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大师兄凌云十年未破炼气,受尽屈辱嘲笑。
小师妹大婚当日,他平静送出一枚枯枝簪:此物可挡元婴一击。
满堂哄笑,新郎随手将簪掷地:废物也配赠礼
当夜魔宗突袭,合宗危殆之际,那被弃的簪子骤然绽放万丈光芒——
凌云于光中漫步而来,袖袍翻卷间强敌尽灭。
众人震惊哭求原谅,却见他微笑躬身:诸位可能误会了,我只是个送簪子的路人。
红光骤起,宗门老祖突然跪伏颤声:三十年了…您终于来取走镇压在我灵脉下的…那只断掌了吗
青云宗演武场上,剑气纵横,年轻弟子们身形矫健,法诀引动间流光溢彩,引来围观者们阵阵喝彩。高台之上,宗主与几位长老抚须而笑,对门下才俊不吝赞许。
唯有角落里的那个人,与周遭的蓬勃气象格格不入。
凌云一袭洗得发白的旧青衫,静静站在演武场边缘一棵老松的阴影下,看着场中热闹。阳光刺眼,他却像一抹被遗忘的淡墨,融不进这鲜亮画卷。几个刚下场的弟子路过,毫不避讳地指指点点,嗤笑声顺着风飘过来。
看,大师兄又在‘观摩学习’了,学了十年,还是炼气一层,这份毅力,啧啧。
少说两句,毕竟是我们‘大师兄’嘛,哈哈哈…
宗门之耻,要不是宗主念旧,早该逐出山门了。
凌云像是没听见,目光掠过喧闹的人群,落在远处云遮雾绕的连绵殿宇上,眼神平静得近乎空洞。那身青衫袖口磨起了毛边,肘部还有个不显眼的补丁,但他站得依旧挺直,只是这份挺直,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废物的最后一点可怜自尊。
十年了。整整十年,他困在炼气一层,寸步未进。同辈早已筑基,甚至结丹,晚入门的师弟师妹也纷纷超越了他。大师兄这个名号,早已从尊称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翌日,青云宗张灯结彩,喜气盈天。
小师妹林婉儿,宗主最宠爱、也是全宗天赋最高的弟子,今日与年轻一代的翘楚、已是筑基后期的赵莽结成道侣。宗门大宴宾客,各方势力来贺,广场上觥筹交错,人声鼎沸,一派繁华盛景。
凌云来得迟。他走入喧闹的大殿时,喜宴已至高潮。新人正携手向宗主和各方来宾敬酒,男才女貌,光芒耀眼,引得满堂赞叹。
他的出现,像一滴水落入滚油,瞬间炸起一片细碎的嗤笑和低语。
他怎么来了
啧,也不看看场合,这身破烂。
婉儿师姐心善,怕是给他发了请柬,他还真敢来。
凌云对这一切置若罔闻,目光平静地穿过人群,落在凤冠霞帔、巧笑嫣然的小师妹身上。他曾指导过她入门剑法,那时她还是个哭鼻子的小丫头。时光荏苒。
他缓步上前,走向一对新人。
喧闹声略微低了下去,所有人都带着一种玩味的、看好戏的神情注视着这一幕。高座上的宗主微微蹙眉,几位长老面色不虞。新郎赵莽更是嘴角一撇,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与厌恶。
婉儿师妹,凌云停在新人面前,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殿内的丝竹声,恭喜。
林婉儿笑容有些勉强,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怜悯,轻轻点头:多谢…凌云师兄。
凌云从那件旧青衫的袖中,取出了一件物事。
那是一枚簪子。枯树枝随意拗成的一般,黯淡无光,粗糙得甚至比不上乡下樵夫的手工,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几个模糊不清的符文,更添几分丑陋。
小小贺礼,不成敬意。凌云将它递了过去,语气依旧平淡,此物或许平凡,但带在身上,或可挡元婴期修士一击,聊作防身之用。
死寂。
极短暂的死寂之后——
噗嗤!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随即,如同洪水决堤,整个大殿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堂大笑!笑声几乎要掀翻殿顶。
哈哈哈!他说什么元婴一击他知不知道元婴修士意味着什么
疯了吧!拿个破树枝来糊弄,还大言不惭!
