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彻骨的冷。
像是腊月寒冬被人剥光了衣裳,摁进冰窟窿里。
我叫顾清鸾,十六岁,是大夏朝镇北将军顾长风的独女。
哦,不对。
我应该是个死人。
我记得很清楚。行刑那天,雪下得特别大。我穿着一身囚服,跪在冰冷的雪地里,看着父亲,母亲,还有两个哥哥的人头,一个个滚落在地。
血是热的,溅在我脸上,很快就凉了。
父亲功高震主。
皇帝一道圣旨,安了个谋反的罪名,便是满门抄斩。
多么可笑。我顾家世代忠良,三十万黑甲军镇守北疆,换来的,就是这个下场。
我死的时候,没什么痛苦。大概是心已经死了,麻木了。只记得耳边是百姓的唾骂,和监斩官那一声不耐烦的行刑。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我为什么能感觉到暖意还能听到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
我猛地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金碧辉煌的承天门城楼。汉白玉的栏杆,明黄的仪仗,还有高坐在龙椅之上,那个我化成灰都认得的男人——大夏皇帝,赵衍。
我正跪在他脚下。
身上穿着的,不是囚服,而是一身华美的宫装。
我的父亲,镇北将军顾长风,一身玄色铠甲,身披红色大氅,正跪在我身侧。他身姿挺拔,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这是……献俘大典
我记起来了。父亲大破北蛮,凯旋归来。皇帝在承天门亲自相迎,犒赏三军。
就是这场大典之后,皇帝收了父亲的兵权,明升暗降,将他调回京城,封了个虚职。再然后,便是抄家,灭门。
原来,我回来了。
回到了顾家覆灭的起点。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白皙纤细的双手。这双手,再过不久,就会在诏狱里被夹断十指。
我的父亲,我那英雄盖世的父亲,此刻还不知道,他效忠的君主,正在为他准备一副最屈辱的枷锁,和一把最锋利的屠刀。
我的母亲,此刻应该正在府中,准备着庆功的家宴吧。
我的兄长,此刻正站在父亲身后,满脸的骄傲与荣光。
他们都不知道,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了整个顾家。
不。
我回来了。
我怎么能让他们再死一次!
赵衍那虚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顾爱卿平定北疆,劳苦功高,朕心甚慰啊。
父亲叩首,声音洪亮如钟:为陛下分忧,为大夏尽忠,是臣的本分!
尽忠
好一个尽忠!
我看着龙椅上那个男人,看着他嘴角的笑意,那笑意背后,藏着最恶毒的刀。
前世的种种,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父亲的头颅,母亲的眼泪,兄长的鲜血……
恨意,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五脏六腑。
凭什么
凭什么我顾家满门忠烈,要落得如此下场
凭什么你赵衍猜忌成性,就能坐稳这万里江山
这一世,我不要再做什么名门贵女。
我不要再看着家人惨死。
这腐朽的王朝,这凉薄的君主……
既然不给我顾家活路。
那大家,就一起别活了!
我慢慢地,慢慢地,从袖中摸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匕首。
是兄长送我的及笄之礼,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我一直贴身带着。
我抬起头,看向赵衍。
他正含笑看着我的父亲,眼神里,却是我无比熟悉的,那种上位者对棋子的,冰冷的算计。
就是现在。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我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
动作快如闪电。
父亲离我最近,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鸾儿!
可他来不及阻止我。
我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决绝,惨烈。
赵衍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身边的太监,侍卫,都愣住了。
谁能想到,在这普天同庆的献俘大典上,一个娇滴滴的贵女,会暴起发难
他们的身体,跟不上他们的思维。
而我的身体,却被前世的恨意,催动到了极致。
一步,两步,三步。
龙椅离我,不过三步之遥。
护驾!
一个太监尖着嗓子喊了出来。
晚了。
我已经到了赵衍面前。
他惊恐地看着我,想要后退,可他养尊处优的身体,哪里有半分力气。
我看着他,笑了。
那笑容,一定很难看。
陛下。我轻声说。
然后,我举起匕首,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刺进了他的胸膛。
噗嗤。
是刀刃入肉的声音。
温热的血,溅了我满脸。
和前世,我家人溅在我脸上的血,一样的温度。
啊——!
赵衍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整个承天门,炸了。
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三军将士,所有人都疯了。
侍卫们如梦初醒,拔出刀,朝我冲来。
我没有躲。
我只是站在那里,任由鲜血染红我的衣裳。
我看着台下瞬间大乱的人群,看着父亲那张写满震惊、痛苦和绝望的脸。
然后,我用尽我所有的力气,举着滴血的匕首,声嘶力竭地,向着整个天下,喊出了那句,在我心中埋藏了一世的话。
清君侧,诛昏君!
2
拿下她!
快!把这个逆贼拿下!
金銮殿前彻底乱了套。太监们尖叫着,侍卫们怒吼着,文武百官吓得抱头鼠窜。
我爹顾长风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不是冲向我,也不是冲向皇帝。
而是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把夺过旁边亲卫的佩刀,横刀立马,将我护在了身后。
那柄饮过无数蛮族鲜血的北地长刀,刀锋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此刻,刀尖正对着那些冲过来的大内侍卫。
谁敢动我女儿!
他吼声如雷,震得人耳膜发疼。
那些侍卫的脚步,硬生生停住了。
我爹顾长风是谁
那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杀神。
他身上那股煞气,是京城里这些养尊处优的侍卫们,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
我躲在父亲宽阔的后背下,浑身都在发抖。
不是害怕。
是激动。
对了,就是这样。
这才是我的父亲!
前世,他就是太忠诚,太相信君臣之义,才会被人一步步夺去兵权,削去爪牙,最后像一头困兽,任人宰割。
这一世,我就是要逼他。
用我的命,逼他反!
顾长风!你要造反吗!
