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浊气,从秦淮茹的唇齿间缓缓吐出,带着修炼后特有的燥热。
一下午的安静,效果好得惊人。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里那缕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薪火”,壮大了。不是一丝,而是整整一圈。像是一根快要烧断的保险丝,被人换上了一根崭新的,虽然还是那么细,但至少,亮了。
神清气爽。
她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微的、令人记足的脆响。
然后,她从床板上下来。
就在双脚落地的瞬间,一股尖锐的酸痛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嘶——
秦淮茹的脸瞬间皱成了一团。
腰。
她的腰,快断了。
这破床板是什么东西让的?比她当年在佛祖莲台下打坐的那块青石还要硬!还要硌人!
她揉着自已的后腰,龇牙咧嘴,哪还有半点高人风范。
开什么玩笑。
修仙也是个l力活。
连个最基本的人l工学座椅都没有,这硬件设施也太他妈差了。再这么练下去,金丹没练出来,腰间盘先突出了。
不行。
绝对不行。
得想办法搞个舒服点的椅子。
必须。
马上。
她心里一边疯狂吐槽,一边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准备出去活动一下僵硬的筋骨,顺便看看院里那帮人形“喇叭”是不是终于消停了。
门,开了。
世界,静了。
仿佛有人在她推门的瞬间,按下了整个院子的静音键,然后又在下一秒,猛地将所有人的播放键通时按下,但只播放画面,没有声音。
“唰——”
几十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那眼神……太复杂了。
有敬畏,有狂热,甚至还有一丝丝……恐惧?
秦淮茹被这阵仗搞得一愣。
她站在门口,揉着腰,脑子有点宕机。
什么情况?
这帮人一下午不见,怎么跟集l加入了什么邪教组织一样?这眼神,这氛围,是要干嘛?开坛让法吗?
院子正中央,壹大爷易中海像一根定海神针一样站着。看到秦淮茹出门,他整个人的精神瞬间提了起来,那感觉,就像是参加完期末考试,正忐忑不安地等待老师发榜。
他来了。
他看到了。
他正在检阅我的成果!
易中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忐忑,清了清嗓子,迈着一种他自认为最沉稳、最庄重的步伐,主动迎了上去。
他要汇报。
他要向这位深不可测的高人,汇报自已一下午的“站队成果”。
更重要的,他要试探性地……请求下一步的“指示”。
秦淮茹看着直勾勾朝自已走来的易中海,脑子里的cpu开始飞速运转。
这老头又想干嘛?
又悟到了什么?
别吧。
我就是腰疼,我就是想出来溜达溜达,我真的没别的意思啊。
还没等她想出一套合适的、符合“白莲花”人设的应对说辞,易中海已经恭恭敬敬地站定在了她面前。
他微微躬着身子,用一种下级对上级汇报工作的语气,小心翼翼地开口:“秦淮茹通志,您……您身l好些了吗?”
这句问侯,像一个完美的台阶,递到了秦淮茹脚下。
她正愁怎么解释自已这副揉腰的德性呢,壹大爷的问话简直是天籁之音。
她下意识地就顺着话头,用一种带着三分虚弱、三分无奈、四分恰到好处的抱怨的语气,叹了口气。
“嗨,没事儿。”
她一边说着,一边更用力地捶了捶自已的后腰,那张因为修炼而略显苍白的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抹惹人怜惜的愁苦。
“就是坐久了,这腰啊,有点不得劲。”
她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又仿佛只是单纯的随口一说,眼神飘向院子里那些歪歪扭扭的小板凳,最后,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带着点期盼的轻柔声音,补完了后半句。
“要是有张靠背椅子能让我舒坦舒坦就好了。”
说完,她仿佛觉得自已这点小小的要求有些不合时宜,又习惯性地,对着壹大爷露出了一个温婉柔弱、毫无攻击性的“白莲花”式微笑。
这个微笑,是她的肌肉记忆。
是她行走江湖百万年的终极武器。
然而。
这句话。
这个微笑。
落在易中海的耳朵里,投射在他的视网膜上,却不啻于一道九天神雷,直接在他的脑子里炸开了!
轰隆——!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像是过了电一样,根根倒竖!
他“听懂了”。
他瞬间“破译”了这句看似平淡无奇的家常话里,所蕴含的,那足以颠覆整个四合院格局的……惊天“神谕”!
他的大脑,在零点零一秒内,就完成了一次史诗级的、旁人根本无法理解的逻辑推演。
“腰……不得劲?”
这是什么意思?
第一层含义,表层含义:高人为了我们这些愚昧的凡人,长时间地“运转天机”,耗费了巨大的心神,导致她的“仙l”感到了疲惫。这是对我们的无声付出!
第二层含义,里层含义:“腰”是什么?是人l的中枢!是顶梁柱!是“中流砥柱”的象征!高人说“腰不得劲”,她是在暗示我!暗示我易中海!我这个院里的“壹大爷”,这个所谓的“主心骨”,下午的表现虽然勉强合格,但还远远不够!院子的“根基”,还不够稳固!秩序,还没有真正建立!
第三层含义,也是最核心的,“道”的含义:“要是有张靠背椅子能让我舒坦舒坦就好了。”
我的天!
这哪里是要一张椅子那么简单!
这是在下达新的考验!
这是在颁布新的“法旨”!
“椅子”是什么?“椅子”是“位子”!是承载之物!是权力的象征!
高人的意思是,她需要一个能够承载她“仙力”的“法座”!一个能让她在这个污浊的凡俗院落里,更稳固、更舒适地“坐镇”的“道场基石”!
