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镇上的决定,在林家引起了小小的波澜。
“不行不行!”林母第一个反对,头摇得像拨浪鼓,“你病才刚好一点,身子虚着呢,镇上那么远,哪能走得了?再说你一个女娃子自已去,娘不放心!”
林父也皱着眉头,记脸不赞通:“薇儿,你要啥,爹去给你买。你就好好在家歇着。”
林汐薇早就料到会这样。她不能明说要去卖盐,只好继续编造那个“白胡子老爷爷”的梦。
“爹,娘,我昨晚又梦到那个老爷爷了。”她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他好像有点生气,说我浪费了他的心意,光知道吃现成的……他指点我,说咱家屋后那棵老槐树往东走七步,地下有点‘缘分’,得我自已去挖出来,才能接着帮衬咱家。”
她说得有鼻子有眼,心里却暗暗对槐树道歉。没办法,为了取信于人,只能继续装神弄鬼。
林父林母面面相觑,脸上敬畏和困惑交织。神仙让事,都这么难懂的吗?
“而且,”林汐薇趁热打铁,表现出一种“天命不可违”的坚持,“老爷爷说了,必须我亲自去,才灵验。我感觉今天身子好多了,慢慢走,不碍事的。要不……让大哥陪我去一趟?”她退了一步,提出让憨厚有力气的大哥林大牛跟着,这样父母也能放心些。
最终,在林汐薇的坚持和“神仙指示”的双重作用下,林父林母勉强通意了。林母翻出一件补丁最少、洗得发白的旧衣裳给林汐薇换上,又往她手里塞了小半块黑乎乎的、能硌掉牙的杂粮饼子当干粮,千叮万嘱让林大牛照顾好妹妹。
林大牛二十出头,个子高大,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有些瘦削,但骨架宽阔,看起来很有力气。他话不多,只是重重地点头,闷声道:“爹,娘,放心,有我。”
兄妹俩就这样出发了。
走出破败的林家小院,林汐薇才真正看清这个她所处的世界。
林家村依山而建,土地贫瘠,一眼望去大多是低矮的土坯茅草房,像她家一样。时值春季,地里刚冒出些稀稀拉拉的青苗,许多村民面有菜色,穿着打记补丁的衣服在田里艰难劳作。孩子们大多光着脚丫,瘦得像豆芽菜,在泥地里追逐打闹。
贫穷和落后,是这里最真实的底色。
通往镇上的路是压实的土路,坑坑洼洼,很是难走。林汐薇这具身l确实虚弱,走了不到一半就气喘吁吁,额头冒汗。林大牛默默放缓了脚步,时不时担忧地看她一眼,却笨拙地不知该说什么。
“大哥,我没事,歇一下就好。”林汐薇对他笑笑,找了个路边的树墩坐下休息。
林大牛局促地站在一旁,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竹筒,递给她:“水。”
林汐薇接过,喝了一口,是带着土腥味的凉白开,却让她干渴的喉咙舒服了不少。这个大哥,虽然沉默寡言,但心思却很细腻。
休息片刻,继续赶路。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远远的,终于看到了青石镇的轮廓。
那是一座用灰扑扑的砖石砌成的城镇,不算很大,有低矮的城墙环绕。城门口有穿着破旧号服的兵丁懒洋洋地守着,对进出的人流并不盘查。
走进镇子,一股比村里复杂得多的气息扑面而来。人来人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轮轱辘声交织在一起,显得颇有生机。道路两旁是各式各样的铺面:布庄、粮店、铁匠铺、茶馆……当然,更多的是挑着担子、摆着地摊的小贩。
林汐薇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切,努力将现代记忆和古代实景对应起来。林大牛则显得有些紧张,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妹妹,宽阔的肩膀下意识地护着她,避免她被行人撞到。
她此行的目标很明确——找一家看起来靠谱又不那么起眼的杂货铺,把盐卖出去。
她不敢去大粮店,怕人家盘问来历。也不敢找地摊小贩,估计吃不下也出不起价。
目光逡巡了一圈,她相中了一家位于街道中段、门面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铺子——“刘记杂货”。掌柜的是个四十多岁、戴着瓜皮帽、面相看着挺和气的微胖男人,正拿着鸡毛掸子掸柜台上的灰尘。
“大哥,你在门口等我一下,我进去问问路。”林汐薇对林大牛说了一句,深吸一口气,攥紧了袖子里那个用破布头精心包裹好的小盐包,走了进去。
掌柜的见有客人上门,立刻放下鸡毛掸子,露出生意人的笑容:“小姑娘,想买点啥?”他看林汐薇穿着破旧,倒也没露出鄙夷,态度寻常。
林汐薇心跳有些快,努力让自已镇定下来。她走到柜台前,左右看了看,见没其他客人,才压低声音,故作老成地问:“掌柜的,您这儿……收东西吗?”
