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双生噩耗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桌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苏晚星低头看了眼手表——下午三点四十分。再过二十分钟,她就要结束今天的工作,去见顾宸屿庆祝她的二十九岁生日。
想到顾宸屿,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那个在外雷厉风行、在家却会为她煮红糖水揉肚子的男人,今早神秘兮兮地说准备了惊喜。
苏小姐,赵医生请您去一下他的办公室。助理敲门进来说道。
苏晚星收起笑容,心里掠过一丝不安。两周前的年度体检,赵医生特意嘱咐她今天来取报告,还要求必须当面交谈。
她起身整理了下裙摆,深吸一口气,走向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请坐,苏小姐。赵医生神色凝重,面前的体检报告摊开着。
苏晚星不安地坐下,赵医生,是我的体检有什么问题吗
赵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沉重:您的血液检测显示铜蓝蛋白水平异常,进一步基因检测证实,您患有一种叫做威尔逊氏症的罕见遗传病。
威尔逊氏症苏晚星茫然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词。
这是一种铜代谢障碍疾病,过量的铜沉积在体内,尤其是肝脏和神经系统。赵医生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很抱歉,您的病情发现得太晚了。肝脏已经严重受损,神经系统也开始出现病变。
苏晚星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那...治疗呢能治好吗
赵医生沉默了片刻,眼中流露出怜悯:如果早期发现,可以通过药物和饮食控制。但您的情况...已经发展到终末期。最多...还有一年时间。
空气突然凝固了。
一年
二十九岁生日这天,她被告知生命只剩下三百六十五个日夜。
苏晚星感到一阵眩晕,办公室的墙壁仿佛在向她压来。她机械地看着医生的嘴唇一张一合,听到一些支离破碎的词句:肝衰竭、神经退化、
palliative
care...
有什么办法吗任何办法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问道。
赵医生摇摇头,目前最先进的治疗也只能稍微延长几个月,但生活质量会很差。我建议您...好好安排剩下的时间,与家人在一起。
家人。顾宸屿。
想到他,苏晚星的心猛地一抽。他们相识七年,结婚五载,原本计划明年要孩子,现在却...
手机在包里振动起来,一遍又一遍,执着得不像话。
抱歉,我接个电话。苏晚星几乎是逃离般地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我的屿。
她接通电话,却不是顾宸屿的声音。
是顾太太吗我是小张,顾总的司机!顾总他、他出车祸了!现在正送往市中心医院抢救!
手机从苏晚星手中滑落,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双重噩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碎了她原本明媚的世界。
苏小姐您还好吗赵医生担忧地问。
苏晚星恍惚地站起身,脸色苍白如纸,我丈夫...出车祸了...我得去医院...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诊所,怎么拦下的出租车,又是怎么一路赶到医院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回响:顾宸屿不能有事,他绝对不能有事!
市中心医院急诊室外,混乱而忙碌。
我丈夫,顾宸屿,车祸送来的,他在哪里苏晚星抓住一个护士,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句。
刚送进手术室,三楼。护士匆忙指了个方向。
苏晚星冲向三楼,高跟鞋在走廊上发出急促的敲击声,如同她狂乱的心跳。手术室外的红灯亮着,刺目得让人心慌。
顾太太!司机的西装上还沾着血迹,见到她立刻迎上来,对不起,是我的错!一辆货车突然闯红灯,我躲闪不及...
他伤得重吗苏晚星打断他,声音嘶哑。
司机低下头,顾总坐在后排,没系安全带...头部受到撞击,流了很多血...
苏晚星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司机赶忙扶她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如年。苏晚星双手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她的整个世界缩小到那盏红灯,祈祷它快快熄灭,又害怕它熄灭后带来的消息。
她想起今早分别时,顾宸屿吻着她的额头说:晚上见,我的星星。二十九岁生日快乐,我会给你一个永生难忘的惊喜。
的确永生难忘了。她苦涩地想。
检查报告还攥在手中,那张宣告她死刑的纸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与可能失去顾宸屿相比,自己的死亡预言仿佛只是一个拙劣的玩笑。
手术进行了四个小时。
当红灯终于熄灭,医生走出来时,苏晚星几乎跳起来冲过去。
医生,我丈夫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面露疲惫,手术很成功,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头部受到严重撞击,有脑震荡和出血,需要观察。目前还处于昏迷状态,什么时候醒来不确定。
苏晚星长舒一口气,腿软得几乎站不住,谢谢您,医生!谢谢!
病人需要静养,现在还不能探视。明天再看情况。医生嘱咐道。
那一夜,苏晚星守在重症监护室外,透过玻璃看着浑身插满管子的顾宸屿。他的脸庞苍白却依然英俊,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阴影,安静得如同沉睡。
她轻轻将手贴在玻璃上,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他。
宸屿,你要好好的,她低声呢喃,泪水终于滑落,我不能没有你...
especially
now...
