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靖王的深情塌房了 > 第一章

嫁入靖王府三个月,我一个活人,却要模仿一个死去的人。我的衣着、妆容、步态,甚至连微笑时嘴角的弧度,都被教习嬷嬷用戒尺量过,务求与三年前死去的她分毫不差。
我是这王府最精致的赝品,用来抚慰靖王萧玦那场天下皆知的丧妻之痛。
他从不碰我,只会在大醉后,带着一身寒气闯入我的院子。他会站在几步之外,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痴痴地望着我,然后,唤那个名字:
楚楚。
我这张与林楚楚相似的脸,他会停留在我身上时,我竟会生出一丝病态的、卑微的暖意。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模仿得足够像,只要我乖,总有一天,他能透过这张皮囊,看见里面那个叫沈未央的,活生生的灵魂。
直到今夜,这根弦断了。我那点可悲的幻想,也跟着一起,断了。
第一章
王妃,夜深了,王爷今晚怕是……侍女小翠端着一碗早已凉透的冰糖燕窝,语调里敷衍的冷气。
我抬眼,对她挤出一个温顺的笑:放着吧,我再等等。
小翠撇了撇嘴,转身时那声的不自量力,还是精准地钻进我耳朵里。
我没发作。一个赝品,有什么资格对真品身边的人发作
心底那个可笑的念头却还在苟延残喘。今夜是元宵,是团圆的日子,或许……会有不同或许他能看到我精心描摹的眉眼,而不只是透过我,去看另一个人。
就在这份卑微的期待即将燃尽时,院门吱呀一声,被重重推开。
浓烈的酒气混着夜的寒意,先于人影闯了进来。
萧玦回来了。
他身形踉跄,俊朗的脸上泛着醉后的潮红,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烛火下显得迷离又脆弱。我的心跳骤然失序,下意识地站起身,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楚楚……
他穿过半个屋子,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口中喃喃的,依然是那个我模仿了无数遍、也嫉妒了无数遍的名字。
熟悉的刺痛再次袭来。我垂下眼,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苦涩从眼里溢出来。
但下一秒,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颈间,那双我只敢在梦里奢望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我。一丝病态的奢望压倒了所有委屈。
就这样吧,哪怕他看的是另一个人,但此刻,他怀里的人是我。
我甚至颤抖着抬起手,想要抚上他的脸。
然而,我的指尖还未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他的目光却猛地一凝,落在我空无一物的手腕上。
镯子呢他问,声音里最后一丝温情消失殆尽,只剩冰冷的质问。
我愣住了:什么……
我送你的银镯!他眼神由迷离转为暴怒,抓住我肩膀的手猛地滑下,死死攥住我的手腕,谁准你摘了它!
我记起来了,教习嬷嬷说过,林楚楚从不离身地戴着一只萧玦送的银镯。可那镯子早就随她下葬,府里给我备的,只是一只粗糙的仿品。那银镯劣质,戴久了硌得我手腕生疼,今日沐浴时不慎遗落,我便没再戴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疼得脸色惨白,冷汗涔涔,挣扎着想抽出手。
不是故意的萧玦冷笑一声,连模仿都做不好,你也配待在这里!
他狠狠一甩,我整个人狼狈地撞在身后的桌角,腰间传来一阵钝痛。
滚!
他指着门口,我看着他,这个我名义上的丈夫,这个我曾妄想能用温情打动的男人。他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只有被破坏了完美幻梦的狂怒。
我扶着剧痛的腰,从地上爬起来,一言不发地朝外走。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
赝品没有资格流泪。眼泪,也是一种僭越。
路过那面一人高的铜镜时,我瞥见了自己。脸色惨白,发髻微乱。
镜中我那双眼睛里,最后一点微光,也彻底熄灭了。
我没有回卧房,那里只会让我窒息。我游荡到王府最偏僻的杂物间。手腕火辣辣地疼,我想找点药膏。
杂物间里堆满落灰的旧物,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尘埃混合的气味。我借着从窗棂透进的清冷月光,在一个角落里翻找。一个破旧的药箱被我拖了出来,里面大多是些过期的药材。
就在我失望地准备合上盖子时,手指在箱底划过,无意间触碰到一块似乎有些松动的木板。
下面好像……是空的。
我心中一动,用指甲奋力在缝隙里抠挖。
咔哒一声轻响,一块薄薄的夹层被我撬开了。
第二章
夹层里没有药膏。
只有一本蒙着薄尘的《林氏族谱》。
我的心猛地一沉。林家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王府一个废弃的旧药箱夹层里
我颤抖着手,将族谱拿了出来。随着我的动作,一张折叠起来的泛黄画像从扉页飘然落下。
我捡起画像,缓缓展开。
画上,是一个巧笑嫣然的女子,眉眼弯弯,正是林楚楚。可她的身边,却亲密地站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俊朗男子,男子看她的眼神,充满了缱绻的爱意。
这绝不是萧玦。
我的呼吸一滞,迅速将画像翻到背面。
一行娟秀的小字,永安三年暮春,与阿玦别。
阿玦
这个亲昵的称呼让我浑身冰冷。但更让我如遭雷击的,是那个时间。
永安三年暮春!
