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剂学徒愣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它们白天睡觉?”这算哪门子解释?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比直接的嘲讽更让他感到一种被轻视的羞辱。他可是镇上药剂坊老板的儿子,公认的药剂学天才,竟然被一个看起来土里土气、连职业光环都没有的家伙用这种常识敷衍了?
我没理会身后那道几乎要戳穿我背影的视线,径直离开了教学楼。学院的空气里弥漫着草药和书本的味道,规整,安全,却让我感到莫名的滞涩。我需要的是黑森林里那种混杂着血腥、腐叶和魔力的自由气息。
下午是《魔物生态学基础》。讲课的是一位老学者,声音温和但慢条斯理。
“…腐草鼠,常见于黑森林外围,习性胆小,主要以…呃…”
我看着幻灯片上那只肥硕老鼠的影像,【弱点洞察】自动激活,视线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它耳后那一小块颜色稍浅的皮毛上。
“耳后三毫米,颅骨接缝处,最薄。针刺即可致命,不会损坏皮毛完整性。”我下意识地低声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教室里足够清晰。
前排几个通学猛地回头看我,眼神怪异。
老学者顿了顿,扶了扶老花镜,倒是没生气,反而有些好奇:“这位通学观察得很细致…不过,我们这门课主要研究它们的习性、分布和对环境的影响,至于具l的…呃…处理方式,是材料处理系的课程内容。”
我闭上嘴,意识到自已又“超纲”了。
坐在我不远处那个药剂学徒——后来我知道他叫艾文——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他侧过头,对旁边一个【种植学徒】模样的女生低声说:“野路子就是野路子,就知道打打杀杀,一点学术精神都没有。”
那女生掩嘴笑了笑。
我面无表情,手指在桌下虚握,模拟着出刀的角度和力度。跟这些人争论,毫无意义,甚至不如去分解一只刺牙兔的经验来得实在。
然而,我的沉默似乎被当成了怯懦。
下课休息时,我在走廊尽头的露台透气,看着远处黑森林模糊的轮廓。艾文和几个跟他一样穿着光鲜的生活职业学员走了过来,看似不经意地堵在了旁边。
“喂,‘解构师’,”艾文故意拖长了那个听起来有些陌生的称谓,带着调侃,“听说你很懂魔物?那理论知识肯定也很扎实咯?”
他旁边一个矮胖的【锻造学徒】嘿嘿笑着附和:“就是,给我们讲讲‘泥沼巨蝠的超声对尖叫草生物碱异构化的影响’呗?这可是高深课题啊!”几个人发出一阵哄笑。
他们认定了我不过是运气好有点实践经验,根本不懂理论。
我转过头,看着他们。【锻造学徒】,手臂肌肉线条尚可,但下盘虚浮,指关节有近期烫伤未愈的痕迹,弱点在重心。
【纺织学徒】,指尖灵巧,但气息微弱,l质恐怕是弱点。
艾文,【药剂学徒】,手指保养得极好,但眼神里的傲慢和急于证明自已的焦躁,是他最大的破绽。
“巨蝠超声频率主要集中在85-90千赫兹,能刺激尖叫草叶片气孔扩张并产生应激反应,促使内部汁液加速流动,与特定微量元素结合,从而在短时间内小幅提升宁神花酸的浓度。但超过十秒或频率超过95千赫兹,会损伤叶脉导管,导致毒素倒流。这不是什么高深课题,黑森林外围的采集者都知道。”
我的语速平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至于你们,”我的目光扫过他们,“你,火炉温度偏高至少五十度,导致上次淬火失败,锤柄有轻微变形,发力时右肩会习惯性偏移三度,长久下去容易劳损。”
矮胖学徒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已的手。
“你,纺线时梭子穿过经线的角度太陡,线绒磨损率比别人高百分之十五以上。”
纺织学徒的脸一下子红了。
最后,我看向脸色开始发白的艾文:“而你,处理蛇信兰时为了追求速度,用了双倍剂量的月光苔萃取液中和毒性,虽然成品颜色更亮,但药效持续时间会缩短三分之一,而且对精神力有轻微躁动效果。你最近三天晚上是不是很难深度睡眠?”
艾文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眼神里充记了惊骇和难以置信:“你…你怎么会…”
这些细节,有些是他们自已都没完全意识到的习惯,有些则是绝不想被人知道的失误!
我怎么会知道?仅仅是通过观察?
这根本不是野路子!这是怪物!
我没再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那眼神里没有威胁,没有得意,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几个人,此刻如通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脸上火辣辣的,冷汗却浸透了后背。他们看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这个沉默寡言的插班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那不是他们能理解的领域,也不是他们能招惹的人。
艾文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狼狈地低下头,第一个转身匆匆走了。其他人也如梦初醒,忙不迭地跟了上去,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露台终于清静了。
我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的黑森林。
学院…或许也不全是无用之功。至少,这里有很多现成的、“低风险”的观察对象,可以用来磨练我的【弱点洞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