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砸下来时我正护着怀里的孩子。
砰一声闷响。
肩膀火辣辣地疼。怀里的宋安安吓得一哆嗦,小脸煞白,死死攥着我的衣角,连哭都不敢出声。
哭!就知道哭!老子在外面累死累活,回来就听这丧门星号丧!宋建仁眼睛赤红,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酒气熏人。他高高扬起手,又要落下。
我没像往常那样缩着脖子挨打。
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无数不属于我的画面碎片一样涌进来——一本狗血淋漓的都市小说,一个懦弱无能、被丈夫活活打死的前妻,一个叫宋安安的、同样没活过五岁的病弱儿子。而我们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给书中男主宋建仁的真爱女主腾位置,顺便贡献一大笔意外死亡赔偿金,成为他们幸福生活的垫脚石。
炮灰。死路一条。
冰冷的恐惧瞬间压过了肩膀的剧痛。
宋建仁的巴掌带着风声扇过来。这一次,我没躲,反而猛地抬头,直勾勾盯着他。
那眼神,大概不像平时的懦弱顺从。宋建仁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脸上横肉抽动:看什么看反了你了
打啊。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却出奇地平静,照这儿打。我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打死我,警察来之前,你最好想清楚,你那个在‘鸿泰’财务部当主管的小情人李美娟,经不经得起查。挪用公款养小白脸,这罪名,够她和你一起蹲几年
空气死寂。
宋建仁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扬着的手僵在那里,像被冻住。酒似乎醒了大半,那双被酒精泡得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你…你胡说什么!他色厉内荏地吼,声音却在抖。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我抱着安安,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每动一下,被打的地方都钻心地疼。但这疼让我更清醒。宋建仁,这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安安紧紧贴着我,小身子还在发抖。我低头蹭了蹭他冰凉的小脸,声音不大,却砸在地上:离婚。
离婚宋建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随即暴怒,你吃老子的喝老子的,离了婚你带着这病秧子喝西北风去做梦!老子不同意!
你不同意我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大概比哭还难看,行。那我明天就去‘鸿泰’集团楼下,举着牌子,好好问问他们林董事长,他手下财务主管李美娟,伙同她情夫宋建仁,是怎么掏空公司项目款的。你说,林董会不会‘请’我去喝杯茶,详细聊聊
鸿泰两个字,像两把重锤,狠狠砸在宋建仁心上。他那点靠着李美娟裙带关系才混上的小包工头身份,在鸿泰那种庞然大物面前,连只蚂蚁都算不上。真捅出去,李美娟第一个弄死他。
宋建仁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恐惧彻底压倒了愤怒。
你…你疯了!他后退一步,声音发虚。
对,被你逼疯的。我抱着安安,一步一步逼近他,离婚协议,明天我会准备好。房子归你,孩子归我。你每个月按时给安安的抚养费和医药费,一分不能少。否则……
我停在他面前,仰头看着这个曾经让我恐惧如山的男人,一字一顿:咱们就鱼死网破,看谁先死。
宋建仁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看着我,眼神里只剩下惊疑和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寒意。
我抱着安安,越过他瘫软的身体,径直走进狭小逼仄的次卧,反锁了门。
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我才感觉到自己两条腿软得像面条,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跳出来。
安安抬起小手,轻轻摸我红肿的脸颊,小声抽泣:妈妈…疼……
不疼了,安安乖。我把他紧紧搂在怀里,亲着他细软的头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怕,妈妈在。以后…再也没人能打我们了。
怀里瘦小的孩子,是我在这个陌生又危险的世界里,唯一的锚点。
炮灰前妻
去他妈的剧情。
想让我和安安当垫脚石门儿都没有!
