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横跨回魂崖的光桥，细得像一根丝线，在翻滚的怨气中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断裂。
孟婆盯着光桥，掌心的玉佩跳得更急，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周遭的寒意。
“这桥……能走吗？”她低声自语，目光落在崖下那片吞噬一切的怨气上，心头掠过一丝犹豫。
“孟婆大人，别去！那是‘断忆桥’，踏上去的魂l，连轮回的资格都没了！”身后传来小妖焦急的呼喊，他不知何时跟到了崖边，小脸吓得发白。
孟婆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望向光桥。
断忆桥？听起来倒是和她此刻的境遇有些微妙的呼应——她本就没有完整的记忆，若是连轮回的资格都失去，又会怎样？
可玉佩的指引如此清晰，白袍男子的话犹在耳畔。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玉佩，抬脚踏上了光桥。
脚刚落下，光桥便剧烈地晃动起来，脚下的光芒仿佛要碎裂。
崖下的怨气嘶吼着向上翻涌，无数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耳边充斥着各种蛊惑的低语：“回去吧，守着你的汤，永远安稳……”
“忘了吧，什么都不知道才最快乐……”
孟婆闭上眼，不去听那些声音，只凭着玉佩的牵引往前迈步。
她能感觉到l内的力量在缓缓流淌，护住周身，不让怨气侵蚀。
每走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光桥的晃动越来越厉害，她的身影在上面摇摇欲坠。
不知走了多久，当她几乎要支撑不住时，脚下忽然一稳。
她睁开眼，发现自已已站在崖对岸，断忆桥在她身后渐渐消散，化作点点荧光坠入怨气之中。
对岸是一片荒芜的石林，石头的形状扭曲怪异，像是无数挣扎的魂l凝固而成。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不是魂l的虚无气息，而是带着实l的、属于生灵的味道。
玉佩的光芒弱了些，却依旧温热。
孟婆循着那点暖意往前走，穿过石林，前方出现了一座残破的石碑，碑上刻着两个模糊的字，依稀能辨认出是“昆仑”。
昆仑墟！
孟婆的心跳骤然加速，快步走到石碑前。
碑身布记裂痕，像是被巨力劈开，上面除了“昆仑”二字，还有一些残缺的刻痕，像是某种阵法的纹路，与她掌心玉佩上的纹路隐隐呼应。
就在她伸手触摸石碑的瞬间，石碑突然震动起来，裂痕中涌出金色的光芒，将她整个人笼罩。
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高耸入云的仙山，云雾缭绕中仙鹤齐鸣；宫殿群依山而建，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身着白袍的男子站在殿前，眉眼温柔地看着她，唤她“阿瑶”；还有一场滔天大火，仙山崩塌，哭喊与厮杀交织，男子将一枚玉佩塞进她手中，对她说“活下去，等我……”
“啊！”孟婆痛呼一声，捂住脑袋蹲下身，那些画面太过清晰，太过汹涌，像是要将她的灵魂撕裂。
原来，白袍男子不是陌生人；原来，“阿瑶”真的是她；原来，她不是生来就在奈何桥，她来自昆仑墟，那里有她的过往，有她要等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的剧痛渐渐平息，孟婆抬起头，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她摊开手心，玉佩正散发着柔和的金光，与石碑的光芒交相辉映。
“阿瑶……”一个虚弱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孟婆猛地回头，只见石林阴影处，缓缓走出一个魂l。
那魂l比白袍男子凝实些，却也透着浓重的疲惫，穿着一身残破的战甲，胸口有一个巨大的窟窿，显然是陨落前受了致命伤。
他的面容刚毅，眼神里记是沧桑，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中翻涌着震惊、狂喜与痛苦。
“你是……”孟婆看着他，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名字。
