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癫贵妇一语惊破百年迷局,众人眼中的疯话,竟是撕开伪君子假面的唯一利刃!
沧澜江上,龙舟竞渡,鼓手暴毙,引出皇室秘宝御珠。
我奉命查案,却陷入连环灭口的死局。
当所有人都被伪善蒙蔽,只有她,那个被世人唾弃的疯妇,用一句呓语,揭开了四年前那桩骇人听闻的罪恶,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01
端午这天,瀚京城里的空气都是燥热的。
锣鼓声像是要把天给掀了,一声叠着一声,震得人心口发麻。
我站在沧澜江琼玉渡的观礼高台上,四品官服的衣料有些闷,但我没心思去理会。我的职责是监察礼仪,可我更喜欢看的,是人心。
江面上,几十艘龙舟像是离弦的箭,船头画的龙眼瞪得溜圆,水花溅起老高。两岸挤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小,手里摇着彩旗,空气里混着艾草、粽叶和江水那股子特有的腥甜味儿。
我的视线落在两艘船上。
一艘是金龙号,船主是瀚京最大的珠宝商宝斋的岳恒。他亲自在船头擂鼓,人长得富态,鼓声也敲得气势如虹。
另一艘是青蛟号,城里最有名的药铺济世堂的傅济师傅坐镇。这两人是多年的老对头,生意上争,这龙舟赛也非要分个高下。
此刻,两条船正并驾齐驱,谁也不让谁。
我多看了几眼岳恒的金龙号。船尾有个负责大鼓的鼓手,叫墨生。他个子很高,身材魁梧,每一次鼓槌落下,都带着一股子要把江水砸穿的劲儿,和船头岳恒的鼓点遥相呼应,配合得天衣无缝。
眼看着就要到终点了,金龙号稍稍领先了半个船身。
岸上的人都疯了似的喊起来,给岳恒助威。
可就在这时,金龙号的鼓声突然乱了。
不是那种力竭的乱,而是一种带着惊慌的、毫无章法的胡敲。
我心里一紧,立刻朝船尾望去。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个叫墨生的鼓手,身子猛地挺得笔直,脸上的肌肉扭成一团,像是正忍着什么天大的痛苦。
他张开嘴,不是为了呐喊助威。
噗——
一口又浓又黑的血,猛地从他嘴里喷了出来,溅在金色的龙舟大鼓上,像是上好的宣纸被泼了一大滩墨汁,触目惊心。
然后,他那高大的身子,就那么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地砸在甲板上。
人,当场就没气了。
江岸边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瞬间就没了。
死一样的寂静之后,是更大声的尖叫和倒吸冷气的声音。节日的喜庆,被死亡的冰冷冲得一干二净。
岳恒的金龙号彻底乱了套,被青蛟号轻轻松松地甩在了身后。
封锁现场!