怎么可能!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靖王萧玦的挚爱林楚楚,在永安二年寒冬,随家人出游时不幸遭遇山匪,香消玉殒。
萧玦为她悲痛欲绝,至今未出情伤。这也是他囚禁我、折磨我、把我当成替身的全部理由!
可这画像和上面的字迹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永安二年冬天,林楚楚根本没死!她甚至在第二年春天,还和另一个被她唤作阿玦的男人在一起!
一个巨大的谎言在我脑中轰然炸开。
林楚楚没死
萧玦为什么要骗天下人他一手打造的这个深情不悔的人设,背后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我这三个月所承受的一切,那些屈辱、那些疼痛、那些可笑的幻想,全都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
我算什么一个被骗子玩弄于股掌的傻子
呵……呵呵……我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笑声破碎而凄厉,在空寂的杂物间里回荡。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极致的荒谬和愤怒。
绝望的心底,第一次燃起一簇名为恨的火苗。
我迅速将画像和族谱藏入袖中。
我必须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的三天,我过得浑浑噩噩,却又前所未有的清醒。我不再期待萧玦的到来,不再理会下人的冷眼。脑子里反复盘旋的,只有那句永安三年暮春。
三天后,是林楚楚的冥诞。
萧玦一大早就派人传话,命我以正妃之礼,在府中的祭祀台上主持祭祀。
真是天大的讽刺。
我穿着繁复的祭祀礼服,跪在林楚楚的牌位前。台下,是王府的全体家眷和一些萧玦的亲信。萧玦坐在主位,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祭祀的高潮,是我要跳一支林楚楚生前最擅长的《惊鸿舞》。
我学了两个月,每一个动作都已刻入骨髓,成为肌肉的本能。
乐声响起,我旋身,起舞。水袖翻飞,步步生莲。我看到台下宾客眼中流露出的惊艳,也看到了萧玦眼中一闪而过的恍惚。
他大概又看到了他的楚楚。
就在我以为这场荒唐的祭祀即将结束时,一个垫步转身的动作,我的脚尖比记忆中的标准,慢了半分。
这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差异,若非日夜观看,绝无可能发现。
但萧玦发现了。
停下!
一声暴喝,乐声戛然而止。
我僵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他缓缓走上祭台,眼中刚才那丝恍惚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
放肆!他指着我,声音冰冷得能将人冻僵,楚楚的舞姿,岂容你这贱婢如此亵渎!
我愣住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来人!他对着台下怒吼,掌嘴二十!
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立刻上前来,一左一右架住我。
在满府宾客惊愕、怜悯、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冰冷的巴掌狠狠落在我脸上。
啪!
火辣辣的疼,伴随着嗡嗡的耳鸣。
啪!
我的嘴角渗出血丝,视线开始模糊。
我没有哭,也没有求饶。我只是死死地跪在祭台上,透过模糊的泪光,看着萧玦。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而是转身,温柔地抚摸着那块冰冷的牌位,眼角竟真的滑下一滴泪。
楚楚,对不起,是我不好,找了个这么个蠢物来污了你的眼。
那一刻,我听到了自己心死的声音。
原来,他对我吝啬至极的温柔,全都给了那块冰冷的木头。而对我,只有无尽的厌恶和羞辱。
爱我居然还奢望过他的爱
我真是……天底下最蠢的傻子。
二十下掌嘴结束,我的脸已经高高肿起,麻木得没有了知觉。我被拖下祭台。
那一刻,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我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心死了,人就清醒了。
当晚,我没有叫人上药。
我坐在烛火下,从贴身的衣物里,拿出我唯一的嫁妆——一块普通的白玉。这是我娘留给我最后的念想。
我找出一把修眉用的小刀,对着烛火,一下,一下,缓慢而用力地打磨着那块白玉。
玉石冰冷的触感,和刀锋划过时刺耳的嘶嘶声,让我无比清醒。
我在心中立下血誓。
萧玦,你营造的这个深情假象,你加诸在我身上所有的痛苦,我沈未央,会亲手,一点一点,全部撕碎!
