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树林像被冻僵的巨兽,枝桠在铅灰色的天空下交错成密不透风的网。巴图的枣红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将积雪刨出半尺深的坑,缰绳勒得马颈上的鬃毛根根倒竖。“邪门透顶!”他往掌心啐了口唾沫,羊皮袄上的银饰在惊惶中叮当作响,“去年鄂伦春老猎手就是在这儿失踪的,找到时只剩只啃烂的鹿皮鞋,鞋里全是绿毛。”
王小二蹲下身,指尖抚过松树干上的蛇形符号。那些暗红色的刻痕还带着黏性,凑近了能闻到铁锈混着松脂的怪味,像是用新鲜血液调和过。“这是活的阵纹。”他用军刀刮下点粉末,在指间搓出细碎的声响,“每道蛇鳞都在呼吸,你看——”刀尖指向蛇眼处的绿矿石,石缝里正渗出晶亮的液珠,滴在雪地上瞬间凝成小冰晶。
苏晴举着相机连拍,屏幕上的符号突然扭曲成张人脸,与父亲最后那张实验报告上的肖像重叠。她猛地合上相机,指节在机身上掐出红痕:“是还魂玉的能量场在干扰电子设备。”背包里的探测器突然发出蜂鸣,红灯在雪地上投下急促的光斑,“浓度超过
03微克/立方米,会诱发神经幻觉。”
赵晓燕的青铜匕首突然从鞘中弹出,在空中划出道弧线,“噗”地钉进一棵松树的树洞。女孩奔过去时,靴底在结冰的枯枝上打滑,玄冰玉狐叼住她的衣角往后拽,蓬松的尾巴扫过她的手背,那里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是雾隐人血脉对危险的预警。
“里面有东西在哭。”她趴在树洞边,听见对讲机的电流声里裹着细碎的呜咽。那声音像被水泡过的银铃,忽高忽低,挠得人心头发紧。当她伸手去够时,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布料,是婴儿襁褓特有的柔软质感,混着淡淡的奶香。
“是
731的声音!”赵晓燕将对讲机贴在耳畔,青铜匕首在掌心烫得灼人,“他在说‘狐狸、狐狸’,是在叫玄冰玉狐!”
玄冰玉狐突然蹿上三丈高的枝桠,对着团灰影弓起脊背。那东西在松针间挪动时,露出半张毛茸茸的脸,鼻子是三趾鹰爪的形状,嘴角却咧出人类孩童的笑。王小二举枪射击的瞬间,绿雾从弹道贯穿处炸开,带着股甜腻的腐味,溅在雪地上融出串冒烟的小洞。
“半人半枭的杂种。”赵卫东用斧头劈开坠落的尸身,内脏里滚出枚巡山队的徽章,编号“073”被胃酸蚀得只剩半边,“王磊这傻小子,肯定是被这哭声勾进林子的。”他突然往地上啐了口,“这畜生的声带里塞着块还魂玉碎片,难怪能模仿人声。”
往前走了不到百米,松林深处突然飘来咯咯的笑声。那声音裹在风雪里,像无数个孩童在冰面上滑冰,听得人头皮发麻。赵晓燕的脚步猛地顿住,那笑声和她小时候在雾隐人营地听阿兰逗孩子的调子一模一样,连尾音的颤音都分毫不差。
“别回头!”王小二拽住她的胳膊,发现女孩的瞳孔正在扩散,“是幻觉,这林子能勾出心底最念的人。”他自己的眼角也发烫,蛇姥姥临终前那双绿眼睛总在眼前晃,像浸在冰水里的翡翠,藏着说不出的哀求。
苏晴正往脸上套防毒面具,视线却被雪地里的金达莱绊住。父亲就站在那丛花前,军绿色的大衣上落着雪,手里举着朵半开的花苞,笑得眼角堆起皱纹:“小晴你看,零下三十度也能开花。”她的手指在面具搭扣上僵住,直到赵卫东的斧头砍在旁边的树干上,震落的冰碴砸在颈窝,才猛地惊醒。
“都背靠背站好!”赵卫东的斧头在雪地上划出圈弧线,火星溅起的瞬间,周围的松树开始移动,影子在冰面上扭曲成巨蛇的形状,“这阵仗是要困死我们!巴图,你那破琴还能响不?”
巴图摘下马头琴时,琴弓上的马尾结都冻成了冰碴。他往弓弦上啐了口唾沫,呵出的白气在琴箱上凝成霜花:“鄂伦春的《驱邪调》,我爷爷说能把附在树上的脏东西震下来。”粗犷的调子刚起,松枝间突然落下无数片枯叶,在雪地上堆成小小的坟包,每个坟包前都插着根还魂玉碎渣。
玄冰玉狐突然昂首,朝西方发出一声清越长啸,尾尖那撮赤红绒毛在琴弦震颤的余韵中根根直立。赵晓燕顺着灵狐凝视的方向望去,透过重重松枝的间隙,发现最深处那株古松斑驳的树皮上,有人用指甲生生抠出个歪斜的狐首刻痕。月光漫过树皮沟壑,那些嵌在刻痕里的细碎粉末泛着幽光,正是还魂玉原生矿特有的银蓝光泽,与她贴身匕首柄端镶嵌的碎玉如出一辙。
“是二叔的记号。”女孩的指尖抚过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突然明白这不是困阵,是指引,“他早就知道我们会来,用幻觉做掩护,怕被长生公司的人发现。”她突然想起日志里的话:“松林的影子会说谎,但血脉不会。”
巴图的琴声突然拔高,像把冰锥刺破云层。那些扭曲的树影瞬间溃散,蛇形符号上的绿矿石纷纷炸裂,露出底下藏着的狐狸图腾。赵卫东的斧头砍开最后道树障时,金矿入口的冰瀑已经近在眼前,蓝光从冰缝里渗出来,在雪地上织出张透明的网。
“抓紧了!”王小二检查步枪时,发现弹匣里还剩最后三发子弹,“接下来才是硬仗。”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冻得发红的脸,苏晴正用冻僵的手指调试探测器,赵晓燕把青铜匕首攥得死紧,赵卫东的斧头在冰面上磨出细碎的火花,风雪穿过松林的呼啸里,突然混进声婴儿的啼哭,清晰的像就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