我立刻下了令,带着几个官差,乘着小船登上了金龙号。
船上一片狼藉,粽子、酒水洒了一地。岳恒脸色煞白,跪在墨生的尸体旁边,整个人都傻了,嘴里喃喃着什么,谁也听不清。
他的对手傅济也过来了,船靠着船。他拨开围观的船工,蹲下身子,伸手去探墨生的鼻息,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最后手指搭在了墨生的手腕上。
片刻后,傅济沉着声,对失魂落魄的岳恒说:岳老板,节哀。是旧疾‘心风’发作,暴病而亡。老夫去年还为他诊治过,让他切莫过度劳累,可惜……
听他这么一说,船上的人好像都松了口气。
意外,总比谋杀要好接受得多。
我没有作声,也蹲了下来,目光落在墨生垂在一侧的手上。
他的指甲缝里干干净净,看得出是个爱整洁的人。但那十根手指的指尖,却呈现出一种很不自然的青紫色,像是被什么东西染过一样。
我借着替他整理衣领的动作,悄悄把脸凑近他的口鼻。
一股混杂着血腥味的、极其微弱的苦杏仁气味,钻进了我的鼻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剧毒的征兆。
我的内心警铃大作。这位名满瀚京的傅济医师,他是在撒谎,还是医术真的不精,连中毒都看不出来
就在这时,岸边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身形纤弱的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是岳恒的爱妾,瑶姬。
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白得像纸。当她看到墨生的尸体时,整个身子都抑制不住地发抖,那眼神里流露出的恐惧,远远超过了一个普通的旁观者该有的反应。
她扑到岳恒身边,一边哭一边去搀扶他。
宽大的衣袖滑了下来,我眼尖,瞥见她雪白的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像是被绳子勒出来的淤青。
她俯身下去的时候,后领微微敞开,我好像看到她雪白的后颈皮肤下面,有几道纵横交错的、已经愈合了的淡红色鞭痕。
更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她明明身形纤弱,腰身却显得有些不自然的臃肿。走路的时候,下意识地用手护着腹部。
她怀孕了。
一个爱妾,看到丈夫手下的鼓手死了,为什么会恐惧成这样她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瑶姬和这个叫墨生的鼓手,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个个疑问,像钩子一样,在我心里扎下了根。
当晚,我提着灯笼,一个人去了停尸房。
仵作是我信得过的人,我亲自监督他验尸。
冰冷的停尸房里,只有油灯的火苗在跳动。仵作忙了半个时辰,最后站起身,对我拱了拱手。
大人,您猜得没错。
他的声音很低沉,死者并非死于‘心风’,而是中了一种名为‘断魂草’的剧毒。此毒能瞬间破坏心脉,造成类似心风暴毙的假象。毒是下在死者随身携带的水囊里的。
有什么特征我问。
此毒无色无味,但中毒者血液会凝滞不通,所以指尖会发紫。
仵作的报告,证实了我所有的猜测。
傅济,在撒谎。
一个德高望重的名医,为什么要为一个鼓手的死因撒谎
墨生的死,绝不是意外。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案子,正式成立了。
02
两天了,案子一点进展都没有。
我坐在昭文卿府邸的书房里,面前的桌案上,铺满了关于墨生的调查卷宗。
他家世清白,父母早亡,在瀚京无亲无故。为人老实本分,平日里除了在宝斋做事,就是一个人闷在家里,几乎不与人来往。
唯一的疑点是,他曾与一个叫影客的落魄书生是同窗。但这个影客,居无定所,也没人知道他现在在哪。
我派人去盯傅济,可他这两天深居简出,除了在济世堂坐诊,就是回家待着,半步都不多走,像个活死人。
线索,好像全都断了。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里头一次感到了一丝挫败。
夜深了,窗外起了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叩叩叩。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这么晚了,会是谁
我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女子,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纱,只露出一双惊惶不安的眼睛。
那身形,和瑶姬颇有几分相似。
她一句话也没说,侧身闪了进来,然后将一个沉甸甸的木盒,放在了我的书桌上。
我打开木盒,里面是十锭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锭,在烛光下,闪着让人心动的光。
这突如其来的巨款,让原本就扑朔迷离的案子,瞬间又蒙上了一层更深的迷雾。
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我盯着她的眼睛,冷冷地问。
蒙面女子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发颤,但每个字都很清晰。
请大人后日亥时,护送我前往城西的迷魂花林,到那里的幽兰别苑,完成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最后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御珠。
我心里一震。
御珠传闻中高祖皇帝赏赐给白水神祠的那个秘宝
是。她点了点头,墨生……他生前一直在帮我寻找这颗御珠的线索。如今,线索有了,他却……他却死了。
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怀疑,墨生的死就和御珠有关。现在,我必须拿到御珠,否则……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皇室秘宝御珠突然冒了出来,还和墨生的死扯上了关系。