而我的第一步,就是策反你最信任。
在祭台上,冷漠地看着我挨打的、你的心腹侍女——青竹。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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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第二天,我病倒了。
对外宣称是偶感风寒,高烧不退,卧床不起。萧玦没来看我,大概是觉得我这个赝品又在耍什么博取同情的低劣把戏。
他只派了青竹来。名为照顾,实为监视。
这正合我意。
王妃,该喝药了。青竹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的那丝不耐烦,我看得一清二楚。
她是萧玦的家生子,忠心耿耿,也是这挽月轩里,除了我之外,唯一能接触到萧玦的人。
我虚弱地靠在床头,接过药碗。
咳……咳咳……我故意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随之剧烈颤抖。
在青竹下意识靠近我,想为我拍背的瞬间,我的手不慎一歪。
哗啦——
滚烫的汤药尽数泼在了青竹的手背上。
啊!青竹吃痛地尖叫一声,手背瞬间红了一大片。
对不起,对不起!我脸上满是惊慌和歉意,挣扎着要下床,我不是故意的,你怎么样快,快去请太医!
青竹疼得龇牙咧嘴,但看我一副病得快要死掉的样子,也不好发作,只能咬着牙应了声是,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我脸上的虚弱和惊慌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迅速下床,潜入与我卧房相连的、青竹住的耳房。
时间不多,我必须快。
我直奔她的床铺,掀开枕头。枕下,除了几件换洗的衣物,还有一个小小的布包。
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小账本。
我飞快地翻开,上面的字迹很清秀,记录的却不是什么女儿家的心事。
永安四年,三月初七,回春堂,续命参,十五两。
永安四年,四月十二,济世堂,固本丸,二十两。
……
一笔笔,全是为她老家病重的母亲买药的巨额开销。而王府一等侍女的月例,不过二两银子。
账本的最后一页,写着一个触目惊心的欠款总额。
找到了。
这就是她的软肋,也是她的枷锁。
我将账本原封不动地放回去,迅速回到床上,重新摆出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不久,青竹带着太医回来了。太医循例给我诊了脉,开了些不痛不痒的安神方子,便被打发走了。
我屏退了其他下人,只留下青竹。
你的手,还疼吗我看着她被烫伤的手,轻声问道。
青竹低着头,声音冷淡:谢王妃关心,奴婢无碍。
我笑了笑,从枕下摸出一个小巧的玉佩。这玉佩是我入府时戴着的,成色极佳,但因为不是林楚楚的旧物,早就被我收了起来。
我拉过她被烫伤的那只手,不顾她的错愕,将冰凉的玉佩塞进她掌心。
这个玉佩,拿去当了,至少值五十两。够伯母半年的药费了。
青竹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我,眼中满是震惊和不解,她下意识地想把玉佩还给我。
王妃,这……奴婢不敢!
