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中的那双眼睛，在听到凌玥的话后，颤动了一下，如同受惊的蝶翼。那里面交织着巨大的渴望和更深沉的恐惧。压缩饼干被紧紧攥在小手里，却没有再吃。
凌玥耐心地等待着，没有催促。她知道，对于受惊过度的孩子，任何一点压力都可能让对方彻底缩回壳里。
她身后的男孩，也学着她的样子，安静地蹲在一旁，好奇又有些怯生生地望着那片黑暗。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寒风穿过废墟缝隙的呜咽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和外在的危险。
就在凌玥以为对方不会再有任何回应，准备另想办法时，那片阴影里终于传来了极其细微的、带着颤抖的吸气声。
然后，一个小小的身影，开始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从坍塌物形成的三角区里挪出来。
动作很慢，带着明显的迟疑和害怕，每挪动一点，都会停顿一下，观察着凌玥的反应。
凌玥保持着蹲踞的姿势，一动不动，甚至刻意放缓了呼吸，努力释放着最大的善意。
终于，那个孩子完全挪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比她的男孩还要小一些的孩子，大概只有三四岁。瘦小得惊人，裹在一件巨大的、沾满油污和黑褐色斑点的男性工装外套里，更显得可怜兮兮。小脸脏得根本看不出原本的肤色，只有那双极大极亮的眼睛，在污渍中格外醒目，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带着全然的警惕和一丝微弱的希冀看着凌玥。
头发枯黄，打着结，黏腻地贴在额头上。小小的身子在宽大的外套里不住地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恐惧。
凌玥的心像是被最细的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蔓延开来。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声音放得不能再柔：“来，没事了，到姐姐这里来。”
小女孩（从衣服和头发长度推测）瑟缩了一下，大眼睛里瞬间又蓄满了泪水，却没有后退。她看了看凌玥，又看了看凌玥身边那个虽然也脏兮兮但明显被照顾着的男孩，小小的嘴唇瘪了瘪，似乎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最终，对温暖和安全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她猛地向前扑了两步，一头扎进凌玥怀里，瘦小的手臂紧紧抱住了凌玥的脖子，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天动地的哭声！
那哭声不再是之前极力压抑的呜咽，而是充满了委屈、恐惧和劫后余生的宣泄，滚烫的眼泪迅速浸湿了凌玥肩头单薄的衣料。
凌玥被她撞得微微一晃，随即毫不犹豫地收拢手臂，将这个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小小身体紧紧拥入怀中。孩子的身体冰凉，骨头硌人，轻得让人心酸。
她一只手抱着新救下的小女孩，另一只手将原来的男孩也揽进怀里。两个温软的、带着奶香和尘污气味的小身体紧紧依偎着她，寻求着她的保护和温暖。
一种陌生而强大的情感瞬间充盈了她的胸腔，酸涩而滚烫，冲散了疲惫和恐惧，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保护他们。
无论如何，保护他们活下去。
【呜呜呜哭了！又一个崽崽！】
【太瘦了！心疼死我了！】
【主播抱住他们了！我爆哭！】
【三个人的拥抱！好暖又好虐！】
弹幕也被这画面触动，一片唏嘘和打赏。
然而，末世从不给人太多温情的时刻。
就在凌玥沉浸在这短暂而珍贵的慰藉中时，楼下突然传来了异响！
不是风声，不是遥远的嘶吼，而是……清晰的、杂乱的脚步声！以及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
而且声音正在快速逼近楼梯口！
凌玥全身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是刚才的血腥味？还是小女孩最后的哭声？或者仅仅是她们停留太久的气息……引来了它们！
“嘘！”她猛地收紧手臂，压低声音，制止了怀里小女孩的哭泣。
两个孩子也听到了楼下的动静，瞬间吓得僵住，连发抖都忘了，只是用惊恐至极的眼睛望着她，小手死死抓着她。
