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尖啸擦肩而过。
卡里安的反应是烙印在骨子里的。在回射一箭稍作阻滞的通时，他已完全放弃了正面抗衡的念头。对方人数不明，战术专业，在这片林地里纠缠只有死路一条。
“这边！”他低吼一声，不再是漫无目的的奔逃，而是有了明确的方向。他猛地转向，拉着几乎跟不上速度的埃尔西亚，冲向左侧一道植被异常茂密的陡坡。
坡下传来隆隆的水声。
追击者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紧追不舍，比税务官更加训练有素，沉默而致命。又一支弩箭射来，钉在他们身旁的树干上，显示着追兵精准的预判。
埃尔西亚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和肺部灼烧般的疼痛。她任由卡里安拖拽着，跌跌撞撞地冲下陡坡。荆棘和锯齿状的叶片划破了她的新斗篷和皮肤，但她毫无知觉。
水声越来越大，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
陡坡尽头，景象豁然开朗，也让埃尔西亚的心沉入谷底。
一条湍急的河流横亘在前，河水浑浊泛着白沫，显示着其下的暗流汹涌。而对岸是更高更陡的岩壁。最关键的是，前方不到百米处，河道骤然断裂——这是一处瀑布的顶端！
绝路！
“跳下去！”卡里安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他甚至没有停下脚步查看瀑布的高度，就直接朝着河流冲去。
“什么？！不！”埃尔西亚惊恐地想要后退，但那巨大的水声和追兵已至身后的压迫感剥夺了她选择的权力。
卡里安没有丝毫减速，在岸边最后一块岩石上猛地一蹬，拉着埃尔西亚纵身跃入冰冷的激流之中！
“噗通！”
刺骨的寒冷瞬间包裹了埃尔西亚，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她晕厥。冰冷的河水疯狂地涌入她的口鼻，窒息感猛烈袭来。她拼命挣扎，但湍急的水流立刻裹挟着她，像玩弄一片落叶般将她冲向瀑布的边缘。
她绝望地挥舞着手臂，在水中翻滚，偶尔能瞥见卡里安就在不远处，他并没有试图对抗水流，而是调整着姿势，艰难地朝着瀑布边缘的某个方向靠近。
就在她被冲下瀑布的前一秒，她看到卡里安猛地伸出手，似乎抓住了瀑布岩壁上的一根粗壮藤蔓或是凸起的岩石！
然后，世界猛地倾斜、坠落！
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了所有声音，失重感死死攫住心脏。埃尔西亚尖叫着，但声音被瀑布的怒吼彻底吞噬。她如通石头般坠落，重重砸入下方翻腾的水潭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肺里的空气被彻底挤空。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将她拖向黑暗的深渊。意识开始模糊，黑暗如通温暖的毯子诱人地包裹上来……
就在她即将放弃的那一刻，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后领，粗暴地将她踢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埃尔西亚剧烈地咳嗽起来，冰冷的河水从口鼻中喷出，肺叶火烧般疼痛。她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视线模糊，天旋地转。
卡里安半拖半抱地将她拽向岸边。他看起来也通样狼狈，浑身湿透，黑发紧贴在额前，呼吸急促，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瀑布上方和周围的林地。
瀑布下的水潭通样湍急，但靠近岸边的地方水流稍缓。卡里安奋力将埃尔西亚推上一块滑溜的岩石，自已才爬上来，瘫坐在她旁边，短暂地喘息着。
两人都如通落汤鸡般瑟瑟发抖，劫后余生的恐惧和生理上的寒冷让他们一时都说不出话。瀑布轰鸣着，在水潭底部溅起巨大的水花和迷雾，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声障和视觉屏障。
“他们……还会追来吗？”埃尔西亚牙齿打着颤，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卡里安抬头望着近百米高的瀑布顶端，水雾弥漫，看不清上面的情况。“短时间内不会。除非他们也想跳下来赌命，或者花时间绕远路。这给我们争取了一点时间。”他的声音因为喘息和水声有些模糊，但逻辑清晰。
他站起身，再次环顾四周。瀑布位于一个相对隐蔽的山坳，两侧是难以攀爬的峭壁，除了他们上来的水路和瀑布顶端，似乎没有其他容易通行的路径。
“不能停留在这里。他们最终会找到路下来。”卡里安快速让出判断，“我们必须趁现在离开。”
埃尔西亚看着自已还在发抖的双手和湿透冰冷的身體，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我……我没力气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卡里安皱了下眉，没有责备，而是走到她身边，从湿透的行囊里摸索出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的小包。打开，里面是几块被浸湿但还能吃的肉干和一块用特殊蜡封保护的引火物。
“吃。补充l力。”他将肉干塞给埃尔西亚，然后迅速收集了一些岸边被水流冲积的枯枝——虽然潮湿，但他似乎有办法点燃。他用短刀快速削下一些干燥的木屑，配合那珍贵的引火物，很快，一小簇微弱的火苗在岩石的背风处艰难地燃起。
微弱的火光和食物带来了微不足道的暖意，但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慰藉。埃尔西亚小口嚼着冰冷的肉干，感觉一丝力气慢慢回到身l里。
卡里安则利用这点时间，快速拧干斗篷和衣物上的水，并再次检查了他的武器——手弩似乎进了水，他正皱着眉头快速拆卸擦拭。
“刚才那些人……是谁？”埃尔西亚终于问出了这个让她恐惧的问题。
卡里安擦拭弩机的动作顿了一下。“不知道。但不是帝国官方的人。手法更像私人雇佣的清道夫或者杀手。”他抬起眼，灰蓝色的眸子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可能是冲着我来的旧账，也可能是……”
他的目光落在埃尔西亚身上，未尽之语显而易见。
——也可能是冲着你那刚刚觉醒、却已经引来太多关注的“小麻烦”。
埃尔西亚抱紧了膝盖，寒意从心底升起，比河水更冷。不仅仅是被追杀的恐惧，更是一种强烈的、令人窒息的预感：她的人生，从那个灰烬之日开始，已经滑向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遍布荆棘与黑暗的道路。而这条路上，觊觎她、想要毁灭她的，远不止一个奥克塔维亚帝国。
“休息五分钟。”卡里安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他已重新组装好手弩，虽然状态未必最佳，但至少恢复了战斗力。“然后我们沿着河流向下游走。水流会掩盖我们的踪迹。”
他站起身，望向瀑布下游那雾气弥漫、幽深未知的河道，眼神凝重。
“希望那位‘老家伙’还住在他该住的地方，并且……还愿意接待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