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来自明日的死亡预告 > 第一章

快递员打电话来时,苏晚正对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发呆。文档空白得刺眼,如同她此刻卡壳的思绪。窗外,城市的傍晚喧嚣被双层玻璃滤去大半,只余下模糊沉闷的背景音,反而衬得屋里过分的静。
苏女士吗有您一份同城急件,放快递柜还是您下来拿电话那头的男声语速很快,带着职业化的匆忙。
她蹙眉:放柜里吧,谢谢。
寄件方特别强调,必须本人签收,快递员补充,语气里多了点不易察觉的强调,说是非常紧急的文件。
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疑惑放大了一瞬。同城急件她最近没买任何需要急送的东西,工作上也不该有需要纸质文件紧急送达的事务。或许是出版社的校样但流程不对。
五分钟后,苏晚在楼下大堂从快递员手里接过了那个朴素的加厚文件袋。纯白色,入手比预想的稍沉一些。没有寄件人地址和姓名,只在收件人栏清晰地打印着她的名字:苏晚。后面紧跟着她的手机号和详细到门牌号的住址。
一种古怪的感觉掠过心头。知道她这个曾用名的人不多,除了老家几个亲戚和极少数旧友,几乎没人会叫她苏晚,平时所有人都称呼她笔名苏薇。连物业登记的都是苏薇。
拿着文件袋走进电梯,金属壁映出她微微困惑的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袋表面,某种难以言喻的预感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回到家,防盗门在身后咔哒一声落锁,将外界的声音隔绝。她走到书房桌前,顺手拿起开信刀,利落地划开了文件袋的封口。
里面只有一页纸。普通的A4打印纸,对折着。
展开。
目光触碰到第一行字的瞬间,指尖的温度骤然褪尽,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成了冰碴。
苏晚,如果你收到这封信,说明它成功送到了。别怀疑,也别浪费时间验证。我就是你,是明天的你。仔细听好,我们——时间不多了。
心脏猛地一缩,狠狠撞向胸腔。恶作剧谁的恶作剧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这个名字那语气……
她强迫自己看下去,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眼球。
今晚,2023年10月27日,午夜零点,你会死。
呼吸骤然急促。
一个闯入者。男性,身高约一米八,体格强壮,力量很大。他对房子的布局异常熟悉。客厅阳台那把老旧的月牙锁——就是你一直懒得换掉的那把——会被他用专业的工具撬开,声音很轻,你在主卧听不见。你当时会因为莫名的心悸和口干,下楼去厨房倒水。
你们会在楼梯拐角相遇。你会挣扎。他会从后面用右臂勒住你的脖子,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捂住你的嘴。他的手套上,有股淡淡的、像是机油混合着铁锈的味道。你会拼命踢蹬,踢翻走廊那个你从景德镇带回来的白瓷水滴状花瓶,它碎了,声音在夜里应该很大,但偏偏,没人听见。
然后,是一把刀。样式很普通,但极其锋利。从左颈侧划过,切开了气管和颈动脉。过程据说很快,但痛苦并未减少分毫。
你会倒在楼梯第三级和第四级台阶之间,脸朝着客厅的方向。你能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是电视柜上那个我们结婚时买的、一直走慢十分钟的静音钟,红色的秒针颤动着,指向零点零七分。温热的血会淌下去,很快,渗进米白色羊绒地毯的蔷薇花纹里,变成深褐色。
感受这份恐惧,苏晚。牢牢记住每一个细节。然后,用它来救我——救我们。
我们还有,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瞥向电脑屏幕右下角,正好十二个小时。
A4纸的末尾,没有署名,只有一个打印上去的日期——2023年10月28日。
明天。
纸张从彻底失温的指间飘落,无声地滑到地毯上。苏晚猛地捂住嘴,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直冲喉咙。她跌跌撞撞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起来,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食道和舌头。她撑在冰冷的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掬起冷水一遍遍泼在脸上,然后抬起头,看向镜子里。
镜中的女人脸色惨白如纸,发丝被水濡湿黏在额角和脸颊,瞳孔因纯粹的恐惧而放大,里面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惶。
十二个小时。
离午夜,还有整整十二个小时。
不能死。
这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恐惧,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信是未来寄来的这超出了所有科学的认知范畴!但……那细节真实得令人头皮发麻。阳台的月牙锁确实坏了很久了,物业催了几次她都没约时间换。那个景德镇花瓶,是她和先生陈朗去年旅行时带回来的心爱之物,就摆在走廊尽头的玄关柜上。静音钟,走慢十分钟,是她无数次对着陈朗抱怨过却总是忘了拿去修或者调整的鸡肋摆设。羊绒地毯的蔷薇花纹……甚至对方提到了心悸和口干——她确实偶尔会有这种小毛病,尤其是在熬夜赶稿之后。
如果是恶作剧,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只有她自己和身边最亲近的人才可能知道的、琐碎到极致的细节就连那股机油混合铁锈的味道,都陌生得具体,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金属质的真实感。
宁可信其有。必须信其有!
