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血色摇篮 > 第一章

序幕
我的第一世,还没来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被我的父亲亲手扼杀了。而我的母亲,也因他而死。
所以,我的复仇需要两世偿还。
我要让他品尝两次希望燃起又被亲手掐滅的滋味,一次比一次更痛。这深入骨髓的绝望,才是我对他,和我母亲,迟来的偿还。
而这个故事,要从我的母亲,宋温昕,遇见那个恶魔的下午说起……
第一章:相亲
都20多岁的人了,还不嫁人,总赖在哥嫂家算怎么回事嫂子尖酸刻薄的辱骂声不断在宋温昕耳边回想,她从小父亲早逝,从上初中就和母亲寄人篱下在哥哥家,哥嫂天天吵架,要不是宋温昕刚毕业,工资不高,还要给哥嫂缴纳伙食费,她早就想搬出去了。
宋温昕人如其名,性格温婉,眉清目秀。在一家小公司做职员,平时没什么社交圈,工作之余喜欢宅在家里。今年27岁的她只谈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恋爱,至今空窗,母亲急的到处托人给她介绍对象。
小区的王阿姨是个热心肠,这天喜滋滋的给她介绍了一位十全十美的相亲对象,宋温昕本想推辞,可一听对方是名狱警,她二话不说,就答应相亲。
相亲地点在一家很中式的咖啡馆,阳光穿过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将桌上一支单瓣玫瑰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深色的胡桃木桌面上。空气里,意式浓缩咖啡的浓郁香气与背景中低回的爵士乐,交织成一种恰到好处的浪漫氛围。
温昕啊,女大不中留,赶紧成个家吧。这是母亲平常最爱唠叨的一句话。这已经是她两个月内的第五次相亲了。前面的四个,不是过于油滑,就是太过木讷。反正都不是她的菜。
可这一次,她心里却有了一丝丝的期待。介绍人王阿姨把对方夸得近乎完美,唯一的缺点是人有点憨厚,稍微有点胖。她从没觉得憨厚有什么不好。
叮铃——门口的风铃响了。
温昕抬头,看到一抹高大身影的男人在门口顿了顿,目光扫视一圈,当最终锁定她时,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和腼腆的笑容。
他快步向她走来,步伐稳健。你好,我是蒋磊,不好意思,临出门单位有点事,刚处理完我就火速赶过来了,让你久等了,他一落座,赶紧自我检讨,声音洪亮,尾音却特意放缓,显得既有男子气概,又不失温柔。
温昕紧张地点了点头,轻声说:没事,我也刚到,我是宋温昕。
喜欢喝什么口味的咖啡蒋磊问。
2杯蓝山咖啡,一杯加糖,一杯不加。
温昕悄悄打量蒋磊,他胸膛和臂膀的肌肉轮廓,结实而不夸张。他的脸庞算不上英俊,但五官端正,眉宇间透着股英气,尤其是那双不大的眼睛,笑起来会眯成一道弯弯的缝,显得特别真诚。
那一下午,温昕发现自己多虑了。她根本不需要费心去找话题,因为蒋磊总能恰到好处地引导着一切。他聊自己当狱警的趣事,把那些枯燥的纪律和规定讲得妙趣横生;他聊自己的童年糗事,他聊最近新上映的电影,观点独到又不咄咄逼人;他甚至能从卡布奇诺,聊到意大利的咖啡文化。
她发现他们的三观是那么的契合。
那一天约会结束,蒋磊将她送到楼下,便很有分寸地停住了脚步,并
没有提出上楼坐坐之类的唐突请求。他笑着说:今天和你聊的很开心,希望下次还有机会。
温昕回到家,脸颊还是滚烫的。母亲迎上来,急切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她第一次在母亲面前,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羞涩的笑容,轻轻嗯了一声。
那个嗯字,像一个启动键,开启了一段梦幻般的时光。也是从这一刻起,她的每一步,都踏向了早已注定的、血色的结局。
第二章:名为领导的阴影
相亲半年后,蒋磊向宋温昕求婚了。
婚后的日子,起初甜得像蜜糖。她终于有自己的家了,她暗暗发誓要经营好自己的小家。
宋温昕彻底沉浸在为人妻的幸福感中。公司文员的工作很清闲,她每天下午四点半就能下班。她开始学着煲汤,把小窝打理得一尘不染。她最享受的时刻,就是傍晚时分,在厨房里系着围裙,听着抽油烟机的嗡嗡声,等待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
蒋磊会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走进来,然后从背后给她一个结实的拥抱。他总是笑着说:我们家温昕做的饭,堪比五星酒店的大厨。
吃完饭他会抢着洗碗,会在她看电视时,让她枕着自己的腿,用粗糙却温柔的手指帮她按摩太阳穴。
在那些时刻,温昕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被珍爱的女人。她单纯地相信,这就是婚姻的模样,是她将要延续一生的幸福。
变故,是从蒋磊的工作开始变忙时悄然发生的。
作为狱警,他的工作时间本就不规律,这一点温昕在婚前就知道。但蜜月过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蒋磊晚归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开始整夜不回家。
最近监狱里在搞整顿,人手特别紧张,领导要求我们骨干必须24小时待命。他总是这样解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歉意。
温昕听着心疼,从不疑他。她只是叮嘱他注意身体,然后在他偶尔回家的日子里,加倍地对他好。她会给他准备好换洗衣物,会煲上他最爱喝的排骨汤,静静地等他,哪怕等到深夜。
孤独,就在这一次次的等待中,像藤蔓一样,悄悄爬上心头。
那个陌生的名字,第一次出现是在一个周三的晚上。蒋磊难得在家吃饭,温昕做了满满一桌子菜。两人正说笑着,蒋磊的手机屏幕在桌上亮了起来。