接下来的三天,苏晚星寸步不离医院。她向公司请了假,每天守在顾宸屿病床前,握着他的手说话,希望他能听到她的声音早日醒来。
她自己的诊断书被塞在包的最底层,仿佛这样就能假装它不存在。偶尔肝部传来的隐痛提醒着她残酷的现实,但她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顾宸屿身上。
第四天清晨,阳光透过病房窗帘的缝隙,洒在顾宸屿的脸上。苏晚星正用湿棉签轻轻润湿他干裂的嘴唇,忽然感觉到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她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那双她深爱的深邃眼眸中盛满了迷茫与困惑。
宸屿!你醒了!苏晚星喜极而泣,急忙按下呼叫铃,医生!他醒了!
顾宸屿的目光缓缓聚焦在她脸上,眉头微微蹙起,声音因久未开口而沙哑:你是...谁
这句话如同冰水浇头,让苏晚星瞬间僵在原地。
我是晚星啊,苏晚星,你的妻子。她强笑着,以为他刚刚醒来还在迷糊。
但顾宸屿的眼神依然陌生而疏离,甚至带着一丝警惕:妻子我不记得我有妻子。
这时医生护士涌入病房,开始为顾宸屿做检查。苏晚星被挤到一旁,呆呆地看着丈夫用完全陌生的眼神打量着她,仿佛她只是一个闯入者。
初步检查后,医生将苏晚星叫到走廊上。
顾太太,您丈夫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但头部撞击可能导致了选择性失忆。这种情况在严重脑外伤后并不罕见,他可能忘记了一段时期的记忆,或者特定的人。
他会想起来吗苏晚星急切地问。
有可能随着时间恢复,也可能...医生顿了顿,永远想不起来了。
回到病房,顾宸屿已经坐起身,正试图下床。苏晚星赶忙上前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
谢谢,但我自己可以。他的礼貌疏离得像一把刀,刺进苏晚星的心脏。
宸屿,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们结婚五年了...她试图唤醒他的记忆。
顾宸屿揉了揉太阳穴,神情痛苦:我只记得我应该在准备与林氏集团的合作项目...诗婉答应今天给我答复...
林诗婉。
这个名字像针一样扎进苏晚星的心口。那是顾宸屿大学时期单恋过的女孩,曾经让他苦苦追求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的人。他怎么会突然提起她
诗婉...林诗婉苏晚星不敢相信地重复道。
对,你认识她顾宸屿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那是提到在意的人时才会有的光芒,她答应考虑和我交往了,我得联系她...
苏晚星倒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椅子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顾宸屿的记忆不仅丢失了——它还回到了错误的轨道上,回到了他单恋林诗婉却尚未与她苏晚星相识的时光。
他忘记了她,只记得那个从未爱过他的女人。
窗外的阳光依然明媚,庆祝生日的鲜花还摆在床头柜上,娇艳欲滴。苏晚星看着花瓣上滚动的露珠,恍惚觉得那像是自己破碎的心渗出的血滴。
二十九岁生日这天,她收到了两份礼物:一份死亡判决书,和一份爱情死亡证明。
2
记忆碎片
顾宸屿的苏醒像一场混乱的开场,而非灾难的终结。
医生们进行了更详细的检查,最终确诊为局部选择性失忆症。他的大脑屏蔽了特定时间段——尤其是与苏晚星相识、相恋、结婚的整整七年光阴。在他的认知里,时间还停留在攻读硕士学位的最后一年,那时他正痴迷于同系的林诗婉,屡次表白遭拒,却越挫越勇。
记忆恢复的可能性存在,但无法保证时间,也可能永久缺失。主治医生的话冷冰冰地回荡在苏晚星耳边,目前最重要的是稳定病人情绪,避免强烈刺激。可以尝试用熟悉的物品、照片慢慢引导,但切忌操之过急。
苏晚星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中的结婚戒指。那是顾宸屿亲自设计的对戒,内圈刻着彼此名字的缩写和结婚日期。她相信,爱过的痕迹不会被轻易抹去。
她端着温水走进病房,脸上努力挤出温柔的笑意:宸屿,喝点水吧。你刚醒,需要补充水分。
顾宸屿靠在床头,眉头紧锁,审视地看着她,没有接水杯。你一直自称是我的妻子。证据呢他的语气带着商场上惯有的审慎与怀疑,唯独没有对爱人的亲昵。
苏晚星的心被刺了一下,但仍维持着平静。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出相册,递给他:你看,这是我们去年在冰岛看极光时拍的。你说过,极光再美,也不及我眼中星光万分之一。
