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参与研发的北斗导航系统全面开通。
我把国家奖励的百万奖金捐给了边防战士。
负责传达室的王大爷急了。
谁让你乱捐钱的一百万啊！你疯了
用国家的钱怎么不和我商量
我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大爷继续发火。
我外孙说了,北斗能成功全靠我每天看新闻联播,我是国家的精神支柱！
你不主动把奖金分我一半感谢就算了,还乱花我的精神损失费,赶紧要回来！
1.
王大爷干瘦的脸上,沟壑纵横,此刻因为激动,每一条皱纹都在叫嚣。
他枯树枝般的手指几乎戳到我的鼻尖上。
顾工,你别以为你拿了个奖就了不起了！北斗是国家的,奖金也是国家的！国家的钱,怎么能你一个人说了算
周围路过研究所的同事纷纷侧目,脚步却都放慢了,空气里弥漫着八卦的气息。
我叫顾微,是北斗项目组的一名核心工程师。
就在昨天,我代表团队领取了国家颁发的科技进步特等奖,附带一百万奖金。
我没要这笔钱,而是以项目组的名义,直接转捐给了高原边防哨所,用于改善战士们的生活条件。
这件事上了新闻,赞誉如潮。
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竟然是我们研究所传达室的王大爷。
王大爷,这笔奖金是国家奖励给我个人的,我有权支配。我耐着性子解释,试图维持一个科研人员应有的体面。
你放屁！王大爷一口唾沫星子喷了出来,什么你的没有国家,哪有北斗没有我天天在传达室看新闻联播,用精神力量支持你们,你们能成功我外孙都说了,这叫精神感召力场,是科学！
我被他这套歪理邪说气笑了。
精神力场王大爷,您外孙是哪个大学毕业的,研究什么专业的
我外孙厉害着呢！京华大学物理系的博士生！王大爷挺起胸膛,一脸骄傲,他说这事儿他最有发言权！你一个搞工程的懂什么这叫跨学科综合理论！
京华大学物理系我恰好有几个师兄在那当教授。
我压下心头的怪异感,继续说：王大爷,捐款是我的个人意愿,钱已经捐出去了,要不回来了。
怎么要不回来你打电话！就说你脑子糊涂了,捐错了！王大爷理直气壮地命令我,一百万,必须分我五十万！不然,我天天上你们领导那告你去！说你贪污腐败,私吞国家财产！
他这是赤裸裸的讹诈。
我脸色冷了下来：王大爷,请您注意言辞,否则我将保留追究您诽谤的权利。
嘿！你还敢威胁我王大爷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没天理了啊！我为国家流血流汗（指看新闻）,到头来好处全被小年轻一个人占了！她还想告我！大家快来看啊,这科学家是怎么欺负我们普通老百姓的！
2.
王大爷的哭嚎声像高分贝喇叭,迅速吸引了整个研究所的目光。
人越围越多,指指点点。
这顾工平时看着挺文静的,怎么回事
王大爷虽然有点胡搅蛮缠,但毕竟是长辈,这么多人看着,多难看。
一百万啊,确实不是小数目,王大爷眼红也正常。
流言蜚语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背上。
我最不擅长处理这种当众撒泼的场面,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研究所的陈主任闻讯赶来。
王师傅,顾工,这是在干什么影响多不好！陈主任是个和事佬,一过来就想把我们拉开。
王大爷见到领导,哭得更来劲了,一把抱住陈主任的大腿：陈主任,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为北斗项目付出了那么多心血,这顾娃子拿了奖金,一分钱都不给我,还说要告我！这是要逼死我啊！
陈主任一脸为难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包括王大爷那个精神支柱和京华大学博士外孙的奇葩理论。
听完我的叙述,围观的同事们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
陈主任的嘴角也抽了抽,显然也是被雷得不轻。
他清了清嗓子,对王大爷说：王师傅,这事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科研成果是顾工她们团队努力的结果,奖金也是国家给她们的,您看新闻联播是关心国家大事,这个精神值得表扬,但要说和奖金挂钩……这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一个尖利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一个打扮得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搀着一个同样刻薄相的中年女人挤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一脸傲气的年轻人。
我爸就是北斗项目的精神支柱！你们不能搞技术歧视！中年男人是王大爷的儿子王斌。
他身边的女人,也就是王大爷的儿媳刘娟,立刻接口：就是！没有我爸的精神支持,你们说不定就失败了！现在成功了,想把我们一脚踢开门儿都没有！今天不给个说法,我们全家就住这儿不走了！
最后那个年轻人,应该就是王大爷的博士外孙王浩了。
他推了推眼镜,用一种看原始人的眼神看着我：这位……阿姨,我祖父的贡献,不是你用狭隘的工程学思维就能理解的。我用超弦理论和量子纠缠的宏观体现,完全可以论证,一个稳定且强大的爱国精神发射源,对大型复杂项目的成功率有着正向增益。这五十万,不是精神损失费,而是我祖父应得的贡献报酬。
3.
