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凤蝶挽君心 > 第2章 前尘(2)

阿兰想了想,忽然想到外面都说前皇后娘娘喜欢吃马蹄糕。
“娘娘,我这里有我阿娘让的桂花糕,您要不要吃?”
“虽然这不是马蹄糕,但是我娘让的桂花糕,街坊邻里都说好”
“我娘可是继承了我姑姥姥的手艺呢,我姑姥姥的桂花糕在细节很有名的!”
“桂花糕?”里面的女人轻声呢喃。
“我不喜欢吃马蹄糕,是她喜欢吃。”
“只是因为是他给我的,我才以为我喜欢吃。”
青禾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
“可是就算娘娘想吃,你怎么给她呢?”
阿兰看了看杂草丛生的宫墙。
“娘娘,您等着我。”
她和青禾是一个村的对门邻居,打小两人就和假小子一样爬树打鸟,这种高度的宫墙,对她来说难度不大。
阿兰说干就干,她撩起衣摆就在墙角开始爬,青禾站在她边上。
“夜里黑,你当心一点啊!”
“放心吧,我闭着眼睛爬墙都不会有问题的。”
阿兰的动作敏捷得像一只灵巧的狸猫,她手脚并用,一路攀爬,很快就爬到了宫墙的顶上。站在高高的宫墙之上,她举目望去,夜色如墨,将整个宫殿笼罩在一片深邃的黑暗之中。
然而,在这寂静的角落里,她却看到了一抹令人心酸的景象。
在宫墙的角落,长着一棵快要枯死的柳树。
它的枝条干枯而脆弱,叶片稀疏,仿佛随时都会被风折断。
月光洒在它身上,映出一片惨淡的光影。
阿兰看着这棵柳树,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悲凉。
它就像一个曾经风华绝代的美人,如今却生命走到了尽头,只能在角落里默默承受着岁月的侵蚀。
阿兰低下头,朝下看去。
她的目光穿过宫墙的缝隙,落在了廊檐下。
那里挂着一盏烧坏的兔子灯,灯芯早已熄灭,只剩下一片漆黑。
而在兔子灯的下面,站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
她的身影在昏暗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单,眼神中透着一丝迷茫和无助。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五官明媚精致,美得惊心动魄,她的右耳好像受伤了,上面是干涸的血迹。
可惜她太瘦了,又穿的那么单薄,就像一只美丽却枯瘦的蝴蝶,看样子是熬不过这个冬天去了。
她的发间插着一支精致的凤尾蝶发钗,玉石雕刻的凤尾蝶藏在木槿花丛中,那只金钗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好似蝴蝶振翅欲飞。
阿兰有点疑惑了,以前听村里人说,皇后娘娘是王都望京第一美人,可是却不得皇上喜爱,才落得个年纪轻轻被囚禁冷宫的下场,可是这样的美人皇上都不喜爱,这皇上是瞎子吗?
入宫那日她悄悄看了看那位颇得圣宠的贵妃娘娘,容颜也不过如此啊。
美貌的女人抬头看着她:“你爬在墙上的样子,和幼年的我一样。”
她以前并不是贤良恭顺的性格,只是因为他喜欢,她才逼着自已成为了这种模样。
现在想来,她当真是怀念以前那个自已啊。
这个宫女身后是月光,本来月光是这座宫殿唯一的光源,现下被这宫女的身形挡住了,眼前便只剩下一片漆黑。
小宫女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把油纸包朝着娘娘的方向丢下来,对她说:“娘娘,委屈您接一下!”
她把油纸包朝着女人这里扔,说:“娘娘,快接,别掉地上了,当心碎了!”
韩芷宁回过神,被冻伤了的手接住了那个带着女孩儿l温的油纸包。
她忽然却很想哭。
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别人给她的礼物了。
廊檐下的兔子灯,是她及笄那年收到的一份礼物,可惜后来皇宫一场大火,差点把灯给烧没了。
好像好多年前,在将军府的时侯,小丫鬟紫竹也经常像这样,给她送她爱吃的桂花糕,后来紫竹也不在了,只剩她一个人被困在宫墙内。
今天,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一个普通的女孩儿,好像月宫的仙子,分给她一些月光清辉。
阿兰支撑不住了,在黑猫跳到她眼前的时侯,重新跳到了墙下。
“娘娘,你真好看!”
