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定王府议事堂。
王府议事堂是最大的主l建筑，由原王府承运殿和存心殿连接改造而成。反而定王的会客厅，寝室书房不在中轴线上，而在西侧厢房。议事堂分成内堂和外堂，外堂以屏风隔为三间，其一曰参谋司，负责情报军事，由王府右长史领衔，此人已暗中前往沧州前线；其二曰民政司，负责亲王属地税赋内政，由王府左长史卢象升领衔；其三曰刑事司，负责司法刑讼，本当由王府审理正署理，实为卢象升兼理。此外，王府参军杨国柱，典簿宋光兰，王府录事孙和斗，李天经等人。
内堂则为机密决策之地，此刻挂着巨大的地图，堂中摆着沙盘，四周的书柜存放机要文字，由王府典簿管理。
此刻，朱由检就站在内堂当中。不禁感叹，小小的定王府，竟然形通一个小朝廷，而地图和沙盘，远胜紫禁城。
几名王府官员鱼贯而入。除了卢象升外，其他几人见到崇祯帝，有人便要跪下行礼。朱慈炯轻咳一声：“太祖高皇帝云，军民行礼，尚循胡俗，多以跪拜为礼。一切胡礼，悉禁勿用。仅上朝奏事，听宣诏令，方行跪礼。”
于是众王府属官，皆深揖向父子两人行礼，站立两旁。堂中诸人，要么是昔日国之干城被剥官削爵，要么是崇祯甩锅杀了的名门之后。或者以上两种人的下属。朱由检偏偏认识这里面不少人，颇觉尴尬。
朱慈炯对崇祯帝说：“父皇坐首位。”见朱由检坐下，自已也搬了个墩子坐下。这才摆摆手，众人皆坐。
“父皇，这位是王府典簿，宋光兰宋大人。今天例行简报由他来让。”朱慈炯介绍道。
“为父记得。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曾任济南知府。”朱由检说道，小心翼翼地避免说朕这样的词。当然记得，当年要不是有人拦着，崇祯帝早宰了他了。
这些王府属官们又不傻，哪里听不出这里的意思，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难免有人偷偷想，这是要禅位的意思了？
倒是卢象升皱着眉头，对宋光兰说：“宋大人，简报要表述详细、清楚，陛下刚从北京回来，很多事还未了解。”
宋光兰岁数不小，一下汗都出来了，感觉背后发凉，赶紧看向朱慈炯。三哥微笑：“照老师说的办。就从三月十九说起吧。”
宋光兰这才清清嗓子，说道：“消息皆为参谋部快马加急呈上。三月十九，大顺军破京城。三月廿一，仅从国库抄略白银……一千两，内帑银五百两。廿二，以全城追赃助饷，考掠各级官员，仅3日，得白银五千万两，黄金，珍宝无算……”
刚说到这里，啪的一声响。原来是朱由检拍了桌子。他这个皇帝只有五百两，国库有一千两，当年崇祯动员官员捐款以资军饷，结果这些官员出尽洋相，变卖家产，方才集银一万余两。结果李自成进了城，才三天，就抄来五千万两！
朱慈炯起身作揖道：“父皇不必动怒，这些人舍命不舍财，合该有次大劫。倒是从扬州到南京，这样的人还有无数。他们只要为了财，清来降清，顺来降顺。此等人，一旦投降，则非我族类！偏生这些人，还打着文士节臣的旗号！儿臣看来，连婊子都不如！儿臣曾梦见，南京有一钱姓尚书，后来拜为内阁首辅。清军攻南京，此人带头投降。其人有一瘦马为妾，劝其要为大明投水殉节，该钱姓尚书假意答应，结果一入水，曰，水太凉。又曰，头皮甚痒，剃了个金钱鼠尾，后来去让了鞑子的官。此人仅在松江一地，就拥田二十万亩。都白白给了鞑子，换了个六品的屁大小官，哈哈哈！”
众属官也跟着赔笑。
卢象升起身作揖，道：“此等严肃议事之地，殿下莫要捕风捉影轻断朝臣。”
朱慈炯也严肃道：“老师说得对。但南明信史如此！老师也曾览阅，自能辨其真假！”
卢象升有些气馁道：“毕竟尚未发生。”
朱慈炯追问道：“那其人之气节，真耶？假耶？”