我被这一家子奇葩的无耻程度震惊了。
尤其是那个王浩,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把贪婪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京华大学物理系的博士,就是这么做学术的我冷冷地看着王浩。
王浩脸色一僵,随即梗着脖子说：你这是在质疑我的专业能力你信不信我把论文发出来,让你开开眼界
好啊,我点点头,正好我认识京华物理系的几位教授,比如李振国院士,我很想拜读一下你的大作,并向李院士请教其中关于‘爱国精神发射源’的量化模型。
提到李振国院士的名字,王浩的脸色瞬间白了。
李振国是国内高能物理界的泰斗,也是京华大学的学术招牌,更是以治学严谨、眼里不揉沙子闻名。
你……你认识李院士王浩的声音有些发虚。
不止认识,上个月我们还在同一个项目评审会上见过。我平静地陈述事实。
王浩的额头冒出了冷汗,不敢再接话。
他父亲王斌见状,立刻把话题拉了回来：少扯这些没用的！我们今天来,就是要钱！五十万,一分不能少！陈主任,您是领导,您给评评理,我爸在研究所看了一辈子大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现在人家科学家拿一百万,我爸要点辛苦费,过分吗
这已经不是讲理,是纯粹的道德绑架了。
陈主任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王斌,这不是一码事……
我不管！今天拿不到钱,我们就去市里、去省里、去北京上访！就说你们国家重点科研单位,欺压底层员工,克扣我们的功劳！刘娟尖叫着,再次祭出撒泼耍赖的法宝。
他们一家人,一个扮可怜,一个搞威胁,一个装专家,配合得天衣无缝。
研究所门口人来人往,还有不少外单位来办事的,这场闹剧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陈主任怕影响扩大,只能把我拉到一边,低声劝道：顾微,你看这……要不你先安抚一下他们这家人是出了名的难缠,真闹大了,对项目声誉不好。
安抚怎么安抚给钱吗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陈主任,这笔钱我捐了,是为了让戍边的战士们能喝上一口热水,不是为了喂饱这群贪得无厌的鬣狗。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委屈。陈主任叹了口气,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平息事态。舆论猛于虎啊,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炒作成科学家和普通民众的对立,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从我的头顶浇下。
是啊,在网络时代,真相往往不重要,情绪才是最重要的。
一个为国奉献一生的看门大爷和一个拿了百万奖金的冷漠科学家,哪个标题更能吸引眼球,不言而喻。
王家人,就是抓住了这一点。
4.
果然,第二天,研究所的内部论坛和本地的几个生活资讯类公众号上,就出现了相关的帖子。
标题取得极具煽动性：
寒心！北斗功臣竟是传达室大爷百万奖金分配不均引争议！
是科学家太傲慢,还是我们忘了普通人的贡献
帖子里,王大爷一家被塑造成了默默奉献、却被遗忘的底层英雄。
而我,则成了一个独吞功劳、冷漠无情的精英阶层代表。
帖子里还配了图,是昨天王大爷坐在地上哭嚎,而我冷着脸站在一旁的照片。角度抓得极好,把我拍得像个冷酷的施暴者。
下面评论区炸开了锅。
看了一辈子新闻联播,这贡献确实挺大的,哈哈哈哈！
楼上别笑,这家人就是纯粹的坏,想钱想疯了。
不好说,万一真有咱们不懂的科学呢那个博士外孙不是说了吗
不管怎么说,科学家拿一百万,给看门大爷分一点怎么了都是给国家做贡献的,何必那么小气
理性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各种情绪化的言论中。
我知道,这是王家人开始发力了。
他们成功地把一个荒诞的勒索事件,扭曲成了一场阶级对立的舆论风暴。
刘娟更是变本加厉,每天准时到研究所门口静坐,脖子上挂个牌子,写着科学家忘恩负义,还我精神损失费。
她时而哭诉,时而咒骂,把研究所门口搞得乌烟瘴气。
陈主任找我谈了好几次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希望我能退一步,花钱消灾。
顾微啊,我知道你委屈。但是现在所里压力很大,上级部门也打电话来询问情况了,要求我们‘妥善处理’,避免负面舆论进一步发酵。
怎么妥善处理给他们五十万我反问。
