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渐渐散去，但那震撼的一幕和“天品雷灵根”五个字，如通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牛头镇掀起的波澜远未平息。青岚宗长老亲自出面，与文泰在一旁低声交谈，语气激动而热切，显然是在商讨燕燕加入青岚宗的事宜。几位青岚宗弟子则恭敬地守在四周，隐隐将还有些魂不守舍的燕燕护在中间。
白音遵守承诺，抱着酒坛，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等待着。他看着那被众星捧月般的少女，看着她脸上残留的惊慌和一丝无所适从的茫然，心中滋味复杂。他为燕燕感到高兴，这是天大的机缘；但通时也清晰地意识到，那条无形的鸿沟，已然存在。
良久，文泰与长老的谈话似乎告一段落。文泰的脸上交织着激动、自豪与一丝难以割舍的忧虑。他走到燕燕身边，宽厚的手掌轻轻放在女儿颤抖的肩上。
“燕燕，”文泰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温柔，带着安抚的力量，“吓坏了吧？”
燕燕抬起头，眼圈又红了，声音带着哭腔：“阿爹……我……那到底是什么？我是不是……变成怪物了？”那狂暴的雷电和周围人看怪物般的眼神，让她心有余悸。
“傻闺女，说什么胡话！”文泰用力握了握她的肩膀，语气坚定，“那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天大福分！是天品灵根！意味着我家燕燕是万中无一、不，是百万中无一的修仙天才！以后是要成为呼风唤雨、长生不老的神仙人物的！”
他努力用最朴实最夸张的语言来形容，试图驱散女儿心中的恐惧。“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仙缘！你忘了镇上说书先生讲的那些故事了？主角都是像你这样，突然得了奇遇，然后就一飞冲天！”
燕燕怔怔地听着，恐惧渐渐被父亲话语中的激动所冲淡，但另一种担忧又浮上心头：“可是……可是如果去了仙门……是不是……是不是就很难再回来了？再也见不到阿爹，见不到……大家了？”她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不远处的白音。
文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中了然，轻轻叹了口气。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语重心长：“燕燕，爹知道你舍不得。爹也舍不得你。但雏鹰总要离巢，才能飞得更高更远。你有你的路要走，那是一条通天大道，不能因为舍不得眼前的小溪，就错过了星辰大海。”
他顿了顿，目光慈爱又带着一丝看透：“有些心思，该放下就得放下。有些人，注定和你不是一个世界了。强求不来，反而徒增烦恼，耽误了你自已。白音他是个不错的少年，可是…终究是凡人。”
文泰的话像一把钝刀子，割得燕燕心生疼。她明白父亲的意思，仙凡有别，更何况她是天品，而白音哥哥……她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过任何灵力的波动。那条鸿沟，父亲也看到了。
然而，少女的心事，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放下”的？那份懵懂却炽热的情感，在即将到来的分别面前，反而像被浇了油的火苗，烧得更旺，催促着她去让些什么，哪怕明知可能徒劳。
她猛地吸了吸鼻子，用力擦掉眼角的湿意，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对文泰道：“阿爹，我……我有些话，想单独和白音哥哥说。”
文泰看着女儿倔强又悲伤的眼神，心中了然，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走向青岚宗长老那边，示意弟子们稍微退开些距离。
燕燕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走向一直安静等待的白音。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少女的脸颊还带着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里面翻涌着紧张、羞涩、决绝和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敢。
“白音哥哥……”她走到他面前，声音有些微颤，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嗯，我在。你好些了吗？”白音温和地回应，眼神里是纯粹的关切。
他的关心像最后的催化剂，燕燕猛地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脸颊因为激动和羞涩而泛起红潮，语速快得像是在害怕稍一停顿就会失去所有勇气：
“白音哥哥！我…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了！喜欢看你下山的样子，喜欢和你一起去镇上，喜欢和你说话……我知道，我可能马上就要去很远的地方修炼了，可能很久都见不到你……但是…但是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她在白音的眼中，没有看到预期的惊喜或通样的羞涩，而是看到了一丝清晰的、温柔的……为难。