“臣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愿知？老师，不要再对南京抱有幻想了！您的担子之重，说小，无非我父子二人之性命，说大，则是关乎社稷华夏危亡，此时，能将腹背托于南京诸公？”朱慈炯站起，向卢象升深揖。
“老臣惭愧。山河将倾之时，当断必断。不会为其所惑。”卢象升离席作揖。
“老师请坐。宋大人继续吧。”朱慈炯说道。
宋光兰擦了擦汗，继续刚才断掉的简报：“李自成封吴三桂的父亲吴襄为侯，吴三桂已经表示投降，率领关宁兵马，准备前往北京。通时派降将唐通，率本部兵马接管山海关城防。李自成还派遣刘宗敏扫荡北京周边，各关隘守将投降。派遣大将马重禧、武阳伯李友带本部兵马，攻略北直隶，参谋司预计北直隶大部分州县都会投降。另派刘芳亮带兵一万，沿运河攻略山东。目前已抵达沧州。与我部已发生接触。”
“无妨。孙督师带着牛成虎已经在沧州了，那里已经有两个营七千余的兵力，此外还加强了两个炮兵哨。刘芳亮和刘希尧的补给不足，兵力也不占优，对我们没有了解，恐怕要吃大亏。”说话的是王府参军杨国柱。这里沂州农军的营，是继承徐光启、孙元化在山东队军队改革的编制，并稍作改进版本，沿用了营，总，哨，队，伍的五级编制，相比卫所兵和九边边军的四级编制，更适应火铳的使用。边军的主要火器其实是如灭虏炮之类的各类小炮、三眼铳和鸟铳。
“我给李自成写的信送到了没有？”
朱慈炯问道。
宋光兰赶紧答道：“三月二十就已送到。但显然，李自成没有当回事。孙督师捎来一句话，必须把顺军打疼，他们才会和我们正常说话，否则殿下的好心，只会被他当成软弱。”
朱慈炯赞道：“果然还是江湖老油条更厉害。这么好的帅才，真不能浪费掉。问下孙督师，要兵还是要粮。他就是要我院子里那两只白鹇，我都马上拔毛给他煮好端过去。前线的事，全部他说了算。不必一一上报。”
“是，殿下。马上发快骑送信儿。”
“宋大人，就这些了吗？要不要把整l兵力情况讲一下。”
“是，殿下。请各位移步到地图前。”宋光兰说道。众人纷纷站起，走到地图前。宋光兰用一根长棍，指向地图各个角落，介绍道：“大顺军本部十八万众，在荆襄，有白旺三万余人与左良玉对峙，又派袁宗第领右营三万精锐出潼关，从河南南下支援白旺，西安田见秀守军两万，高一功等人率军两万余监视山西大通镇和宣府朕新降将领。李自成自出西安以来，进军神速，沿途明军基本投降，降将率领军队几乎有十万余众，李自成处处分兵，到北京的嫡系部队不到8万人，又派了两万人，分别由李过、刘芳亮带领，去攻略京畿和沧州，身边仅有6万余人，以及姜瓖、唐通等4万余降兵。吴三桂的关宁兵，近五万余人正在向北京移动，但速度十分缓慢。”
说完大顺军。宋光兰又指向东北：“多尔衮已经发出动员命令，所有16岁以上旗丁全部征召，总计十万兵，正在连夜向山海关进发。沈阳仅有3万余人。总计十三万。”
再然后，就是大萌了。宋光兰又指向东南：“左良玉有兵5万在武昌，泸州黄得功有兵2万余，徐州高杰3万人，淮南刘泽清2万，刘良佐1万，镇江水师5千，福建郑氏兄弟6万余人。各地卫所驻军名义上有20万，但这是虚数，参谋司预计实兵不过4万人，而且除了少量武将家丁，大部分人没有训练，无法野战。郑氏兄弟等部，朝廷恐怕也难以指挥。左良玉甚至已经既不听调，也不听宣了。实际南京能指挥的野战兵力，只有镇江水师和江北四镇，总计8万5千。”
最后，当然是沂州农军。宋光兰指向地图的沧州和沂水：“我们在沧州到德州沿运河沿线，有战兵一万两千人，在沂州留守一万人。另有五万民兵，每年训练3个月，具备步铳射击和队列能力。合计战兵两万两千，极限可动员7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