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
回廊的拐角处,浮现出两个蹒跚的身影。
陆白芷走在最前,她身上的作战服又多了几道破口,露出下面被划伤的皮肤。
许轻爵跟在她身后,那张总是挂着三分洒脱的脸此刻只剩下灰败,手里的狼毫笔都失了光泽。
他们回来了。
又回到了这个。
白砚丞抬起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陆白芷没有看他。
她径直走到人群中央,靠着一面冰冷的镜墙,缓缓坐下。
这个动作,宣告了一切。
希望,彻底熄灭了。
“我们也……走不动了。”
许轻爵苦涩地补充了一句,然后也瘫坐在地,将脸埋进了膝盖里。
再也没有人说话。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饥饿感已经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胃里升腾起的、灼烧般的空虚。
喉咙干得要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带着刀割般的痛楚。
更可怕的是,那些镜子。
它们在持续不断地吸收着生命力。
每一个人的身体都变得沉重,眼皮灌了铅,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在一点点流逝。
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陆白芷的思绪开始飘散。
她想起了队伍里的赵小北。
那个懦弱的、只会在厨房里逞威风的青年,不知道有没有听她的话,守在原地。
她想起了那个被包裹成木乃伊,至今还躺在车里昏迷不醒的沈凌薇。
她答应过要治好她的。
最后,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她脑海中定格。
夜无忧。
他死了吗。
还是被困在了什么地方。
如果他真的回来了,看到他们这副等死的惨状,大概会露出那种招牌式的、鄙夷的表情吧。
然后一脚一个,把他们全都踹起来?
就在陆白芷的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瞬间。
一个黑色的衣角,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涣散的视野里。
有人来了。
那人影就站在回廊的中央,静静地看着他们。
一身标志性的黑色衣袍,身形冷峻。
所有人的心脏都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是那个花妖!
它又回来了!
“呵。”
许轻爵最先发出了一声干涩的笑。
他挣扎着抬起头,对着那个人影。
“你这次……倒是装得有几分火候。”
“其实模仿夜兄弟很简单。”
“不说话,你就成功了一半。”
白砚丞没有笑,他只是用一种混合着仇恨与麻木的表情,看着那个黑影。
晨星吓得又往姐姐怀里缩了缩。
陆白-芷体内的牧神之力,本能地爆发出强烈的排斥感。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扶着墙壁,强撑着站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盯住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轮廓。
那张脸,在昏暗中慢慢清晰。
冷峻,深刻。
正是夜无忧。
陆白芷的呼吸一滞。
她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错乱情绪,将之前问过花妖的问题,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魔蝎群从西边合围,东边是唯一的生路。”
“我们一路逃亡,花了几个小时才甩掉它们。”
她的每个字都带着濒死前的沙哑。
“你为什么会从西边过来?”
那个黑衣人影,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抬起头。
那张没有半分血色的脸上,写满了极度的不耐烦。
“聒噪。”
两个字,从他薄削的唇中吐出。
他甚至没有看陆白--芷,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眸子扫过这片诡异的镜面空间。
“我做事,全凭心情。”
“向你一一解释……”
他顿了顿,最后那句话,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理所当然的傲慢。
“你,还不配。”
一瞬间。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绝望,仿佛被这句话里蕴含的无边霸道,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几秒钟后。
噗通。
陆白-芷双腿一软,彻底脱力地坐倒在地。
她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有温热的液体,从指缝间无声地滑落。
不是花妖。
真的不是。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在这种生死关头,还拽得如此理直气壮,拽得如此天经地义。
“哈……哈哈……”
白砚丞先是低低地笑,接着笑声越来越大,他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混着嘴角的血沫,狼狈不堪。
“是……是他……”
“无忧哥哥!”
晨星第一个哭喊出声,她挣脱姐姐的怀抱,跌跌撞撞地朝着那个人影跑去。
“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星星好想你!”
许轻爵也笑了,他靠在镜墙上,摇着头,一遍遍地感慨。
“这才是他妈的本人啊……”
“这该死的、让人安心的混蛋劲儿……”
赵小北和其余几个队员,更是哭得泣不成声。
他们有救了。
在他们已经放弃了所有希望,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候。
那个为他们断后的男人,真的回来了。
他活着。
来救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