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午膳,云绮和柳若芙踏出悦来居斑驳的门槛。
对面聚贤楼依旧生意红火,她们都吃完了,还有许多客人仍守在门外排队等候。
透过敞开的雕花门窗,可见楼内人声鼎沸,食客们推杯换盏,跑堂伙计高声吆喝着菜名,热闹非凡。
反观她们身后的悦来居,褪色的朱漆门扉吱呀作响,冷冷清清。
从她们进去吃饭到出来这大半个时辰,也只有零星几个客人进来,还都是因为等不及聚贤楼实在太饿,才过来将就。
待二人登上马车,柳若芙正用绢帕擦拭嘴角,云绮倚着软垫,轻轻朝她睨来一眼:“若芙,你觉得这悦来居如何?”
柳若芙仔细想了想道:“饭菜的滋味很好,每道菜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一看就是老师傅的手艺。店里伙计也很热情,添茶递巾从不含糊。”
她望向车窗外,语气里染上几分惋惜,“可这店面实在有些老旧,尤其是对比对面的聚贤楼,就显得很寒酸破败了,又没有什么自己主打的特色。”
“看得出掌柜也是苦苦挣扎,要是这店就这么倒闭了,也挺可惜的。”
云绮眉梢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也顺着窗外看去,望着悦来居掉漆的匾额:“既然可惜,我把它盘下来如何?”
“啊?咳咳!”
柳若芙听到这话,险些被口中的口水呛到。
这悦来居虽说已门可罗雀,却仍是幢三层高的轩敞店面,飞檐翘角俯瞰着京城最繁华的朱雀街十字路口。
这般黄金地段的三层楼产业,哪怕门庭冷落,单是盘下空铺便至少得花去五六百两雪花银。
若再算上重新粉饰梁柱、添置桌椅厨具、高薪聘请名厨、延请精明账房与利落伙计,林林总总算下来,少说也得往千两白银里砸。
这么多钱,哪是她们这般困在深闺,靠每月月例和晨昏定省得些长辈赏钱攒体己、及笄时攒几匣子添妆首饰的女子能轻易拿得出的?
何况云绮眼下不过是侯府收养的义女,侯府会给她这么多钱么。
即便云绮真能出得起这钱,柳若芙仍是震得说不出话。
因为当下的世道,从来都是男子走南闯北,也只有男子会操持这般动用几百上千两银子的大生意。
市井间纵有女子抛头露面做营生,也不过是为了操持小家,守着油布搭的小摊,案上摆着几盒胭脂、半筐绣线,针头线脑挣些零碎铜板,哪碰得了这等动辄数百两、要牵动几十号人吃饭的大买卖。
即使是官宦家的千金,自小读的也是女戒内训,学的是烹茶绣花、理妆待客。待字时研习管家婆的账目经,成婚后便要执掌中馈、管理仆役。能恪守妇道,孝敬公婆,相夫教子,被赞上一句“夫人持家有方”,便是天大的体面。
哪有像云绮这般,张口就要盘下整座酒楼的?
但对云绮来说,这事儿简单得很。
男人们上赶着给她送钱,是一码事。自己手里有能给自己赚钱的生意,是另一码事。
即使成了个假千金落魄了,她花男人的钱心安理得,却不会只指望男人给她钱。
用男人的钱来源源不断赚自己的钱,才是上策。
当然,她顶多只是投资,以后只等着收钱。让她亲力亲为操劳?那是操劳不了一点的。
柳若芙虽觉得云绮的话令她震惊,却仍因这话心跳加快了几分。
她只觉得,云绮的格局魄力不似她这种普通女子。毕竟,她根本连想做生意这件事的勇气都没有。
但待在她身边,她觉得自己也好像从这具病弱身躯的禁锢中跳脱出来,第一次感觉到世间广阔,有很多事情可以想,可以做。
云绮眉梢微挑:“你刚才说,这悦来居没有自己的特色,我倒是有个主意。”
柳若芙好奇问道:“是什么主意?”
云绮托着下巴,忽然好心情地笑起来:“我想的特色,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特‘色’。”
柳若芙更摸不着头脑了,什么叫“字面意义上的特色”?
云绮倾身几分,问道:“要不要和我去挑挑未来能雇在店里的伙计?”
柳若芙望着少女明媚慵懒又泛着几分笑意的眉眼,忽然因对方靠近的温热气息红了耳根。
声音都带上一丝娇羞:“能陪阿绮一起自然可以。”
柳若芙以为,云绮说的挑选伙计,是要去牙行或是市井坊间。
然而在下马车前,云绮却拿出一个帷帽,轻轻戴在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