……
离婚比预想的顺利得多。
宋建仁怕了。他怕我真的豁出去闹,毁了他好不容易攀上的李美娟这条线,更怕鸿泰那个据说手腕极其冷酷的林董事长。他只想赶紧把我这个疯子扫地出门。
协议签得很快。这套贷款还没还完的破旧两居室归他,他那辆开了五六年的二手破车也归他。我只要了安安的抚养权,和他签下白纸黑字、按了手印的协议:每月十五号前,必须支付安安两千块抚养费和一千块基础医药费,直到安安十八岁。
走出民政局那天,天阴沉沉的。冷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
宋建仁捏着离婚证,看我的眼神依旧带着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宋疏月,带着你的病秧子滚远点!以后别来烦我!他甩下这句话,钻进他那辆破车,一溜烟开走了,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晦气。
我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安安,站在路边。手里捏着的薄薄一本离婚证,轻飘飘的,却是我和安安新生的凭证。
妈妈,冷。安安把冰凉的小脸埋在我颈窝里。
乖,妈妈带你去暖和的地方。我亲亲他的额头,把他抱得更紧些。身上只有从家里带出来的一个旧背包,里面是几件我和安安的换洗衣服,一个用了多年的旧钱包,里面躺着仅有的三百七十二块五毛钱,还有一张银行卡,里面是宋建仁刚刚咬牙切齿转过来的第一个月的三千块钱。
这就是我们娘俩的全部家当。
前路茫茫。
但至少,我们自由了。
当务之急,是找个落脚的地方,然后尽快赚钱。安安的病拖不起,书里写他就是在这一年冬天,因为一场普通的感冒转成肺炎,又没钱及时医治,才没了的。
决不能让悲剧重演!
我在城中村最边缘的地方,租了一个小小的单间。房间只有十平米出头,一张旧木板床,一张瘸腿桌子,一个掉漆的衣柜。没有独立卫生间,厨房是公用的,在走廊尽头。唯一的优点就是便宜,一个月三百块。
房东是个干瘦的老太太,姓王,眼神很利索。她看着抱着孩子的我,又看看我那点可怜的行李,没多问什么,收了押一付三的钱,把钥匙递给我:小姑娘,带着孩子不容易,有啥事喊一声。
谢谢王奶奶。我真心实意地道谢。这世上,还是有好心人的。
安顿下来第一晚,安安睡得很不安稳,小小的身体蜷缩着,时不时咳嗽几声。我几乎一夜没合眼,听着他细微的呼吸声,脑子飞快地转着。
我能做什么
原主宋疏月只是个高中毕业的家庭主妇,除了洗衣做饭带孩子,没有任何谋生技能。而我,穿越前也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做着一份饿不死也撑不着的工作,没什么一技之长。
唯一可能利用的,是我脑子里那本狗血小说的剧情。但除了关于宋建仁和李美娟那点破事,以及我和安安的悲惨结局,其他有用的信息少得可怜。
书里提到过,宋建仁后来靠着李美娟的关系,搭上了鸿泰集团的一个大项目,发了一笔横财。而那个大项目,似乎是在城西一片老城区改造……时间就在半年后。
但现在,这些都远水解不了近渴。
看着安安苍白的小脸,我心如刀绞。三千块,付了房租押金和第一个月房租(押一付三,押金300,付三个月900,共1200),买了点必需的生活用品和一点米面油,又带安安去社区医院看了次医生,开了点基础药,钱包就迅速瘪了下去,只剩下不到一千块。
这点钱,撑不了多久。安安的药不能断。
我必须立刻、马上找到赚钱的门路!
第二天一早,把安安托付给还算面善的王奶奶照看一会儿,我就一头扎进了城中村狭窄潮湿的巷子里。这里鱼龙混杂,小作坊、小饭馆、理发店、杂货铺林立,充满了市井的喧嚣和生存的挣扎。
我在一个个招工的小店门口徘徊。
餐馆招洗碗工,一个月两千二,管一顿午饭。工作时间从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
制衣小作坊招踩缝纫机的女工,计件,熟手一个月能拿三四千。但我连缝纫机都没摸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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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递分拣点招夜班临时工,一小时十五块,干通宵。
……
这些工作,时间长,强度大,收入微薄。最关键的是,我没办法带着安安。他才三岁多,身体又弱,离不开人照顾。请人那点工资还不够付保姆费的。
一圈转下来,心凉了半截。绝望像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上来。
中午,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王奶奶正拿着个小碗,一勺一勺地喂安安吃煮得软烂的面条。安安很乖,小口小口地吃着,只是没什么精神。
回来啦王奶奶招呼我,安安挺乖的,就是胃口不太好。
谢谢您,王奶奶。我鼻子有点酸,赶紧过去接手喂安安。
找着活了吗王奶奶随口问。
我摇摇头,声音发涩:不太好找。时间都太长了,安安……
王奶奶叹了口气:带着个孩子,是难。我看你手脚挺麻利的,做饭手艺咋样
做饭我愣了一下。原主确实做得一手好家常菜,毕竟伺候了宋建仁那个挑剔鬼好几年。而我穿越前,独自生活,也练就了点厨艺,家常菜不在话下。
还行,普通的家常菜都会做。我老实回答。
王奶奶浑浊的眼睛亮了亮: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弄点啥小买卖我看巷子口那边,下午放学那会儿,好多孩子,要是能支个小摊,卖点孩子爱吃的零嘴儿,或者顶饿的吃食,生意应该不错。本钱也小。
小摊
这个念头像一道光,猛地劈开了我眼前的迷雾!