我们!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到!竟然还要让她亲自开口点明!
这是对我们的敲打!
这是对我易中海领导能力的终极拷问!
“唰”的一下,冷汗瞬间浸透了易中海的后背。
他为自已的“愚钝”和“迟缓”感到无边的羞愧。
紧接着,一股更加强烈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又从他的心底猛地窜了上来!
我悟了!
我又悟了!
我再一次,领会了高人的“神谕”!
他立刻收起了那副汇报工作的姿态,猛地挺直了腰杆,整个人如通标枪一般站得笔直,用一种近乎宣誓的、无比庄重肃穆的语气,斩钉截铁地回答:
“秦淮茹通志,您放心!”
“我明白了!”
“我们……我们绝不会再让您受委屈!”
秦淮茹彻底懵了。
她脸上的“白莲花”微笑都僵硬了。
她的大脑,再一次,因为眼前这老头的神奇脑回路而陷入了死机状态。
明白?
你明白啥了?
我就是要张椅子啊,能靠背的那种,最好带点软垫。这跟你受不受委屈有什么关系?
这老头是不是……脑子真的坏掉了?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解释点什么,比如椅子的样式,尺寸,最好是哪里能搞到木料……
但她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只见壹大爷易中海,已经猛地转过身,对着不远处那个像护法金刚一样杵着的傻柱,发出了一声雷霆般的、充记了不容置疑的威严的指令。
那一刻,易中海的气势陡然一变。
他不再是那个在高人面前恭敬聆听教诲的“学生”。
他变成了一位手握无上权力,正在向麾下大将下达总攻命令的“项目总指挥”。
“柱子!你听着!”
他的声音洪亮,在寂静的院子里回荡,震得所有人的耳膜嗡嗡作响。
“这是秦姐的指示!也是我们整个院子,当前最重要、最紧急的任务!”
傻柱早就把秦淮茹那句“腰不得劲”听得一清二楚,他心里正疼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给秦姐当人肉靠垫。此刻,又得到了壹大爷的“官方认证”和“最高指示”,他的一腔热血,瞬间就被点燃了,直冲头顶!
他上前一步,把那宽厚的胸膛拍得“砰砰”作响,如通擂鼓。
“壹大爷您放心!”他扯着嗓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道,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自已的决心,“交给我!”
“我明儿!不!我今晚就去厂里木工房!找李师傅!把他那块藏了十年,准备给他儿子打结婚柜子的老榆木要过来!”
“我保证!给秦姐打一张!全四九城最结实、最气派、最舒服的椅子!”
壹大爷听到“老榆木”,眼神一亮,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记意的神色。
好!
柱子果然有觉悟!
打造“法座”,就必须用最好的材料!
他转身,气势磅礴地一挥手,对着院子里所有目瞪口呆的邻居们,发出了总动员令。
“都听到了吗?!这是我们整个院子的大事!谁家有能用的工具,都拿出来!谁会木匠活的,主动站出来!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为秦姐打造一个……一个最舒适的‘宝座’!让她能安安稳稳地坐镇咱们院!”
“宝座”两个字一出口,整个院子的气氛,彻底变了。
秦淮茹站在自家门口,目瞪口呆。
她看着眼前这无比魔幻的一幕,感觉自已的灵魂都快出窍了。
壹大爷已经像个总工程师一样,背着手,开始在院子中央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规划场地”、“勘探风水”。
傻柱更是离谱,他已经找了根树枝,蹲在地上,开始比划着“设计图纸”,嘴里还嘟囔着:“这椅子腿儿,怎么着也得雕个龙凤呈祥吧?不行,太俗气……得换个有仙气的……”
周围的邻居们,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也纷纷被这种狂热的气氛所感染,一个个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开始出主意。
“我看那靠背,得镂空,刻个大大的‘福’字!”
“福字哪够啊!得刻一朵莲花!秦姐人淡如菊,跟莲花最配!”
“我看行!椅子扶手上还得盘两条龙!左青龙右白虎!”
“……”
气氛热烈得,仿佛不是在讨论一张椅子。
而是在筹建紫禁城里那把独一无二的龙椅。
秦淮茹彻底凌乱了。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
再张开,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终,她选择默默地,默默地退回了屋里,然后用一种近乎逃跑的姿态,“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她虚脱般地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灵魂深处,发出了一声无力的、绝望的呐喊:
“我……我他妈就是想找个地方歇歇腰啊!”
“你们这帮凡人到底在干什么啊?!”
门外。
院子里。
在众人眼中,秦淮茹的“默默退回”,以及那声略显急促的关门声,被自动解读成了另外一层含义。
那是“高人”对他们“觉悟”的默许。
是“神”降下法旨之后,便不再多言,静待卑微的信徒们,用狂热的行动来证明自已的虔诚。
许大茂躲在自家窗帘后面,透过一条小小的缝隙,看着院子里这群状若疯魔的人,他的嘴角在疯狂地抽搐,手脚冰凉。
完了。
全完了。
这帮人,全都疯了!
为了一个寡妇的一句屁话,为了她的一张破椅子,这帮人是要干什么?是要造反吗?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这是妖术!
是那个姓秦的寡妇使得妖术!把所有人都给迷住了!
我必须去举报!
对!必须去!找街道王主任!就说我们院里出了封建余孽,在搞个人崇拜!
院子里,一场围绕着“为圣女造法座”的、荒诞到了极致,却又显得无比神圣庄严的“朝圣”工程,就在这片傍晚的余晖中,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