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已经连绵不绝地下了三天。
灰蒙蒙的天空低垂着，雨水顺着老旧公寓楼的窗玻璃蜿蜒而下，划出一道道扭曲的水痕，将窗外本就模糊的城市天际线切割得支离破碎。偶尔有车辆驶过楼下坑洼积水的水泥地，溅起浑浊的水花，发出令人厌烦的哗啦声。
凌玥蜷在沙发里，身上裹着一条略显单薄的毛毯，对窗外的嘈杂充耳不闻。
屋内光线昏暗，只开了一盏角落里的落地灯，灯泡瓦数很低，勉强驱散一小片区域的阴暗，却让整个房间更显逼仄和凄凉。空气里弥漫着潮湿发霉的气味，混杂着外卖餐盒里残留的、已经不再新鲜的油腻味。茶几上，几个空的泡面桶堆叠着，旁边是散落的、拆开后又揉成一团的信封。
那些信封很扎眼。
白色的、黄色的，印着不同银行或金融机构的Logo，每一个都像是一张催命符。最上面那一封，用加粗的红色字体印着“逾期最后通知”，旁边还贴着一张法院传票的复印件，冰冷的文字清晰地写着她的名字——凌玥，以及一个足以让她窒息的数字：1,000,000.00。
一百万。
她甚至不知道这笔钱是怎么来的。经纪人李娜，那个曾经握着她的手，信誓旦旦说“小玥，姐一定把你捧红”的女人，只用一条轻飘飘的语音信息，就把她推入了这无底深渊。
“小玥啊，公司也是没办法，你理解一下……那笔投资亏得血本无归，对方现在只认你这个签字法人。姐也是自身难保了……对了，你公寓那边，记得查收一下法院传票哦。”
声音依旧甜美，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和无奈，仿佛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理解？
凌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理解她卷走自己辛苦跑龙套、演小配角攒下的所有片酬和积蓄？理解她用那份漏洞百出的“借款合同”，让自己背上了这天文数字的债务？理解她买通营销号，在一夜之间把“凌玥拜金耍大牌”、“凌玥违约被雪藏”的词条刷上热搜榜首，彻底断送她在这个圈子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一条娱乐新闻的推送弹了出来。
【《星光璀璨》官宣女二号！新生代小花苏晴晴加盟，甜美造型引期待！】
配图是苏晴晴巧笑嫣然的脸，穿着高定礼服，风光无限。而这个角色，原本李娜信誓旦旦地说，已经为她谈得八九不离十了。凌玥看着屏幕上那张笑脸，只觉得眼睛被刺得生疼。
胃里一阵熟悉的绞痛袭来。
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冰箱早就空了，最后一点钱用来付了这个月的水电煤气——至少不能让这最后一点栖身之所也被切断。银行卡全部冻结，电子钱包里的余额甚至买不起一碗像样的牛肉面。
她环视着这个小小的出租屋。不过三十平米，家具简陋，墙皮因为潮湿有些脱落。这里从来不是家，只是一个临时的落脚点。她曾经梦想着，总有一天能攒够钱，买一个向阳的、带大窗户的房子，最好能养一只猫。
现在，连这个落脚点也快要失去了。房东昨天已经来下了最后通牒，三天内再不交租，就滚蛋。
雨声似乎更大了，敲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像是无数只冷漠的手在催促。
绝望像是冰冷粘稠的沥青，从四面八方涌来，缓慢地将她淹没。呼吸变得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她还能做什么？去求那些昔日里巴结她、如今对她避之不及的“朋友”？还是去公司门口堵截那个翻脸不认人的老板？
没用的。这个圈子里，踩低捧高是常态。她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如今又浑身污点的小演员，谁会在意她的死活？
或许……死了反而干净？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悄无声息地钻进脑海，盘踞不去。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茶几水果盘旁边的那把水果刀上。刀身不长，但很锋利，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一点寒芒。
结束吧。
真的太累了。
从十六岁怀揣梦想孤身来到这个大城市，跑龙套、住地下室、吃冷馒头、陪笑脸……挣扎了这么多年，换来的是什么？是一身债务，是全网黑料，是众叛亲离。
她慢慢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刀柄。那凉意顺着指尖蔓延，似乎能暂时麻痹心口那撕心裂肺的疼。
就这样吧。
她握紧了刀柄。
就在刀刃即将触碰到手腕皮肤的前一秒——
【检测到宿主强烈不甘意念！符合“须弥娱乐圈”系统绑定条件！绑定中——】
一道毫无感情、冰冷得如同金属摩擦的电子音，毫无预兆地直接炸响在她的脑海深处！
凌玥猛地一僵，手里的刀“当啷”一声掉在茶几玻璃上。
幻觉？
是因为太饿出现幻听了吗？
她惊疑不定地四下张望，房间里除了她空无一人，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
【绑定成功。能量加载10%...50%...100%。】
【欢迎宿主凌玥使用“须弥娱乐圈”逆袭系统。本系统致力于助您在万千位面登顶娱乐之巅。】
【新手考核场景加载：末世丧尸世界。任务目标：生存24小时。】
【人气即是生命！直播强制开启——】
【直播间标题生成：‘绝美顶流带你体验末世心跳！’】
那电子音喋喋不休，速度快得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末世？丧尸？直播？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还没等她理清头绪，一股无法抗拒的、强大的撕扯力猛地作用在她全身！
“啊——！”
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恶心反胃的感觉强烈得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眼前的景象飞速扭曲、破碎，昏暗的出租屋、散落的催债信、窗外的雨幕……一切都在瞬间远去，被刺目的白光吞噬。
紧接着，是无尽的黑暗和下坠感。
……
冰冷、粗粝的触感从身下传来。
呛人的尘土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铁锈混合着腐肉的恶臭，蛮横地钻入鼻腔，刺激着她敏感的嗅觉神经。
“咳……咳咳！”凌玥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飙了出来。
她艰难地睁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瞬间忘记了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天空是压抑的、浑浊的灰黄色，看不到太阳，仿佛被一层厚厚的污浊幕布笼罩。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断壁残垣，扭曲的钢筋从碎裂的水泥块中龇牙咧嘴地刺出。不远处，一辆烧得只剩框架的汽车残骸还在冒着缕缕黑烟，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死亡的气息。