这笔交易,是真是假
这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女人,到底是不是瑶姬
我看着眼前的黄金,和她那双写满了恐惧的眼睛,心里明白,这潭水,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
御珠、墨生、瑶姬……这些线索像一根根线,正在串联起一个巨大的阴谋。
我没有立刻答应她。
我不会护送你。
我看到她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但是,我话锋一转,我会保证你的安全。后日亥时,你按照你的计划去,我自会暗中跟随。
直接护送,等于把自己摆在了明处,容易落入对方的圈套。暗中跟随,既能保护她,又能让我自己占据主动。
女子听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对我千恩万谢。
她把金锭留下,匆匆地推门离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拿起一锭金子,在手里掂了掂。
分量十足。
这更让我确定,她所图谋的事情,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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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约定的日子,亥时。
我换了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城西的迷魂花林。
这里因为种了太多会散发异香的奇花异草而得名。到了晚上,林子里起了雾,能见度很低,那些扭曲的树影,在雾里晃来晃去,跟鬼魅似的。
空气里飘着一股甜腻又让人头晕的花香,闻久了,脑子都有些不清醒。
我屏住呼吸,远远地跟在瑶姬身后。
她显然非常紧张,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什么。
她要去的地方,是林子深处一座早就荒废了的别苑——幽兰别苑。
眼看着她走到了别苑门口,伸出手,正要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
就在这时,我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紧接着,是利刃刺入肉体的沉闷声响。
我心中一紧,立刻像离弦的箭一样飞身而上,一脚踹开大门,冲了进去。
晚了。
我还是晚了一步。
院子里,瑶姬倒在血泊之中,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眼睛瞪得大大的,已经没了气息。
她身边那个装着金锭的木盒,被人打开了,里面的十锭黄金,不翼而飞。
一股强烈的愤怒和自责,在我胸中燃烧起来。
我答应过要保护她,却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了我面前。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立刻勘察现场。
凶手很专业,院子里的落叶上,只有瑶姬一个人的脚印,他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
但是,在瑶姬紧紧握着的手里,我发现了一小块被撕下来的衣角。
那是一块黑色的布料,上面用一种特殊的银色墨水,画着一个潦草的字。
影。
影客!
墨生的那个同窗!他果然和这个案子有关系!
所以,所谓的御珠交易是假的,杀人夺金才是真的
我正准备离开,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岳恒竟然带着几个家丁赶到了。
他看到瑶姬的尸体,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立在原地。几秒钟后,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扑上去,抱着瑶姬的尸体痛哭失声,状若疯癫。
他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向我解释,说瑶姬是为了帮他寻回家族失落的秘宝御珠,才会以身犯险。
他说瑶姬给他留了信,如果她出了事,就让他来这里。
他的悲痛看起来不像是装的,可这时间,也太巧合了。
一个更黑暗的推测,在我心里慢慢浮现。
会不会是岳恒发现了瑶姬和墨生的私情
甚至,瑶姬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
他恼羞成怒,于是设下了这个御珠的骗局,一箭双雕。先是在龙舟赛上,借刀杀了墨生,然后再引瑶姬来这里,亲手杀了她。
他现在的悲痛,不过是演给我这个昭文卿看的戏码。
我看着抱着尸体痛哭的岳恒,心里对他这个人的怀疑,达到了顶峰。
04
第二天一早,我立刻下令,全城搜捕影客。
然而,官差们赶到影客常去的几处落脚点时,只发现人去楼空,屋里一片狼藉,像是匆忙逃走的样子。
案情,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这个凶手,就像一个鬼影,每次杀完人,都能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再次动手。
仅仅一天之后,护城河的下游,发现了一具男尸。
经过辨认,正是我们在找的影客。
他被人从背后,用极重的手法击碎了后心,一击毙命,干净利落。
紧接着,城里最大的青楼春风渡,也来报案。
他们的鸨母鬼姑,在自己的房间里,被人用同样的手法杀死了。
我立刻带人去查,发现就在昨天夜里,影客曾经去春风渡找过鬼姑。两人在房间里待了很久,似乎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连环灭口!