温昕无意中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魏局。
蒋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些,他迅速拿起手机,对温昕做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说:我领导。然后便起身快步走向阳台,并拉上了玻璃门。
温昕坐在餐桌旁,隐约看到他在阳台上来回踱步,身影被夜色笼罩。他的声音被玻璃隔绝,听不真切,但她能感觉到,他的语气似乎格外地耐心,甚至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温柔。
一个电话打了足足二十分钟。
挂完电话,他脸上带着歉意:没办法,领导有急事。快,菜都凉了,我们赶紧吃吧。
温昕顺从地点点头,但心里却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一个领导的电话,需要聊这么久,用这么……私人的语气吗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自己压了下去。她想,自己真是多心了,监狱那种地方,情况复杂,领导多叮嘱几句也是正常的。
但魏局的电话,从此成了他们生活中的常客。
他总是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打来。有时是在两人准备休息的深夜,有时是在难得的周末清晨。每一次,蒋磊都会立刻放下手头的一切,拿着手机走到僻静处。每一次,通话时间都不短。
温昕从一个完全不设防的妻子,渐渐变成了一个怀揣着微小心事的女人。她开始下意识地留意蒋磊接电话时的神情。她发现,每次看到魏局来电,他的眼神会先闪过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紧张,然后迅速被一种故作的严肃所掩盖。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温昕情绪的微妙变化。一天晚上,他又一次在阳台打完电话后,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正在收拾碗筷的温昕。
老婆,是不是觉得我最近太忙,冷落你了他的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语气里满是愧疚。
温昕的心一软,摇了摇头:没有,我知道你工作辛苦。
唉,我们这个‘魏局’呀,是名新来的女领导,做事特别雷厉風行,也特别……器重我。蒋磊叹了口气,状似无意地解释道,她一个女人家不容易,刚接手工作,很多事情都要我帮着处理。所以电话才多了点,你别多想。
原来是女领导。
这个解释像一把钥匙,瞬间解开了温昕心中所有的疑团和疙瘩。她甚至开始为自己之前的胡思乱想感到羞愧。自己老公那么优秀,被领导器重,前途无量,自己应该高兴才对啊。
她转过身,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脸颊,温顺地说:是我小心眼了,你好好干,我支持你。
看着妻子眼中重新燃起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崇拜,蒋磊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得意的弧度。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心中想的,却是刚才电话里另一个女人的身影。
第三章:裂痕
日子在一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步入了深秋。
蒋磊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从一周三四次,变成了一周一两次。家,于他而言,仿佛变成了偶尔回来补给、休整的旅馆。而宋温昕,就是那个负责打理旅馆、永远亮着一盏灯等他归来的,孤独的管理员。
她的不安,像浸水的棉絮,在心里越积越沉。这种不安并非来自怀疑,而是源于一种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无边无际的寂寞。
她开始失眠。漫漫长夜,她常常独自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睁着眼睛,听着墙上挂钟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想象着蒋磊此刻在做什么。是在办公室处理紧急公务还是在和同事们一起巡逻她努力把脑海中的魏局想象成一个不苟言笑、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女性,以此来安慰自己。
她甚至去过一次蒋磊的单位。那是个周六的下午,她炖了三个小时的鸡汤,用保温桶装着,想去给他一个惊喜。监狱坐落在城市的远郊,她转了两趟公交车才到。然而,高高的围墙和紧闭的铁门让她望而却步。门口站岗的年轻武警告诉她,没有预约和公务,任何人不得入内。
她只好提着那桶渐渐冷却的鸡汤,又换乘了两趟公交车回家。一路上,城市的繁华灯火在她眼中,都变成了模糊而疏离的光影。
压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一个寻常的周五到来。
那天蒋磊说晚上要回来。温昕开心极了,特意请了半天假,去超市买了最新鲜的食材。傍晚时分,她刚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蒋磊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临睡前,蒋磊去卫生间洗澡,床头的手机嗡嗡作响,宋温昕瞥了一眼手机,来电显示魏局,她以为魏局找蒋磊一定有急事,赶忙接通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很嗲很骚的声音,老公你忙啥呢,怎么才接我电话啊宋温昕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幻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轰隆——