照片上,两人裹着厚厚的羽绒服,鼻尖冻得通红,却在漫天绚烂的绿光下笑得灿烂无比。顾宸屿紧紧搂着她,低头吻她的发顶,爱意几乎要溢出屏幕。
顾宸屿盯着照片,眼神有瞬间的恍惚,但随即被更深的困惑和抵触取代。P图技术不错。他冷冷道,将手机推回,或者,我只是配合你演了一场戏商业联姻为了应付我父母他开始用自己残缺的记忆逻辑去解释这段不存在的关系。
苏晚星眼圈瞬间红了,她强忍着泪水,又拿出钱包里的结婚证照片副本:这是我们的结婚证,日期是五年前的三月十八日。民政局有登记记录,做不了假。
顾宸屿扫了一眼,目光却更加疏离:即使法律上可能是,但我不记得,对我而言就没有意义。他顿了顿,忽然问,那诗婉呢她现在怎么样我们…后来在一起了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入苏晚星最痛的伤口。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告诉她林诗婉后来出国了,嫁过人又离了,如今刚回国告诉他他自己早已对林诗婉毫无感觉,甚至偶尔会调侃当年瞎了眼
看着他眼中那份源于过去记忆的、对林诗婉纯粹的执着和期待,所有的话都哽在喉间,化作无声的痛楚。
她…挺好的。最终,她只能挤出这几个苍白的字眼。
这时,顾宸屿的手机响了——他的私人手机在车祸中损坏,这是司机新买来补办了卡的。他瞥见来电显示的一个名字,眼神骤然亮起,迅速接起电话,语气是苏晚星从未听过的、带着一丝紧张和急切的温柔:诗婉是你吗
苏晚星僵在原地,看着他的侧脸。那种神情,她只在顾宸屿早期追求她时,以及婚后某些特别动情的时刻见过。如今,这份温柔却给了电话那头的另一个女人。
嗯,我出了点小意外,在医院…没什么大事…你还记得我喜欢喝城南那家的粥太好了,谢谢你…他的声音低沉而愉悦,甚至带上了一点久违的少年气。
苏晚星默默地退出病房,轻轻带上门。隔着玻璃,她看到顾宸屿脸上带着笑意,和电话那头的人聊着。那个笑容不属于她。她缓缓蹲下身,抱住膝盖,肝部的疼痛和心脏的绞痛同时袭来,让她几乎窒息。
包里的绝症诊断书像一块寒冰,贴着她的皮肤,冷彻心扉。
3
错位的执念
顾宸屿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不久便转入了VIP病房。然而,他记忆的壁垒却坚不可摧,甚至对苏晚星筑起了更高的心墙。
他开始频繁地联系林诗婉。凭借脑海中残存的印象——那个优雅、矜持、需要他苦苦追求的月光——他迅速重新建立了与她的联系。而林诗婉,在得知顾宸屿不仅失忆且如今身价更胜从前后,态度与当年判若两人,变得热情而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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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午,苏晚星炖了顾宸屿最爱喝的参鸡汤,小心翼翼送到病房。门虚掩着,她听到里面传来顾宸屿温和的声音。
...那你答应我了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好,地方你定...我知道有家新开的法餐不错,你应该会喜欢...
苏晚星的手一颤,保温桶差点脱手。她推门进去,顾宸屿刚好挂断电话,脸上还残留着轻松的笑意,但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那笑意迅速褪去,换上了客套的疏离。
你怎么来了他问,语气平淡。
给你炖了汤。苏晚星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和谁打电话这么开心
顾宸屿瞥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的询问越界了,但还是回答了:诗婉。她答应明天和我共进晚餐。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仿佛还是那个终于得到女神垂青的毛头小子。
苏晚星的心沉入谷底:你要出院医生说你还需要观察...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顾宸屿打断她,语气有些不耐烦,而且,我只是失去部分记忆,不是变成了废人。他目光扫过保温桶,并没有打开的意思,以后这些事让保姆做就好,不麻烦你了。
我是你的妻子,这不叫麻烦。苏晚星坚持道,声音微微发颤。
妻子顾宸屿嗤笑一声,眼神锐利起来,苏小姐,基于目前我无法验证的情况,我暂时不否认法律上的关系。但在我记忆恢复——或者查明真相之前,我希望我们能保持距离。我不希望诗婉误会。
误会苏晚星感到一阵荒谬的刺痛,我们才是合法夫妻!