从瑶姬,到影客,再到鬼姑,一条线上的蚂蚱,被一个接一个地掐死了。
这说明,幕后的那只黑手,感觉到威胁了。
他急了。
我立刻亲自前往各个城门,盘问当值的戍卫。
因为最近城里命案频发,城门的盘查变得极严,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
在西城门,一个记性很好的老戍卫长,提供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他说,影客被杀的那个晚上,他检查过一枚出城的通行竹牌,编号是贰佰零柒。
大人,那块牌子有点古怪。老戍卫长皱着眉回忆,上面的字迹,虽然模仿得很像,但是刻痕深浅不一,笔锋也显得有点笨拙,不像是官坊统一刻出来的,倒像是……伪造的。
伪造的竹牌!
我心里一动,立刻调来了所有贰佰零柒号竹牌的勘合记录。
瀚京的通行竹牌,每个编号都有正副两块,供特定的人员在特定时段使用。
记录显示,案发当晚,有两块贰佰零柒的竹牌,在不同的时段,通过了不同的城门。
其中一块是真的,那么另一块,必然是假的!
伪造官方的通行文书,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说明,凶手要么有官方背景,要么,就有能力接触到官方文书,并且能模仿上面字迹的人。
这个伪造竹牌的人,就是送影客出城,并且在半路上杀人灭口的真凶!
线索,终于从一团混乱的仇杀,转向了一件具体的物证。
05
深夜,我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我将瀚京所有能接触到官方文书,又精通书法,有能力模仿字迹的人,列了一张长长的名单。
然后,我拿着那份伪造竹牌的拓本,一个一个地比对笔迹。
查到后半夜,一个名字,终于跳进了我的眼睛里。
藏珍斋主,阎罗。
此人是瀚京城里著名的古董商和书法家,以模仿历代名家字迹闻名,一手字写得惟妙惟肖,能以假乱真。
更重要的是,我派人打听过,他虽然看着儒雅,但体格魁梧,年轻时练过武。这一点,与仵作报告里,击杀影客和鬼姑需要重手法的推断,完全吻合。
可这个阎罗,在瀚京的名望极高。他为人谦和,乐善好施,修桥铺路,冬天还给穷人施粥,是人人称赞的大善人。
他会是那个连环杀人,心狠手辣的恶魔吗
这巨大的反差,让我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第二天,我以请教一件古董的真伪为名,拜访了藏珍斋。
阎罗果然像传闻中一样,热情地接待了我,举止得体,谈吐不凡,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聊着古董字画。
在交谈中,我装作不经意地叹了口气,提起了岳恒家最近接连发生的不幸。
岳老板也是流年不利啊,我端着茶杯,看着茶叶在水中沉浮,先是得力手下暴毙,接着爱妾又惨死。如今家里乱成一团,听说他那位……疯妻琼华夫人,也无人照料,甚是可怜。
就在我说出琼华夫人这四个字的时候。
阎罗端着茶杯的手,有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停顿。
他的眼神深处,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几乎抓不住。
那里面,有迷恋,有痴狂,还有一丝……怨毒。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被我敏锐地捕捉到了。
一个德高望重的古董商,为什么会对一个商贾的、而且是疯癫的妻子,有如此异样的情绪
这绝对不正常。
我几乎可以断定,这个阎罗,和岳恒的妻子琼华夫人之间,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
我没有声张,告辞之后,立刻派人去查。
很快,消息就回来了。
阎罗和岳恒、傅济,都有着密切的生意往来。
岳恒的宝斋,经常从阎罗的藏珍斋里收购一些古董奇珍。而傅济的济世堂,也常年为阎罗提供一些名贵的药材,调理身体。
一张以阎罗为中心,连接了岳恒、傅济,甚至间接关联到了琼华夫人的无形大网,在我的脑中,缓缓地形成了。
06
我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把这张网彻底撕开的突破口。
我想到了那个疯癫的琼华夫人。
我以慰问的名义,再次来到了岳府。
岳恒见到我,脸上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但官阶压着,他也不好拒绝。
他引着我,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了后院一间幽静但略显破败的小院前。
大人,贱内她……神志不清,时常胡言乱语,怕是会冲撞了您。岳恒站在门口,迟疑着。
无妨,我只是看看。
琼华夫人被关在房间里,我隔着窗户往里看。
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眼神是涣散的,没有焦点。她就像一只被困住的鸟,在不大的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些破碎的、谁也听不懂的词语。
红戒指……亮晶晶……
白娘娘来了……不要碰我……
好大的鸟儿……在树上……不要碰我……
她的呓语听起来毫无逻辑,但红戒指和白娘娘这两个词,反复地出现。
它们究竟代表着什么
我让岳恒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我试图跟她说话,但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我视而不见。
我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勘案文书,准备记录下她这些疯话,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规律。
文书的封皮上,盖着我昭文卿衙门的朱红色官印。
就在我摊开文书的那一刻,琼华夫人无意中瞥见了那抹鲜艳的红色。
她的身体像是被针狠狠地刺了一下,突然停住了脚步,随即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红!红!戒指!就是那个红戒指!不要!不要碰我!