一个穿着蟒袍的男人,指着我爹,声色俱厉地吼道。
是当朝太尉,李善。
也是皇帝赵衍的舅舅,国舅爷。前世,就是他,罗织罪名,将我顾家打入深渊。
我爹的眼睛红了,他瞪着李善,一字一句地说:我女儿,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
他说着,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复杂极了。有心痛,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条件的信任。
我的眼泪,差点就掉下来了。
我伸手,死死抓住父亲的铠甲。
爹。我开口,声音沙哑,女儿,不能看着顾家满门,死于非命。
我爹身体一震。
他看着我,眼神里全是惊疑。
鸾儿,你说什么
爹,他要杀我们。我抬起手,指向那个被几个太监扶着,胸口插着匕首,脸色惨白的皇帝赵衍,今天的献俘大典,就是一场鸿门宴。他要夺你的兵权,把你困死在京城。然后,找个由头,杀了我们全家。
我的声音不大。
但在这混乱的场面里,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那个痛得快要晕过去的赵衍。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眼神里除了痛苦,还有一丝被戳中心事的惊慌。
李善立刻跳了出来,指着我大骂:一派胡言!你这妖女,行刺陛下,还敢妖言惑众!来人!把她就地格杀!
我看谁敢!
我爹横刀,再次怒吼。
他身后的几个副将,是我爹的亲信,也是跟着他从北疆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他们对视一眼,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齐刷刷拔出了腰间的佩刀,站到了我爹身后。
将军!
我等,誓死追随将军!
黑甲,长刀。
一股肃杀之气,瞬间笼罩了整个金銮殿前。
文武百官们吓得腿都软了。
这阵仗,哪里是行刺啊。
这他妈是要兵变啊!
赵衍靠在龙椅上,一边吐血,一边指着我爹,声音微弱:顾长风……你……你果然要反……
我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我知道,他在挣扎。
忠君爱国,是他一辈子的信仰。
要他把刀对准自己效忠的君主,比杀了他还难受。
我不能让他再犹豫了。
我看着那些将我们团团围住的大内侍卫,突然开口。
王统领。
我叫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人群中,一个穿着银甲,负责指挥侍卫的男人,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我冷冷地看着他:王统-领,你今天当值,可真是辛苦了。李太尉,许了你什么好处啊让你把你手下的兄弟,都换成他的人。怎么是准备在大典之后,就直接拿下我爹吗
那个王统-领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我笑了,笑得无比冰冷,你左臂的甲胄下,是不是藏着李太尉给你的金票你手下那十几个小队长,是不是也都被你用银子喂饱了你以为,你们做得天衣无缝吗
前世,我死后,魂魄在京城飘荡了许久。
我看到了很多,也听到了很多。
这个王统-领,就是李善安插在禁军里的,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听了我的话,我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他猛地看向那个王统-领。
而那些被王统-领带来的侍卫们,也开始骚动起来。他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李善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妖言惑众!简直是妖言惑众!他还在嘴硬,陛下!快下令!让羽林卫来!将这些叛贼,全部就地正法!
来不及了,李大人。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你的人,已经完了。
就在这时,金銮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和兵甲碰撞的声音。
不是羽林卫。
是黑甲军!
我爹带回京城接受封赏的三千亲兵,就在宫外!
他们,来了!
3.
金銮殿的囚徒
黑甲,黑马,黑色的旌旗。
三千黑甲军,像一股黑色的铁流,瞬间冲散了宫门口的防御,将整个金銮殿,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是我大哥,顾云帆。
他手持长枪,端坐马上,一张和我爹有七分像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杀气。
爹!妹妹!
他看到了被围在中央的我们,立刻就要催马冲进来。
站住!
我爹大吼一声,制止了他。
这里是皇宫,不是北疆的战场。三千人,还不够给整个皇宫塞牙缝的。
但,也足够了。
足够让我们从任人宰割的羔G羊,变成能和他们掰手腕的猛虎。
局势,僵持住了。
我们被困在金銮殿前。
外面,是我家的三千亲兵。
更外面,是闻讯赶来的,数万京城守军和羽林卫。
我们,成了这座金銮殿的囚徒。
赵衍已经被太医们抬下去了,死活不知。
李善成了这里主事的人。
他看着我们,又看看外面黑压压的黑甲军,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不敢下令强攻。
我爹顾长风,还有他身边那几个副将,都是万夫不当之勇。真要拼命,谁也拦不住。
更何况,外面还有三千如狼似虎的黑甲军。
一旦打起来,整个皇宫,都要被打烂。
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但他更不敢放我们走。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顾长风。李善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现在放下兵器,束手就擒,陛下念你旧功,或许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我爹没有说话。
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刀。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还在等。
等一个结果,等一个能让他彻底抛弃幻想的理由。
我必须再推他一把。
我看向那个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禁军统领,王德。
王统领。我轻声说,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死
王德浑身一哆嗦,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怪物。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我走到他面前,我爹的长刀,始终护在我身前。
我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你私下屯兵,勾结李善,意图谋反。这些事,你以为,真的没人知道吗
你血口喷人!王德急了。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自己心里清楚。我笑了,不过,你现在还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他下意识地问。
杀了李善。我说,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他,戴罪立功。我爹,可以保你和你家人不死。
这话一出,全场皆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王德和李善的身上。
李善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王德!你敢!他指着王德,怒吼道。
王德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看看李善,又看看我爹。
他知道,今天这事,他已经脱不了干系了。
我说的没错。
他唯一的活路,就是反水。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凶狠起来。
他握着刀的手,开始慢慢收紧。
李大人。王德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对不住了。
说完,他猛地转身,举起手中的刀,就朝着李善砍了过去!
李善根本没想到,王德真的敢动手。
他一个文官,哪里躲得开。
眼看那刀就要砍中他。
铛!
一声脆响。
一把飞刀,精准地打偏了王德的刀。
出手的人,是李善身边一个不起眼的护卫。
那护卫一击不中,立刻护着李善后退。
保护太尉大人!
李善的亲信们,立刻和王德带来的人,打成了一团。
金銮殿前,再次大乱。
而这一次,是我亲手点燃的导火索。
我爹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眼神里最后的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他终于明白。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疯狂。
这是他们,早就为我们顾家,准备好的一场杀局。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着我。
鸾儿。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爹……信你。
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爹!
别哭。我爹伸出他那只满是老茧的手,擦了擦我脸上的血迹,爹在。
说完,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刀锋,指向了皇宫深处。
传我将令!
黑甲军!