宋温昕感觉自己的世界,瞬间天崩地裂。
魏局……那个所谓的、雷厉風行的女领导……一个荒谬而冰冷的事实,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脑海,让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她手里的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屏幕瞬间碎裂,如同她此刻的心。
第四章:假面撕碎时
蒋磊从浴室出来,看到跌坐在地上的宋温昕和碎屏的手机,吓了一跳。
你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良久,宋温昕开口道,你能解释一下魏局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是谁她为什么喊你老公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蒋磊眼中滑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随即开口,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想瞒你了。她叫司美娜,是我的初恋女友,当初她父母嫌我家境太普通,不同意我俩交往,后来她被逼和不喜欢的人结了婚,婚后很不幸福,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找我倾诉,我想保护她,咱们离婚吧。
说完,蒋磊穿好衣服离家出门。
那一夜,宋温昕没有睡。
她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沙发,手里紧紧攥着一根验孕棒,她还来得及把自己怀孕的喜悦跟他分享。
天亮了,又黑了。她不吃不喝,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直到第二天中午,门口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蒋磊回来了。他哼着小曲,像往常一样,带着一身与爱人温存后的满足感,推开了家门。
踱步到温昕面前,缓缓蹲下,伸出手,用两根手指粗暴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考虑的如何了,能给我一个答复吗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真的会爱上你当初我为了报复前女友才跟你结婚的,现在她离婚了,在等我。
你太乏味了,温昕。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的世界里只有上班、下班、做饭。我跟你说点单位的烦心事,你只会说‘你辛苦了’。我跟你聊点未来的规划,你只会说‘我都听你的’。跟你这样的人过一辈子,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温昕浑身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原来,她引以为傲的温顺和体贴,在他眼里,竟是如此的不堪。
现在戏演完了,也该落幕了。我们离婚吧。
又是离婚。温昕踉跄着想站起来,腹中却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涌了上来。她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一阵干呕。
她松开紧攥的手掌,那两条清晰的红线,让她崩溃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绝望的希望。
她拿着那根小小的塑料棒,冲出卫生间,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浮木。
蒋磊,我……我们不能离婚,她哭着,把验孕棒举到他面前,你看,我怀孕了!我们有孩子了!
她期待着,哪怕看到一丝一毫的动摇。
然而,蒋磊在看到验孕棒后,先是愣了一秒,随即,他竟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讽。
孩子他走上前,从她颤抖的手中接过验孕棒,无比薄凉地说,怎么,宋温昕你想用一个孩子拴住我吗你觉得我会要吗
他把验孕棒随手扔在地上,用脚尖碾了碾。
他俯下身,凑到温昕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恶魔般的音量低语:
去医院,把它打掉。
第五章:最后的稻草
蒋磊摔门而去。
那扇厚重的防盗门砰的一声关上,震得整个屋子都嗡嗡作响,也彻底隔绝了宋温昕所有的希望。
她瘫坐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验孕棒。那两条红线,此刻看来不再是希望,而是一个滚烫的、致命的烙印。她感觉不到外界的一切,耳边只反复回响着蒋磊那句冰冷的话。
母亲给宋温昕打了N通电话,无人接听,打蒋磊的也不接,老人家放心不下女儿,便寻到她家里一探究竟。
看到女儿失魂落魄、面无人色的样子,母亲的心都碎了。当宋温昕把所有的事情哭着断断续续地向母亲诉说完,母亲心疼地抱着女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嘴里不停地咒骂:畜生!他就是个畜生!