拿着。我按住她的手,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王爷给不了你的,我给。
在青竹彻底呆滞的目光中,我凑近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我都是这王府的囚徒。他用所谓的忠诚和恩情困住你,用林楚楚的影子困住我。但你和我不同,你可以选。
我盯着她的眼睛,清晰地看到了她内心的挣扎和动摇。
是继续做他那条为了二两月钱、看着母亲等死的好狗,还是……做回你自己。
我松开手,靠回床头,再次咳嗽起来,仿佛刚才那番话耗尽了我所有力气。
最后,我抛出了我的诱饵。
我不要你背叛王爷,我只需要你,帮我查一个人。
林楚楚当年的贴身医女,素心。她在哪。
事成之后,我为你脱去奴籍,还你自由身,再给你一百两安家费。
房间里陷入了寂静。
我能听到青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忠诚、亲情、金钱、自由……这些东西在她脑子里疯狂交战。
许久,许久。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没有言语,但这个头,代表了一切。
接下来的三天,一切如常。青竹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侍女,只是在没人的时候,她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的东西。
第三天深夜,她趁着送夜宵的机会,在我擦手时,飞快地在我掌心写了两个字。
西郊。
写完,她立刻收回手,低声补了一句口信,快得几乎听不清。
素心在西郊的皇家别院里,但那里……是个死地。王爷的人,守卫森严。
第四章
西郊别院。
我知道这是个陷阱。
萧玦在祭祀上借题发挥,不过是试探。试探我这个赝品是否安分。我的病倒,恐怕更让他起了疑心。
他故意放出素心这个线索,再让青竹不经意地透露给我,就是想看看,我背后是不是有人,我到底想查什么。
他等着我自投罗网。
但我必须去。
素心是揭开林楚楚生死之谜的关键证人,我不能让她烂在那个所谓的死地。更重要的是,我要借这个圈套,将我手里的炸药,送到能引爆它的人手里。
我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买通了一个给王府送菜的杂役,换上他那身满是泥污的衣服,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混进了清晨前往西郊别院的采买队伍里。
别院确实守卫森严,但我不是来硬闯的。
在青竹给我的简易地图指引下,我避开巡逻的护卫,在别院后方一处偏僻的柴房角落,找到了一扇被干草掩盖的暗门。
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
我点亮了火折子,顺着狭窄的石阶往下走。地牢里,我见到了素心。
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凄惨,形容枯槁,衣衫褴褛,手脚都被粗重的铁链锁在墙上。听到动静,她惊恐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你是谁
我摘下头巾,露出我的脸。
素心在看清我容貌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激动:林……林姑娘不对,你不是……
我是沈未央。我打断她,压低声音,我是来救你的。告诉我,林楚楚到底怎么了
素心,崩溃地哭喊起来:林姑娘没死!她没死!是王爷,是王爷把她关起来了!就在别院深处!
就在此时,头顶的暗门砰的一声被踹开!
十几名手持钢刀的别院护卫鱼贯而入,瞬间将小小的地牢挤满。火把的光亮将我们照得无所遁形。
领头的护卫队长脸上挂着一丝残忍的冷笑:王爷料到会有人来,已经等候多时了。王妃娘娘,请吧。
来了。
我心中一片冰冷,但脸上没有丝毫慌乱。
我赌的就是这一刻。
在他们上前来抓我的瞬间,我猛地将手中一直亮着的火折子,掷向墙角堆积如山的干草堆!
走水了!!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干燥的草料遇火即燃,熊熊的火焰瞬间升腾而起,浓烟滚滚,呛得所有人剧烈咳嗽。
地牢里顿时乱作一团。
趁着这片混乱,我从袖中滑出那把打磨过白玉的小刀——它已经被我磨得锋利无比。我冲到素心身边,对着锁住她手腕的铁链连接处最薄弱的一环,飞快地猛割!