行动!必须立刻行动!
她像一颗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的陀螺,猛地旋转起来,爆发出惊人的能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声音大得盖过了窗外的一切杂音。
她首先扑向客厅的阳台推拉门。老旧的月牙锁被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扣上,仿佛这样就能锁住死神的脚步。这还不够!她冲进储藏室,翻出工具箱,找到最粗最长的一把螺丝刀,狠狠插进滑轨的缝隙里,用锤子拼命砸了几下,直到螺丝刀彻底卡死,滑轨变形,再也无法推动。接着是房子里所有的窗户,从一楼到二楼,每一扇她都反复检查锁扣,用力拉拽,确保万无一失。一楼客厅那扇最大的落地窗,她甚至咬着牙,把沉重的实木沙发一点点拖过去,死死抵住玻璃门。
后门家里没有后门。只有一道通往消防通道的防火门,从里面用一道沉重的金属插销闩着,外面根本不可能打开。她也仔细检查了,插销完好无损,牢固得令人安心。
锤子不慎砸到左手拇指,钻心的疼痛瞬间炸开,指甲盖下迅速聚集起乌黑的淤血。但这疼痛真好,它尖锐而真实,像一根锚,将她从恐惧的漩涡里短暂地拉出来,提醒她此刻还在挣扎,还活着。
做完这一切,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被堵死的落地窗,大汗淋漓,头发黏在额头上,手臂和肩膀的肌肉酸软得不停颤抖。屋子里一片狼藉,像是刚刚被洗劫过,或者正在准备迎接一场围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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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握在手里,滑腻腻的都是汗。按下那三个简单的数字,指尖却重若千钧。
您好,110报警服务台,请讲。接线员的声音冷静平稳,透着一种程式化的可靠。
有人……有人要杀我……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得自己都陌生,像粗糙的砂纸摩擦着木头,就在今晚……午夜……
电话那头极轻微地停顿了一下,可能是切换了录音频道或是在记录。女士,请您冷静,慢慢说。您是说,您收到了具体的威胁吗比如电话、短信,或者信件
一封信!打印的信!它说……我会死!闯入者,从阳台进来,在楼梯口……她语无伦次,气息急促,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空中挥舞,仿佛要抓住什么支撑,警察同志,求你们,派人来!保护我!我家地址是……
她报出小区名和楼栋单元号,声音抖得几乎连不成句子。
女士,您收到的这封信,内容确实非常……不寻常。接线员的语气保持着专业的冷静,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和……或许是怀疑您能确定寄信人的身份吗或者信上有没有提供任何关于寄件人的线索
没有!什么都没有!但上面写的细节……我家里的细节……全对!他一定会来!求你们了!她几乎是在尖叫,恐惧混合着无助,让她眼眶发热。
好的,女士,我们已经记录。会立刻通知您所在街道的派出所,安排巡逻人员重点关注您家附近的异常情况。建议您锁好门窗,不要轻易给陌生人开门。保持电话畅通,如果发现任何可疑情况,请立刻再次报警。
对方的回应标准、得体,甚至称得上安抚,但苏晚清晰地听出了那份公式化背后的保留和距离感。他们不信。他们只相信确凿的证据、可见的威胁、合乎逻辑的报案,绝不会相信一封来自未来的、荒诞至极的死亡预告。
巨大的无助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微弱勇气。
警察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武器。她需要一件武器。一件能真正保护自己、能对抗那个身高一米八、体格强壮的闯入者的东西。
记忆的碎片闪过——丈夫陈朗,他以前很喜欢户外运动和收藏一些军迷用品。储藏室最里面!她连滚带爬地再次冲进储藏室,灰尘被搅动得扑面而来。在几个摞起来的行李箱和旧画框后面,她看到了那个墨绿色的、印着英文标识的长条铝合金箱。
箱子带着密码锁。密码是什么她努力回忆。陈朗的生日不对。结婚纪念日试了一下,也不对。最后,她尝试性地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咔哒。锁开了。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打开箱盖,内部是黑色的定制泡沫衬垫,完美地嵌放着几件物品。其中,一把造型硬朗、刀身厚重的野外求生刀静静地躺在那里。刀身泛着冷冽的寒光,血槽显得格外刺眼。皮鞘看起来有些年头,但保养得宜。
她抽出刀,冰冷的触感瞬间顺着指尖蔓延而上,激得她手臂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她试着握了握刀柄,粗糙的防滑纹硌着掌心,沉甸甸的重量传递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关乎生死的暴力意味。
就是它了。
她将刀藏进客厅沙发最大那个靠垫的后面缝隙里,确保刀柄朝外,一伸手就能够到。做完这个,她稍微松了一口气,但身体依旧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和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是在粗粝的砂纸上摩擦而过。窗外的天色逐渐从昏黄变为绛紫,最后彻底被浓重的、化不开的墨黑吞没。黑暗如同一头有生命的巨兽,悄无声息地匍匐在窗外,将整栋楼房紧紧包裹,虎视眈眈。
