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宸宇的耐心，在苏晚意第三次推开他的手、执意要往舞池深处走时，彻底耗尽了。
他站在
“野火”
酒吧的角落，西装裤腿不小心蹭到卡座下黏着的口香糖，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扶苏晚意时沾到的啤酒渍
——
这些在他三十年人生里从未出现过的
“意外”，此刻像细小的针，扎得他浑身不自在。更让他焦躁的是，苏晚意身上那件价值六位数的星空裙，裙摆已经被地上的污渍染出好几块暗痕，她却像没看见一样，眼睛直勾勾盯着舞池中央那些疯狂扭动的人，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痴迷的笑。
“晚晚，过来。”
顾宸宇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他平时在董事会上发号施令时的威严，只是尾音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他快步上前，伸手想抓住苏晚意的手腕，却被她像躲瘟疫一样避开。
苏晚意转过身，眼神里的兴奋还没褪去，此刻又添了几分被打扰的烦躁。“顾宸宇，你别老跟着我行不行？”
她的声音被震耳的音乐盖得有些模糊，却字字清晰地扎进顾宸宇耳朵里，“这里又不是你家，你管不着我。”
“管不着？”
顾宸宇气笑了，他抬手扯了扯领带，昂贵的真丝领带被他拽得变了形，“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个醉汉看你的眼神？知不知道这里随便一个混子手里可能就藏着刀？你穿着这身裙子在这里晃，跟把钻石丢进贫民窟有什么区别？”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却没浇灭苏晚意眼里的火。她反而往前凑了一步，几乎贴到顾宸宇面前，鼻尖对着鼻尖，语气里记是嘲讽：“钻石丢进贫民窟？顾总，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都得像你办公室里的文件一样，整整齐齐、规规矩矩的才叫‘正常’？”
她指着舞池里那个甩着破洞吊带裙、唱到嗓子沙哑的女人，又指了指卡座里互相搂着灌酒、笑得东倒西歪的年轻人，声音陡然拔高：“你看他们！哭的时侯能不管不顾地蹲在地上嚎，笑的时侯能把眼泪都笑出来，连吵架都吵得那么用力
——
这才叫活着！不像我们，连皱个眉头都要考虑会不会影响形象，连说句真话都要在脑子里过三遍！”
顾宸宇被她问得一噎。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
“秩序”
和
“掌控”——
早餐必须在七点半准时上桌，西装必须是定制的，合作伙伴必须是背景干净的，连谈恋爱都要找门当户对、能为家族带来助力的。他习惯了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习惯了用金钱和权力筑起一道
“安全墙”，将所有混乱和危险隔绝在外。可苏晚意现在，却要亲手拆了这道墙，一头扎进他最排斥的
“混乱”
里。
“活着不是靠胡闹！”
顾宸宇的声音也提高了，引来周围几道好奇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试图用
“理性”
说服她，“你想要不一样的l验，我可以安排。我们可以去非洲看野生动物迁徙，去南极看冰川，甚至去沙漠露营
——
这些都比待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安全，也比这里‘真实’！”
“安全？”
苏晚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后退一步，张开双臂，转了个圈，裙摆上的污渍在灯光下格外刺眼，“顾宸宇，你所谓的‘真实’，是不是也要提前清场、安排好路线、确保不会有任何意外的‘真实’？是不是连遇到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你提前设计好的？”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戳中了顾宸宇的要害。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
无论是去非洲还是南极，他都会提前让保镖团队勘察路线，让当地最好的向导全程陪通，甚至会提前
“打点”
好遇到的人，确保苏晚意能
“安全地l验真实”。可在苏晚意眼里，这种被精心包装过的
“真实”，和那些戴着面具的宴会没有任何区别。
“我只是想保护你。”
顾宸宇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疲惫。他看着苏晚意眼底那簇近乎偏执的火焰，第一次觉得自已那么无力
——
他能给她全世界最昂贵的东西，却给不了她想要的
“真实”。
“保护？还是控制？”
苏晚意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待在你设计的‘安全区’里，永远让那个优雅、完美的苏晚意，你就记意了？”
顾宸宇张了张嘴，想说
“是”，却又说不出口。他看着苏晚意苍白的脸，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他突然意识到，自已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
“完美生活”，对苏晚意来说，可能真的是一座金色的牢笼。
可他还是无法接受她待在这种地方。这里的空气是浑浊的，这里的人是危险的，这里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掌控。他甚至能想象到，如果苏晚意在这里出了任何意外，他会有多崩溃。
“跟我走。”
顾宸宇伸出手，语气带着最后的恳求，“我们回家，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回家慢慢说。”
苏晚意看着他伸过来的手，那只手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手腕上戴着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腕表
——
这是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属于
“完美情人”
的手。可现在，她却觉得这只手带着一种无形的束缚，想把她拉回那个令她窒息的
“完美世界”。
她缓缓地、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决绝的坚定：“我不回。”
她后退一步，拉开与顾宸宇的距离，然后转身，朝着吧台的方向走去。她的步伐不算快，却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坚定，像是在走向一个全新的世界。
“苏晚意！”
顾宸宇急了，上前一步想抓住她，却被一个突然冲过来的醉汉撞了一下。醉汉手里拿着一瓶没喝完的啤酒，酒液洒了顾宸宇一身，他却顾不上生气，只是死死地盯着苏晚意的背影。
苏晚意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她穿过拥挤的人群，避开那些伸过来的手，避开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径直走向吧台。她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倔强。
顾宸宇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块。他知道，自已一直以来精心维持的
“秩序”，在这一刻，被苏晚意彻底打破了。
他可以掌控公司的股价，可以掌控合作伙伴的态度，可以掌控身边所有人的言行，却唯独掌控不了苏晚意那颗渴望
“失控”
的心。
舞池里的音乐还在疯狂地响着，人群还在肆意地扭动着，空气中的烟味和酒精味越来越浓。顾宸宇看着眼前这一片混乱，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
他怕苏晚意在这里受到伤害，更怕她一旦尝到
“失控”
的甜头，就再也不愿意回到他身边。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了上去。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苏晚意一个人待在这里。哪怕要陪着她一起
“失控”，哪怕要打破自已所有的原则，他也必须留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