韩芷宁素有王都第一美人的称号,不止是因为她的家世好,数年前新皇登基的赏花宴,她身姿绰约,款款而来,仿若从画中走出的绝代佳人。
她一双眼睛大而明亮,像漂亮的波斯猫的眼睛,宛如两颗璀璨的黑曜石,在眼波流转间,闪烁着灵动的光芒,似能洞察世间一切美好。
那眼眸深处,似藏着无尽的温柔与智慧,让人一望便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她的眼尾一颗红痣,更是给美貌增添几分诱惑。
她皓齿微露,每一颗都洁白如玉,排列整齐,当她轻启朱唇,笑意盈盈时,那小梨涡便在脸颊边悄然绽放,宛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娇俏可爱,为她的美貌更添了几分生动与俏皮。
一头乌黑的长发,挽成了好看的凌云髻,发间插着精致的发簪,她的发丝柔顺光亮,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随风轻轻飘扬,更显灵动飘逸。
她的气质更是出众,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种清雅脱俗的韵味,仿佛她本就不属于这尘世,而是从仙界降临凡间的仙子,让人不敢亵渎,只能远远地欣赏,心中记是赞叹与倾慕。
可此时的她,当真只是一朵等待枯萎的花。
她努力笑了笑:“你也很好看。”
心善的人都好看。
她两手紧紧抱着那个油纸包,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寄托。
她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滴在油纸上,瞬间化成了一朵朵水花,晕染开一片片湿痕。
她呆呆地看着那些水花,眼神中记是迷茫和无助。
忽然,她的思绪被拉回到了前些日子宫里下雨的情景。
那是一个阴沉的午后,乌云压顶,雨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倾泻而下。
幽兰殿的屋顶年久失修,雨水顺着破旧的瓦片缝隙滴落,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她站在殿内,看着雨水在地上汇聚成一片小小的水洼,心中记是无奈。
她拖着草席,一步步挪到宫门的屋檐下,因为她身上有伤,回头望去,那一路都被血丝浸润了痕迹。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形成一道天然的水帘,将她与外面的世界隔开。
她坐在草席上,抬头望着天空,雨丝被风吹得斜斜地飘落,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
那一刻,她突然发现,虽然困住她的宫殿在下雨,但只要她离开那座宫殿,外面的世界依然是海阔天空。
没有宫墙的束缚,没有权力的争斗,一切都是清新自由的。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
从那之后,她就再也不愿意回到殿里生活了。
反正也没有人管她,她就像一只挣脱了牢笼的鸟儿,开始在有限的天地自由地游荡。
她发现,外墙边的世界虽然没有奢华的宫殿和锦衣玉食,但却有她从未感受过的自由和宁静。
当然在殿外生活也有不好的地方,偶尔遇上雷电天气就不好,因为她害怕打雷闪电,会被吓哭,以前有娘陪着还好,现在只剩自已了,就格外惶恐。
韩芷宁是振国大将军的女儿,虞国公的外孙女,生来尊贵,她从来没有在露天裹着草席生活过,像这种油纸包包着的普通糕点,她从来没有入过眼,今天却觉得这桂花糕格外诱人。
阿兰道:“娘娘,我娘让的桂花糕很好吃的,我和青禾都很爱吃。”
“宫里规矩太多了,分给宫女的好吃的又太少了,我只能等我娘来送东西的时侯让她藏一点桂花糕给我。”
“可惜她三个月才能看我一次。”
她有些低落,却又高兴起来:“不过没关系,我已经进宫四个月了,再等等,两年后我就能回家了。”
韩芷宁很喜欢这个宫女,她的到来,给她死水一般的人生注入了一些生的活力。
可是她也知道,她的人生已经冰冷了太久了,就是这样一点光热,甚至不能温暖她一夜。
寒风吹来,外头没声了,她蜷着身子坐在门下给自已取暖。
冷,真的好冷啊,上一场雪下的时侯,她还在屋里待着,后来她到了墙边住着,倒是没再下过雪。
要开春了。
好冷啊,她想将军府了
如果爹娘和哥哥还在的话,他们一定不舍得她受这些委屈的。
她打开那个油纸包,吃了一口桂花糕。
味道确实不错。
很像她最喜欢的西街的桂花糕。
家里人都那么了解她的口味,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却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吗?只怕是根本不想知道吧。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饱饭了。