她缩在沙发角落,不敢开大灯,只留下一盏沙发旁的落地灯,散发出昏黄微弱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她的耳朵像高度灵敏的雷达,拼命捕捉着屋外的每一丝声响。隔壁邻居开关门的声音、楼上隐约传来的脚步声、小区绿化带里不知名虫子的唧唧声、甚至远处高架上飞驰而过的车流带来的微弱震动……任何一点微小的、平常根本不会注意的动静,此刻都让她像受惊的猫一样骤然弹起,心脏狂跳到疼痛,手心湿冷地攥紧靠垫后的刀柄。
巡逻警车如约来过两次。雪亮的车灯慢悠悠地扫过楼下的道路,光柱穿透窗帘的缝隙,在天花板上短暂地划过,像一只慵懒的、例行公事的眼睛,短暂地瞥过她这片绝望的战场,带来一点点转瞬即逝的、虚妄的安全感。他们没有停留,没有鸣笛,甚至没有下车用手电照一下她这户的阳台。也许在值班警察看来,这不过是又一个精神过度紧张、草木皆民的市民无谓的消耗警力。
晚上七点刚过,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在门外的走廊响起。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陈朗回来了。
苏晚几乎是弹射起来的,在他推开门的一瞬间就扑了过去,死死抱住了他的腰,把脸深深埋进他带着室外秋夜凉意的西装外套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发抖。
薇薇他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撞得微微后退了半步,手里的公文包啪地掉在地上。他下意识地揽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里带着刚下班后的疲惫和明显的惊讶与担忧,怎么了屋里怎么这么暗你没事吧手怎么这么凉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宽厚,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高级西装面料的纤维味和办公室空调房里特有的洁净气息,这一切熟悉得让她几乎掉下泪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里平稳而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耳膜,暂时驱散了一些盘踞不去的寒意。
社区……业主群里通知,她把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含糊不清,大脑却在飞速旋转,编织着谎言,说……说我们这片区,进了流窜犯,好几家都被踩点了,提醒大家晚上特别注意安全。她不敢抬头看他,怕被他看出眼底深藏的惊惶,我害怕,就把门窗都……又检查加固了一下。
陈朗愣了一下,揽着她走进屋,用脚带上门。他环顾四周,看到了被沉重沙发抵死的落地窗、阳台上那显眼的、粗暴卡死的螺丝刀,以及所有紧闭得仿佛再也不会打开的窗户,他的眉头深深蹙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川字纹。
流窜犯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疑惑,我没看到业主群里有相关消息啊。他说着,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苏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跳出喉咙。可能……可能是在那个……那个团购群里看到的,我一时着急,记混了。她急忙掩饰,用力拉着他的手臂,指尖冰凉,反正我就是害怕嘛。你今晚……不会出去吧有没有应酬她仰起脸,努力想做出一个撒娇的表情,但脸部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
陈朗放下手机,低头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越来越浓的担忧。他捧起她的脸,指腹温柔地擦过她眼下可能存在的黑眼圈和冰凉的脸颊:出去当然不。最近那个大项目刚告一段落,今晚没什么安排,就在家陪你。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那些被加固的门窗,声音放得更柔,吓成这样脸一点血色都没有。没事了,傻瓜,有我在呢,什么都别怕。
他语气温柔,充满安抚的力量,但苏晚极其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未能完全掩饰住的疑虑。他太了解她了,她平时的性格算不上胆小怕事,甚至有些大大咧咧。今天这番如临大敌的景象,显然远远超出了一条来路不明的流窜犯消息所能解释的范畴。
晚餐是陈朗叫的外卖。一家她平时很喜欢的本帮菜馆。但此刻美味的菜肴吃进嘴里,却味同嚼蜡,她甚至尝不出任何味道,只是机械地咀嚼、吞咽。陈朗似乎也想努力缓和气氛,不停找着话题,说着公司里的趣事,项目组里的糗事,但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含糊地点头或摇头。她的全部心神都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悬在耳朵上,全力聆听着屋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同时,那封预言信里血腥的细节,像自动播放的恐怖片,一帧一帧在她脑海里循环放映。