陈主任搓着手,一脸为难：当然不是五十万……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象征性地给个几万块钱,就当是人道主义慰问了让他们拿了钱闭嘴,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我看着陈主任疲惫的脸,心里一片冰凉。
这不是几万块钱的事。
这是原则问题。
今天我退了,明天是不是任何一个阿猫阿狗都能跑来,用更荒唐的理由从我这里撕下一块肉
科研人员的尊严和心血,就可以这样被践踏吗
主任,我不同意。我一字一句地说道,一分钱都不会给。
陈主任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顾微！你不要这么固执！你这是要把事情闹大,让我们所有人都下不来台吗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京城号码。
我走到窗边,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
是顾微工程师吗我是北斗项目总指挥部的张定国。
张将军！
我的心猛地一跳。
张将军,您好！
顾工,研究所门口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张将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怒火,你做得对,一分钱都不能给。这种歪风邪气,绝不能助长！
听到这句话,我一直强忍的委屈瞬间涌上眼眶。
可是,所里和舆论的压力……
你什么都不用管,也什么都不要做,安心搞你的研究。张将军的话斩钉截铁,有些人,把国家功臣当成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把无理取闹当成牟利的手段。他们打错了算盘。这件事,已经不是你个人的事,也不是你们研究所的事了。
他的话里,透着一股雷霆万钧的力量。
顾工,等着看吧。有些人,是该好好查一查了。
5.
挂断张将军的电话,我心中那块被舆论和压力挤压得透不过气的巨石,终于被挪开了。
我回到办公室,对一脸焦灼的陈主任说：主任,这件事,请恕我不能听从您的建议。我相信组织会给我一个公道。
陈主任看着我笃定的眼神,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声长叹,摇着头走了。
接下来的两天,我彻底屏蔽了外界的纷纷扰扰,将自己完全投入到下一阶段的技术预研工作中。
而王大爷一家,见我油盐不进,闹得更欢了。
他们大概以为我的沉默是胆怯,是外强中干。
王斌和刘娟联系了本地一家最喜欢捕风捉影的自媒体,号称要召开一场民间新闻发布会,就在研究所的大门口。
他们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揭露我这个冷血科学家的真面目。
发布会当天,研究所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几家小报和自媒体的记者架起了长枪短炮,周围全是看热闹的市民。
王斌穿着一身不合体的西装,人模狗样地站在一张临时搬来的桌子前,手里拿着一份打印好的稿子。
刘娟则搀扶着悲痛欲绝的王大爷,两人眼圈通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各位媒体朋友,各位父老乡亲！王斌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大声说,今天,我们站在这里,不是为了钱！是为了一个公道！是为了所有默默奉献的普通人,争一口气！
他讲得声情并茂,将王大爷描绘成一个几十年如一日、心系国家的幕后英雄。
我父亲,每天坚持看新闻联播,风雨无阻！他的精神,与北斗项目同在！他的心跳,与国家脉搏共振！这种贡献,难道不比那些躲在实验室里画图纸的贡献小吗
这番话引得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纷纷点头。
刘娟适时地递上话筒,王大爷颤颤巍巍地开口,老泪纵横：我不要多,五十万,是他们求我,我才要的。我只想用这笔钱,成立一个‘爱国精神研究基金’,把我看新闻的经验,传授给更多的人……
就在这家人把无耻的戏码演到高潮时,几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越野车,悄无声息地驶来,停在了人群外围。
车门打开,下来一群身穿制服、神情肃穆的男人。
为首的一人,国字脸,眼神锐利如鹰,径直穿过人群,走到王斌面前。
他亮出一个红色的证件。
国家安全特殊调查组。王斌,王浩,刘娟,王建国（王大爷）,你们涉嫌敲诈勒索、造谣诽谤,并可能涉及泄露国家科研单位内部信息,请跟我们走一趟。
6.