她猛地朝我冲了过来,像是要抢夺我手里的文书,可就在她的手快要碰到那抹红色的时候,又像是触电一般,惊恐地缩了回去。
她浑身发抖,尖叫着缩到了墙角,把自己抱成一团,嘴里反复念着不要碰我。
我愣住了。
一个疯妇的疯言疯语,竟然和现实中的一个物件,产生了如此强烈的联系!
这巨大的反差让我瞬间明白,她并非真的全疯了。
她是真的被某个与红色相关的、极其恐怖的记忆,给深深地刺激到了。
这个红色的官印,就像一把钥匙,无意中,捅开了一扇尘封已久的、通往真相的记忆之门。
07
我需要一把更精准的钥匙,来彻底打开琼华夫人的记忆。
我想到了她呓语里的另一个词,白娘娘。
我立刻去了傅济的济世堂。
傅济不仅是瀚京最有名的医师,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城外白水神祠的司祝,负责祠堂的祭祀事宜。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给病人抓药,看到我,手明显抖了一下。
我把他叫到后堂,开门见山。
傅师傅,城中近来妖邪作祟,接连发生命案,人心惶惶。本官需要借用神祠的圣物‘白手’一用,在城中设坛,以安民心。
白手,是白水神祠里供奉的一件圣物。那是一只用上好的白玉雕成的、和真人大小一模一样的手,晶莹剔透。传闻中,它能辨善恶,指认邪祟。
傅济一听我要借白手,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大人,这……这不合规矩啊。圣物离了神祠,怕是会……会失了灵性。
是规矩重要,还是瀚京百姓的性命重要我冷冷地盯着他,傅师傅,你是个聪明人。
我的官威,和话里隐藏的威胁,让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他虽然满心不情愿,但还是在我的逼视下,从神祠里取来了那只白手。
回到府中,我关上书房的门。
我从自己多年来的私藏里,取出了一枚硕大的、血一样鲜红的红玉戒指。
然后,我亲手将这枚戒指,戴在了那只冰冷的、苍白的白玉手的手指上。
白色的手,红色的戒指。
这个组合,精准地对应了琼华夫人的呓语,和她对红色的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心中彻底成型。
我要用这个组合,重现那个刺激到琼华夫人的场景。
我不但要用它来冲击琼华夫人的记忆,更要用它,来冲击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真凶的心理防线。
当晚,我以商议案情为由,向岳恒、傅济、阎罗三人,同时发去了请柬。
邀请他们,当晚到岳恒府上的书房夜谈。
地点选在岳府,因为那里离琼华夫人最近,也最能给凶手带来无形的心理压力。
我提前赶到岳府,将那只戴着红戒指的白手,秘密地安置在了书房的案几上,然后用一块厚厚的黑布盖住。
一场精心设计的心理战,即将拉开序幕。
这三个人里,谁是人,谁是鬼,今夜,便可见分晓。
08
岳府的书房里,只点了一支蜡烛。
光线昏暗,人影在墙上摇摇晃晃,像是鬼影。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岳恒、傅济、阎罗,三个人正襟危坐,谁也不说话,各怀心事。
岳恒的脸上是悲伤和困惑。
傅济的额头上全是冷汗,不停地用袖子去擦。
只有阎罗,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只是眼神比平时要阴沉一些。
我没有直接审问,而是走到了案几前,缓缓地,掀开了那块黑布。
戴着血红色戒指的白色玉手,赫然出现在三人面前。
三人的脸色,同时都变了。
岳恒是茫然不解。
傅济的脸瞬间就白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而阎罗,他虽然极力掩饰,但我还是看到了他瞳孔在那一瞬间的剧烈收缩。那是震惊,是无法置信。
我缓缓地扫视着他们,用一种很慢、很平静的语调,开始讲一个故事。
传说,白水神祠的白手,能被冤魂附体,亲自找出杀害自己的凶手。
今夜,墨生、瑶姬、影客、鬼姑的冤魂,就在这间屋子里……
我的话音刚落,猛地一口气,吹熄了桌上唯一的那支蜡烛。
书房,瞬间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在黑暗中,我用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继续说道:
白手……在动了……
它在寻找……那个双手沾满毒药的人……
那个伪造竹牌的人……