我就说这废物脑子也不正常了!可怜可笑!
赵莽脸上的鄙夷几乎化为实质,他一把从凌云手中夺过那根枯枝簪,看都懒得再多看一眼,仿佛拿着什么肮脏的垃圾。
挡元婴一击赵莽声音扬高,充满嘲讽,确保全场每一个角落都能听见,凌云,你是修炼把脑子炼坏了,还是存心来恶心我与婉儿一个十年炼气的废物,也配在这种场合赠礼拿这种垃圾出来,是羞辱谁呢
他手臂猛地一扬,那枚枯枝簪划过一道微不足道的弧线,被狠狠掷向大殿角落的阴影里,滚落尘埃。
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赵莽厉声喝道,气势逼人。
林婉儿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拉了一下赵莽的衣袖。
凌云看着那簪子落地的方向,静默了一瞬。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既无愤怒,也无羞惭,仿佛那被掷于地的并非他所赠之物。他抬眼,目光扫过赵莽因得意而涨红的脸,扫过满堂宾客夸张的笑脸,扫过高台上那些冷漠或厌弃的目光,最后,对着小师妹微微颔首。
然后,他转身,在一片讥诮的议论和肆无忌惮的目光中,平静地走出了大殿喧嚣的光晕,走入外面的夜色里,背影单薄,却挺直。
夜渐深,喜宴散去,留下的只有杯盘狼藉和弥漫在空气中的酒气与灵气。喧嚣落幕,青云宗沉入一种满足而疲惫的宁静。
突然——
咚!!!
一声沉闷恐怖、绝非钟鸣的巨响猛地炸开,撼动了整片山脉!护宗大阵的光幕剧烈摇晃,明灭不定,表面炸开无数蛛网般的裂痕!
紧接着,凄厉至极的警报声划破夜空!
敌袭!!魔宗来袭——!
无数道漆黑、血红、惨绿的光芒如同嗜血的蝗群,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呼啸扑来!狂暴的攻击雨点般砸落在摇摇欲坠的护宗大阵上,灵光疯狂爆碎,哀鸣阵阵。
结阵!快结阵!有长老声嘶力竭地怒吼。
弟子们惊慌失措地从各处奔出,衣衫不整,脸色煞白,试图组织起防御。但来袭的魔威太过恐怖,一道道散发着金丹甚至元婴气息的魔影在空中显现,狞笑着挥下毁灭性的攻击。
护宗大阵,连三息都没撑到,便轰然爆碎!
恐怖的魔气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青云宗的山门。杀戮顿起!
殿宇崩塌,火光冲霄,昔日仙家福地顷刻化作血肉屠场。弟子们的抵抗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显得苍白无力,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
宗主和几位长老目眦欲裂,拼死抵挡住几名元婴魔修的围攻,口喷鲜血,节节败退。
桀桀桀…青云宗不过如此!今日便从世间除名!一个浑身笼罩在黑雾中的元婴魔修狞笑,一掌拍出,巨大的黑色掌印碾碎十余名结阵弟子,余波将宗主震得倒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广场中央,气息萎靡。
新郎赵莽护着花容失色、衣衫染血的林婉儿,且战且退,身上已多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脸色惨白如纸。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迅速蔓延至所有幸存者的心头。
完了。青云宗,今日注定覆灭。
就在此时,就在赵莽和林婉儿被三名狞笑着的金丹魔修逼入绝境,退无可退,眼看就要被魔火吞噬之际——
大殿角落的阴影里,那枚被赵莽随手丢弃、践踏了无数次的枯枝簪,静静地躺在尘埃与血污中。
一名魔修狞笑的脚步正踏过那片地面。
枯枝簪上,那歪歪扭扭、曾被所有人嘲笑的模糊符文,毫无征兆地、微微亮了一下。
下一瞬——
嗡!
