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顾身上还未散尽的颓唐,重新穿戴起太子的朝服,神色郑重甚至带着一丝偏执的狂热,亲自书写奏表,向皇帝恳请立赵芜为太子正妃。
奏表送入乾清宫,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引发轩然大波。
皇帝震怒,当场将奏表掷于地上,厉声呵斥:“胡闹!简直是鬼迷心窍!一介乡野村姑,来历不明,行为不端,更兼名声有瑕,怎堪为国母,母仪天下?!此事绝无可能!朕看你是被她迷了心魂!”
萧胤早已预料到阻力,却毫不退缩,跪在殿前据理力争,眼神疯狂而执拗:“父皇!阿芜于儿臣有救命之恩,性情纯善,所有恶名皆因儿臣失察及小人构陷!儿臣亏欠她良多,唯有正妃之位可偿!儿臣非她不娶!”
“放肆!”皇帝见他如此执迷不悟,更是怒不可遏,“天下女子何其多,你竟要为了一个村姑忤逆朕?!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若非是她,儿臣早已死在榆林村!何来今日?!”萧胤抬头,眼中是豁出一切的决绝,“若不能立她为妃,儿臣……儿臣愿弃这太子之位!与她归隐乡野!”
这话如同惊雷,彻底点燃了皇帝的怒火!“逆子!逆子!”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为了一个女人,你竟连祖宗江山、储君责任都不顾了?!朕看你是欠打!来人!给朕拖下去!杖责五十!狠狠地打!打醒这个糊涂东西!”
如狼似虎的侍卫上前,将萧胤拖到殿外,按在刑凳上。沉重的廷杖裹着风声,一下下狠狠砸落在他尊贵的身体上。
“啪!啪!啪!”
沉闷的击打声回荡在宫墙内,伴随着压抑的闷哼。朝臣远远看着,噤若寒蝉。
萧胤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淋漓,背后很快血肉模糊。
但他始终没有求饶,更没有改口,只在剧痛的间隙,嘶哑地重复:“儿臣……只要赵芜……求父皇……成全……”
五十杖毕,他几乎昏死过去,背后一片狼藉,鲜血浸透了袍服。
他被内侍艰难地抬回东宫。
消息早已传回揽月阁。
宫人战战兢兢地禀报,小心观察着赵芜的反应。
赵芜听着,枯寂的眼眸深处,似乎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像一粒石子投入死水,但也仅仅是一瞬,便恢复了死寂。她垂下眼睫,遮住所有情绪。
他给的太子妃之位,这世间女子梦寐以求的尊荣,于她而言,早已不是救赎,而是另一重无法承受的枷锁和讽刺。她早已不要了。
杖伤极重,萧胤高烧昏迷了一日一夜。
御医精心诊治,用了最好的金疮药。
但他刚恢复一丝清醒,便不顾御医和常德的苦苦劝阻,挣扎着要下床。
“殿下!使不得啊!伤口会裂开的!”常德哭着阻拦。
“滚开!”萧胤脸色惨白如纸,虚汗涔涔,眼中却只有偏执的疯狂,“孤要去见她……孤要亲口告诉她……”
他推开所有人,忍着背后撕裂般的剧痛,一步一踉跄,几乎是爬行般,拖着虚弱不堪的身体,艰难地挪到了揽月阁。每走一步,身后便渗出新的血迹,在光洁的地面上留下断续的红痕。
他终于来到她的榻前,气息微弱,冷汗浸透了鬓发。他看着她,眼中是疯狂的绝望和一丝卑微的期盼:“阿芜……我……我求父皇了……立你为妃……我会给你最好的……我会补偿你……用一辈子补偿你……”
赵芜看着他惨白的脸,看着他背后衣衫渗出的刺目血色,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萧胤眼中的光一点点亮起,以为她终于被打动。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永远不会再起波澜的死水:“殿下,何必呢?我不需要太子妃之位。”
萧胤眼中的光瞬间碎裂。
他急切地、不顾一切地抓住她冰凉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那你要什么?!你说!只要你说!江山社稷,富贵荣华,我的命!什么都给你!我都给你!”
赵芜看着他眼中疯狂的绝望,感受着他滚烫的手温,再次缓缓地、坚定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她垂下眼眸,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如同最终判决:
“我什么都不要了。”
“殿下,放我走吧。”
“放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