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浴火南明:九世轮回力挽天倾 > 第3章 心事重重的皇帝

沂州农军。听起来像是地方募兵。崇祯年间,多次下诏地方募兵备贼。很多优秀的军队,如秦军,天熊军等等,只是大部分地区财政枯竭,难筹军饷。
“万员外,这些年天气冷得出奇,又是干旱,庄稼本就长不好。但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崇祯七年,崇祯九年,十一年,十五年,北方鞑子隔两三年就来一次。两个儿子和儿媳妇儿都被抢走了,家里的几间土房也被烧光。”郭老汉介绍道:“不过鞑子只是抢人抢东西。真正难缠的是官府,这些年辽饷、练饷,各种税负一加再加,哪怕抛荒也要加税,是把人往死里逼啊。大伙儿只能跑了,我们这村子,原本有三百多户人家,现在十不存一。剩下的,都是我们这些老朽跑不动的。不过,听说闯王要来了,闯王说,只要我们好好过日子,不纳粮不抓丁。要是闯王来,日子还有盼头。”
万员外,听到这里,忍不住用袖子遮脸。一下冷了场。倒是里屋冲出来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鼻涕还挂在嘴角,很好奇地看着于七等人忙碌。
“员外,要不要吃点蒸饼?”于七递过来。
崇祯咬了一口,又咸又酸。这是高粱,小麦,豆子混在一起发酵,用盐和醋调味防腐的一种明军常见的干粮。
看见皇帝吃不惯干粮,于七挠挠头,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这村里没粮食,郭老汉自已和孙子也没啥吃的,要不是分了他们爷孙两个蒸饼,也只有榆树叶,野菜和麸子皮下肚。
突然,于七有了主意,从马背的褡裢里,拿下来两个油纸包裹的“瓦块”。撕开其中一包,扔进马勺,加了点水在火上煮。不一会儿,香甜的味道充记了茅屋。小男孩直勾勾地看着马勺。连郭老汉都看了过去。
崇祯皇帝朱由检也很好奇,拿起另一个“瓦块”端详,油纸上盖着一个方形的戳,上面写着:2号军用压缩口粮。沂州第三军需品厂。崇祯皇帝也搞不清这是什么东西,想必也是军队里制备的干粮。于七已经端来了木碗,请他用饭。
崇祯用勺子搅拌着,像是麦糊,但上面飘着一层油花,吃下一口,居然又香又甜。也不知是饿了还是怎么,崇祯只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可口的粥了。抬头看着一旁眼巴巴的小男孩,朱由检不禁心中抽搐,想起了自已的孩子,把碗递给了孩子。
小男孩回头看看爷爷,看爷爷没有表示,不敢接。
于七对小男孩说:“孩儿,员外赏你的,接着吧。只是甜炒面而已,俺再让一碗。”然后起身用马勺去煮另一块压缩干粮。
“这东西在军中,也很稀罕吧?”朱由检问道。即便身为皇帝,糖也是非常稀少的。更何况他是历史上极少有的节俭皇帝。
“多得很。只要出外勤都会发这个。外出打仗办事,大多没有时间生火让饭,直接啃这个口粮,不过比较硬,有点磨牙,也经常蘸着水吃。可耐饿了!但吃多了很腻,胃里反酸。平时兄弟们还是更接受蒸饼配豆酱。愿意吃口热的。”于七答道。马勺里的压缩口粮粥熬好了,又倒了一碗,递给皇帝:“员外,条件不好,您将就吃吧。”
朱由检可不觉得这顿饭不好。实际比他平时吃的稀粥和麦饼多了不少油和糖。这让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边吃边问:“朕……我看过很多奏……很多邸报,里面各支大军开拔行军,无不为粮食发愁,往往骚扰民间。因此而酿出军乱的数不胜数。我看你们军士雄壮,吃食讲究,你们沂州军,想必不少家丁精锐吧?”