一道光,纯净、温和、却无比磅礴浩瀚的光,猛地从那枚枯枝簪上爆发开来!
它不是刺目的强光,却瞬间驱散了弥漫的魔气,照亮了每一个绝望的眼瞳,照亮了这血腥的夜!光芒如同实质的水流,温柔却不可抗拒地荡开了所有靠近的魔气与攻击,将赵莽、林婉儿以及附近的几名弟子轻轻笼罩在内。
万丈光芒中,那枚枯枝簪缓缓悬浮而起,表面的粗糙树皮剥落,露出内里温润如玉、光华流转的质地,其上符文如同活过来的星辰,缓缓旋转,散发出难以言喻的道韵和威压。
所有厮杀,在这一刻诡异地停滞了。
无论是魔修还是青云宗弟子,都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光的中心。
光芒深处,空间微微扭曲,一道身影由虚凝实,缓步踏光而出。
青衫依旧,旧而干净。
面容依旧,平静淡然。
凌云于万丈光芒中漫步而来,袖袍轻轻一拂。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毁天灭地的灵压。
那三名逼近赵莽和林婉儿的金丹魔修,脸上狞笑还未散去,身形便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无声无息地、一点点湮灭成最细微的尘埃,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袖袍再次翻卷。
正与青云宗长老缠斗的数名魔修,包括那为首的元婴魔修,动作猛地一僵,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无法承受的大恐怖,他们的身体、他们的元神,如同被无形的抹布擦去,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强敌…尽灭
仅仅两袖
全场死寂。
残存的魔修惊恐万状,发一声喊,狼狈不堪地如潮水般退去,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劫后余生的青云宗众人,呆立在废墟和尸骸之中,望着光芒中心那个身影,仿佛做了一场荒诞离奇、完全无法理解的梦。
宗主挣扎着站起,脸上血污混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惊骇。
赵莽张着嘴,瞳孔缩成针尖,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看看地上那枚已焕然一新的神异簪子,再看看光芒中淡漠的凌云,之前他自己的每一句嘲讽、每一个鄙夷的眼神,此刻都化作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林婉儿掩着唇,泪水奔涌而出,是获救的喜悦,更是无地自容的羞愧。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
幸存的长老、弟子,包括那位挣扎起身的宗主,竟纷纷朝着凌云的方向,跪倒了一片!
多…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宗主声音颤抖,语无伦次,我等有眼无珠!往日多有怠慢侮辱,罪该万死!求前辈恕罪!求前辈念在…念在婉儿…念在青云宗上下数百条性命…恕罪啊!
哭声,哀求声,磕头声,响成一片。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恐惧、后悔和卑微的乞求。
凌云周身的璀璨光华渐渐收敛,那枚神异的簪子轻轻飞回他手中,变回那截看似普通的枯枝。他低头看了看簪子,又抬眼看了看跪满一地、痛哭流涕的昔日同门。
他的脸上,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没有扬眉吐气的傲然,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然后,他微微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
一个温和的、疏离的、甚至带着几分客气的微笑。
他对着跪在最前方的宗主,微微躬了躬身,动作标准得像世俗中最讲究的礼节,却透着无尽的冷漠。
声音清晰、平稳,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诸位,可能误会了。
我只是个送簪子的路人。
簪既送到,险情已消,在下告辞。
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得所有人魂飞魄散,呆立当场!
送簪子的…路人
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凌云已转身,似乎就要迈步离开。
就在此时——
轰!!!
整个青云宗地底深处,猛地传来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恐怖巨响!大地剧烈震颤,一道道巨大的裂痕以广场为中心疯狂蔓延!
一股无法形容的、极致邪恶、暴戾、古老、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猩红血光,猛地从大地裂缝的最深处爆发出来,冲天而起!