哭过之后,是满腔的愤怒。
不能就这么算了!母亲抹干眼泪,眼中闪着决绝的光,他是国家公职人员,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还逼怀孕的妻子离婚!我们去他单位,找他们领导!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王法了!
这个想法,成了宋温昕溺水时抓住的又一根浮木。是啊,他不是最在乎这份体面的工作吗他不是最怕领导吗
下定决心后,母亲陪着温昕,再次来到了那座戒备森严的监狱门口。这一次,她们没有被拦下,因为母亲直接对门卫室说:我们是狱警蒋磊的家属,他有严重的生活作风问题,我们要找你们的纪检领导反映情况!
这话的分量显然不轻。很快,一位看起来像是办公室主任的男人出来,将母女二人带进了一间接待室。
蒋磊很快被叫来了,同来的还有他口中那位真正的、年近五十的男领导——魏局长。
一看到宋温昕和岳母,蒋磊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但当着领导的面,他立刻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表情。
母亲把所有的事情都抖了出来,包括婚内出轨司美娜,逼迫怀孕的温昕引产离婚。她控诉的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魏局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严厉地看向蒋磊。
蒋磊!你岳母说的是不是真的
扑通一声,蒋磊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领导,我对不起组织,对不起温昕!他声泪俱下,甚至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耳光,都是我鬼迷心窍!我和司美娜是过去的事了,是她一直纠缠我,我一时心软才犯了错。但我心里爱的还是温昕,爱这个家啊!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婚,更不可能不要自己的孩子!这中间肯定有误会!
他的表演太过逼真,悔过的情绪太过饱满,以至于温昕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魏局长显然也信了几分。他缓和了语气,开始扮演调停者的角色,对蒋磊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又反过来劝宋温昕:小宋啊,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蒋磊是我们单位的业务骨干,和后备干部,他思想上犯了错误,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但也要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嘛。你看,你们都有孩子了,还是要以家庭为重。
事情就这样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走出办公楼,在一个没人的拐角处,蒋磊一把拽住了送温昕。
刚才还跪地痛哭的男人,此刻的脸上只剩下狰狞和怨毒。他死死地攥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宋温昕,你行啊你,敢闹到我单位来他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想让我身败名裂是吧我告诉你,今天这事你要是再敢闹第二次,再敢去找我领导,我他妈弄死你们全家!你信不信
那眼神,是真真切切的杀意。
温昕吓得浑身一激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终于看清,眼前这个男人,不仅无情,而且狠毒。
最后的稻草,被彻底压垮了。
回到家,冷暴力变本加厉。蒋磊暂时不再提离婚,但他用另一种方式折磨她,用恶毒的语言辱骂她,甚者带司美娜回家当着宋温昕的面亲热,再后来他换了门锁,把宋温昕所有的物品全部扔在过道里,让她有家不能回。她只能到处打游击。他对外散播谣言,说宋温昕性格偏激,生活作风不检点,有妄想症,把家里搞的鸡犬不宁。他打电话恐吓她,让她无处躲藏。
宋温昕的世界,彻底成了一座孤岛。精神恍恍惚惚,工作老是出错,单位的同事对她指指点点,周围的邻居也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宋温昕的精神,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被一点点地摧毁。
她看着自己无比憔悴的脸,和日渐隆起的小腹,忽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这段婚姻,这段感情,就像一场噩梦。她累了,倦了,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
终于,在一个寒冷的冬日,她主动给蒋磊打了电话。
我同意离婚。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电话那头的蒋磊长松了口气,司美娜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宋温昕不打掉孩子,她坚决不跟他结婚。他语气缓和了些许,那就尽快吧。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温昕顿了顿,用尽全身力气说,孩子……我可以生下来吗,他都有胎动了。
沉默了几秒后,传来蒋磊冰冷而决绝的声音:不行。我说了,这个孩子不能留。你是自己去医院做了,还是我找人给你做了