那只是你的一面之词!顾宸屿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在我的记忆里,我昨天还在为如何讨好诗婉而绞尽脑汁!而现在突然出现一个自称我妻子的女人这太荒谬了!谁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或许只是某种权宜之计的商业联姻
他用自己的逻辑揣测着,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凌迟着苏晚星。他甚至开始怀疑她的动机。
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了。他下了逐客令,转过身不再看她。
苏晚星站在原地,浑身冰冷。看着那个曾经将她视若珍宝的背影,此刻却写满了排斥与陌生,巨大的绝望感几乎将她淹没。肝部又是一阵熟悉的绞痛袭来,她捂住腹部,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颤抖着手从包里拿出药瓶,倒出两片医生新开的止痛药,没有水,便硬生生干咽下去。苦涩的药片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哽咽。
顾宸屿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手中的药瓶,眉头蹙起:你怎么了
没事。苏晚星哑声回答,将药瓶塞回包里,老毛病,胃痛。绝症的事,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而多余。
他不再追问,只是淡淡地说:身体不好就多休息,不用总往我这里跑。
苏晚星没有再说话,默默地转身离开。走廊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第二天,苏晚星还是忍不住去了医院。护士却说顾先生一早就坚持办理了出院手续,已经离开了。
她站在空荡荡的病房里,看着整理得一丝不苟的病床,仿佛从未有人住过。床头柜上,她昨天带来的保温桶原封不动,汤已经冷了,凝出一层油花。
就像他们的爱情,似乎还未温热,就已冷却。
4
以爱为名的刃
顾宸屿回家了。但他回的不是他和苏晚星位于城郊湖畔、共同设计装修的爱巢,而是市中心他那套冷冰冰的、极少使用的顶层公寓。那里没有任何苏晚星存在的痕迹,符合他记忆中单身的状态。
苏晚星找了过去。她输入自己的生日——门锁密码果然没变,这让她死寂的心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公寓里极简到近乎空旷,顾宸屿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语气是商场上的果决冷厉:...对,尽快处理掉那部分股权,我不希望留下任何隐患...尤其是我的个人资产部分,重新核查一遍,任何不明来源的赠与或共同持有都要理清...
听到开门声,他回过头,看到是苏晚星,眼神瞬间沉了下来。他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稍等,然后捂住话筒,冷冷地看着她:谁允许你进来的出去。
这里也是我的家,密码是你用我的生日设的。苏晚星站在原地,心脏揪紧。他刚才的电话内容让她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顾宸屿眼神微动,但很快被讥诮取代:看来我以前确实做了不少匪夷所思的事。他结束通话,走向她,正好,你来了。我们谈谈。
他在沙发上坐下,姿态如同进行一场商业谈判:我咨询过律师。鉴于我目前的情况,记忆缺失且无法判断婚姻的真实性,我有权申请婚姻关系中止。
苏晚星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要离婚
是中止,或者
eventually,
离婚。顾宸屿语气平静却残酷,这对我们都公平。苏小姐,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现在的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甚至...他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词,甚至感到困扰和排斥。强行捆绑在一起没有任何意义。
那我们的过去呢五年的感情,你说不要就不要了苏晚星的声音破碎不堪。
我不记得的感情,等同于不存在。他冷酷地宣判,而且,我希望尽快和诗婉开始新的关系,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不必要的伤害和指责。
你为了一个你记忆里虚构的幻影,要抛弃真实的妻子苏晚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肝部的疼痛愈发剧烈。
对我而言,诗婉不是幻影,你才是。顾宸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律师函很快就会送到你手上。另外,你名下那间设计工作室,我记得产权是我出资购买的虽然登记在你名下,但根据资金来源,我有权收回。请你尽快搬离。
苏晚星如遭雷击。那间工作室是顾宸屿送给她的结婚三周年礼物,是她梦想的结晶,倾注了她全部心血。如今,他却要用它作为逼她离开的筹码
顾宸屿!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愤怒,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摇摇欲坠的身体,顾宸屿的心口莫名地刺痛了一下,一阵没来由的烦躁涌上心头。但他迅速将这种陌生的情绪归咎于对麻烦本能的厌恶。
我只是在解决一个错误。他转过身,不再看她,请你离开。下次再来,我会直接换密码。
苏晚星看着他那决绝的背影,所有的话都堵在胸口,化作一口腥甜涌上喉间。她死死咽了下去,踉跄着退后几步,最终像逃离般冲出了这个曾经充满爱意、如今却冰冷刺骨的地方。
电梯镜面里,映出一张惨白如纸、泪痕交错的脸。
她捂住剧痛的肝部,缓缓滑坐在冰冷的电梯地板上。
爱与不爱的区别,原来如此残忍。
5
旧梦新影
林诗婉坐在梳妆台前,仔细地描画着最后一笔眼线。镜中的女人保养得宜,眉眼间却比年轻时多了几分精明与算计。她放下眼线笔,满意地笑了笑。
顾宸屿失忆了。这简直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