血光映照天地,将整个夜空染成一片恐怖的暗红!那血光之中,弥漫着令人元神战栗、几欲崩溃的无上凶威!
在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变中,在这滔天血光的正中心——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射出,踉跄地扑到凌云身前,竟是青云宗一直闭关、据说寿元将尽、早已不理世事的元婴老祖!
此刻的老祖,须发凌乱,袍服破损,浑身气息起伏不定,脸上充斥着无边的恐惧、激动、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
他根本无视了跪满一地的宗主、长老、弟子,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个手持枯枝簪、正要转身的青衫身影。
在所有人骇然欲死的目光注视下,这位青云宗的擎天柱、元婴期的老祖,竟朝着凌云——
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伏下去!
身体因为极致的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破碎的地面上,发出泣血般嘶哑、颤抖的声音:
三…三十年了…您…您终于来了…
终于…终于来取走…镇压在我宗灵脉之下的…
…那只断掌了吗!
断掌
什么断掌镇压灵脉之下
老祖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脏上,砸得他们神魂离体,思维崩碎!
他们听到了什么宗门灵脉之下,镇压着一只…断掌而这位他们嘲笑了十年、刚刚拯救了宗门、自称送簪路人的凌云…他…他是来取那东西的
凌云终于停下了欲要离开的脚步。
他站在冲天的猩红血光中,衣袂被邪恶与古老的风吹得猎猎作响。手持那枚重新变得黯淡的枯枝簪,背影在血光映照下,显得无比神秘,无比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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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回头。
冲天血光将他离去的路径映照得一片诡谲,那枚褪去神异的枯枝簪在他指间模糊不清,老祖匍匐于地的颤抖发问凝固在空中,如同一声戛然而止的幽狱钟鸣。
所有幸存者的表情冻结在脸上,瞳孔里倒映着血光与那抹渐行渐远的青衫,巨大的、超出认知的恐怖攫住了每一寸心神。灵脉之下断掌三十年
凌云的身影却在血光最浓处微微一滞,并未回头,唯有一声极轻的、仿佛隔着万古传来的叹息,散入风里。
然后,他一步迈出,身影倏忽模糊,竟似要直接融入那滔天血光之中。
等…请等一下!宗主猛地回神,不顾一切地嘶声喊道,声音劈裂扭曲,前辈!凌云…前辈!那…那究竟是…
老祖依旧死死跪伏在地,浑身剧颤,仿佛承受着无边重压,连抬头都不能。
凌云的脚步未停,仿佛未曾听闻。
但就在他身影即将彻底消失于血光的前一瞬,他的声音却清晰地、平淡地传回了每一个人的耳中,不高,却压过了地底的轰鸣与血光的呼啸:
旧债已清,尘缘已断。
此间事,与尔等无关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
轰隆!!!
整个青云宗主峰剧烈一震,比之前强烈十倍、百倍!广场地面轰然开裂,一道深不见底、宽达数丈的巨大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骤然出现,从中喷涌出的不再是血光,而是浓郁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漆黑魔气!
在那魔气中心,隐约可见一物缓缓悬浮升起!
