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外站着的人,是云汐玥。
云烬尘不知道云汐玥为什么会来他这里,手上还提着个食盒。
他上次与这位恢复身份的侯府真千金接触,是祭祖所用的贡橘被偷食那日。
他已经不记得那日自己跪在地上挨了多少鞭子。
只记得当时耳鸣声渐浓,周遭人声模糊成嗡鸣,唯有藤条抽向自己皮肉时,破风的簌簌声越发清晰。
而萧兰淑端坐在主座上,这位被认回的真千金也坐在一旁,看着他受罚。
赶来叫停这一切的,是姐姐。
她立在光影交界处,穿堂风卷起她鬓边的碎发,她像是踏着光而来,只为了拯救他。
没有人在意事情的真相,在意他是否清白,在意他是否因鞭打而痛苦,只有她在意。
他清楚地知道,那日的一切都只是个局。
后来也知道,那些橘子都是这位真千金吃的。那位主母联同亲生女儿设局,想要陷害姐姐。
若不是他一口咬定这件事和姐姐没关系,那日受到伤害的人,便有可能是姐姐。
这笔账,他从未忘过。
院门一开,云汐玥猝不及防撞进云烬尘的眼眸。
那是一双格外沉寂的眸子,不起半分波澜,却像潮退后阴湿的暗礁,平静中似乎还暗裹着一层拒人千里的排斥。
云汐玥早听下人说,云烬尘随了他母亲,生得格外精致,可他素来少与人见,见了也多是垂着眼。
这是她头次近距离看清少年过分精致,又浸染了几分湿冷雾气辨不清情绪的脸,竟下意识有些紧张。
可云烬尘开口,声音却冷得像冰,带着不加掩饰的疏离:“有事吗。”
三个字,让云汐玥顿时心头一紧。
该不会,他还在记恨先前贡橘的事吧?
早知道云烬尘会是这样的身份,她当初就该阻止那件事,而不是跟母亲一起想借云烬尘陷害云绮。
她咬了咬唇,放软了语气:“那个三弟,我该这么叫你吧?我今天来,是想跟你道歉的。”
云烬尘没出声,身体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用那双沉寂如冷雾的眸子看着她。
云汐玥像是鼓足了勇气,声音轻颤:“上次贡橘的事情其实那些橘子是我吃的,娘亲不想让姐姐继续留在侯府,便想用这件事,将姐姐逐出府去。”
“娘亲的本意并不是针对你,只不过是需要借着你,将这件事攀扯到姐姐头上,却没想到你那般坚持,这才让娘亲不得不请家法罚你。”
“不管怎样,这件事都是你无辜受了牵连,还被打成那样受了那么重的伤,我心里始终过意不去,今日便想着过来看看你。”
“你与娘亲虽然没有血缘,但与我却是有一半血脉相连,都是我不好,那日没有勇气站出来说出真相,只能看着你受罚。”
说着,她红了眼眶,一副满心自责的模样。
云烬尘没有表情地看着她。
他还记得那日在云绮来之后发生的一切。
所以他清楚记得,云绮当时反问,他去竹影轩时身上没有任何橘子的踪迹,莫不是他在厨房一口气将所有橘子都吃了。
而云汐玥站出来怯怯地说,或许是他从未吃过这等金贵果子,一时贪嘴。
明明是自己吃下果子,明明知道不是他做的。若真的只是没有勇气违逆萧兰淑,不敢说出真相,大可以不说话。
而不是这样站出来,也试图给这场拙劣的陷害找补。
既然也是想要害别人,又何必装作自己无辜。
因此,此刻看着云汐玥在他面前红了眼眶的样子,云烬尘未发一言。
见他仍不说话,云汐玥忙提起手中的食盒,语气带着几分讨好:“三弟,你还没用晚膳吧?”
“这是我特意让厨房给你做的四菜一汤——鲍汁扣辽参、蟹粉烩鱼翅、脆皮烤乳鸽、花胶扒百灵菇,还有一盅雪莲炖老鸡汤。”
“都是最好的食材,厨房费了许多功夫。不如,我进去陪你一起吃?”
云汐玥知道,云烬尘这些年来在寒芜院过着怎样的日子。
名义上是侯府三少爷,实际上吃得连侯府的一等仆役都不如。这些辽参鱼翅的好东西,他更是见都没见过,又怎么可能拒绝。
若是他和她一起用膳,自然而然便能拉近关系。
然而下一秒,云烬尘的声音便像从潮冷的暗处漫出来:“不必了。”
云汐玥愣了一下:“什么?”
云烬尘眼底如潭,连半分涟漪都没有,语气同样沉寂。
“我不需要人陪我用膳,也不会吃不属于我的东西。没有别的事,我就进去了。”
云汐玥还没从这冷淡的拒绝里缓过神,砰的一声,院门已在她面前重重合上,将脸上还带着讨好笑容的她直接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