大学时,她的确享受过被顾宸屿这种才貌双全的男人追捧的感觉,但她那时眼界更高,一心想要嫁入顶尖豪门,觉得顾家虽富却还不够。后来她远嫁海外,却所托非人,一场离婚官司让她身心俱疲,只分得少许财产,不得不黯然回国。
如今,顾宸屿早已非吴下阿蒙,他执掌的顾氏集团如日中天,身价翻了何止十倍。而他,竟然奇迹般地忘记了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妻子,记忆偏偏停在了最爱慕她的时刻。
真是天助我也。她低声自语,拿起手机,屏幕上正是顾宸屿发来的短信,确认今晚的约会。
门铃响起。她翩然起身,打开门。顾宸屿站在门外,手捧一束昂贵的厄瓜多尔玫瑰,身着剪裁完美的定制西装,英俊得令人窒息。只是他的眼神不再有当年的青涩忐忑,而是属于成功商人的自信与沉稳,唯独在看到她时,流露出一丝符合记忆的、刻意收敛的紧张。
诗婉,送给你。你和当年一样,一点没变。他递上花束,语气温和。
林诗婉恰到好处地露出惊喜羞涩的表情:谢谢你,宸屿。你太客气了。她接过花,指尖不经意地轻轻擦过他的手背,你身体刚好,应该多休息,还特意来接我。
和你共进晚餐,比任何休息都重要。顾宸屿为她拉开车门。这些话术对他而言信手拈来,只是他以为这份熟稔源于当年对林诗婉的反复练习,而非婚后数年与苏晚星自然流露的温情蜜意。
晚餐选在一家极难预订的米其林三星餐厅。水晶灯折射出璀璨光芒,银质餐具熠熠生辉。顾宸屿体贴地为她拉椅子、布菜,言谈间偶尔会流露出对某些她喜好(记忆中那个她的喜好)的生疏。
林诗婉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细微的断层,但她巧妙地用你忘了呀人家早就变了口味了或者看来你那时候还是不够关心我这类娇嗔带过,反而更坐实了顾宸屿脑海中求而不得所以不够了解的认知,激起了他更多的补偿心理。
说起来,林诗婉轻轻晃动着酒杯,状似无意地问,那位苏小姐...还在找你吗她微微蹙眉,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与委屈,她总是自称是你的妻子,外面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了...我知道我不该在意,但听着总归不舒服。
顾宸屿脸色一沉:不必理会她。我已经提出终止婚姻关系。法律程序会解决一切。
可她似乎很执着...林诗婉欲言又止,而且,我听说她名下那间工作室,当初是你大力资助的现在好像经营得也不太好...她会不会是舍不得这些,才不肯放手
她轻轻一句话,像一颗种子,落入顾宸屿怀疑的土壤里。他想起苏晚星苍白的脸和执着的眼神,原本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感,迅速被果然另有所图的厌恶所取代。
放心,他冷声道,属于我的东西,我会一一拿回来。不会让她影响到你分毫。
林诗婉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得色,再抬头时已是满眼感动与依赖:宸屿,谢谢你。其实...我回国后一直很不顺利,直到再次遇到你...我才觉得有了依靠。她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放在桌面的手背上。
顾宸屿看着她依恋的眼神,记忆中那份求而不得的遗憾仿佛终于被填满。他反手握住她的手:以后有我在。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回到了正确的轨道。而苏晚星,不过是轨道上一段需要被彻底清除的、错误的岔路。
他却忘了,岔路或许曾通往更美的风景。
6
碎裂的凭证
顾氏集团周年庆典晚宴,名流云集,衣香鬓影。
苏晚星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来了。她穿了一件顾宸屿曾经称赞过的水蓝色长裙,衬得她愈发消瘦单薄。肝部的持续疼痛和内心的煎熬让她脸色不佳,只能靠一层薄薄的粉底勉强掩盖。
她知道顾宸屿可能会带林诗婉出席,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也许在这种熟悉的场合,看到往日的朋友和商业伙伴,他能想起些什么。
她进入宴会厅,目光迅速锁定了被人群簇拥着的顾宸屿。他穿着她为他挑选的黑色丝绒礼服,矜贵倜傥,正与人谈笑风生。而他的臂弯里,巧笑倩兮的,正是穿着一身耀眼红裙的林诗婉。
那画面刺眼得让苏晚星呼吸一窒。
周围已有窃窃私语传来。
那不是顾总吗他身边的女伴怎么不是顾太太
听说顾总出车祸失忆了,忘了自己结婚了
那位好像是他的旧情人...啧,正牌太太在那儿呢,可真尴尬...
苏晚星攥紧了手包,指甲嵌入掌心。她看到几个昔日交好的合作伙伴面露同情,却碍于场合不便上前。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脊背,不能在这里失态。
然而,林诗婉却看到了她。她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故意凑近顾宸屿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挽着他,径直向苏晚星走来。
苏小姐,你也来了林诗婉率先开口,语气惊讶又带着一丝女主人的姿态,身体好些了吗那天看你脸色很不好呢。
顾宸屿的目光落在苏晚星身上,只有冰冷和不耐烦:你来做什么他的手臂保护性地环住林诗婉的腰,仿佛苏晚星是什么洪水猛兽。
这一幕引得更多人侧目。
苏晚星的心像被狠狠攥紧,痛得几乎麻木。她看着顾宸屿,声音低哑却清晰:我是你的妻子,出席顾氏的庆典,需要理由吗
妻子顾宸屿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的人听清,苏小姐,我以为我们已经谈得很清楚了。基于我失忆的特殊情况,那段婚姻的真实性有待商榷。在法律没有明确结论前,请你注意言辞,不要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尤其不要骚扰诗婉。
骚扰苏晚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用如此轻蔑的字眼形容她。
难道不是吗顾宸屿眼神锐利,借着婚姻名义,试图获取不属于你的东西比如,那间工作室他故意提高了音量,确保周围竖着耳朵的人能听到,我已经让律师处理产权收回事宜。希望你有点自知之明,不要闹得太难看,让大家看笑话。
轰——苏晚星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不仅当众否认她,否认他们的婚姻,更是否认了她所有的付出与人格!在他口中,她成了一个处心积虑、贪图财产的骗子!