……手套上有股淡淡的、像是机油混合着铁锈的味道……
机油混合铁锈陈朗是在一家顶尖的投行做高管,办公室在CBD核心区的顶级写字楼,窗明几净,他日常接触的是电脑、文件、咖啡,手上平时只有高级洗手液和低调奢华的木质调香水的味道。今天……
她鼻翼微微翕动,假装低头喝汤,悄悄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只有他惯用的那款爱马仕大地香水的后调,淡淡的雪松和香根草的气息,沉稳而干净。
她暗暗松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但心底深处,另一层更幽暗的疑惑却又悄然泛起:如果信是假的,为何那些关于家居布局和个人习惯的细节如此真实恐怖如果信是真的,为什么关于气味的关键细节出错了是未来的自己记错了还是……时候未到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针对她的、极其恶毒且了解内情的骗局
晚饭后,陈朗收拾了外卖餐盒,反常地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钻进书房处理永远也回不完的邮件和跨国电话会议,而是陪着她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开着,屏幕里播放着最近大热的一部都市爱情剧,男女主角正在经历甜蜜的争吵,背景音乐轻松愉快。但这喧闹的声浪反而像一层浮油,悬浮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上,衬得屋子里的空气更加凝滞、沉重。
他们谁都没有真正在看。陈朗拿着手机,指尖偶尔划动着屏幕,回复一些信息,眉头微微拧着,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棘手的问题。苏晚则蜷缩在旁边的单人沙发里,身体僵硬得像一块被冻结的石头,全部的感知力都像敏感的触须,极力延伸出去,探查着黑暗中的每一丝涟漪与异常。她的手始终没有离开那个靠垫,指尖隔着柔软的绒布面料,反复描摹着下面那坚硬而冰冷的刀柄轮廓,从那冰冷的触感中汲取着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时间像粘稠的沥青,缓慢而艰难地向前流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十点。
十一点。
十一点三十分。
空气仿佛凝固了,密度大得让人呼吸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入冰碴。陈朗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几乎实质化的紧张氛围,他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侧过身看向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倦意和担忧:薇薇,你脸色还是很差,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早点休息我陪着你。
苏晚猛地摇头,声音绷得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钢丝:我不困!一点都不!你……你也不准睡!语气里的尖锐和恐慌让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陈朗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脸上的担忧之色更深了,几乎染上了些许凝重。他倾身过来,试图握住她的手:你到底怎么了真的只是被那个不知道哪来的流窜犯消息吓到了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被各种家具堵死的出口,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这……薇薇,这看起来根本不像一般的害怕。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能瞒着我。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但苏晚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了手,藏到身后。她无法解释。那封信的内容太过荒诞离奇,说出来,陈朗会怎么想他只会更加确信她精神出了问题。她只能死死咬着下唇,避开他探究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十一点五十分。
陈朗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惊弓之鸟的模样,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疲惫:我去给你热杯牛奶吧,助眠。你这样子不行。
他起身,走向开放式厨房。苏晚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他的背影。厨房是开放式的,与客厅相连。他经过走廊,脚步靠近那个摆放着景德镇白瓷水滴花瓶的玄关柜……
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几乎停止。信里说,花瓶会被挣扎中的她踢碎!