清君侧,诛国贼!
4.
第一滴毒,第一个盟友
皇宫被封锁了。
我爹的口号喊出去了,但我们依然是笼中之鸟。
李善反应很快,立刻调动了羽林卫和京城守军,将皇宫内外围了个铁桶一般。
大哥的三千黑甲军,被挡在了外面。
我们在金銮殿,成了孤军。
爹,我们现在怎么办二哥顾云飞有些焦急。
他和我大哥不一样,性子更急躁一些。
我爹看着皇宫深处,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兵力悬殊。
硬冲,就是死路一条。
而且,我们师出无名。
清君侧,诛国贼,说得好听。
可在外人看来,我们就是反贼。
必须破局。
而且,要快。
赵衍虽然被我刺了一刀,但我知道,那一刀,并不致命。
我故意刺偏了。
我不能让他那么快就死了。
他活着,才能当我的挡箭牌。
他要是死了,李善就能名正言顺地拥立太子,然后调动天下兵马,剿灭我们。
所以,我需要一个盟友。
一个,能从皇宫内部,帮我们打开缺口的盟友。
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七皇子,赵恒。
一个最不起眼,也最不受宠的皇子。
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宫女,早早就死了。他在宫里,过得连个太监都不如。
前世,我们顾家倒台后,李善为了给太子清除所有障碍,随便找了个由头,也把他给赐死了。
我记得,他死的时候,连一口薄皮棺材都没有。
就这么一个,被所有人遗忘的人,却是我现在唯一的希望。
因为我知道,他恨。
他恨赵衍的无情,恨李善的跋扈,恨所有欺辱过他的人。
他的恨,就是我最好的武器。
爹,二哥。我开口,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你们守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我去去就来。
鸾儿,你要去哪我爹立刻紧张起来,现在宫里这么乱,你一个人……
爹,你信我。我看着他,我去找一个,能让我们活下去的人。
说完,不等他再反对,我转身就走。
我熟悉这里。
前世,我死后,魂魄被困在皇宫里,飘了整整三年。
这里的每一条路,每一个暗道,我都一清二楚。
我避开巡逻的侍卫,一路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
冷宫。
赵恒,就住在这里。
我推开那扇破旧的宫门。
院子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衫的少年,正在劈柴。
他看起来很瘦弱,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像一匹,藏在暗处的孤狼。
他听到声音,警惕地抬起头,看到了我。
他认得我。
京城第一贵女,顾清鸾。
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变成了深深的戒备。
顾小姐。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来这里做什么
救你。我说。
救我他笑了,笑声里带着自嘲,我有什么好救的
我想请你,当皇帝。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赵恒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手里的斧头,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看着我,像在看一个疯子。
你疯了
我没疯。我走到他面前,赵衍快死了。太子昏庸,被李善玩弄于股掌。他要是登基,这大夏,就完了。你,是我唯一的选择。
为什么是我赵恒的声音,有些颤抖。
因为,你和我们一样。我说,我们,都想让他们死。
我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里最深的那把锁。
他眼中的戒备,慢慢消失了。
取而代て的,是和我一样的,刻骨的恨意。
我凭什么信你他问。
就凭这个。
我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
这是‘牵机’。我说,是我从宫里一个老太医那里得来的。无色无味,见血封喉。只要一滴,就能让赵衍,彻底断气。
这是我为赵衍准备的,第二份大礼。
赵恒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知道这东西。
这是宫里最阴狠的毒药。
你想让我,去毒杀父皇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不是父皇。我纠正他,是仇人。
我把瓷瓶,塞到了他手里。
我需要你,把这东西,下到赵衍的药里。我说,然后,想办法,拿到他身边的传国玉玺。
我做不到。赵恒摇头,我连父皇的面都见不到。
你能。我看着他,我知道,你早就买通了给赵衍煎药的那个小太监。不是吗
赵恒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看着我,眼神里,终于露出了惊恐。
这个秘密,他谁都没说过。
我怎么会知道
我没有解释。
我只是看着他,静静地等着他的答案。
许久。
他缓缓地,握紧了手中的瓷瓶。
我帮你。他说,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事成之后,李善,必须由我,亲手来杀。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怨毒。
我笑了。
好。
我们的联盟,达成了。
用仇恨,浇筑而成。
5.
黑甲围城,京畿之变
我回到金銮殿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对峙还在继续。
宫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羽林卫和京城守军,已经将这里围了三层。
我爹和他身边的将士们,滴水未进,但每个人都像标枪一样,站得笔直。
看到我回来,我爹明显松了口气。
鸾儿,你回来了。
我点点头,走到他身边。
爹,再等等。我说,很快,就快有结果了。
我爹不知道我去做什么了,但他没有多问。
他选择,相信我。
夜,越来越深。
皇宫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这死寂之下,是即将爆发的雷霆。
半夜。
一个惊人的消息,突然从皇宫深处传来。
陛下,驾崩了!
我刺的那一刀,加上赵恒下的那滴毒。
赵衍,终于死了。
消息一传出来,整个皇宫,都沸腾了。
李善第一个跳了出来。
他手持一份所谓的遗诏,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声宣布。
陛下驾崩前,留下遗诏!传位于太子赵瑞!令太尉李善,辅佐新君,总领天下兵马,剿灭反贼顾长风一党!
他的声音,在夜色中,传出很远。
那些包围着我们的士兵,开始骚动起来。
有了遗诏,他们就有了主心骨。
李善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看着我们,像在看一群死人。
顾长风,你听到了吗他说,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爹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他知道,最危险的时刻,来了。
大哥!二哥!我爹回头,低声吼道,准备突围!我来断后!
爹!大哥二哥,同时红了眼眶。
他们知道,断后,就是死。
别急。
我拉住了我爹的衣甲。
我看着李善,笑了。
李大人,你这遗诏,是假的吧
李善脸色一变:妖女!死到临头,还敢胡言!
是不是胡言,你心里有数。我说,我猜猜,你那遗诏上,盖的是皇后的凤印,而不是传国玉玺,对不对
李善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手里的那份遗诏,确实没有玉玺印。
因为,玉玺,不见了!