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同情、好奇、鄙夷...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让她无处遁形。
肝部猛地一阵剧痛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猛烈。喉咙涌上强烈的腥甜感,她眼前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倒下。她看着顾宸屿,看着他那张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厌弃和维护着另一个女人的姿态。
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熄灭了。
所有的爱意、不甘、痛苦,在这一刻全都化为灰烬。
她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然后,她转过身,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穿过人群,走向出口。
背影单薄得像一张纸,却挺得笔直。
顾宸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口那阵莫名的、尖锐的刺痛再次袭来,甚至让他
momentarily
窒息。他下意识地想去追,却被林诗婉紧紧挽住手臂。
宸屿,算了,别为了这种人生气。林诗婉软语安慰,成功拉回了他的注意力。他将那瞬间的异样归咎于对麻烦的厌恶,点了点头。
只是那个空寂的眼神,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7
无声的告别
苏晚星没有回湖畔别墅,也没有去工作室。她在医院附近租了一个短租公寓。
医生看着她的最新检查报告,脸色沉重:苏小姐,病情恶化速度超出预期。肝脏衰竭加速,神经系统症状也开始出现...我强烈建议您立即住院治疗!
苏晚星摇了摇头,脸色平静得可怕:住院还有意义吗
医生哑然。晚期威尔逊氏症,住院也只是姑息治疗,减轻痛苦,等待终点。
给我开些强效止痛药吧。她说。
拿着药,她回到了那个临时的、空荡的小公寓。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玻璃,像哀伤的挽歌。
她坐在地板上,环顾四周,这里什么都没有,就像她此刻的心。也好,干干净净,了无牵挂。
不,还有最后一件东西要还给他。
她从随身行李的最底层,拿出一个小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粗糙的、甚至有些变形的陶土杯子。那是他们刚结婚那年,顾宸屿瞒着她偷偷去陶艺班学了好久,失败无数次后才做出来的、唯一一个勉强能看的成品。杯底歪歪扭扭地刻着CY
to
WX
Forever。
他当时不好意思地送给她,说:星星,以后我用金杯银杯给你赚财富,但这个丑杯子,代表我把自己最笨拙、最纯粹的一颗心烧铸给你了。
她一直珍藏着,视若瑰宝。
现在,该物归原主了。也算了断最后一点念想。
她打车来到顾宸屿的公寓楼下。雨下得大了些,她没有伞,单薄的身影很快被雨水打湿。
她拨通了他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里隐约有轻柔的音乐和林诗婉的笑声。
什么事他的声音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我在你楼下。有样东西还给你,最后一样。她的声音被雨声冲刷得有些模糊,却异常平静。
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什么东西我现在没空。
很快,拿到东西我就走,永远不再出现。她承诺道。
几分钟后,公寓楼的门开了。顾宸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伞,却没有撑开。林诗婉跟在他身后,站在门廊下,好奇地看着。
苏晚星走上前,将那个被雨水打湿的小木盒递给他。
顾宸屿皱着眉接过,打开。看到那只丑陋的陶杯,他眼中闪过明显的困惑和一丝不耐:这是什么苏晚星,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你说,这是你把自己最笨拙、最纯粹的一颗心烧铸给我了。苏晚星轻轻重复着他当年的话,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现在,还给你。
顾宸屿怔住了。这句话像一把钥匙,似乎试图撬动他记忆深处某个被牢牢锁住的盒子,带来一阵尖锐的头痛和强烈的心悸。他下意识地抗拒这种失控的感觉。
荒谬!他猛地合上盒子,语气带着被冒犯的恼怒,我不记得说过这种话!拿着你的东西离开!他甚至嫌恶地将盒子塞回她手里,动作幅度过大。
苏晚星本就虚弱,被他一推,手一滑——
啪嚓!