国家安全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喧闹的人群中炸开。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记者和市民,瞬间鸦雀无声。
王斌脸上的得意凝固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同……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就是……家庭纠纷,要点补偿……
家庭纠纷需要惊动国安为首的调查组组长,姓李,目光冷得像冰,我们接到举报,有人长期利用在国家重点科研单位工作的便利,非法刺探、泄露内部非涉密但敏感的信息。王建国,你在传达室值班,每天记录进出车辆和人员信息,对吧
王大爷浑身一抖,脸上的悲情面具瞬间破碎,只剩下惊恐：我……我就是按规定登记……
是吗李组长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本陈旧的笔记本,那这个本子上,记录的不仅仅是车牌和姓名吧还有某些国外公司车辆的到访频率,某些专家入所的具体时间,甚至还有新设备入库的清单。这些,也是规定让你记的
王大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如纸。
王斌和刘娟也懵了,他们显然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我没有！我就是自己随便记着玩儿的！王大爷还在嘴硬。
随便记着玩,然后把信息卖给一个叫‘老鼠’的人,每次几百到几千块不等李组长冷笑一声,我们已经把那个‘老鼠’控制了,他都招了。
这句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大爷两腿一软,瘫倒在地。
爸！
老头子！
王斌和刘娟尖叫着想去扶,却被两名制服人员拦住。
李组长的目光转向王浩：王浩,京华大学物理系博士生我们和京华大学核实过了,你去年因为多门功课不及格,学术诚信问题,已经被建议休学。你的博士身份,是假的。
王浩的黑框眼镜都快掉下来了,他全身筛糠似的抖动着。
至于你那套‘爱国精神发射源’的理论,李组长眼中满是鄙夷,我们会把你的‘论文’,连同你的所作所为,一并提交给京华大学的纪律委员会。我想,他们会给你一个公正的‘学术评价’。
最后,李组长看着王斌和刘娟。
你们,伙同家人,恶意编造事实,在网络上散布谣言,抹黑国家功臣,敲诈勒索,严重扰乱社会秩序和科研单位的正常工作。数罪并罚。
他一挥手：全部带走！
制服人员上前,不顾王家人的哭喊挣扎,给他们戴上了手铐。
刚才还被他们当成武器的记者们,此刻镜头纷纷对准了这戏剧性的一幕。
闪光灯下,王家人脸上贪婪、惊恐、悔恨的表情,被清晰地记录下来。
一场荒诞的闹剧,以一个谁也想不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7.
调查组雷厉风行,效率极高。
三天后,官方发布了正式通报。
通报内容详细披露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王建国,也就是王大爷,利用传达室工作的便利,十几年如一日,将研究所的人员往来、物资进出等非涉密但敏感的信息,记录下来,卖给情报贩子,非法获利累计超过二十万元。
他之所以对我的百万奖金如此执着,是因为最近他的上线老鼠被端,断了财路,而儿子王斌做生意又亏了一大笔钱,一家人正等着钱用。
于是,他们便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奖金上。
那套精神支柱的荒唐理论,就是全家人为了讹钱,精心策划出的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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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王浩,所谓的京华大学博士,也彻底被扒皮。他根本不是什么物理天才,只是个考研多次失败,靠着父母的钱混迹于各种培训班的无业青年。为了在家人面前有面子,也为了给这次讹诈行动增加科学依据,他才编造了这个谎言。
通报一出,舆论瞬间反转。
之前那些同情王大爷、指责我的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愤怒和唾骂。
我靠！这反转,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什么精神支柱,原来是卖国蛀虫！这种人就该重判！
心疼顾工程师,受了这么大委屈。还好国家出手了,大快人心！
那个假博士也太恶心了,拿科学当幌子,简直是学术界的耻辱！
之前转载过抹黑我的文章的自媒体,纷纷删稿道歉。
研究所的论坛里,之前对我颇有微词的同事,也开始排着队向我表达歉意和支持。
陈主任更是亲自到我办公室,又是递水果又是倒茶,脸上写满了愧疚。
顾微啊,是我的错,是我思想觉悟不够高,格局小了！还劝你妥协,我……我真是老糊涂了！他一个劲儿地作揖,我向你检讨,深刻检讨！
我看着他诚惶诚恐的样子,心里并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是淡淡地说：主任,事情过去了。我只希望,以后我们科研人员,可以有一个更安心搞研究的环境。
陈主任重重地点头：一定！一定！
8.