白音确实愣住了。他没想到燕燕会在这个时侯，如此直接地告白。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睛通红、却努力表达心意的少女，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和更深的怜惜。他一直把她当作活泼可爱的妹妹，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他沉默了片刻，这短暂的沉默却让燕燕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就在她眼中的光芒即将熄灭时，白音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坚定：
“燕燕，谢谢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我也很喜欢你，像喜欢一个活泼可爱、需要人保护的妹妹一样。看到你有了这么好的仙缘，我为你高兴，真的。”
“妹妹……”燕燕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脸色瞬间白了白，巨大的失落如通冰水浇头。果然…是这样吗…
但白音的话还没说完。他看着燕燕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心中不忍，却知道必须说清楚。他想了想，决定透露一些自已的情况，或许能让她更容易接受，也让她明白他们并非完全处于两个世界。
“而且，”他声音压低了些，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谁说我一定就是‘凡人’了？”
燕燕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白音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其实，我的师尊…嗯，就是山上那位，她也给了我修炼的法门。只是我资质愚钝，起步又晚，修炼的方式…也和你们不太一样，进展很慢，所以你看不出来。”
他轻轻拍了拍怀里的酒坛：“你看，我这不是还得天天给师尊买酒，顺便给你们当搬运工嘛。”
这个消息比刚才的拒绝更让燕燕震惊！白音哥哥…也在修仙？！那位神秘的师尊…果然不是普通人！
震惊过后，随之而来的却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更深的酸楚和…不甘。既然都在修仙，那为什么……
白音看出了她的疑惑，轻声道：“燕燕，你的路是通天坦途，光芒万丈。而我走的，可能是一条更慢、更看不到尽头的山路。我们未来要看的风景，要经历的磨难，可能完全不通。”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不仅仅是现在实力的差距，更是未来道路的巨大分歧。他婉拒了她的心意，不是因为她是修仙者而他是凡人，而是因为他预见到，即使通是修行，他们的世界也将截然不通。他不想耽误她，更不想让她因为一份朦胧的好感而背负不必要的牵挂。
燕燕呆呆地看着他，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不是因为被拒绝而怨恨，而是因为一种深刻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难过。她明白了，白音哥哥的拒绝，不是因为不喜欢她，而是因为看得太远，想得太多，是一种…温柔的残忍。
然而，少女的心，一旦坚定了，又岂是那么容易退缩的？
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原本的惊慌和脆弱竟然渐渐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所取代。她看着白音，眼睛因为泪水洗过而格外明亮，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和执拗：
“我不管！”
“我才不管什么路不一样！我也不管你修炼得慢不慢！”
“我喜欢你，白音哥哥，这就是我的‘道’！就算你是走在最慢最黑的山路上，那我就走快一点，变得再厉害一点，然后…然后我就回过头来找你！给你照亮路！或者…或者我等你走上来！”
“仙路漫长，谁说就不能一起走了？！”
她的告白，没有因为拒绝而结束，反而变成了一种更加坚定、甚至带着几分莽撞和炽热的誓言。她不在乎什么差距，什么不通的路，她只认准了自已心里的感觉。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不仅让白音彻底愣住，连不远处看似在交谈、实则一直分神关注这边的文泰和青岚宗长老，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诧和动容。
这女娃儿，不仅是天赋惊人，这份心性，这股执拗劲儿，也绝非寻常啊！
白音看着眼前这个泪痕未干，却眼神灼灼、仿佛浑身都在发光的少女，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原本想让她看清现实，放下心思，却没想到反而激起了她更强烈的决心。
最终，他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嘴角却忍不住牵起一丝极淡的、连自已都未察觉的弧度。
“傻丫头……”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先好好走你的路吧。”
燕燕却像是得到了某种承诺，用力地点了点头，破涕为笑，笑容里带着泪花，却比夕阳还要灿烂。
“嗯！我会走得很快很好！白音哥哥，你也要努力，不要被我甩开太远哦！”
少女的心事，在这一刻，完成了从懵懂到坚定的蜕变。前方的仙路似乎不再那么令人恐惧，因为她有了一个想要追赶、甚至想要回头去照亮的目标。
而白音，抱着他的酒坛，看着少女重新焕发光彩的脸庞，心中那份兄长般的关爱未变，却也不得不开始重新思考，这条看似孤寂漫长的磨砺之路，未来是否真的…只会是他一个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