温昕闭上眼睛,一行清泪滑落。
她知道,她和她的孩子,都无路可走了。
好,她听到自己用一个破碎的声音说,我答应你。
第六章:血色红尘
那个电话之后,宋温昕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死灰。
她没有再和蒋磊联系,蒋磊也没有再催促她。他似乎笃定,她已经是他网中的死鱼,再也扑腾不出任何浪花。
一周后,在一个没有阳光的阴冷冬日,宋温昕独自一人,走向了那家市立医院。
她穿着一件宽大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和口罩,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仿佛这样,就能和这个世界隔绝开来。
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冰冷而刺鼻。走廊里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焦灼或悲伤,没有人会留意到一个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年轻女人。
她机械地排队、缴费、做检查。当她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双腿被固定住时,屈辱和绝望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器械盘被推到旁边,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一位戴着蓝色无菌帽的麻醉医生走到了她的床头,身旁还跟着一名手术室护士。他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职业性的、不带感情的公式化口吻:我们现在要给你进行静脉麻醉了,你放松,数三个数就会睡着。
医生……温昕忽然伸出没有扎针的那只手,抓住了麻醉医生的白大褂衣角。她的声音微弱得像蚊蚋,这个手术……它有风险的,对吗
麻醉医生显然对这种术前紧张习以为常,他用一种不变的、平稳的语调回答:所有医疗操作都有理论风险,但你放心,这在临床上是非常常规和安全的手术。
他的回答标准而冷静,却无法给温昕带来任何安慰。一旁的护士立刻心领神会。她上前一步,俯下身,用她戴着无菌手套的手,轻轻地、隔着手术布盖在了温昕的手上。
宋温昕空洞的眼神望着天花板上的无影灯。
麻醉剂由麻醉医生缓缓推入静脉,宋温昕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灯光变成了一团旋转的光晕。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在心里对那个还未成形的孩子,说了最后一句话:
宝宝,对不起……妈妈没能保护你……
她的人生,连同腹中那个小小的生命,就在这场冰冷的手术中,被强行画上了句点。
手术中,她突发大出血,医院全力抢救,但最终还是无力回天。
宋温昕死了。死在了她27岁的冬天。
第七章:掌上明珠
宋温昕死后的第二年春天,蒋磊和司美娜的女儿出生了。
为了这个孩子,蒋磊几乎掏空了自己工作以来所有的积蓄,甚至还向战友借了一笔钱。请了一位口碑极好的月嫂,让司美娜的整个月子,都能得到最科学、最周全的照顾。
他给女儿取名,蒋思甜。
这个名字,寄托了他对甜美新生活的全部向往。
女儿的出生,让蒋磊彻底变成了一个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女儿奴。他把所有的爱和耐心,都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了这个孩子身上。思甜长得粉雕玉琢,异常可爱,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笑起来像月牙儿,人见人爱。蒋磊视她为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会在半夜起来给女儿冲奶粉、换尿布,毫无怨言;他会趴在地上,让女儿骑在自己背上当大马,笑得一脸幸福;他把所有的工资都用来给女儿买最好的衣服、最好的玩具、上最好的早教班。他恨不能把全世界送给女儿。
司美娜有时还假装吃女儿的醋。
蒋磊抱着女儿,亲了又亲,脸上满是幸福的褶子,这是我的心肝宝贝,我愿意把全世界都给她。
在单位,他也成了公认的好爸爸,时常和同事分享育儿经。没有人再记得那个曾经来单位闹过的、名叫宋温昕的女人。她就像一颗被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一点涟漪后,便了无痕迹地沉入了湖底。
蒋磊偶尔也会想起她,但心中毫无波澜,他庆幸自己摆脱了那个乏味的包袱,才有了今天这样美满幸福的生活。
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在蒋思甜五岁那年,戛然而止。
第八章:名为希安的救赎
女儿蒋思甜的死,像一把巨斧,将蒋磊和司美娜的生活劈成了两半。
曾经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变得死气沉沉。司美娜终日以泪洗面,精神几近崩溃,时常一个人抱着女儿的洋娃娃,喃喃自语一整天。而蒋磊,则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暴躁、阴郁,头发在一夜之间全白了。
他把女儿所有的照片都洗了出来,摆满了整个客厅。他时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对着女儿的照片一看就是一整天,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他无法接受,那个他捧在心尖尖上的宝贝,怎么说没就没了。