赵衍一死,他立刻就带人去搜,可把整个寝宫翻遍了,也没找到传国玉玺的影子。
没有玉玺,遗诏就是废纸一张!
这是他现在,最大的心病。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秘密,会被我一口道破。
你……你怎么知道他指着我,声音都在发抖。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冷冷地说,李善,你勾结禁军,伪造遗诏,意图谋反!该当何罪!
我的声音,比他更大。
我的罪名,比他的,更吓人。
这一刻,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原本包围着我们的士兵们,又开始犹豫了。
他们看看李善,又看看我们。
到底谁是忠,谁是奸
他们,也糊涂了。
就在这时。
京城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如同闷雷般的马蹄声。
大地,在震动。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李善的脸上,露出了狂喜。
是援军!是援军来了!顾长风,你死定了!
我爹的脸上,却露出了绝望。
他知道,京城周围,没有他的兵马。
能来这么快的,只有驻扎在京郊的,神策军。
那是,皇帝的亲军。
完了。
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马蹄声,越来越近。
火光,照亮了半个夜空。
一面巨大的,黑色的旗帜,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旗帜上,绣着一个,张牙舞爪的,银色狼头。
那是……
我爹的瞳孔,猛地放大。
是黑甲军!二哥顾云飞,失声喊了出来。
李善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驻扎在北疆的三十万黑甲军,离京城,有千里之遥。
他们,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除非……
李善想到了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可能。
他猛地回头,看向我爹。
顾长风!你……你早有预谋!
我爹也愣住了。
他看着城外那连绵不绝的火光,那熟悉的狼头旗。
他自己,都懵了。
只有我,笑了。
我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前世,我死后,大哥带着三万黑甲军精锐,千里奔袭,想要回京为我们报仇。
结果,中了埋伏,全军覆没。
我记得那个时间。
算起来,就是这几天。
我没想到。
我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竟然让大哥的部队,提前赶到了。
这是,天意吗
不。
这不是天意。
这是我顾家,用满门的忠烈,换来的,一线生机!
李善。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现在,该死的人,是你了。
6.
诏狱里的鬼,龙床上的王
三十万黑甲军。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李善的脸,白得像纸。
他知道,完了。
京城里的守军,加起来,也不过十万人。
而且,都是些没上过战场的老爷兵。
怎么跟如狼似虎的黑甲军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还在喃喃自语,边关急报,明明说蛮族异动,顾长风,你不可能调动大军回京……
没什么不可能的。
一个冷峻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李善猛地回头。
他看到了,一个穿着旧衣衫的少年,正缓缓地,从阴影里走出来。
少年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
是七皇子,赵恒。
是你李善愣住了。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他平时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的废物皇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恒没有理他。
他径直走到我面前,将手里的盒子,递给了我。
你要的东西。他说。
我打开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方,用上等和田玉雕琢而成的,九龙玉玺。
传国玉玺!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善的眼睛,瞬间红了。
玉玺……玉玺怎么会在你那里!他指着赵恒,尖叫道。
因为,这是父皇,亲手交给我的。赵恒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快意的冰冷。
父皇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他后悔了。他说,他不该错信奸佞,残害忠良。他说,顾家,是国之栋梁。他让我,把玉玺,交给顾将军。
赵恒的声音,不大。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李善的心上。
你撒谎!你胡说!李善状若疯狂,陛下临终前,明明是我守在身边!
是吗赵恒笑了,那你倒是说说,你守在身边的时候,父皇,有没有跟你说过一句话
李善,噎住了。
赵衍临死前,确实一句话都没说。
因为,他早就被毒哑了。
在场的大臣们,都不是傻子。
他们看看赵恒,又看看李善。
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各位大人。赵恒转向那些文武百官,朗声说道,太尉李善,狼子野心,囚禁陛下,伪造遗诏,意图谋反!如今,顾将军率领大军,回京勤王!正是要,清君侧,诛国贼!
一番话,说得是义正言辞。
直接把我们,从反贼,变成了勤王之师。
那些大臣们,立刻就有了选择。
愿为七殿下效力!
请顾将军,诛杀国贼!
墙头草们,纷纷倒戈。
李善,众叛亲离。
他看着我们,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好……好……好一个顾长风,好一个七皇子。他惨笑着,你们以为,你们赢了吗
他说着,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烟花信-号。
猛地,拉响了。
一道刺眼的红光,冲天而起。
在夜空中,炸开。
不好!我爹脸色一变,他还有后手!
话音未落。
皇宫深处,突然亮起了,无数的火把。
喊杀声,震天动地。
一群穿着黑色夜行衣的死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见人就杀。
整个皇宫,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是‘影卫’!我爹咬着牙说,是赵衍养的,最精锐的死士!
这些影卫,不属于任何军队编制。
他们,只听皇帝一个人的命令。
或者说,是听,持有皇帝信物的人的命令。
而那个信物,一直在李善手里。
顾长风!赵恒!李善狂笑着,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给我上!杀了他们!
那些影卫,像一群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朝着我们,冲了过来。
保护将军!保护殿下!
我爹的亲卫们,立刻组成了一个圆阵,将我们护在中央。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爹!我拉住我爹,这样下去不行!影卫人太多了!
鸾儿,别怕。我爹将我护在身后,手中的长刀,舞成了一片刀幕,爹就是死,也会护你周全!
不。我摇摇头,我们,不能死在这里。
我看着混乱的战场,大脑在飞速运转。
影卫的指挥中心,在哪里
李善,他会躲在哪里
前世的记忆,像碎片一样,在我脑海中闪过。
我记起来了。
诏狱!
李善的老巢,就在诏狱!
那里,不仅有他的心腹,还有一个,能扭转乾坤的人!
爹!我指着一个方向,大声说,去诏狱!李善肯定在那里!而且,那里,关着一个人!
谁
前任,吏部尚书,张敬之!
我爹的身体,猛地一震。
张敬之!
那个因为,反对赵衍重用外戚,而被下狱的,铁骨铮铮的老臣!
他的门生,遍布天下!
只要,能把他救出来。
我们,就能得到,天下文人的支持!
好!我爹眼中,精光一闪,云飞!你带一队人,护着鸾儿和殿下,杀去诏狱!我来,拖住他们!