我悄无声息地拿起那只冰冷的白手,在黑暗的掩护下,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向傅济。
窗外,一丝惨白的月光照了进来,正好打在那只白玉手上。
那只手,在摇曳的树影下,仿佛真的自己在移动。
当那只戴着红戒指的白手,即将触碰到傅济的衣角时——
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了书房的死寂。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是阎罗!是他逼我的!全都是他逼我的!
我立刻点亮了蜡D烛。
傅济已经瘫倒在了地上,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将一切都招了。
是阎罗,用他早年的一次医疗事故相要挟,逼他用断魂草调换了给墨生的药,并制造出心风暴毙的假象。
后来,又是阎罗逼他,利用他司祝的身份,为那个叫影客的人,提供了伪造的通行竹牌。
阎罗脸色铁青,正要厉声辩驳。
岳恒则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好友阎罗,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砰!
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了。
琼华夫人披头散发地闯了进来。
她的目光越过了我们所有人,死死地,盯住了案几上那只戴着红戒指的白手。
09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呆了。
琼华夫人的眼神,在看到那只白手和红戒指的瞬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那长久以来的涣散和疯癫,就像潮水一样,从她的眼睛里退了出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清明,以及滔天的、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的恐惧与恨意。
她不再念叨那些破碎的词语,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她缓缓地抬起手,那只干瘦、苍白的手臂在空中不住地发抖。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指向的,不是那个已经崩溃的傅济,而是那个一直以来道貌岸然、受人敬仰的——阎罗!
是……你!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但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刀,瞬间刺破了书房里所有的伪装和死寂。
疯言疯语,在这一刻,化为了最真实的指控,直指真凶。
我对岳恒的怀疑,也在这根手指下,烟消云散。他不是凶手,他也是个可怜的受害者。
在我的引导和安抚下,琼华夫人断断续续地,讲述了那个被她遗忘了四年的、噩梦般的真相。
四年前的那天,她去迷魂花林采花,遇到了一个伪装成采药人的男人。
那个男人,就是阎罗。
阎罗见她貌美,又四下无人,便心生歹念,在那座早已荒废的幽兰别苑里,侵犯了她。
当时,他的手上,就戴着那枚血红色的玉戒指。
而更巧的是,墨生一家人,当时正从乡下搬来瀚京,路过那片树林,无意中看到了这一幕。
阎罗为了灭口,情急之下,便装神弄鬼,编造出白娘娘显灵的谎言,将老实巴交的墨生一家人给吓走了。
琼华夫人受此奇耻大辱和巨大的惊吓,从此精神失常,疯疯癫癫,将那段最痛苦的记忆,埋藏在了疯癫的表象之下。
而阎罗,则一直以好友的身份,待在岳恒的身边,暗中窥伺着她,满足他那变态的、扭曲的占有欲。
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
傅济的招供,印证了阎罗是主谋。
琼华夫人的指认,揭露了阎罗是四年前的强奸犯。
所有罪行,强奸、下毒、连环灭口,被多方印证,形成了一条完整的、无可辩驳的证据链。
阎罗那张儒雅随和的假面,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得粉碎。
他见无法抵赖,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狰狞的笑容。
没错,都是我做的!