他甚至开始偷偷去寺庙烧香,向那些他过去嗤之以鼻的泥塑神像磕头,祈求能再见女儿一面,哪怕是在梦里。
这样的日子,过了整整三年。
三年,足以让最剧烈的疼痛,变成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他们没有离婚,只是像两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在同一个屋檐下,各自舔舐着无法愈合的傷口。
就在两人都以为这辈子就要在这无尽的痛苦中度过,司美娜再次怀孕了。
这个消息,像是一缕穿透了厚重乌云的阳光,重新照亮了他们灰暗的世界。起初是恐慌,他们害怕那个怪病会再次降临,但对新生命的渴望,最终压倒了恐惧。两人小心翼翼,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新生命上。
这一次,蒋磊变得更加迷信。他找人算了八字,在家里的各个角落摆上了据称可以驱邪避灾的摆件。他戒了烟,戒了酒,每天都像个苦行僧一样,只求能为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积攒福报。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是个男孩。
男孩长得非常漂亮,眉眼间既有司美娜的秀气,又有蒋磊年轻时的英挺。或许是爱屋及乌,蒋磊看着这个儿子,总觉得看到了女儿蒋思甜的影子。他们给儿子取名蒋希安,希望他能一生平安顺遂。
希安的到来,奇迹般地治愈了这个破碎的家庭。
他仿佛是上天派来补偿他们的天使。从小就异常聪慧,几乎从不哭闹。他学习任何东西都比同龄的孩子快,长相更是越来越出众,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更难得的是,他性格温和谦逊,待人有礼,就像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蒋磊和司美娜将对女儿无处安放的爱,加倍地倾注在了儿子身上。他们几乎满足了希安所有的一切,将他培养得极其优秀。希安也不负众望,从小学起就一直是全校第一,各种奖状和证书贴满了家里的一整面墙。
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长成了耀眼夺目的少年,蒋磊和
司美娜渐渐走出了失去女儿的阴影。他们觉得,这一定是老天爷看他们太可怜,所以收走了女儿,又还给了他们一个更完美的儿子。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一晃,蒋希安十岁了。
在他十岁生日那天,蒋磊为他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生日派对,邀请了所有亲朋好友。派对上,希安穿着一身得体的小西装,像个小大人一样,微笑着感谢每一位来宾。蒋磊看着优秀的儿子,脸上满是骄傲和满足的光芒。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又回到了正轨,甚至比以前更加光明。
他不知道,这恰恰是他坠入最深地狱前的、最后的回光返照。
第九章:宿命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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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派对结束的第二天夜里,蒋希安突然发起高烧。
起初,司美娜以为儿子只是白天玩得太疯,着了凉。但当她把退烧药喂下去,几个小时后,体温计上的数字却丝毫未降时,一股冰冷的、夹杂着既视感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一模一样……她看着儿子烧得通红的小脸,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磊哥,跟……跟思甜那时候,一模一样……
别胡说!蒋磊厉声喝止了她,与其说是在呵斥妻子,不如说是在给自己壮胆,就是普通感冒!思甜那是意外!意外!不可能再发生一次!
他嘴上虽然强硬,但颤抖的双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恐慌。他疯了一样地抱着儿子冲向医院,一路上闯了好几个红灯。
然而,命运的剧本,一旦写好,便只会分毫不差地重演。
和五年前那一幕惊人地相似,希安的身上也开始出现莫名的红疹,关节剧烈疼痛,任何药物都无法缓解。
巨大的恐惧像一张无边无际的黑网,将这个家庭彻底笼罩。他们再次踏上了那条熟悉的、令人绝望的求医之路,但得到的结果,也和五年前一模一样——查不出任何病因。
历史,以一种最残忍的方式,在他们身上重演。
眼看着那个活泼健康的少年,在短短几个月内,迅速地衰弱下去,变成一具只能躺在病床上的、瘦骨嶙峋的躯体,蒋磊彻底疯了。他跪在神佛面前,磕头磕到头破血流;他找遍了各路大师,散尽家财,只求能留住儿子的命。
但一切都是徒劳。
在希安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他已经陷入了昏迷。一天深夜,蒋磊守在儿子的病床前,熬得双眼通红。他握着儿子冰冷的小手,泣不成声,这个将近五十岁的男人,在短短几年内,被命运反复折磨,早已不复当年的半分狠厉,只剩下无尽的沧桑和脆弱。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他听见儿子用一种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声音,叫了他一声:爸爸。
蒋磊猛地惊醒,激动地凑过去:希安,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病床上的男孩,缓缓睁开眼睛。