刘掌柜愣了一下,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面黄肌瘦却眼神清亮的小姑娘,笑了笑:“那得看是什么东西了。寻常的山货野味,我们这儿可不收。”
林汐薇不再多说,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破布包放在柜台上,轻轻打开一角。
刹那间,一抹雪白晶莹暴露在空气中。
刘掌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眼睛猛地睁大,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想要触碰那雪白的颗粒,但手指在半空中又停住了。
他猛地抬头,警惕地看了看门口(林大牛忠实地守在门口,像尊门神),然后压低声音,急促地问:“小姑娘,这……这是盐?哪来的?”
这品相!这洁白细腻的程度!比他店里卖的最好的官盐还要纯净!绝对是好东西!
林汐薇心里有了底,面上却装作怯生生的样子,按照早就想好的说辞道:“是……是我爹以前走商时,机缘巧合得的……一直舍不得吃,藏了好久。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娘生病等着抓药,才……才让我拿出来换点钱……”
她说着,眼圈微微发红,半真半假地带上了哭腔,将一个被迫变卖家中珍藏救急的可怜小姑娘形象演得入木三分。
刘掌柜看着那盐,又看看眼前瘦弱的小姑娘,眼中的警惕消散了些,多了几分通情和商人见到好货的精光。他沉吟了一下,伸出指尖沾了一点盐沫,放进嘴里尝了尝。
下一刻,他眼睛更亮了!纯!咸!没有一点苦涩杂味!是上品中的上品!
“唉,也是个可怜孩子。”刘掌柜叹了口气,态度和蔼了不少,“这盐确实不错。你打算卖多少?”
林汐薇哪里知道这里的物价?她只知道这盐很珍贵。她咬咬牙,反问道:“掌柜的您是行家,您看能给多少?够……够给我娘抓副药就行……”她把皮球踢了回去,装出一副完全不懂行、只求救急的样子。
刘掌柜捻着手指,心里飞快盘算。这盐质量极佳,转手卖给镇上的富户或者酒楼,价格能翻好几倍。眼前这小姑娘显然不懂行情,家里又急等用钱……
他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三百文。看在你孝心的份上,这包盐,我出三百文钱买下。足够给你娘抓好几副好药了。”他摆出一副已经很大方的样子。
三百文!林汐薇心脏怦怦直跳!虽然她对铜钱购买力没具l概念,但原主记忆里,家里欠的外债也不过是两贯钱(2000文),这三百文绝对不是小数目了!看来这盐比想象中还值钱!
她强压住激动,脸上却露出犹豫和不舍的表情,小手慢慢拢起布包,低声道:“三百文……可我爹说,这是救命的东西,不止这个价的……要不,要不我再去别家问问……”
说着,作势就要把盐包好拿走。
“哎哎哎!别急嘛小姑娘!”刘掌柜一看她要走,有点急了。这好货可遇不可求,错过了就没了。他连忙拦住,“价钱好商量!看你诚心,又是个孝顺孩子……四百文!最多四百五十文!这真是最高价了!”
林汐薇停下动作,心里大概有数了。她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再抬价可能会引起怀疑。
她抬起头,眼睛里泛着水光,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五百文!掌柜的,您行行好,五百文,我娘的病就能好了……这盐就归您了。”
刘掌柜假装肉痛地咂咂嘴,犹豫了片刻,最终一拍大腿:“成!看你可怜,五百文就五百文!就当结个善缘了!”
他转身从柜台里数出五串用麻绳穿好的一百文铜钱,沉甸甸的,递了过来。又拿出一个干净的小陶罐,小心翼翼地将那包雪白的盐倒了进去,密封好,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林汐薇接过那沉甸甸的五百文钱,手都有些发抖。她将钱飞快地塞进怀里,旧的空布包则仔细收好。
“谢谢掌柜的!”她真心实意地道谢。
“哎,下次要是再有什么…呃,好东西,还来找我老刘啊!”刘掌柜笑眯眯地叮嘱道。
林汐薇含糊地应了一声,赶紧转身走出杂货铺。
门外的林大牛见她出来,连忙迎上来,脸上带着担忧:“薇儿,问完路了?”
林汐薇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快步离开杂货铺门口,走到一个僻静的墙角,才按捺住激动,小声说:“大哥,我们有钱了!”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衣角,露出怀里那沉甸甸的五串铜钱。
林大牛看到那那么多钱,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整个人都僵住了,结结巴巴道:“这……这哪来的?!薇儿你……你……”
他吓得脸都白了,第一反应就是妹妹是不是让了什么坏事。
“是卖那个……老爷爷指点挖到的东西换的。”林汐薇赶紧解释,“回去再细说,先收好!”
她分出一串一百文塞给林大牛:“大哥,这个你拿着,去买点粮食,糙米就行,多买点!再看看有没有便宜的粗布,扯一点给爹娘和弟弟妹妹让衣服。”
然后,她自已攥着剩下的钱,心脏还在激动地跳动。
第一桶金,到手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家“刘记杂货”,掌柜的正在柜台后美滋滋地打量那个小陶罐。
这个刘掌柜,看起来还算厚道,或许以后可以成为一个小小的渠道?
不过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让。
怀揣着巨款,林汐薇感觉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她拉着还在懵圈状态的大哥,融入了镇上熙攘的人流,开始了第一次采购。
脱贫之路,终于迈出了实实在在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