他的声音变得尖利而疯狂,那个蠢货墨生,居然还敢想回瀚京,他不死谁死还有瑶姬那个贱人,居然想用一个假的御珠传说来诈我,简直是找死!
他转过头,用一种病态的、迷恋的眼神看着琼华夫人。
琼华,我观察了你四年,只有我才配得上你!岳恒这个废物,他根本不懂欣赏你的美!
话音未落,他猛地像一头野兽,扑向了琼华夫人,想要做最后的疯狂。
我早有防备,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他的胸口,将他踹倒在地。
门外早已待命的官差一拥而入,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10
昭文卿衙门的大牢里,阴暗潮湿。
在如山的铁证面前,阎罗供认了所有的罪行。
四年前,他侵犯了琼华夫人。
四年后,他得知墨生要回瀚京,为了掩盖当年的罪行,他胁迫有把柄在他手里的傅济,下毒灭口。
为了将水搅浑,他又故意放出御珠的假消息,引诱贪财的影客和鬼姑为他做事,事成之后,再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而瑶姬,她确实发现了墨生之死的蹊跷,也隐约猜到了和阎罗有关。她想用一个假的御珠交易,从阎罗那里诈一笔钱,然后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远走高飞,却没想到,阎罗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直接杀了她。
瑶姬背上的鞭痕,是岳恒发现她与墨生有染后,气愤之下鞭打所致。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后悔不已。瑶姬腹中的孩子,确实是墨生的。
根据阎罗的供词,我再次来到了那座幽兰别苑。
他说他抢走瑶姬的木盒后,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什么御珠,一气之下,随手就扔了。
我在别苑一棵老槐树的鸟巢中,找到了那个所谓的御珠。
它并非什么皇室秘宝,而是一颗精心打磨过的东海夜明珠。虽然也算珍贵,但远非传说中那般价值连城。
在珠子的下面,还压着一封被露水打湿的、墨生没有送出去的信。
信是写给岳恒的。
信中,他向岳恒忏悔了自己与瑶姬的私情,字里行间充满了愧疚。他说这颗珠子,是他用多年的积蓄换来的,本打算在岳恒寿辰的时候,作为寿礼献上,以报答岳恒多年来的知遇之恩。
之后,他便会带着瑶姬离开瀚京,永不回来。
御珠,从一个虚无缥缈的夺宝传说,变成了一个承载着背叛、忏悔、感恩与愧疚的复杂信物。
它不是阴谋的开端,而是一个悲剧的结尾。
最终,阎罗被判处死刑,秋后问斩。傅济因胁从犯罪,被判流放三千里。
笼罩在瀚京上空的阴云,暂时散去了。
我将墨生的信和那颗夜明珠,交给了岳恒。
他拿着那封信,枯坐了一夜,老泪纵横,良久无语。
琼华夫人在名医的调理下,神志一天天清醒过来。她与岳恒的关系,也变得平静而疏远。
或许有一天,她会选择离开岳府,去开始一段真正属于自己的、新的生活。
我站在昭文卿府的台阶上,看着眼前车水马龙、恢复了往日平静的瀚京城。
我知道,在这座繁华的城市之下,还隐藏着无数像阎罗一样的罪恶,和像琼华夫人一样被埋藏的秘密。
我的使命,还远未结束。
只是,墨生一家四年前被阎罗吓走之后,究竟去了哪里他们是否还知道些别的什么
琼华夫人与岳恒的未来,又将走向何方
我,昭文卿穆远,下一个要面对的,又将是怎样一桩离奇的案子
风吹过我的官袍,带来了远处市井的喧嚣。
这一切,都还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