那一瞬间,蒋磊感觉儿子看他的眼神完全变了。那种他熟悉了十年的、纯净的孺慕之情,像退潮一样从那双眼睛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属于孩童的、看透了一切的、古井无波的冰冷和漠然。
他的嘴唇开合,发出的声音也变了。那不再是蒋希安清亮的童音,而是一种平板、空洞、不带任何人类感情的语调,像是一个遥远的灵魂,借着这具小小的身体在发声。
这个存在开口了,它说的第一句话,就让蒋磊如坠冰窟:
你不该叫‘爸爸’。它平静地纠正道,我应该叫你……刽子手。
蒋磊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那个空洞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不属于孩童的沧桑,在那个冰冷的手术台上,我的身体被一点点搅碎……我的母亲,宋温昕,她到死,都在跟我说对不起……
轰——
蒋磊的脑子里像有惊雷炸开。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儿子,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抱我、亲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亲手杀死了我几次男孩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我叫蒋思甜的时候,你很爱我吧我叫蒋希安的时候,你更爱我吧让你尝尝这种把最心爱的东西,亲手捧上天堂,再狠狠摔进地狱的滋味……好受吗
不……不……你是谁你到底是谁蒋磊惊恐地向后退去,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我是谁男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无比悲怆,我是那个被你亲手逼死,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的……你的亲生孩子啊。
我妈妈……宋温昕,她一直在等我。现在,我该去找她了。
说完这句话,男孩的眼睛缓缓闭上。监护仪上那条代表心跳的曲线,发出嘀——的一声长鸣,变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了医院静谧的夜。蒋磊捂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剧痛让他无法呼吸。
真相,以最狰狞、最恐怖的方式,呈现在他眼前。
他所有的幸福,都只是复仇的序曲。他最珍爱的两个孩子,竟然都是他亲手杀死的那个冤魂的转世。
巨大的刺激和无法承受的悔恨、恐惧,瞬间击垮了他。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第十章:尘埃落定
医生和护士冲进病房时,看到的是两具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身体,和瘫倒在一旁、彻底精神失常的司美娜。
蒋磊被诊断为急性心肌梗死,诱因是极度的精神刺激。
在被抢救的弥留之际,他陷入了一场无比清晰的噩梦。
在梦里,他看到了宋温昕躺在手术台上,流着泪对腹中的孩子说对不起。他看到一团微弱的光从她身体里飞出,带着无尽的怨恨。他看到这团光固执地盘旋在他和司美娜身边。
他看到了女儿思甜的出生,看到了自己五年里所有的宠爱和幸福。然后,他看到那团光在女儿五岁时,决绝地离开了她的身体,带走了所有的生命力。
他又看到了儿子的降生,看到了自己十年里所有的骄傲和希望。然后,他又看到那团光,在儿子临终前,彻底苏醒,对自己说出了那句最恶毒的审判。
原来,他这十几年来,一直亲手爱抚着、珍视着、最终又被他亲手埋葬的,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被他亲手扼杀的灵魂。
这场跨越了十余年的复仇,是一场如此完美的、天衣无缝的酷刑。
报应……报应啊……
梦境的最后,蒋磊发出一声绝望的、含混不清的哀嚎,心脏随之停止了跳动。
他死了。死在了极致的惊恐和悔恨之中。
蒋磊死后没多久,司美娜也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她彻底疯了,终日抱着一个枕头,一会儿叫着思甜,一会儿叫着希安。她时常会在深夜惊醒,尖叫着说有一个看不见的孩子,在质问她为什么要害死他的妈妈。
在一个无人察觉的午后,她用床单,在病房的窗棂上,结束了自己罪孽的一生。
……
尾声
一片白茫茫的虚空中。
一个浑身散发着柔光的女人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她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一个小小的、纯净的灵魂,缓缓地向她飘来。它身上的怨气和恨意,在完成了复仇之后,已经彻底消散,恢复了最初的、婴儿般的纯净模样。
它停在了女人的面前,怯生生地,伸出了小手。
女人的身影微微一颤,她缓缓转过身,正是宋温昕。她的脸上,不再有任何痛苦和悲伤,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永恒的温柔。
她微笑着,眼中含着泪,向那个灵魂伸出了双臂。
宝宝,她的声音,是这片虚空中唯一的声音,妈妈在这里。
妈妈……
灵魂轻声呼唤,投入了她的怀抱。
一大一小两个灵魂,紧紧相拥,化作一团温暖的光,缓缓地、缓缓地,飘向了那片永恒光明的远方。
那里,再没有背叛,没有痛苦,只有母与子,永不分离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