这不是精钢锁,只是普通的铁链。小刀割不断它,但足以在上面造成致命的裂口。
去找御史台的周大人!把这个给他!我将那张藏了许久的、林楚楚与陌生男子的画像死死塞进素心怀里,然后用尽全力,将她推向我早已观察好的、地牢唯一的通风口。
那通风口很小,但下面正对着运送泔水的后门小道。青竹说过,每天辰时,会有泔水车从那里经过。
素心在求生的本能下,连滚带爬地钻了出去。
而我,则在护卫们手忙脚乱灭火、抓捕我的间隙,故意迎着浓烟的方向,猛吸了几口。
剧烈的呛咳感涌上喉头,我眼前一黑,顺势昏倒在地。
我赌萧玦在没有查清我背后是否还有同党之前,不会轻易杀了我这个他眼中最完美的替身。
他需要我活着。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王府我的卧房。
身上换了干净的衣服,手腕的烫伤和脸上的红肿,也都被涂上了最好的药膏。
一切仿佛是一场噩梦。
萧玦就坐在我的床边,见我醒来,他没有发怒,更没有惩罚我,反而一反常态地温和起来。
他拿起妆台上的眉笔,亲手为我描眉,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未央,他柔声说,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却让我毛骨悚然,别再想着离开我。你看,楚楚就是不听话,才吃了那么多苦。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在他那双深情的眼眸中,看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占有欲和疯狂。
是,王爷。我低下头,假意顺从。
他满意地笑了,放下眉笔,转身去书案前处理公务。
在他转身的瞬间,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他书房里一本摊开的古籍上。
那是一本我从未见过的书,纸张枯黄,字迹诡异。
而摊开的那一页上,赫然画着一幅图样——一个被符文包裹的木偶,旁边用朱砂小字清晰地标注着:
以活人精血为引,炼制魂魄傀儡,可得永生相伴。
图样旁边,还有一个用墨笔新写上去的名字。
沈未央。
第五章
三天后,靖王府张灯结彩,比过年还要热闹。
萧玦对外宣称,他寻回了死而复生的林楚楚,今日,要为她举办盛大的归位仪式,昭告天下。
满朝文武,权贵百官,几乎都收到了请柬。他们都想亲眼见证这段感天动地的爱情传说。
仪式开始前,萧玦来到我的房间。他看着我,满意地笑道:未央,你的任务完成了。
他抚摸着我的脸,语气温柔得像在对情人低语:等楚楚回来,我会给你一个‘体面’的结局。
我知道他口中的体面是什么。
就是将我绑上祭台,用我的精血,将那个早已被他折磨得精神失常的林楚楚,炼成一个只听他话的、永远不会离开的魂魄傀儡。
而我,将成为这邪术的第一个祭品。
可惜,他不知道,青竹早已是我的人。他送往别院准备迎接林楚楚的密信,抄本就躺在我的袖中。我知道他所谓的归位,是要当众断去林楚楚一根手指,作为她当年不听话的惩罚,以儆效尤。
他要的不是爱人,是一个绝对服从的玩偶。
吉时已到。
王府门口,人山人海,万众瞩目。
我跟在萧玦身后,以靖王妃的身份,站在他身侧,迎接另一个女主人的到来。
一顶华丽的八抬大轿在王府门口缓缓落下。
轿帘掀开,一个身着华贵红衣、神情麻木的女子被两个嬷嬷搀扶着走了出来。
她很美,但眼神空洞。
正是林楚楚。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叹。
萧玦脸上露出完美的、深情的笑容,他张开双臂,朝林楚楚走去,准备上演那场他排练了无数遍的深情重逢戏码。
楚楚,我终于等到你了。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林楚楚的瞬间,异变陡生!
林楚楚那双空洞的眼睛,在看到站在萧玦身后的我时,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那光芒里,是恐惧,是绝望,是疯狂!
她猛地挣脱嬷嬷的束缚,像一头发疯的野兽,不是扑向萧玦,而是冲到了我的面前!
她死死抓住我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他是魔鬼!他把我关了整整三年!你快跑!别变成下一个我!快跑!
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反转惊得目瞪口呆。
萧玦的脸瞬间铁青,他虚伪的面具在这一刻被撕开了一道狰狞的裂口。
疯言疯语!来人,把她拖下去!他厉声下令。
护卫们立刻上前,想要制住林楚楚。
就是现在!
我甩开林楚楚的手,没有后退,反而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一步步走上王府门前的高台。
在萧玦惊怒的眼神中,我从袖中,高高举起了几样东西!
一张从邪术书上撕下的书页!
几封密信的抄本!
靖王殿下所谓的深情,就是囚禁活人三年,将一个鲜活的女子折磨成疯子吗!
我的声音在每一个人耳边炸响。
靖王殿下所谓的‘体面’结局,就是修习这等灭绝人性的邪术,拿活人精血炼制傀儡吗!
我将那张画着傀儡邪术的书页展示给所有人看。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几个胆小的贵妇甚至发出了尖叫。
今日,他要以我为祭品,让林姑娘‘魂魄归位’!我沈未央,不过是他这场深情大戏里,最后一件、也是最关键的一件道具!
我的声音清亮而决绝,充满了被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不屈。
我不再是谁的替身,我只是我自己!今日,我沈未央,便要替天行道,揭穿你这伪君子的真面目!
你找死!
萧玦彻底疯狂了,他呛啷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不顾一切地朝我刺来!他要杀人灭口!
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怒喝传来,一队身着御史台官服的兵士如潮水般冲入王府,瞬间将萧玦和他的护卫包围!