是!爹!
二哥顾云飞,领着几十个亲卫,护着我和赵恒,开始,朝着诏狱的方向,突围。
一场,惨烈的厮杀,就此,拉开了序幕。
7.
杀出一条血路
皇宫,成了屠宰场。
影卫的人数,远超我们的想象。
他们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鬣狗。
二哥顾云飞,一马当先。
他手中的长枪,如同一条出海的蛟龙,每一次挥舞,都能带走一条性命。
保护好妹妹和殿下!
他嘶吼着,身上的铠甲,已经被鲜血染红。
亲卫们,组成了一个移动的堡垒,将我和赵恒,死死地护在中间。
我,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娇小姐了。
我从一个倒下的亲卫身上,捡起了一把横刀。
刀很重。
但我握得很稳。
我的心,很冷,也很静。
前世,我见过比这,更惨烈的场面。
我看着那些冲上来的影卫,眼神里,没有一丝恐惧。
一个影卫,突破了防线,一刀朝着赵恒砍了过来。
赵恒吓得,脸色惨白。
我猛地上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
举起手中的刀,用尽全身的力气,迎了上去。
铛!
巨大的力道,震得我虎口发麻。
但我,没有退。
那个影卫,显然没想到,我一个弱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愣神的瞬间。
二哥的长枪,已经从他背后,透胸而过。
鸾儿!你怎么样二哥急切地问。
我没事。我摇摇头,握着刀的手,更紧了。
赵恒看着我,眼神复杂。
他大概,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保护在身后。
跟着我!
我低喝一声,辨认了一下方向。
走这边!
我指着一条,不起眼的小路。
这里,可以绕开他们的大部队!
妹妹,你怎么知道二哥愣了一下。
别问了!快走!
我没有时间解释。
在皇宫里飘荡的那三年,我早就把这里,摸得一清二楚。
哪里有暗道,哪里有机关,哪里,防守最薄弱。
我,就是这张棋盘上,最大的变数。
我们,且战且退。
终于,冲出了包围圈。
遥遥的,已经能看到,诏狱那阴森的轮廓。
可就在这时。
前面,出现了一队人马。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的男人。
他手里,提着两把,巨大的板斧。
战狼!
二哥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我心里,也咯噔一下。
战狼。
影卫的,第一高手。
也是,赵衍最忠诚的一条狗。
前世,就是他,亲手砍下了,我大哥的头颅。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顾云飞。战狼的声音,像砂纸一样,粗粝刺耳,你们,过不去了。
滚开!二哥怒吼一声,挺枪就刺。
铛!
战狼,只用了一只板斧,就轻易地,挡住了二哥的全力一击。
他的力量,太恐怖了。
二哥被震得,连连后退。
就凭你战狼不屑地笑了,还不够看。
他说着,另一只板斧,已经朝着二哥的头,劈了下去。
速度,快得惊人。
二哥!小心!
我失声尖叫。
眼看,二哥就要,血溅当场。
突然。
一道黑影,从旁边,闪了出来。
铛!
一声巨响。
战狼的板斧,被一把黑色的,长刀,死死架住了。
是我爹!
他,竟然,从后面,追了上来!
他身上,也挂了彩。
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像天上的星辰。
你的对手,是我。
我爹看着战狼,一字一句地说。
8.
谁的天下,谁的江山
我爹和战狼,战成了一团。
一个是沙场宿将,刀法大开大合,沉稳如山。
一个是宫廷杀神,斧法诡异刁钻,迅猛如雷。
一时间,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走!
我爹在激战中,冲我们吼道。
二哥咬着牙,拉着我和赵恒,继续朝着诏狱冲去。
诏狱门口,守卫森严。
但,都是李善的心腹。
他们看到我们,就像看到了鬼。
拦住他们!
别让他们进去!
可惜,他们,挡不住,暴怒的顾云飞。
二哥杀红了眼,手中的长枪,化作了,死神的镰刀。
我们,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冲进了,诏狱。
诏狱里,阴暗,潮湿。
弥漫着,一股,血与腐朽的味道。
李善,果然在这里。
他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悠闲地,喝着茶。
看到我们进来,他一点也不惊讶。
好像,早就料到了。
来了他放下茶杯,笑了笑,比我预想的,要快一点。
他的身边,站着十几个,气息沉稳的影卫。
显然,都是高手。
李善!你这国贼!二哥指着他,怒吼道,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是吗李善摇了摇头,顾云飞,你还是,太年轻了。
他说着,拍了拍手。
旁边的牢房里,传来了一阵,铁链拖动的声音。
一个,浑身是血,头发散乱的男人,被拖了出来。
是,张敬之!
他,还活着!
张大人!二哥惊呼。
李善!你无耻!我指着他,怒骂。
用人质。
这是,我没想到的。
兵不厌诈嘛。李善笑得很得意,顾清鸾,我承认,我小看你了。不过,这盘棋,还没下完呢。现在,你们所有人都,放下兵器。不然,我就当着你们的面,一刀刀,活剐了他。
二哥的脸,涨得通红。
他看看张敬之,又看看李善。
手里的枪,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怎么李善挑衅地看着我们,不敢了
放了他。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赵恒。
他从我身后,走了出来。
他看着李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
李善,你以为,你抓住了他,就能威胁我们吗赵恒冷笑着,你错了。大错特错。
哦李善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愿闻其详。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把我们,逼进这诏狱里。
赵恒说着,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不是玉玺。
而是一块,黑色的,令牌。
令牌上,刻着一个,狰狞的,鬼头。
当李善,看到那块令牌的时候。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
‘幽冥’令……他失声喊了出来,怎么……怎么会在你手里!
因为。赵恒缓缓地说,我娘,死之前,把它,交给了我。
他说着,举起了令牌。
幽冥卫,何在!
一声令下。
那些,原本站在李善身边的影卫。
那些,我们以为,是敌人的高手。
齐刷刷,单膝下跪。
朝着,赵恒。
参见,少主!
9.