凌玥的大脑飞速运转！抱着两个孩子，她根本不可能像刚才那样战斗或灵活逃跑！她的脚踝也无法支撑她快速移动！
必须立刻躲起来！
她的目光飞快扫过四楼走廊。大部分房间的门都破损不堪，根本挡不住任何东西。唯一看起来结实一点的，是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似乎是防火门的铁门！
赌一把！
她猛地站起身，也顾不上脚踝的剧痛，一手一个，几乎是半拖半抱着两个孩子，用最快的速度踉跄着冲向那扇铁门！
“砰！砰！”楼下传来撞倒杂物的声音，嘶吼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令人牙酸的抓挠楼梯扶手的声音！
它们上来了！
凌玥冲到铁门前，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门是关着的！她疯狂地拧动门把手！
锁着的！
“不！”绝望瞬间攫住了她！
她不死心，用肩膀狠狠撞去！铁门纹丝不动！反而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更加暴露了她们的位置！
身后的楼梯口，已经出现了第一个扭曲的身影！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丧尸涌上了四楼走廊！它们发现了目标，嘶吼着，蹒跚着，加速冲了过来！
狭窄的走廊瞬间被死亡的阴影堵塞！
退无可退！
凌玥猛地将两个孩子死死护在身后，用自己的后背抵住了冰冷坚硬的铁门。她能感受到两个孩子剧烈的心跳和恐惧的颤抖，小小的身体紧紧贴着她，如同受惊的幼崽。
前方，是嘶吼着、张牙舞爪逼近的死亡潮水！密密麻麻，几乎看不到尽头！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完了！太多了！】
【门打不开啊！】
【主播怎么办啊！孩子！】
【有没有办法啊！打赏！快打赏有用的东西！】
弹幕疯狂刷过，却提不出任何有效的办法。
凌玥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她握紧了手中的铁扳手，就算死，她也要撕下它们一块肉！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她护在身后的小女孩似乎被这极致的恐惧刺激到了，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尖锐高亢的、不似人声的啼哭！
那哭声极具穿透力，甚至暂时压过了丧尸的嘶吼！
而就在这哭声响起的同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冲在最前面的丧尸，动作猛地一滞！它们浑浊的眼睛似乎转动了一下，变得更加狂躁，但目标……却好像不再仅仅是凌玥她们！
它们仿佛被这尖锐的声音刺激得失去了最后一点残存的秩序，竟然开始互相推挤、撕咬起来！
一时间，走廊里变得更加混乱！嘶吼声、抓挠声、血肉被撕扯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更加地狱般的景象！
凌玥愣住了。
但混乱只是暂时的！更多的丧尸还在涌来！互相攻击的丧尸倒下了，后面的立刻补上！它们依旧在向前推进！
距离越来越近！最近的一只穿着护士服的丧尸，腐烂的脸几乎快要贴到凌玥的鼻尖，张开的嘴里滴落的黏液几乎要落到她的脸上！
冰冷的死亡触感清晰可辨！
凌玥甚至能闻到它嘴里那令人作呕的腐臭！
没有时间思考了！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闪过脑海！
她猛地伸出手，不是攻击，而是狠狠地抹向地上之前被打死的、距离最近的一具丧尸尸体伤口处那黑红粘稠、散发着恶臭的污血！
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这些污秽冰冷、充满致命病毒和细菌的黏液，狠狠地抹在了自己的脸上、脖子上、手臂上！甚至撩起头发，抹在头皮上！
浓烈到极致的恶臭瞬间将她包裹，那冰冷黏腻的触感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几乎立刻就要呕吐出来！
但她强忍住了！
她甚至抓起了更多污血，快速地、胡乱地抹在了身后两个孩子的外套上、帽子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两个孩子吓得呆住了，连哭都忘了，只是睁着惊恐的大眼睛，任由她动作。
【主播在干什么？！】
【我的天！脏血！有病毒啊！】
【我懂了！掩盖活人的气味！】
【以毒攻毒？！这也太冒险了！】
弹幕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一片惊呼！