木盒掉落在湿冷的地面上,盒盖摔开,那只粗糙的陶杯滚出来,在积水中碎裂成好几片。泥水瞬间浸染了那些破碎的真心。
时间仿佛静止了。
苏晚星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片,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她缓缓地蹲下身,一片一片,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些碎片,用手帕仔细包好,放回破掉的木盒里。
整个过程,她异常安静,没有再看顾宸屿一眼。
站起身,她抱着那个装着破碎陶片的盒子,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穿透雨幕:顾宸屿,如你所愿。
从此以后,苏晚星,再也不爱你了。
说完,她转过身,一步一步,走进了茫茫雨幕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顾宸屿僵在原地,心脏像是被那些碎片狠狠扎穿,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到无法忍受的绞痛。他下意识地朝她离去的方向伸出了手,却只抓到冰凉的雨水。
宸屿,怎么了快进来吧,别淋雨了。林诗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猛地回过神,看着那消失在街角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手,那股巨大的、莫名的失落和恐慌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好像...永远失去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8
迟来的暮鼓
苏晚星离开后,顾宸屿的生活似乎回到了他认知中的正轨。他与林诗婉出双入对,试图用新的关系填补记忆的空缺和心底那不时泛起的、莫名的不安。
但那种空洞感,却与日俱增。
他会在深夜莫名惊醒,手下意识地伸向旁边冰冷的空位。他会对着厨房发呆,总觉得那里应该有一个忙碌的、哼着歌的纤细身影。他甚至在一次商业谈判中,下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根部,那里空无一物,却残留着戴过戒指的奇异感觉。
林诗婉察觉到他偶尔的心不在焉,越发黏人,并不断暗示结婚事宜。顾宸屿却总是下意识地回避,心底有个声音在抗拒。
一天下午,他让助理去湖畔别墅取几份遗忘的文件。助理回来时,脸色有些犹豫,手里除了文件,还拿着一个浅蓝色的硬皮本子。
顾总,这是在书房抽屉底层找到的,压在一堆旧合同下面。扉页上写着‘给宸屿的星星’,像是...太太的笔迹。助理小心地斟酌着用词。别墅里关于苏晚星的痕迹大多已被清理或收起,这个本子似乎是遗漏的。
扔了吧。顾宸屿下意识皱眉,不想再被过去纠缠。
助理迟疑了一下:顾总,您或许应该看看...里面似乎不只是日记。
顾宸屿不耐地挥手让助理离开,目光却落在那本子的封面上。给宸屿的星星...这几个字让他心口莫名一涩。
鬼使神差地,他翻开了本子。
映入眼帘的,不是缠绵的情话,而是一行行冰冷的医学名词、打印剪贴的专家信息、各种药物的副作用记录、潦草写下的问题和担忧...
10月25日。确诊威尔逊氏症,终末期。医生说,最多一年。不敢告诉宸屿,他最近项目压力太大...
11月3日。肝区疼痛加剧,偷偷买了止痛药。宸屿好像察觉了,问我是不是胃病又犯了,只能骗他。看着他担心的样子,好想哭。
11月15日。查到国外有个新药临床试验,或许有一线希望马上联系!不管多贵,多难,都要试试!
11月20日。临床试验被拒了,病情不符合入组标准。没关系,再找别的办法!宸屿,我一定要活下去,陪你更久一点...
12月10日。宸屿出车祸了!天塌了...只要他好好的,我怎么样都行。求求老天爷!
12月15日。他醒了...可他忘了我是谁。他记得林诗婉...
这一页的字迹被泪水晕开,模糊一片。
12月30日。他逼我离婚,要收回工作室。心比肝还痛...
1月10日。病情恶化得很快,医生让住院。算了,不想最后的日子困在病房里。止痛药加量了。
1月15日。把‘心’还给他了。碎了也好,干净。顾宸屿,再见。再也不见了。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顾宸屿一页页翻着,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那些冰冷的文字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威尔逊氏症...绝症...一年...
她独自承受着死亡的宣判,却还在想着不能给他增加压力!
她偷偷寻找生机,被病痛折磨,却在他面前强颜欢笑!
而他,在她最绝望、最需要他的时候,忘了她,怀疑她,用最残忍的方式逼迫她、伤害她!
那些他自以为是的逻辑和推断,在此刻看来如此可笑、如此卑劣!那些他说过的刻薄话语,此刻像毒蛇反噬,疯狂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猛地起身,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巨大的恐慌和悔恨像滔天巨浪,将他彻底淹没。
他想起她苍白的脸,想起她强忍疼痛的眼神,想起她递过陶杯时那双空寂的、失去所有光亮的眼睛...
苏晚星...他扶着冰冷的瓷砖墙,一遍遍嘶哑地念着这个名字,心脏痉挛般剧痛。
他必须找到她!立刻!马上!
9
记忆的潮涌
顾宸屿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力物力,疯狂地寻找苏晚星。然而,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消费记录、出行记录,手机也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时间一天天过去,绝望像藤蔓般将顾宸屿越缠越紧。他停止了所有工作,整日待在那套冰冷的公寓里,对着那个破碎的陶杯和那本日记,一遍遍回想自己是如何将她逼入绝境。
林诗婉来找过他几次,都被他拒之门外。他无法再面对她,每一次看到她,都会提醒自己曾如何为了一个虚幻的执念,亲手摧毁了真正的珍宝。
一天夜里,暴雨倾盆。顾宸屿头痛欲裂,恍惚间走到书房,打开了一个尘封的旧纸箱。里面是一些他出事前用的旧物。他漫无目的地翻看着,试图找到更多与苏晚星相关的线索。
一张夹在旧书里的音乐会门票存根掉了出来。背面有一行娟秀的字迹:和宸屿一起听的第一次音乐会,他居然睡着了,打呼噜的样子好可爱!