为首之人,面容刚毅,正是画像上与林楚楚站在一起的那位——当朝御史大夫,周正毅!
他身后,跟着一个瑟瑟发抖、却鼓足了勇气的身影。
是素心!
周御史手持圣旨,高声宣布:奉皇上口谕,靖王萧玦罔顾人伦,囚禁无辜,修习邪术,罪大恶极!即刻彻查靖王府,所有相关人等,一并拿下!
萧玦的剑,停在了离我咽喉不到三寸的地方。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官兵冲入王府,直奔西郊别院和萧玦的书房密室。
当密室的大门被撞开,眼前的一幕,让在场所有身经百战的官兵,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密室里,除了那个写着沈未央名字的桃木人偶,和一座狰狞的炼丹炉外,墙边,还摆放着十几个生锈的铁笼。
每一个铁笼里,都关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
她们的眉眼,都和林楚楚,有着三到七分的相似。
第六章
真相大白于天下。
所谓的靖王深情,成了一场席卷整个京城的、最肮脏、最恐怖的笑话。
萧玦被押到那间充满血腥和绝望的密室里,看着笼中那些被他当作战利品和备用材料的女子,看着早已崩溃哭倒在周御史怀里的林楚楚,看着一脸冰冷、宛如地狱修罗的我。
他终于疯了。
我只是想让她永远陪着我!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他嘶吼着,状若癫狂。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让我痛苦绝望的男人,冷冷地吐出五个字。
你的爱,是罪。
罪证确凿,又有周御史和一众苦主作证,萧玦的下场早已注定。皇上震怒,下旨削去其王爵,废为庶人,打入天牢,终身监禁。
而我,沈未央,作为揭发此案的首功,一时间名动京城。
但我没空理会那些或同情、或敬佩的目光。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回到沈家。
在所有族老面前,我拿出了当年他们为了巴结靖王府,逼我喝下迷药、将我送上花轿的证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逼迫那为了权势卖女求荣的宗主父亲退位,扶持旁支中尚有良知的一位叔伯上位,将腐朽的沈家,彻底清洗了一遍。
第二件事,是安顿那些被解救的女子。我用从沈家敲来的钱,为她们治伤,为她们寻亲,给她们安家的费用。
林楚楚在周御史的照料下,也渐渐走出了阴影。原来,周御史曾是她的青梅竹马,那张画像,是她当年为了拒婚靖王、故意找周御史演的一出戏,却没想到,反而激起了萧玦病态的占有欲,引来灭顶之灾。
一切尘埃落定。
在御史台的见证下,我拿出了那纸我从未正眼瞧过的婚书。
在众人的注视下,我将它撕得粉碎。
纸屑纷飞,像一场迟来的雪,掩埋了那段不堪的过往。
周御史敬我胆识,感我恩情,向我抛出橄榄枝,推荐我入宫为女官,凭我的才智,定能有一番作为。
我笑着拒绝了。
经历了这一切,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想要的,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笼,而是真正的自由。
数月后,江南水乡。
一家新开的玉器店内,一个身着明艳红裙的女子,正坐在窗边,专注地雕刻着手中的玉石。
那女子,是我。
我将那块陪伴我度过最黑暗时光的白玉,一分为二。
一半,我雕刻成了一座破碎的囚笼。
另一半,我雕刻成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我给这件作品取名,《重生》。
黄昏时分,我收了店,独自来到湖边。江南的风,温柔地拂过我的脸颊,带着水汽和花香。
我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那张脸,不再是林楚楚的影子,也不再是那个卑微绝望的靖王妃。眉眼间,是我从未有过的自信与从容。
我拿出那对雕刻着《重生》的玉佩,在手中摩挲了片刻,然后扬手,将它远远地投入了湖心。
沈未央,我对着湖面,轻声说,从今往后,你只为你自己而活。
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仿佛在回应我的新生。
很多年后,江湖上开始流传一位神秘女玉雕大师的传说。据说她的作品,千金难求,每一件,都蕴含着一股打破绝境、向死而生的力量。
无人知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喜欢穿红裙,笑容明艳如火。
而千里之外,京城最阴暗的天牢深处,一个白发苍苍的囚犯,日复一日地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喃喃自语:
楚楚,回来……
直至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