做完这一切，凌玥猛地将两个浑身涂满污血的孩子紧紧搂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和他们沾满污血的外套尽可能地将他们覆盖住，然后死死低下头，屏住了呼吸，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下一秒，丧尸潮涌到了！
冰冷的、散发着腐臭的身体擦碰着她们，挤满了整个走廊空间！嘶吼声就在耳边轰鸣！尖锐的指甲刮过铁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凌玥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丧尸移动时带起的风，能听到它们牙齿开合的咔哒声，能闻到那混合着自身涂抹的污血的、浓烈到极致的死亡气息。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怀里的两个孩子吓得浑身僵直，小小的身体冰冷，连颤抖都不会了。
那些丧尸在她们周围拥挤着、嘶吼着、互相推搡着，似乎因为失去了明确的目标（活人气息和声音）而陷入了短暂的迷茫和混乱。
它们腐烂空洞的眼睛扫过紧贴着铁门、浑身涂满同类污血的三个“东西”，似乎产生了一丝困惑。有的凑近过来，用鼻子嗅闻着，那冰冷的呼吸喷在凌玥涂满污血的脖颈上！
凌玥死死咬住牙关，连眼皮都不敢动一下。
或许是她和孩子们身上的死亡气息足够浓烈，或许是刚才的混乱分散了注意力，又或许是那扇打不开的铁门让它们失去了兴趣……
最终，那只嗅闻的丧尸移开了头，跟着其他丧尸继续无目的地向前拥挤、蹒跚，慢慢穿过了走廊，向着另一端的楼梯口挪去。
如同退潮一般，拥挤的丧尸群
slowly
地、杂乱地离开了四楼走廊。
直到最后一只丧尸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那令人窒息的嘶吼声逐渐远去，凌玥还保持着那个紧紧拥抱、低着头的姿势，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许久，确认外面彻底没有动静后，她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一样，沿着冰冷的铁门，缓缓滑坐在地上。
怀里的两个孩子也终于像是活了过来，“哇”的一声同时爆发出劫后余生的、震耳欲聋的哭声。
凌玥没有制止他们，只是机械地、一下下地拍着他们的后背，自己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脸上、身上那冰冷黏腻、散发着恶臭的污血提醒着她刚才经历了怎样疯狂而绝望的一幕。
她抬起颤抖的手，看着手上已经有些干涸发黑的血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猛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水溢出眼眶。
脏，太脏了。
恶心，太恶心了。
但……她们活下来了。
她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骗过了死亡。
她低下头，看着怀里两个哭得撕心裂肺、脸上同样糊满污血的小花猫，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恶心、后怕、庆幸和巨大疲惫的情绪彻底淹没了她。
她伸出依旧颤抖的手臂，将两个温软的、沾满污血的小身体再次紧紧搂进怀里，闭上了眼睛。
冰冷的铁门，温热的幼崽，腥臭的污血，劫后余生的颤抖。
构成了一幅诡异而心酸的画面。
【呜呜呜吓死我了！】
【活下来了！居然活下来了！】
【主播太机智了！也太狠了！对自己都下得去手！】
【心疼死了！三个人抱在一起哭的样子……】
【快找水清理一下啊！这血太危险了！】
弹幕早已被泪水和对凌玥决断力的震惊淹没。
凌玥缓了很久，才稍微平复下剧烈的心跳和颤抖。她必须尽快处理掉这些污血。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去之前那个有水的房间。
就在这时，被她救下的小女孩，似乎哭累了，抽噎着，从那个巨大的工装外套口袋里，无意识地掏摸着什么。
然后，她掏出了一个东西，递到凌玥面前，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小奶音，怯生生地说：
“……姐姐，擦擦……”
凌玥低头看去。
小女孩脏兮兮的小手里，静静躺着一包……印着可爱小兔子图案的、独立包装的、看起来干净柔软的——婴儿手口湿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