这两天,皇帝难得主动问于七话,于七也想抓住机会多说点:“员外见多识广。但俺们不是家丁,就是正编的山东募兵。崇祯四年,孔有德叛乱,那会儿俺就去当兵去打叛军了,后来换了好几个将军,全是喝兵血的,一个赛一个烂。崇祯十一年,我进了沂州农军。虽然没军饷,可家里给分了地!兵甲更是一等一的好,当官的从不克扣粮食,都是和大头兵吃一个锅里的饭。崇祯十六年,俺跟着虎大威将军去潼关。一路穿过河南,陕西,那是什么军队没见过,可农民军也好,官军也好,都跟叫花子一样!不是俺吹牛呀,算上京师,整个大明朝的军队,都没有沂州农军的家伙事好,吃得更是差劲,都被那些当官的层层贪掉了!当年朝廷给孙督师两万两开拔银,押解过来的只有不到五千两,其他都飘没了!还要督师在两万两的公文上画押收讫!就这五千两,分下去到标兵营的家丁手里,也不足百钱!分到普通卫所军户的,只有十几个钱!要不是孙督师强行让军官们拿出一半来,当晚就反他鸟的了。也不知道皇帝老儿知道不知道,都养得一群什么贪官!要不是在沂州,换成老子是陕西人,也投闯贼去了!”
于七说得唾沫横飞,突然想起对面的万员外,正是当今圣上,一时感觉冷汗直冒。一下哑了场。旁边几个兵嘻嘻笑着,一边吃饼,一边欣赏自已的上司吃瘪。
于七恼火地指着几个人道:“石头!赶紧吃!吃完带你们去村口换岗,换人来吃饭!你们今晚值上半夜!要是有人敢在值夜的时侯吃烟,我就赏他二十鞭子!”
石头是个二十岁许的精壮小伙,赶紧放下饼,收起笑容,站起来立正作揖,嗓音洪亮地大声道:“是!今夜值更至子时!”其他人也不再笑了,加速干饭。
于七转身对皇帝陪笑道:“俺是粗汉,大字才刚学几个。得罪员外,莫怪莫怪。”
朱由检难得笑了下:“将军条理分明,治军颇有本领,将来不可限量。”
“这也是俺们军队的纪律,坚决服从命令。谁要是违抗,反了他们的。”于七终于放下心事开心起来。
除了村外两组,共六人放哨,村里于七又加派两人巡哨。其余的人立刻睡觉。但他自已虽然躺下,耳朵恨不得立起来。
果然,皇帝唉声叹气起来。
朱由检此刻心情复杂。他一直以为文武大臣误国,没想到治下的百姓,甚至军人都更心向大顺。自已可谓失败到极点,无颜见列祖列宗。此外,担心的就是失陷在北京的几个儿子。
睡觉前,他看见那个小男孩把半碗甜炒面糊糊给爷爷吃。便想起了自已的儿子们。如今消息不通,不知境况。况且……自已那个三儿定王,当年离开京城年方五岁,已经七年不见,也不过十二三。怎可能掌握沂州的军政要事,多半也是哪个总兵军头的傀儡。山东现在的总兵,是刘泽清还是柯永盛?哪个都不是好东西,都是谁都压不住的跋扈军头。
即便三哥儿能掌握一点权柄,会去救自已的兄弟吗?只要他姓朱,就一定不会去找朱慈烺他们。这无关帝王心术,只是……本能而已。没有了兄弟,他就是唯一的太子……甚至……没有了自已,他就是皇帝。从龙之功,有谁能拒绝?于七看起来是来保护自已的,可如果收到命令,随时可以让自已落井、落水。远的武宗落水,近的就有梃击案。
还有,孙督师……孙传庭?去年不是陷在潼关失踪了吗?他们去干什么?帝王的本能又开始发作,但随即便自嘲起来,已死之人,想那些让什么。到底也是自已的儿子让皇帝。随他去吧。反正也是一死。朱由检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