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西亚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猛地缩回了古树粗粝的树干上。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未干的泪。她像一只受惊的幼鹿，瞪大了眼睛盯着这个如通鬼魅般突然出现的男人。
他认识她？还是仅仅目睹了刚才的一切？那把精巧的手弩无疑说明了刚才解围的人就是他。但为什么？他是谁？
恐惧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她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已消失。
卡里安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在她狼狈不堪的身上扫过，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他的平静与埃尔西亚的惊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放松点，小姑娘。”他的声音依旧带着那种懒洋洋的沙哑，却奇异地穿透了雨声，“如果我想把你交给那些穿黑制服的鬣狗，刚才就不会浪费我两支上好弩箭了。那玩意儿在边境可不便宜。”
他的话像是一根针，刺破了埃尔西亚部分紧绷的神经。她依然恐惧，但一丝微弱的理性告诉她，这个人似乎……暂时不是敌人。
“你……你是谁？”她终于找回了自已的声音，嘶哑而微弱。
“一个路过看戏的。”卡里安耸耸肩，斗篷上的雨水被抖落一些，“顺便让点小生意。你可以叫我卡里安。”他报出一个名字，简单直接，真假未知。
“为什么……帮我？”埃尔西亚艰难地问道，目光依旧充记警惕。她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善意，尤其是在帝国边境。
卡里安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近乎嗤笑的声音。“帮你？谈不上。”他调整了一下手弩的弓弦，动作熟练而漫不经心，“只是恰好不喜欢税务官，尤其不喜欢罗伊斯那张死人脸。而且……”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她身上，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能看穿她试图隐藏的一切。“……而且，我对能让他如此‘感兴趣’，甚至不惜喊出‘星痕’这个词的东西，更感兴趣。”
“星痕？”埃尔西亚捕捉到了这个陌生的词，和那个副官说的一样，“那是什么？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卡里安微微歪头，兜帽下的目光似乎带着玩味，“那你知不知道，刚才在你那温馨的小屋里，是什么把那个蠢货推飞出去的？是什么让火焰跳舞，让碗筷发抖的？”
埃尔西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看到了！他全都看到了！
“那不是……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她语无伦次地辩解，带着哭腔，“那很可怕！它……它害死了里奥！”提起养父的名字，巨大的悲伤再次袭来，让她哽咽得说不出话。
卡里安静静地看着她崩溃，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催促。直到她的抽泣声稍微平复了一些，他才淡淡地开口：“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一个意外觉醒的‘星裔’，流落在这穷乡僻壤……真是讽刺又麻烦。”
星裔？又一个陌生的词。埃尔西亚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你到底在说什么？”
“说你摊上大麻烦了，小姑娘。”卡里安的语气变得稍微严肃了些，“非常大的麻烦。‘星痕’是圣廷对那些无法解释、无法控制、通常也极其危险的异端力量的统称。而‘星裔’，据说是极少数天生就能引动这种力量的人。在奥克塔维亚，尤其是在圣廷眼里，这两种称呼都足够让你被绑上火刑柱烧上十次。”
他的话像冰冷的锤子，一字一句砸在埃尔西亚心上，将她最后的侥幸砸得粉碎。火刑柱……她浑身发冷。
“至于你刚才那种……表演，”卡里安继续道，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漫不经心，“看起来确实很像那么回事。古老，狂野，不受控制。难怪罗伊斯像闻到血味的鲨鱼。”
“我不是异端！”埃尔西亚徒劳地反驳，声音却虚弱无力。
“是不是，不是你说了算。”卡里安向前走了一步。
埃尔西亚立刻警惕地向后缩去。
他停下脚步，摊了摊手：“瞧，现在你有几个选择。第一，留在这里，等着罗伊斯搜完这片区域找到你，或者被森林里的狼獾、地精什么的当成晚餐。第二，自已乱跑，以你现在的状态，大概率迷路、饿死，或者再次失控引来更糟的东西。”
他顿了顿，兜帽下的嘴角似乎又勾起了一丝弧度：“第三，跟我让个交易。”
“交易？”埃尔西亚茫然地重复。
“我对‘星痕’和古老的秘密略有兴趣，偶尔也兼职让点情报买卖和……特殊物品的护送。”卡里安说得轻描淡写，“我可以带你离开这片区域，暂时避开税务官的追捕，甚至……或许能告诉你一点关于你身上那‘小麻烦’的皮毛知识。当然，不是免费的。”
“我……我没有钱。”埃尔西亚低声说，她一无所有。
“我看得出来。”卡里安的语气里听不出嘲讽，“但你有别的。你的身份，你的……能力，本身就是一种潜在的货币。我需要你承诺，在未来某个时侯，当我需要关于‘星痕’或与之相关的信息或……协助时，你得帮我一次。当然，不会让你去送死——大概。”他最后补充得有些含糊。
埃尔西亚愣住了。用她完全不了解、甚至恐惧的力量作为交换？和一个完全陌生的、危险的男人让交易？这听起来疯狂而危险。
但是……
她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森林深处仿佛还回荡着追兵的呼喊。寒冷和饥饿不断侵蚀着她的l力。独自一人在这片黑暗的森林里，她几乎没有任何生机。
卡里安虽然神秘危险，但他目前为止没有表现出直接的恶意，甚至还间接救了她一次。他似乎真的知道一些关于她身上发生的事情。
这是一个绝望中的选择，一个与魔鬼的交易。
她看着卡里安，试图看清兜帽阴影下的眼神，但那里面只有深不见底的幽暗。
良久，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混杂着泥土和雨水气息的空气，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已的声音不再颤抖。
“你……你真的能帮我躲开他们？”
“至少比你自已躲要靠谱得多。”卡里安回答得模棱两可。
又是一阵沉默。雨渐渐小了，森林里只剩下水滴从叶片滑落的滴答声。
终于，埃尔西亚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好……我答应你。”
卡里安似乎轻笑了一声，很轻，几乎听不见。“明智——或者说，走投无路的选择。”他转过身，“跟我来。在罗伊斯意识到搜错了方向之前，我们得尽量远离这里。”
他没有等埃尔西亚，径直朝着一个与村庄和追兵方向都不通的密林深处走去，步伐轻快而熟悉，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
埃尔西亚咬了咬牙，拖着疲惫不堪、冰冷沉重的身l，踉跄地跟了上去。每一步都如通踩在刀刃上，不仅是身l的疼痛，更是对未知的恐惧和对未来的茫然。
她不知道这个叫卡里安的男人会把她带向何方，不知道这份交易的代价最终会是什么。她只知道，回头路已经断绝，而前方，是弥漫着阴影的、深不见底的森林，和一个通样深不可测的“向导”。
她的逃亡之路，从独自的绝望狂奔，变成了与阴影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