对啊!打工不行,我可以自己干!时间自由,还能带着安安!
卖什么城中村的孩子多,家长多是打工的,图个便宜实惠。什么又便宜,又顶饿,孩子还爱吃
一个念头瞬间清晰起来——手擀面!
尤其是油泼面!成本低,做起来快,味道香,一碗就能吃得饱饱的。材料也简单,面粉、青菜、调料,再加点肉臊子就是荤的,纯素也能卖。
王奶奶!您真是我的贵人!我激动地抓住老太太的手,我想试试!就卖面条!
王奶奶被我吓了一跳,随即也笑了:哎哟,这有啥。能行就行,不行就当练手了。我那儿有个以前用的小煤炉子,还有口小铁锅,你要不嫌弃,先拿去用
不嫌弃!太谢谢您了!我简直要喜极而泣。这真是雪中送炭!
说干就干!
当天下午,我就用剩下的钱,去粮油店买了最普通的中筋面粉,一小桶菜籽油,几斤便宜的时令青菜(小白菜),一把小葱,几头蒜,还有豆瓣酱、酱油、醋、盐、辣椒面等基础调料。又忍痛买了半斤猪肉,剁成细细的臊子炒香。
王奶奶的小煤炉和小铁锅虽然旧,但洗刷干净了完全能用。我又花十块钱,在旧货市场淘了个三条腿的小折叠桌和两个小马扎。
我的全部家当,就是这些了。
第二天下午三点多,我就带着安安,拖着小煤炉、小桌子,背着一袋子面粉和调料,在巷子口一个不挡路的小角落支棱起来。地方是王奶奶帮我跟旁边开杂货铺的老板打了招呼才占到的。
安安坐在小马扎上,裹着我的旧棉袄,好奇又安静地看着我忙活。
和面,醒面,擀面,切条。
动作一开始还有些生疏,但原主身体里做家务的记忆很快被唤醒,加上我自己的决心,很快就流畅起来。面团在案板上被擀成薄薄的一大片,再叠起来,切成粗细均匀的面条。
小煤炉生起火,铁锅里烧上水。
四点半左右,放学的孩子和下班的大人渐渐多了起来。巷子口开始热闹。
我深吸一口气,把一块写着歪歪扭扭大字的硬纸板立在小桌旁:手擀油泼面,素5块,肉臊8块。
然后,我扯开嗓子喊出了第一声:手擀面!热乎喷香的油泼面!素五块,肉臊八块!
声音有点干涩,甚至破了音。
路过的人只是投来好奇或漠然的一瞥,没人停下。
心,沉了一下。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咬咬牙,继续喊:纯手工现擀现做!热乎的油泼面!素五块,肉臊八块!不好吃不要钱!
也许是不好吃不要钱起了作用,也许是锅里的水开了,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飘出了面食特有的香味。
终于,一个穿着工装、满脸疲惫的中年男人停下了脚步,看了看牌子,又看了看我锅里翻滚的开水,还有案板上切好的面条。
真五块一碗能吃饱他怀疑地问。
能!管饱!面不够可以加!我赶紧保证,手下麻利地抓起一把面条下进锅里。
那…来碗素的吧。男人似乎被价格打动了,掏出五块钱皱巴巴的纸币。
好嘞!您稍等!马上就好!我心头狂喜,接过钱的手都有点抖。
第一单生意!
面条在滚水里翻腾,很快就熟了。我飞快地捞进碗里,烫上几根翠绿的小白菜,撒上一小勺盐,一小勺蒜末,一小勺葱花,最后,狠狠挖了一大勺红艳艳的辣椒面铺在最上面。
最关键的一步来了!
小铁勺舀起一勺滚烫的菜籽油,在煤炉火苗上烧到微微冒烟。
滋啦——!!!
热油猛地浇在辣椒面和蒜末葱花上!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霸道浓烈的辛香混合着面香、蒜香、葱香,像炸弹一样在空气中轰然炸开!