垂帘听政的妖女
李善,傻了。
二哥,也傻了。
连我,都愣住了。
幽冥卫。
那不是,传说中,太-祖皇帝,留下的,一支,最神秘的力量吗
他们,只效忠于,皇室血脉。
怎么会,听赵恒的
赵恒,给了我答案。
他的母亲,那个不起眼的宫女,竟然是,幽冥卫上一代首领的,女儿。
这块令牌,就是信物。
这,是赵恒,最大的底牌。
也是他,敢和我合作的,底气。
李善。赵恒看着他,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我母妃,当年,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
李善的身体,开始,筛糠一样地,抖了起来。
不……不是我……是皇后……
杀了。
赵恒,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两个幽冥卫,上前,架住了李善。
不!殿下饶命!饶命啊!
李善,终于怕了。
他开始,疯狂地求饶。
拖下去。赵恒,厌恶地,挥了挥手,别让他,死得太痛快了。
李善,被拖走了。
他那杀猪般的惨叫声,在诏狱里,回荡了很久。
危机,解除了。
张敬之,被救了出来。
这位老臣,虽然遍体鳞伤,但,精神还好。
他看着赵恒,又看看我。
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最后,他长叹一口气,对着赵恒,深深一拜。
老臣,参见陛下。
外面,也分出了胜负。
我爹,终究是,沙场战神。
战狼,虽然勇猛,但,还是输了,半招。
被我爹,一刀,斩断了,右臂。
影卫,群龙无首。
幽冥卫,反戈一击。
京城守军和羽林卫,见风使舵。
这场,惊心动魄的,京城之变。
终于,落下了,帷幕。
我们,赢了。
三天后。
赵恒,在太和殿,登基。
改年号,为,永嘉。
我爹,顾长风,被封为,摄政王。
总领天下兵马,辅佐新君。
大哥顾云帆,二哥顾云飞,皆被封为,上将军。
我顾家,一门权倾朝野。
而我。
顾清鸾。
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却成了,这大夏朝堂上,一个,最特殊的存在。
新帝赵恒,对我,言听计从。
摄政王我爹,对我,百般宠爱。
我,没有任何封号。
但我的话,比圣旨,还管用。
朝堂之上,人人都怕我。
他们,在背后,偷偷叫我。
妖女。
说我,以女子之身,干预朝政。
说我,迷惑君王,霍乱朝纲。
我不在乎。
我每天,只是坐在,龙椅侧后方的,珠帘后面。
冷冷地,看着,那些大臣们,上奏,争吵。
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候,说出,我的决定。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李善,死了。
赵衍,也死了。
但,他们留下的,那个,腐朽的,烂摊子。
还在。
那些,根深蒂固的,门阀世家。
那些,拥兵自重的,地方藩王。
他们,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永嘉元年的,第一次,大朝会。
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了,第一道命令。
传我旨意。
削藩。
10.
削藩,削骨
不可!
我的话音,刚落。
吏部尚书,张敬之,第一个,站了出来。
殿下……哦不,顾小姐。他对着珠帘,拱手道,削藩,乃国之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新朝初立,人心不稳。若贸然削藩,恐,天下大乱啊!
这张敬之,倒是个,忠臣。
他说的话,也在理。
是啊,顾小姐,三思啊!
藩王势大,不可轻动!
立刻,就有好几个大臣,站出来,附和。
我,冷笑一声。
张大人。我隔着珠帘,看着他,我问你,如今国库,还剩多少银子
张敬之一愣,随即,老脸一红。
国库……空虚。
有多空虚我追问。
恐……恐不足,百万两。
百万两我笑了,百万两,够养活,京城这几十万,张口吃饭的兵马吗够赈济,边关受灾的百姓吗够修缮,被战火毁坏的城墙吗
我一连三问。
问得张敬之,哑口无言。
他只能,低下头,长叹一声。
那……依小姐之见,该当如何
藩王,富可敌国。我说,他们,占着,最肥沃的土地。收着,最重的税。养着,最多的兵。却,一分一毫,都不上缴国库。这,就是,国库空虚的,根源。
不削藩,国库,永远都是空的。
不削藩,这大夏,早晚,要亡。
我的声音,不大。
但,掷地有声。
朝堂上,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但,没人敢接这个话茬。
削藩,就是要,从那些藩王身上,割肉。
那些藩王,哪个不是,皇亲国戚哪个不是,手握重兵
谁敢去割他们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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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找死吗
顾小姐。一个穿着王袍的,老头,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是,福王。
赵衍的,亲叔叔。
也是,皇室宗亲里,辈分最高的一个。
老臣,知道,小姐,是为国分忧。福王慢悠悠地说,只是,这削藩之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如,先下道旨意,安抚一下。让他们,主动,上缴一些钱粮,以解国库之急。如何
和稀泥。
又是这套。
前世,就是这样。
一步步,妥协。
一步步,退让。
最后,退到,万劫不复。
福王爷。我淡淡地说,你的封地,在江南吧
福王一愣:是……是啊。
我听说,江南,鱼米之乡,富庶得很。王爷的,福王府,更是,赛过皇宫啊。我说,就是不知道,王爷的府库里,有多少,真金白银呢够不够,帮朝廷,渡过这次难关
福王的脸,瞬间,就绿了。
他没想到,我竟然,直接把火,烧到了他身上。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指着我,气得发抖。
没什么意思。我说,我只是觉得,王爷,作为皇室宗亲,理应,为朝廷,做个表率。不是吗
你!
福王,气得,说不出话来。
朝堂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剑拔弩张。
我知道,今天,我必须,立威。
不然,以后,什么事,都别想做了。
我,缓缓地,从珠帘后面,站了起来。
走到了,台前。
这是我,第一次,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露出真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大概,都想看看,这个,搅动了,整个大夏风云的妖女,到底,长什么样。
我,环视了一圈。
然后,目光,落在了,福王身上。
王爷。我说,削藩,不是在,跟你们商量。
这是,命令。
从今天起,所有藩王,兵权,上缴兵部。财权,上缴户部。
有不从者。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按,谋逆论处。
11.
北境的狼,南疆的蛊
我的话,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
整个朝堂,都炸了。
反了!反了!这简直是,要逼着藩王们,造反啊!
福王,气得,浑身发抖。
顾小姐!你这是,要将大夏,拖入战火!你,是千古罪人!