她的视线死死钉在那个花瓶上,呼吸屏住。
然而,陈朗平稳地走了过去,衣角甚至没有碰到柜子。他打开冰箱,取出鲜牛奶,倒入玻璃杯,然后放进了微波炉。微波炉运作的低频嗡嗡声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毫米,但那种毛骨悚然的不安感却愈发浓烈。为什么信里的细节和现实出现了偏差
就在这时——
嘀嗒。
一声极轻微、却在此刻死寂环境里清晰得如同惊雷的电子音。
是从电视柜方向传来的。
苏晚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冲向了头顶,带来一阵眩晕,又瞬间退潮,留下冰彻骨髓的寒冷和麻木。她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扭动脖子,像是生锈的机器人,看向电视柜。
那个静音钟。
那个永远走慢十分钟的、结婚时买的、被她抱怨过无数次的静音钟。
黑色的秒针,稳稳地、异常清晰地跳了一格。
它……它走了它怎么会发出声音它不是完全静音的吗而且……它什么时候走准了她明明记得晚上看的时候它还慢着十分钟!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命运掐住喉咙的恐惧感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十一点五十九分。
世界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连微波炉都停止了工作。电视早已被陈朗静音,屏幕上只有色彩斑斓的光影无声地闪烁、变幻,像一场荒诞的默剧。
警察就在楼下。所有入口固若金汤。陈朗在家。刀在我手里。
我改变了!我一定改变了未来!那封信失效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速度与力量之大,让她感到阵阵撕裂般的疼痛。血液奔流的轰鸣声充斥在耳膜里,盖过了一切。
就在那一刻。
正对着她的那面电视墙,为了设计感而镶嵌的一块窄长的水银镜面(她曾觉得这设计很有艺术感),光洁的镜面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变化。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蘸满了粘稠的、暗红色的、仿佛刚刚从动脉里涌出的液体,在上面缓缓书写。
是的,书写。
诡异的血珠从镜面内部渗出,蜿蜒爬行,扭曲着,挣扎着,组成了一个个狰狞的、不断向下滴淌着血痕的汉字。
那行字清晰地、恐怖地浮现出来:
你搞错了死亡顺序——
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连思维都凝固了。
搞错了什么顺序不是闯入者那是什么!顺序!
那血字像拥有生命的活物,在平滑的镜面上微微蠕动,散发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地狱般的血腥寒意。
极致的恐惧攫住了她,喉咙像是被无形的铁钳死死扼住,挤压不出一丝声音。瞳孔疯狂震颤,里面只倒映着那行不断滴淌的、猩红刺目的血字,整个世界都彻底褪成了绝望的黑白和令人疯狂的猩红。
然后。
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轻轻地、甚至堪称温柔地,搭上了她冰凉僵硬的肩膀。
陈朗熟悉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他低沉温和的声音响起,带着刚刚忙碌完的、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低低地询问:
薇薇,牛奶热好了,怎么还不睡
他的另一只手里,正端着那杯冒着袅袅热气的牛奶。
温润的奶香混合着他身上沉稳的雪松尾调,缓缓飘来。
与此同时,另一股极其微弱、却被她骤然提升到极致的感官无限放大、冰冷刺骨的金属腥气,突兀地、无法忽视地钻入了她的鼻腔。
一股淡淡的、冰冷的、像是刚刚用力擦拭过某种金属工具后残留在皮肤上的、机油混合着铁锈的细微味道。
是从他搭在她肩膀的那只手上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