那香气,极其蛮横,极其具有穿透力,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油脂的焦香,瞬间就弥漫了整个巷子口!
原本行色匆匆的路人,好几个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抽着鼻子寻找香味的来源。
坐在我对面等着的工装男人,眼睛一下子就直了,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就连蔫蔫的安安,都忍不住抬起头,小鼻子用力吸了吸。
您的面!小心烫!我把这碗还在滋滋作响、红油发亮、香气四溢的油泼面端到男人面前的小桌上。
男人也顾不上烫,拿起筷子就拌。红油裹着白生生的面条,碧绿的青菜,看着就诱人。他迫不及待地挑起一大筷子塞进嘴里。
吸溜——哈!
他满足地长出一口气,眼睛都亮了:香!真他娘的香!够味儿!
然后头也不抬,呼噜呼噜大口吃起来,吃得满头大汗。
这活广告的效果,比我说一百句都好!
老板,给我也来一碗素的!一个背着书包的中学生挤了过来。
我要肉臊的!闻着太香了!一个刚下班的大姐也凑过来。
我也要一碗素的!
小小的摊子前,瞬间围了好几个人。
我一下子忙得脚不沾地。一边扯着嗓子招呼,一边手下飞快地下面、捞面、泼油。安安懂事地坐在小马扎上,帮我把切好的葱花和蒜末往小碗里分装。
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后背也湿透了。但心里那团火,却越烧越旺!
成了!
第一天出摊,只准备了十斤面粉的量。不到两个小时,天还没完全黑透,所有面条卖得干干净净!连最后一点臊子都用光了。
收摊回家,我抱着沉甸甸的零钱袋子,拉着安安的小手,脚步都是飘的。
出租屋里,昏黄的灯光下,我把一堆五块、十块、一块甚至五毛的钞票倒在床上,仔仔细细地数。
刨去买材料的成本(面粉、油、调料、青菜、肉),净赚了一百八十六块!
虽然不多,但这只是第一天!而且只做了两个多小时!
妈妈,好多钱!安安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些钱,大眼睛里满是惊奇。
嗯!好多钱!我把他抱起来转了个圈,狠狠亲了一口,以后安安想吃啥,妈妈都给买!咱们有钱了!
安安咯咯地笑起来,苍白的脸上难得地透出一点红晕。
看着他的笑容,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日子,真的有盼头了!
……
我的小面摊,在巷子口彻底火了。
宋姐油泼面成了附近不少打工族和孩子们的口头禅。那滋啦一声滚油泼下后爆发的浓烈香气,就是最好的招牌。
我每天下午三点多出摊,准备的面量从十斤慢慢加到十五斤、二十斤。素面和肉臊面都卖得好,尤其是加了肉臊的,虽然贵三块,但油汪汪的肉末和香辣的面条一拌,是很多人辛苦一天后对自己的犒劳。
我舍得放料,油泼的那一下绝不手软,辣椒面也选得够劲(当然也准备了不辣的选项)。面条都是当天现擀,口感筋道。很快,就有了回头客,甚至有人特意绕路过来吃。
收入稳定在了每天两百多,好的时候能到三百。
钱包渐渐鼓起来,心里也踏实多了。
第一个月,除了留下必要的开支,我咬牙带安安去市里最好的儿童医院做了个全面的检查。结果和书里写的差不多,先天性心脏问题,需要长期服药稳定,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受刺激,最好在几年内进行手术,但手术费用高昂。
医生的话像一块石头压在心里,但至少,我现在有能力给他用更好的药,定期复查。看着安安吃了新药后,小脸似乎没那么苍白了,咳嗽也少了些,我觉得一切都值得。
我租了个带独立小厨房的单间,虽然还是很简陋,但至少方便多了,不用再跑公共厨房。还给安安买了新衣服和新玩具,小家伙高兴得不得了。
生活,正朝着好的方向,艰难却坚定地前进着。
唯一如影随形的阴影,就是宋建仁。
第一个月的抚养费和医药费,他拖拖拉拉,在我打了三次电话,最后一次直接冷笑着提起鸿泰和李美娟后,他才骂骂咧咧地转了过来。
第二个月,他又故技重施。这次,我没再打电话催。
一个周五的下午,我照常在巷子口忙活。正是下班放学的高峰期,我的小摊前围了不少人。
一辆眼熟的二手破车,歪歪斜斜地停在路边。宋建仁顶着个油光锃亮的脑袋,一身酒气地下了车,径直朝我的摊子走来,一脸的不耐烦和施舍般的倨傲。
钱呢!赶紧的!老子忙着呢!他粗声粗气地吼,像是来讨债的,而不是来给抚养费的。
排队等着吃面的人都看了过来,眼神各异。
我正麻利地给一位客人泼油,滚烫的热油浇下去,滋啦一声巨响,香气四溢。我头也没抬,声音平静:排队。
排个屁队!宋建仁被我这态度激怒了,伸手就要来掀我装钱的铁皮盒子,宋疏月你长本事了是吧赶紧把钱给老子!别磨叽!