罪人我看着他,笑了,王爷,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
如今这天下,是谁说了算
福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是啊。
如今这天下。
是我顾家,说了算。
他,一个,过气的王爷。
凭什么,跟我叫板
来人。我淡淡地说,福王爷,年纪大了,精神不好。送王爷,回府,好生休养。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王府,半步。
这是,软禁。
两个黑甲军卫士,走上前来,一左一右,请走了,福王。
福王,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他知道,反抗,也没用。
看着福王的背影,所有大臣,都,噤若寒蝉。
他们,终于,明白了。
眼前的这个少女。
不是,在开玩笑。
她是,真的,敢杀人。
还有谁,有异议吗
我,环视全场。
没有人,敢说话。
很好。我点点头,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
张大人。我看向,张敬之。
老臣在。张敬之,出列。
他的脸色,也很难看。
但他,没有再,反对。
他知道,反对,也没用。
拟旨吧。我说,昭告天下,三日之内,所有藩王,必须,上缴兵权财权。逾期者,杀无赦。
……是。
张敬之,领命。
我知道,一场,血雨腥风,在所难免。
但,我不在乎。
不破,不立。
这腐朽的,大夏王朝。
需要用,一场大火,来,烧尽,所有的,脓疮。
果然。
诏书一下。
天下,大乱。
第一个反的,是,燕王。
他,是赵衍的,亲弟弟。
手握,十万重兵,镇守,幽云十六州。
他,直接,撕了诏书,杀了,传旨的使者。
自立为帝,号召天下,共讨,我这个妖女。
紧接着。
蜀王,楚王,纷纷,响应。
半个大夏,都,燃起了,战火。
京城里,人心惶惶。
那些,之前,被我,吓住的大臣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们,上书,请求,我收回成命。
说,只要,杀了顾家,安抚藩王,天下,自然,太平。
我,把那些奏折,全都,烧了。
然后,把,带头闹事的几个,御史,拖出去,砍了。
朝堂,再次,安静了。
爹,大哥。我召开了,军事会议。
燕王,必须,第一个打。我说,杀鸡,儆猴。
可是,鸾儿。大哥顾云帆,皱着眉头说,燕王的兵马,是除了我们黑甲军之外,最能打的。而且,幽云十六州,易守难攻。
我知道。我说,所以,不能硬打。
我,走到地图前。
指着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这里,是,燕山古道。我说,是,从北蛮,进入幽云十六州的,一条,秘密通道。
我们,可以,派一支奇兵,从这里,绕到燕王背后,给他,致命一击。
大哥,愣住了。
妹妹,你怎么会知道,这条古道
我,自有我的办法。我,没有解释。
前世,北蛮人,就是从这条路,攻破了幽云十六州。
这一世,我要用它,来,平定叛乱。
可是……大哥,还是有些犹豫,北蛮人,怎么办我们的大军,一旦南下。北境,空虚。蛮族,趁虚而入,怎么办
他们,不会来的。我说。
为什么
因为,他们,现在,自顾不暇。
我,笑了笑。
我,已经,派人,给南疆的,巫王,送去了一份,大礼。
我告诉他,北蛮的王庭里,藏着,他们巫族,失传已久的,圣物。
现在,南疆的蛊虫,和,北境的狼,应该,已经,打起来了吧。
我爹,和,大哥,二哥。
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他们,大概,是第一次,发现。
我,原来,是这么,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12.
故人归,故人心
战争,开始了。
大哥,率领二十万黑甲军,南下,讨伐燕王。
二哥,留守京城。
我爹,坐镇中枢,总览全局。
我,则继续,垂帘听政。
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政务。
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大哥,用兵如神。
他,按照我的计策,派出一支精锐,由燕山古道,奇袭了燕王的后方。
燕王,大败。
兵败如山倒。
不到三个月,幽云十六州,平定。
燕王,自焚而死。
消息传回京城。
天下,震动。
那些,还在观望的,蜀王和楚王,吓破了胆。
立刻,上表,表示,愿意,上缴兵权财权。
削藩,这件,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这么,被我,用最强硬的,手段,解决了。
朝堂上,再也没有人,敢,质疑我。
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我知道,我在他们心里,已经,不是妖女了。
而是,一个,真正的,女魔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大夏,在我的治理下,开始,慢慢地,恢复,元气。
国库,充盈了。
百姓,安居乐业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我的家人,都,平安地,活在我的身边。
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
有时候,我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
觉得,前世的种种,都只是一场,噩梦。
直到,那一天。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回来了。
沈星移。
前世,我顾家,被抄家的时候。
他是,唯一一个,站出来,为我们,说话的,御史。
结果,被赵衍,革职,流放,三千里。
我一直以为,他,已经,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没想到,他,竟然,活着,回来了。
他,是来,找我的。
在御花园里,我见到了他。
他,比,我记忆中,要,苍老了许多。
两鬓,已经,有了,风霜的痕
13.