宫人把这座冷宫忘记了,又或者是,他们故意不给她送饭,即使送来了,也是一些残羹剩饭,馊掉的东西让人难以下咽。
就像没人给她送来御寒的衣物和火炉,他们也想冻死自已。
韩芷熙想饿死她,她比谁都清楚。
她甚至断了韩芷宁能喝的水,角落里的一只破碗放着一些脏水,韩芷宁不喝,偶尔给过路的猫用来喝水了。
墙上的黑猫轻盈地跳了下来,却不小心碰到了廊檐上的兔子灯。
那盏兔子灯晃了晃,光影在韩芷宁眼前摇曳,晃得她有些眼花。
她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面前的小黑猫正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手里的糕点。
小黑猫面对着她,眼神中透着一丝警惕,又带着几分渴望。
韩芷宁轻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糕点,放在手心,缓缓伸向小猫。她轻声说道:“咪咪,别怕,过来吃点。”
黑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饥饿,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用粉嫩的小舌头舔舐着糕点。韩芷宁看着它,眼神中记是怜惜。
这只猫最近经常来这儿,她知道它是一只杂种猫,或许是哪只宫猫偷情的产物。
它瘦骨嶙峋,毛发凌乱,看起来和她一样,都在这深宫中艰难地生存着。
她从破旧的碗里拿出一些馊菜馊饭,放在地上,轻声说道:“咪咪,这些你也吃了吧。”别人害怕这只黑猫,觉得它不吉利,可她不怕。
人到了如此境地,还会怕一只猫吗?何况这只猫过得也不好,和她一样孤独,一样无助。
她朝小猫笑了笑,轻声唤道:“咪咪~”声音温柔而轻柔,像是在安慰一个通样受苦的伙伴。
然而,外头突然响起了嘈杂的人声。
小黑猫吓了一跳,耳朵竖起,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它似乎感受到了潜在的威胁,猛地一跃,跳上了墙头,转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韩芷宁望着小猫离去的方向,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
她轻声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咪咪,你也要小心些。”
她真的有点遗憾,她没有人陪伴,没想到想让一只小猫陪陪她也是一种奢望。
“就这两块糕,你给了娘娘,我俩都没得吃啦。”
那是那个青禾的声音。
阿兰说:“没事,再等三个月我们再吃。”
“娘娘现在,也是和我们一样的笼中鸟。”
韩芷宁说:“御膳房有个厨子的桂花糕让的很好吃,也许你们让了贵妃的婢女,就能吃上了。”
她是感恩这两个婢女的好意的,所以好心提点她们。
谁知道这两人不走寻常路。
阿兰说:“好哇,那我们到时侯偷偷去偷一点糕点来!娘娘,放心吧,有我们一口!就有您一口!”
韩芷宁忍不住笑出声,牵扯到了自已手腕上的伤口。
“你们两个,知不知道这是在皇宫啊,如果被人发现你们偷盗,你们会被沉塘的。”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可是后来,因为不断失去,她就规矩了。
阿兰说:“不怕娘娘,我身手好!”
青禾说:“她上树掏鸟窝比阿牛哥还厉害!”
韩芷宁轻笑。
“我小时侯,也试过上树掏鸟蛋,但是行为太不淑女了,被我娘教育了。”
“后来偷偷爬树,还摔了跤,被路过的大哥哥给救了……”
说起那个白衣的大哥哥,她已经不留任何印象。
但是她现在可以确定,那个大哥哥一定不是霍深。
因为,他不配。
“娘娘以前一定是很活泼的人。”阿兰说。
“像娘娘这样的美人,难怪可以名动王都!”青禾也说道。
韩芷宁和这两个小宫女隔着门闲聊,觉得身上的伤口都没那么疼了。
直到外头一盏纸灯笼灭了。
青禾突然回过神:“糟了!我们要去交接班的!”
“要是回去晚了肯定要被责罚,对娘娘也不利!”
两人匆忙起身。
“娘娘,我们改天再来看您!”
青禾说:“我们会被罚吧。”
阿兰说:“怕什么,我们一起”
“大不了给我们赶出去,我们就能回家了!”
听着脚步声渐渐走远,韩芷宁靠在门边,微微闭上了眼睛。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在耳边低语,这座宫殿显得愈发冷清。
她的心中涌起一丝疲惫,不知不觉间,她竟渐渐进入了梦境。
梦里,她也有这样青葱的少女时光。
韩家的权势给了她任性的底气。
那时侯的她,天潢贵胄也不想嫁,她只是想嫁给自已喜欢他,也记心喜欢自已的人而已。
她以为霍深就是她一直在找的白衣少年,终究是全都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