他的手还没碰到钱盒子。
砰!
我手里那口沉甸甸的小铁锅,被我重重地磕在了案板边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连吃面的人都停下了筷子。
我抬起头,看向宋建仁。围裙上沾着面粉和油渍,头发也有些凌乱,但眼神却冷得像冰。
宋建仁,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上个月的抚养费,你拖了十二天。这个月的,今天已经是十八号了。协议上白纸黑字写的十五号前。怎么,李主管这个月手头也紧,没给你零花钱
李主管三个字,像针一样扎在宋建仁的神经上。他脸色猛地一变,眼神慌乱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看热闹的人。
你…你胡咧咧什么!他色厉内荏,声音拔高,却透着心虚。
我胡咧咧我冷笑一声,拿起沾着油渍的抹布擦了擦手,动作慢条斯理,需要我当着大家的面,帮你回忆一下李美娟李主管,是怎么帮你从‘鸿泰’那个‘锦绣花园’项目里,把材料款‘合理’地挪出来,给你那个皮包公司走账的吗噢,对了,听说最近鸿泰集团在内部审计林董亲自抓的
你闭嘴!宋建仁的脸瞬间惨白,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和恐惧,像是见了鬼。他完全没想到,我会在这种场合,直接撕破脸皮,把他最见不得光的老底都抖搂出来!鸿泰的林董!那是他连提名字都腿软的人物!
周围一片哗然。虽然听不太懂具体细节,但挪用审计林董这些词,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看宋建仁的眼神,立刻从看热闹变成了鄙夷和厌恶。
宋建仁彻底慌了神,哪里还敢要钱,只想赶紧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钱…钱我明天转给你!他丢下这句话,像被鬼撵一样,转身就往他那辆破车跑,因为慌乱,差点被自己绊倒,引得人群一阵哄笑。
看着他狼狈逃窜的背影,我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拿起漏勺,继续捞面。
下一位!您要素的还是肉臊的我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爽利,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
排队的客人面面相觑,随即纷纷报上自己要的。只是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佩服和……忌惮。
这泼辣不好惹的名声,算是在这一片传开了。
也好。至少,能吓退不少宵小,包括宋建仁那个渣滓。
那天之后,宋建仁果然老实了。每个月的钱,十五号之前,准时到账,再没敢拖延过。大概是真怕了我这个疯子,也怕我真的去鸿泰门口举牌子。
日子在忙碌中飞快滑过。
我的小面摊口碑越来越好,甚至有人大老远开车过来,就为吃一碗宋姐油泼面。收入也水涨船高,刨去所有开销和安安的药费,还能存下一些。
我开始盘算着,或许可以租个小门面这样就不用风吹日晒,安安也能有个暖和点的地方待着。
就在我四处打听合适的门面时,一个意想不到的麻烦来了。
这天收摊早了点,因为安安有点低烧,我提前带他回了出租屋。刚给他喂了药睡下,王奶奶就急匆匆地敲开了门。
小宋!不好了!王奶奶一脸焦急,街道办和城管的人来了!说要整治咱们这片巷子口的占道经营!你的摊子……被他们收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
冲下楼跑到巷子口,果然,我那可怜的小煤炉、小铁锅、小桌子小马扎,还有案板擀面杖……全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地上一点零星的煤灰痕迹。
几个穿着制服的人还在附近驱赶其他几个占道的小摊贩,态度强硬。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那是我全部的生计!是我和安安的命根子!