这里……是哪里？
她不是应该在那个绝望的出租屋里吗？
剧烈的恐慌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尤其是后背，刚才似乎撞上了什么尖锐的东西，火辣辣地痛。
【直播已开启。当前在线人数：17。请宿主积极互动，获取人气值。】
【人气值可用于兑换生存物资、技能、属性点。人气值归零，系统能量耗尽，宿主将被抹杀。】
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毫无波澜地宣布着残酷的规则。
与此同时，凌玥的眼前，凭空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蓝色光屏。光屏正中央，赫然是她的实时直播画面！
画面里的女人，灰头土脸，长发被汗水和尘土黏在苍白失色的脸颊上，几道擦伤渗着血丝，显得格外狼狈。唯有一双眼睛，因为极致的惊惧和无法理解的现状，瞪得很大，瞳孔微微颤抖，却依旧能看出原本惊人的美貌底子。
弹幕区零星地飘过几条评论：
【新主播？颜值好顶！这落魄战损美感绝了！】
【标题党？在线末世求生？场景搭得挺逼真啊，哪个公司的？】
【道具组加鸡腿！这废墟跟真的一样，旁边那是……仿生模型？歪日，吓我一跳！】
【电影宣传吗？成本看着不低啊，镜头感也不错，先关注了。】
凌玥茫然地看着那些弹幕，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这不是拍戏！这不是特效！
她猛地扭头，顺着那条提到“仿生模型”的弹幕所示意的方向看去——
就在她几步之外，一个“人”正姿势诡异地趴在地上。
它的脖子扭曲了近一百八十度，一张腐烂脱落近半的脸正对着她，眼眶里空洞洞的，只剩下浑浊的一片，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黑黄色、尖利的牙齿，发出一种“嗬嗬”的、像是破风箱在拉扯的可怕声音。它的一条腿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折着，但它的手臂和另一条腿却正用力地、执拗地扒着地面，拖动身体，朝着她缓慢而坚定地爬过来！
那不是模型！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紧了凌玥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求生的本能却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她手脚并用地向后猛蹭，后背再次撞上那块尖锐的水泥块，剧痛传来，反而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系统！直播！打赏！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看向光屏右下角。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货币标志，后面跟着的数字是：0。
“打赏……对了，打赏……”她声音发颤，几乎是神经质地念叨着。现实世界的绝望和这个诡异世界的死亡威胁双重挤压之下，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近乎疯狂的狠劲猛地从心底窜了上来。
她对着空气，也是对着那该死的直播镜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冷笑，声音因为恐惧和缺水而沙哑异常：
“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看直播的……谁给我打赏……我诅咒他……不，祝福他明年暴富！”
也许是这突如其来的疯癫状，也许是那极致反差下依旧夺目的美貌，又或许是这过于逼真的“演出”效果，光屏上突然闪过一个小型动画特效。
【用户‘就爱看美女受苦’打赏了‘666星币’！】
【用户‘特效真牛逼’打赏了‘鲜花x10’！】
几乎是同时，那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初始空间（1立方米）开启。检测到可收纳物资：碎裂的水泥块（无价值）、生锈的钢筋（低价值）、三米外未开封矿泉水瓶（高价值）……请宿主选择。】
水！
凌玥的视线像被点燃了一样，猛地扫向身侧不远处。一个半瘪的黑色双肩包躺在瓦砾堆里，旁边滚落着一瓶矿泉水，瓶身上裹满了泥灰，但能看出并未开封！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把将那瓶水抓在手里！
心念一动，手中的矿泉水瞬间消失不见。而她的意识里，多了一个一平米见方的虚无空间，那瓶水正安安静静地悬浮在正中央。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那只爬行的丧尸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加速，干枯发黑、指甲尖利的手爪带着一股恶风，直直抓向她的小腿！
凌玥汗毛倒竖，求生本能让她拼命一蹬地，身体向后缩去！
“刺啦——”
那黑紫色的指甲擦过她的牛仔裤腿，发出令人牙酸的布料撕裂声。
她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跌跌撞撞地就往废墟深处跑。喉咙干得冒烟，肺叶像是破了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灼痛。
身后的“嗬嗬”声似乎更多了。
又一声清晰的系统提示音，在此刻如同天籁。
【打赏金额达到100星币，可兑换‘基础格斗术（体验版）’，是否兑换？】
“兑！赶紧兑！”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破碎不堪。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热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谈不上多么力量澎湃，但一些简单的发力技巧、攻击和闪避的本能，仿佛烙印般刻进了她的肌肉记忆里。
她猛地停下脚步，弯腰捡起地上一根断裂的、带着钉子的木棍，回身死死盯住那只越来越近的爬行丧尸。
就在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凭借刚得到的力量拼死一搏时，旁边一扇半塌的铁皮文件柜后，突然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压抑的呜咽。
像是一只受伤后躲起来舔舐伤口的小兽，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凌玥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文件柜倾斜形成的狭窄阴影里，有一双眼睛，正透过杂物的缝隙，亮得惊人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