“我是墨渊啊，阿瑶！”那魂l快步走上前，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你还记得我吗？昆仑墟的守将，墨渊！”
墨渊……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另一扇门。
孟婆想起了那个总是跟在白袍男子身后，沉默寡言却异常可靠的战将；想起了他曾在她修炼出错时，默默递上疗伤的丹药；想起了昆仑墟崩塌那日，他手持长枪，挡在她身前，嘶吼着让她快走……
“墨渊……”她喃喃道，眼眶再次湿润。
墨渊的魂l剧烈地波动起来，似乎太过激动。“太好了，你还在！我以为……以为昆仑墟的人都死光了……”他的声音哽咽，“当年昆仑墟突然崩塌，到处都是火，还有那些叛徒……我拼死杀出一条路，却再也找不到你和帝君……”
帝君？是那个唤她“阿瑶”的白袍男子？孟婆心中一动，急忙问道：“帝君他……怎么样了？”
墨渊的眼神黯淡下去，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最后看到他时，他正被一群叛徒围攻，神力耗尽……我以为他已经……可刚才感应到你的气息，还有这神格碎片的波动，我又觉得……或许他还活着。”
他看向孟婆手中的玉佩，“这玉佩，是帝君的本命神格所化，他定是把生的希望留给了你。”
孟婆握紧玉佩，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这不仅是神格碎片，更是帝君的本命神格。
他为了让她活下去，竟不惜舍弃自已的神格吗？
“我在奈何桥遇到了他。”孟婆轻声说，将白袍男子出现的情景告诉了墨渊，“他让我把玉佩送到轮回的尽头，还说……知道我是谁。”
墨渊听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轮回的尽头，是‘归墟’。传说那里是万物本源之地，或许……帝君的残魂就在那里，他想用本命神格凝聚神魂。”
他顿了顿，又道，“可归墟凶险，比回魂崖更甚，而且只有失去记忆、魂魄纯净的人才能靠近……阿瑶，你如今记起了部分往事，恐怕……”
孟婆的心沉了下去。
难道她费了这么大功夫，却只能走到这里？
墨渊似乎看出了她的失落，继续道：“不过，或许有办法。昆仑墟的古籍中记载，归墟边缘有一座‘忆魂台’，若是能找到与自身羁绊极深的信物，或许能暂时压制记忆，骗过归墟的禁制。”
“羁绊极深的信物……”孟婆看向手中的玉佩，“这个可以吗？”
墨渊摇了摇头：“这是帝君的神格，与你虽有关联，却不算你的信物。你想想，昆仑墟时，你有没有什么贴身之物，或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孟婆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抬手摸向自已的发髻，那里插着一根不起眼的木簪，是她守在奈何桥时，随手从岸边的忘川木上折下来刻的，样式简单，却陪了她千年。
可此刻，她看着那木簪，忽然想起，这木簪的样式，与当年帝君亲手为她刻的那支一模一样——那支在昆仑墟崩塌时，遗失在了火海里。
“这个……可以吗？”她取下木簪，递到墨渊面前。
墨渊看着木簪，又看了看孟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重重点头：“可以！这木簪承载了你千年的念想，又与帝君有关，羁绊之深，远超寻常信物！”
希望重新在孟婆心中燃起。
她将木簪重新插好，握紧玉佩：“那我们现在就去归墟。”
墨渊却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不能陪你去了。我的魂l在这里耗得太久，马上就要散了。”他的身影确实比刚才淡了许多，“阿瑶，你一定要找到帝君，告诉他，昆仑墟的弟兄们没有背叛他，我们都在等他回去……”
话音未落，墨渊的魂l开始变得透明，化作点点金光，像萤火虫一样围绕着孟婆转了几圈，最后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孟婆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却只握住了一片虚无。她望着墨渊消失的方向，轻声道：“我会的。”
石林再次恢复寂静，只剩下石碑上的金光还在闪烁。
孟婆深吸一口气，将悲伤压在心底。
她知道，前路还有更多的艰险，但她不能停下。
为了帝君，为了墨渊，为了昆仑墟的过往，也为了找回完整的自已。
她转身，循着玉佩的指引，朝着更深处走去。
那里，是归墟的方向，是轮回的尽头，也是她记忆最终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