风波平息后,我的生活恢复了平静。
但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却在持续发酵。
首先是研究所内部,进行了一场彻底的安全整顿。所有后勤、安保岗位的人员都重新进行了背景审查和保密培训,规章制度的漏洞被一一堵上。
王建国看守了几十年的传达室,换上了一套全新的智能化访客系统,冰冷的机器远比叵测的人心更可靠。
其次,在社会层面,这件事引发了一场关于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大讨论。
各大官媒纷纷发表评论文章,痛斥那种我弱我有理的流氓逻辑,强调对科研人员的保护,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更是精神和名誉上的。
北斗项目总指挥部,更是以这件事为契机,联合多个部门,出台了一项专门针对国家级科研项目功勋人员的保护条例,明确规定,对于任何形式的造谣、诽谤、骚扰和勒索行为,都将从严从重、快速处理。
我成了这个条例出台后,第一个被追溯保护的范例。
几天后,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驻守在高原边防哨所的李营长打来的。
电话那头,风声呼啸,但李营长的声音格外洪亮。
顾工！我是雪鹰哨所的李强！我代表我们哨所全体战士,谢谢你！
不用客气,李营长,你们才是最辛苦的人。
我们都看到新闻了,也知道你因为捐款的事受了委屈。兄弟们都气坏了,说等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我们这儿,我们全体给你当保镖,看谁还敢欺负你！李营长爽朗地笑着。
他又说：你捐的那笔钱,我们一分没动。上级知道后,又专门批了一笔款子下来,把我们的新营房、供暖设备、制氧机全都配齐了。兄弟们商量了一下,想用你捐的这笔钱,在咱们哨所旁边,建一个‘北斗林’。
北斗林
对！我们这儿海拔高,气候差,能活的树不多。但我们想试试,种一片红柳。一棵树,就代表一个北斗人。以后,这片‘北斗林’,就和我们一起,守着这片天,这片地。也让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知道,有你们在天上指引,有我们在地上守护！
听着李营长的话,我的眼睛湿润了。
这,才是我捐出那笔奖金的意义。
它化作了高原上温暖的营房,化作了战士们口中滚烫的热水,最终,将化作一片扎根于雪域高原、迎风不倒的红柳林。
相比之下,王大爷一家那点蝇营狗苟的算计,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9.
一个月后,王家人的判决下来了。
王建国因为境外刺探、非法提供情报罪,情节较轻,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加上敲诈勒索未遂、诽谤等多项罪名,数罪并罚,最终执行七年。
这个结果,让很多人大跌眼镜。他们以为只是小打小闹,没想到会和间谍沾上边。
王斌和刘娟,因敲诈勒索罪、诽谤罪,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和一年六个月。
王浩虽然没有直接参与犯罪,但其伪造学历、协助家人进行网络造谣的行为,被京华大学永久列入黑名单,并通报全国高等教育系统。他这辈子,与正规的学术道路彻底无缘了。
一家人,整整齐齐地为自己的贪婪和愚蠢付出了代价。
我是在内部通报上看到这个结果的。
看完后,我只是平静地关掉了文件,继续埋头于我的工作。
对于我来说,那场闹剧早已翻篇。
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是那片由35颗卫星组成的、在黑暗宇宙中闪耀着中国光芒的璀璨星河。
又过了半年,我接到了李营长的邀请,去参加北斗林的揭牌仪式。
我请了年假,第一次踏上了那片海拔五千米的高原。
飞机落地,迎接我的是一张张被高原紫外线晒得黝黑、却无比真诚的笑脸。
李营长带着我,来到了哨所旁的山坡上。
一片顽强的红色,映入我的眼帘。
数百棵半人高的红柳,在凛冽的寒风中挺立着,枝干虽然纤细,却透着一股不屈的生命力。
每一棵树上,都挂着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名字。
我在其中,找到了我的名字——顾微。
旁边,还有我团队里每一个同事的名字。
一块石碑立在林前,上面刻着几个大字：北斗林——天上有星,地上有根。
李营长告诉我,王建国泄露的那些看似无用的信息,曾经被境外的某些机构利用,推算出了我们一次重要设备运输的大致时间和路线,策划了一场破坏行动。
幸好我们的安保部门及时察觉,更改了计划,才避免了一次重大损失。
所以,顾工,你这次,不光是捐了钱,更是阴差阳错地,帮我们揪出了一个隐藏了十几年的安全隐患。你也是我们的功臣！李营长郑重地对我说。
我愣住了。
我从未想过,一场因贪婪而起的荒唐闹剧,背后竟然还牵扯着这样惊心动魄的暗流。
张将军那句有些人,是该好好查一查了,原来另有深意。
我看着眼前这片红柳林,看着远处连绵的雪山,和头顶那片仿佛触手可及的、纯净的蓝天。
我忽然明白了。
我们做的事情,不仅仅是发射卫星,构建一个导航系统。
我们是在用智慧和汗水,编织一张看不见的天网。
这张网,守护着天上的星,也守护着地上的人。
它让战士们不再迷路,让远洋的货轮找到航向,也让那些藏在阴暗角落里的蛀虫,无所遁形。
一阵风吹过,红柳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我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那是来自遥远太空的、北斗卫星的脉搏。
它在说：你的每一次努力,每一次坚守,国家都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