记忆的闸门被猛地撞开一道缝隙!
他颤抖着拿起另一本旧相册,一页页翻过。很多照片只有风景,但每一张旁边都仔细标注着:
和宸屿在北海道,雪地里他背着我走了好远。
宸屿做的第一顿晚餐,虽然糊了,但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我们的小家装修好啦!宸屿在钉书架,认真的样子帅呆了!
那些被遗忘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
她笑着叫他宸屿哥哥时眼角弯起的弧度;
她窝在他怀里看恐怖片时害怕又好奇的模样;
她熬夜等他回家,在沙发上睡着时恬静的侧脸;
她得知怀孕(后不幸流产)时又哭又笑的激动与后来的巨大悲伤...
他们依偎在湖畔别墅的露台上,看星星,他吻着她的额头说:你就是我所有的星光。
啊——!顾宸屿抱住仿佛要炸开的头,发出一声痛苦悔恨的嘶吼。
所有记忆!所有他丢失的、深爱的、承诺过的过去!全部回来了!清晰得残忍!
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生日那天,他根本不是去谈什么项目,他是赶着去取定制好的钻石戒指,他买了她最爱吃的蛋糕,他计划在晚餐时向她求婚——虽然他们已经结婚五年,但他想每年都重新向她求一次婚,告诉她他比去年更爱她!
车祸那一刻,他死死护住的,不是公文包,是口袋里那个装着戒指的丝绒盒子!
可他醒来后做了什么!
他忘了她!
他怀疑她!
他为了另一个女人羞辱她、逼迫她、夺走她最后的希望!
他在她生命最后的时光里,给了她最深的绝望!
晚星...我的星星...他瘫倒在地板上,泪流满面,心脏痛得无法呼吸。巨大的悔恨如同地狱之火,将他焚烧殆尽。
助理的电话在这时打了进来,声音急促而沉重:顾总!找到了!太太她...她在城西的宁安临终关怀医院!情况...很不好!
顾宸屿如同濒死之人抓到最后一根浮木,猛地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入外面的瓢泼大雨之中。
10
星辰永逝
宁安医院走廊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哀伤。
顾宸屿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一把推开病房的门。
病床上,苏晚星静静地躺着,瘦得几乎脱了形,脸色苍白透明,仿佛一碰即碎。各种仪器围绕着她,发出单调的滴答声,显示着她极其微弱的生命体征。一个护士正在轻声调整着输液速度。
看到突然闯入的顾宸屿,护士吓了一跳。
晚星!顾宸屿扑到床前,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触碰她,仿佛她是易碎的琉璃。泪水混合着雨水从他脸上滚落,对不起...对不起...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对不起...
护士悄然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苏晚星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顾宸屿脸上。
没有怨恨,没有激动,没有悲伤,甚至没有惊讶。只有一片近乎虚无的平静,一种历经所有痛苦磨难后、彻底燃尽后的死寂。
你...来了...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几乎听不见。
我来了,星星,我来了...顾宸屿泣不成声,紧紧握住她枯瘦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对不起...是我混蛋!是我错了!你原谅我...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们治病,我们去世界上最好的医院...你会好起来的...
苏晚星极其缓慢地、几乎察觉不到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了...她的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都不重要了...
重要!重要!顾宸屿心如刀割,语无伦次,我爱你,晚星,我一直都爱你!我只是忘了...我怎么会忘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被雨水浸湿的丝绒盒子,打开,取出那枚璀璨的钻石戒指,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你看,戒指...我生日那天就是要去取它...我想向你求婚...晚星,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
他试图将戒指戴回她的手指,那手指却瘦得连戒指都挂不住了。
苏晚星的目光掠过戒指,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那只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物件。
...顾宸屿...她看着他,眼神空洞,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我好累...
…让我…走吧…
这句话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她的眼睛缓缓闭上,呼吸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慢,最终,化作一片永恒的寂静。
心电监护仪上,起伏的曲线拉成一条冰冷平直的长线。
刺耳的长鸣声响起。
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停了,墨蓝色的夜空中,一颗流星悄然划过,转瞬即逝,湮没在无垠的黑暗里。
顾宸屿僵在原地,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抽离了。他紧紧抱着她尚且余温却已毫无生气的身体,一遍遍徒劳地呼唤她的名字。
晚星...星星...看看我...求你再看我一眼...
但再也没有回应。
他最终失去了他的星星。在他二十九岁那年,在他想起她之后,在她二十九岁这年,在她彻底心碎之后。
永不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