权力的毒,人心的蛊
沈星移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有欣慰,有痛心,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悲悯。
清鸾。他开口,声音沙哑,你变了。
人,总是会变的。我淡淡地说。
可你不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说,你不该,变成一个,冷酷无情,玩弄权术的人。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顾家大小姐。
我笑了。
沈大人。你认识的那个顾家大小姐,早就,死在了,刑场上。
我的话,像一把刀,刺得他,脸色一白。
你……
沈大人,你回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大道理吗我打断他,如果是,那,恕不奉陪。
说完,我就要走。
等等!他叫住我,我是来,提醒你的。
提醒我什么
小心,皇帝。他说,他,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我,停住了脚步。
转过身,看着他。
什么意思
他,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沈星移说,他联络了,一些,对你们顾家不满的,旧臣。他,想,从你手里,夺权。
我的心,沉了下去。
赵恒。
我亲手,扶上皇位的,那个少年。
那匹,我以为,已经被我,驯服的,孤狼。
终究,还是,露出了,他的,獠牙。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
权力,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毒药。
没有人,能,抵挡住它的,诱惑。
赵恒,也不例外。
我知道了。我说,多谢,沈大人,提醒。
清鸾。沈星移看着我,欲言又止,收手吧。你已经,报了仇。顾家,也安全了。把权力,还给皇帝。你,去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顾家大小姐。不好吗
做回,顾家大小姐
我,还能,回得去吗
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我的心里,装满了,阴谋。
我,早就,回不去了。
沈大人。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这个天下,是我,从,鬼门关里,抢回来的。
我,不会,把它,交给,任何人。
哪怕,那个人,是皇帝。
我和沈星移,不欢而散。
但我,把他的话,记在了心里。
我开始,暗中,调查赵恒。
果然,发现了很多,蛛丝马迹。
他,以,体恤旧臣的名义,召回了,一批,被我罢免的官员。
他,以,扩充禁军的名义,招募了,一批,只听他命令的,新兵。
他,甚至,开始,尝试,绕开我,直接,下达,一些,无关紧要的,旨意。
他在,试探我。
试探我的,底线。
我,没有,立刻,动他。
我在等。
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等他,自己,露出,致命的,破绽。
这一天,很快,就来了。
永嘉二年的冬天。
我大哥,顾云帆,从北疆,押送一批,重要的,军需物资,回京。
途中,遭到了,一伙,神秘的,黑衣人的,伏击。
大哥,身受重伤,险些,丧命。
那批物资,也被,抢走了。
消息传回京城,我,勃然大怒。
我立刻,派人,封锁了,全城。
然后,亲自,去,审问,那些,被活捉的,黑衣人。
结果,让我,心寒。
那些人,是,死士。
嘴里,都藏着,剧毒。
被抓住后,立刻,就,自尽了。
但,有一个人,例外。
他,被我大哥,打成了重伤,没来得及,咬破毒囊。
我,撬开了,他的嘴。
从他口中,我知道了,一个,让我,无法相信的,名字。
赵恒。
是赵恒,派他们去的。
他,想杀我大哥。
他,想,断我顾家,一臂。
他,疯了。
14.
最后一颗棋子
我,提着,那个,半死不活的,刺客。
走进了,皇帝的,寝宫。
赵恒,正在,看书。
看到我,他,愣了一下。
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好像,早就料到,我会来。
你来了。他说。
我来了。我,把那个刺客,扔在了他脚下,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解释的吗
赵恒,看了一眼,地上的刺客。
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成王败寇。他说,我,无话可说。
为什么我问,我,给了你,至高无上的,皇位。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皇位赵恒笑了,笑得,有些,悲凉,一个,傀儡的,皇位吗
顾清鸾。他站起身,直视着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听话的,木偶吗
我,是皇帝!是,天子!他,几乎是,在咆哮,我,不想,一辈子,都活在,你的,阴影之下!
所以,你就要,杀我大哥我,冷冷地问。
我……赵恒的,气焰,弱了下去。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做错了。
我,没想,杀他。他,小声地,辩解道,我只是,想,给你一个,警告。
警告我,笑了,用我大哥的命,来警告我
赵恒,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一步步,逼近他。
他,一步步,后退。
最后,被我,逼到了,墙角。
你想,怎么样他,看着我,眼神里,终于,露出了,恐惧。
废了你。我说。
你敢!他,色厉内荏地,喊道,我,是皇帝!你,敢,废帝!你,就不怕,天下人,骂你吗!
骂我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我,被骂得,还少吗
妖女,魔头。这些,不都是,他们,送给我的,名号吗
我不在乎,再多一个,‘废帝妖后’的名声。
我,伸出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开始,挣扎。
但,他的力气,哪里,比得过我。
我的手,慢慢,收紧。
只要,我再,用一点力。
他,就会,死。
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他,大概,是后悔了。
但,晚了。
就在这时。
寝宫的门,被,推开了。
我爹,走了进来。
他,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愣住了。
鸾儿!他,大喊一声,住手!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
没有,松手。
爹。我说,他,要杀大哥。
我爹的,身体,一震。
他,看向赵恒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杀意。
但,他,还是,走上前来,拉住了我的手。
鸾儿,够了。他,摇了摇头,杀了他,天下,就真的,大乱了。
那,怎么办我,问。
废了他吧。我爹,叹了口气,找个,宗室里,年幼的孩子,继位。
然后呢我,看着他,爹,你来,当,摄政王吗
我爹,沉默了。
他,知道,我的意思。
我,信不过,任何人了。
哪怕,那个人,是我的,亲生父亲。
权力,会,改变,一个人。
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慢慢地,松开了手。
赵恒,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捡回了,一条命。
爹。我,看着我爹,缓缓地说,这个,摄政王,我来当。
15.
我即是新秩序
赵恒,被废了。
我,对外宣称,他,旧疾复发,自愿,退位让贤。
我,从,宗室旁支里,找了一个,只有五岁的小娃娃,抱上了,龙椅。
我,成了,大夏朝,有史以来,第一个,临朝称制的,女人。
我,成了,真正的,无冕之王。
我,站在,龙椅之侧。
看着,满朝文武,山呼万岁。
看着,年幼的,新帝,在我身边,不安地,扭动着身体。
我的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只有,无边的,孤寂。
我,赢了。
我,报了仇。
我的家人,都,好好地,活在我的身边。
可是,我,也失去了,很多东西。
我,失去了,曾经的,天真。
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
我,变成了,我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冷酷,多疑,不择手段。
有时候,我,会在夜里,做噩梦。
梦见,前世的,种种。
梦见,那些,被我,亲手,杀死的人。
他们,都,来找我,索命。
我,会,从梦中,惊醒。
然后,一个人,坐到,天亮。
沈星移,来,找过我一次。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陪我,坐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他,走了。
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知道,他,对我,失望了。
或许,所有人,都对我,失望了。
包括,我爹,和我,两个哥哥。
他们,看我的眼神,变得,越来越,陌生。
他们,怕我。
就像,这满朝文武,一样。
永嘉五年的,春天。
我,站在,承天门的,城楼上。
看着,下面,繁华的,京城。
看着,这,我亲手,打下来的,江山。
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没有,退路了。
我,是顾清鸾。
我,是,这大夏的,新秩序。
我,将,背负着,所有的,罪孽和骂名。
孤独地,走下去。
直到,死亡,将我,带走的那一天。
或许,到了那个时候。
我,才能,真正地,解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