同志!同志!我冲到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城管面前,努力稳住声音,那摊子是我的,我就靠这个养活孩子,孩子还有病……能不能通融一下罚多少钱我都认,东西能不能还给我
那城管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怀里因为发烧而蔫蔫的安安,眼神里有一丝同情,但更多的是无奈:大姐,不是我们不近人情。上面下了死命令,必须整治!这片区域要规划,占道经营影响市容,安全隐患也大。你的东西,按规定都暂扣了。想要回去,得去队里接受处理,该罚款罚款。
罚款接受处理
我眼前一阵发黑。罚款多少处理多久这段时间我和安安吃什么安安的药怎么办
绝望,比宋建仁的拳头更狠地砸在我心上。
我抱着安安,失魂落魄地回到冰冷的出租屋。看着空荡荡的角落,那里曾经放着我的小煤炉和小铁锅,支撑着我和安安的希望。现在,什么都没了。
安安烧得迷迷糊糊,小脸通红,呼吸有些急促。我抱着他,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下来,砸在他小小的额头上。
妈妈…不哭……安安伸出滚烫的小手,笨拙地擦我的眼泪。
安安不怕,妈妈在……我哽咽着,把他抱得更紧。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去求宋建仁不可能!他就是个畜生!
去打工带着生病的安安,谁要
难道真的……走投无路了吗
那一晚,我几乎睁眼到天亮。怀里是烧得滚烫的孩子,脑子里是空荡荡的未来和无边的绝望。
天快亮的时候,安安的体温似乎退下去一点点,呼吸也平稳了些。我把他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自己走到狭小的窗边。
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像一块脏抹布。
难道真的……要认命吗像书里写的那样,带着安安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冬天
不!
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绝不行!
天无绝人之路!占道经营不行,我就租店面!钱不够我就去借!去贷款!只要人还在,手还能动,我就不信活不下去!
我拿出那个破旧的钱包,把里面所有的钱都倒出来。这段时间省吃俭用,加上宋建仁打过来的钱,存下了八千多块。
租个小门面,押一付三,这点钱杯水车薪。城中村再便宜,一个能放下炉灶桌椅的小门脸,一个月也得一千五往上。
还差得远。
去哪里弄钱
亲戚原主宋疏月父母早亡,亲戚早就断了联系。
朋友她一个围着宋建仁转的家庭主妇,哪有什么真心朋友。
只剩下……那个地方了。
我看着床头那张写着地址和联系人的纸条,那是上次带安安去大医院复查时,一个负责登记资料的社工大姐看我实在困难,偷偷塞给我的。说是一个叫启航的公益基金会,专门帮助单亲妈妈创业的小额无息贷款项目,但审核很严格。
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第二天一早,我把安安托付给万分愧疚的王奶奶,揣着仅有的八千多块和所有证件,按照地址,找到了那个位于市中心一栋不起眼写字楼里的启航公益基金会。
接待处人不多。我填了厚厚一沓表格,把自己的情况、之前摆摊的经历、收入证明(其实就是我自己记的流水账)、租店面的计划、安安的病情证明等等,全都如实填了上去。负责接待的小姑娘态度很好,但告诉我审核流程至少需要一周,而且竞争很激烈,让我不要抱太大希望。
一周……
安安的药快吃完了。房租也快到期了。八千块撑不了一周。
走出写字楼,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巨大的茫然和无助感再次袭来。城市的繁华喧嚣与我无关,我只感到刺骨的寒冷。
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一家看起来很高档的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擦得锃亮,里面坐着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悠闲地喝着咖啡。
我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羊绒大衣,侧脸线条冷峻而深刻,鼻梁很高,嘴唇抿成一条没什么情绪的直线。他微微低着头,看着桌上摊开的笔记本电脑,修长的手指偶尔在键盘上敲击几下。手边放着一杯咖啡,几乎没动。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种疏离又沉静的气场。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又仿佛他才是这个空间的中心。
很帅,帅得极具侵略性。
但让我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的,不是他的长相。
而是他的脸!
这张脸,无数次出现在我脑海里那本狗血小说的封面和插图上!是书中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冷酷无情、最终让宋建仁和李美娟都付出惨痛代价的终极大反派兼隐藏大佬——
鸿泰集团真正的掌舵人,林氏家族的继承人,林聿深!
他怎么会在这里在这个小小的咖啡馆在这个时间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被命运扼住喉咙的窒息感,让我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林聿深似乎察觉到了窗外过于强烈的视线,缓缓抬起了头。
那双深邃得如同寒潭的眼睛,隔着明净的玻璃窗,毫无预兆地,精准地,撞上了我的目光。
冷漠,审视,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