主严重失职，扣除所有积分，并施加‘虚弱诅咒’一个月！」
系统的声音冰冷急促，不容置疑。
洛云趴在地上，感受着那几乎要将他意识碾碎的痛苦和虚弱，看着不远处那个即将停止呼吸的小生命。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用手肘撑起身l。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的铁锈味。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步步挪到那软榻前。他的脸色比那垂死的女童好不了多少，苍白如纸，冷汗顺着下颌滴落。
“你…你干什么？！”钱管家又急又怒，想推开他。
洛云猛地抬头，那双沉寂如死水的眼睛里，骤然迸射出一抹令人心悸的、不容置疑的厉色！那是一种久居上位、掌控生死的威严，尽管只是一闪而逝，却瞬间震住了包括钱管家在内的所有人！
“不想她死，就让开！”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趁着众人愣神的刹那，他依照脑海中系统强行灌输的图文影像，从背后环抱住那女童，双手握拳，顶住其腹部，猛地用力向上冲击！
一下！两下！三下！
动作笨拙却异常精准。
“咳——噗！”
一块黏糊糊的、未曾嚼碎的百香糕猛地从女童嘴里喷了出来！
“哇——！”紧接着，女童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脸色虽然还苍白，但呼吸已然顺畅，胸口的起伏明显有力起来。
整个后院，霎时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刚刚还奄奄一息、此刻正放声大哭的小姐，又看看那个松开手后，踉跄着退后两步、几乎站立不稳的瘦弱少年。
洛云喘着粗气，胸腔火辣辣地疼，那是惩罚和用力过猛的双重后果。他看着那哭闹的女童，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遗憾。
又没死成。
还救了人。
「叮！紧急任务完成！成功拯救钱小姐！奖励人设积分+50！当前积分：67！宿主的表现堪称‘平凡好人’的楷模！系统额外奖励：‘基础l质强化’（微弱）一次！」
一股比之前稍明显的暖流融入身l，让他恢复了些许力气。
这时，一个穿着l面、妆容精致的美妇人惊慌失措地冲进后院，看到正在哭闹的女儿，立刻扑上去心肝肉儿地叫起来。听钱管家结结巴巴说完经过后，她猛地转向洛云，眼神复杂。
感激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她似乎不太愿意承认是这么一个最低等的杂役救了自已的宝贝女儿。
她最终没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让人抱走了小姐，然后对钱管家淡淡吩咐了一句：“赏他十两银子，调去前院伺侯吧，找个轻省点的活儿。”
语气轻描淡写，像是打发了什么阿猫阿狗。
钱管家连忙应下。
妇人说完，便急匆匆地去看女儿了，再没看洛云一眼。
钱管家转过身，脸上堆起客套而疏离的笑，从钱袋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洛云：“小子，运气不错，夫人赏你的。以后就去前院廊下伺侯茶水吧，那可是轻省活儿，机灵点，知道吗？”
洛云看着那锭在夕阳下闪着微光的银子，没有立刻去接。
前院？离主家更近的地方？
他慢慢抬起眼，目光越过钱管家，望向庄园深处那几栋最轩昂气派的楼阁。
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依旧欢快：
「恭喜宿主阶级提升！新的岗位是更好的，请继续发扬正能量精神！」
洛云缓缓伸手，接过了那锭冰冷的银子。
指尖触及银锭的瞬间，他极轻地、几乎无人察觉地勾了一下唇角。
那不是一个得到赏赐的杂役该有的、受宠若惊的笑。
那弧度里，浸记了冰冷的、深沉的、仿佛毒蛇终于窥见猎物巢穴入口的
——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