那似乎…真的是一只手掌的轮廓!苍白、巨大、遍布着无数暗金破碎的诡异符文,断腕处光滑如镜,却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恐怖气息!它仅仅只是出现,周遭的空间便开始扭曲、塌陷,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难以想象的威压降临!比之前所有魔修加起来还要可怕千万倍!幸存下来的青云宗弟子连惨叫都发不出,修为稍弱者直接双眼翻白昏死过去,筑基修士口鼻溢血瘫软在地,就连金丹长老们也骇然色变,拼命运功抵抗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宗主和几位长老在那只断掌出现的瞬间,便齐齐喷出一口鲜血,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只剩下纯粹的、无法理解的恐惧。他们终于明白,老祖口中的镇压是何意,也终于模糊地意识到,青云宗所谓的灵脉,或许从一开始就是…
凌云的身影,在那只恐怖断掌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可他只是平静地抬起手。
那枚枯枝簪在他指尖发出微弱的、与这毁天灭地景象毫不相称的莹润光泽。
他对着那只散发着滔天魔威的断掌,轻轻一招。
没有对抗,没有挣扎。
那只恐怖绝伦的断掌,竟如同归巢的倦鸟,周身毁天灭地的魔气与威压瞬间收敛,温顺地、甚至带着一丝急切地化作一道乌光,缩小成寻常手掌大小,稳稳地…落入了凌云手中。
天地间,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潮水般退去。
冲天的血光与魔气消失无踪。
只剩下满地狼藉,无数惊魂未定、如同经历了一场荒诞噩梦的眼神,以及那个手持断掌、青衫依旧的青年。
凌云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只苍白、诡异、却此刻安静温顺无比的断掌,指尖轻轻拂过断腕处,眼神复杂难明,似有追忆,似有怅然,最终归于一片深寂。
他翻手,断掌消失不见。
然后,他再次迈步。
这一次,再无人敢出声阻拦。
所有人,包括那位终于能抬起头、满脸是泪和尘埃的老祖,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广场边缘,走向云海翻腾的悬崖。
看着他一步踏出,落入云海之中,身影彻底消失。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废墟、裂痕、尸骸,以及那枚……若是细看,会发现已彻底失去所有灵性、真正变作一段凡木枯枝、静静躺在角落里的簪子,证明着今夜发生的一切,并非幻梦。
风呜咽着吹过死寂的广场,卷起血腥与尘埃。
老祖瘫坐在地,望着凌云消失的方向,失魂落魄,喃喃自语,反复只有那四个字:
…尘缘已断…
宗主踉跄着走到那深不见底的裂缝旁,向下望去,只感到宗门灵脉的气息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枯竭、消散…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
赵莽瘫在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自己的手——那只曾经掷出枯枝簪的手。
林婉儿掩面痛哭,哭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很远。
青云宗的劫后余生,没有喜悦,只有无尽的谜团、恐惧和…彻底的颠覆。
而凌云,那位当了十年废材、一夕惊世、取走镇压魔掌的路人……
他已消失在云海深处,不知所踪。
只在世间留下一个……
无人能解的传说。
云海在凌云脚下翻涌,吞没了那袭青衫,也吞没了青云宗上方所有惊悸、悔恨与未解的谜团。崖边罡风烈烈,却吹不散弥漫在残存弟子心头的寒意与空洞。
死寂持续了足足十息。
呃……一位年轻弟子喉头滚动,发出无意义的音节,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茫然四顾,看着身旁倒塌的殿柱、凝固的血泊、同门惨白的脸,仿佛刚从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仍身处噩梦的废墟。
灵脉……灵脉散了!另一位负责看守灵泉洞府的弟子猛地尖叫起来,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灵气在溃散!速度太快了!
这一声如同丧钟,敲醒了所有人。
宗主猛地扑到那道被恐怖断掌撕裂的巨大地缝旁,不顾身份地趴下,将灵识疯狂探入。下一刻,他浑身一颤,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彻底褪尽,变得灰败如死人。
地底深处,那条滋养了青云宗数百载、虽不算磅礴却始终稳定的灵脉,此刻正如同被戳破的水袋,积存的灵气正疯狂外泄,速度之快,触目惊心!更可怕的是,灵脉的源头……那片被历代宗主口口相传、唯有元婴老祖才知具体状况的核心区域,已然……空了!
不是枯竭,是彻底的虚无!
仿佛支撑这条灵脉存在的根基,被连根拔走了!
完了……全完了……宗主瘫软在地,双目失神,嘴唇哆嗦着,反复念叨。没有灵脉,青云宗还是青云宗吗这满目疮痍的山门,这死伤惨重的弟子,这即将彻底消散的灵气……青云宗,名存实亡!
几位长老踉跄着围过来,灵识探查后,同样面如死灰,浑身发冷。
老祖!老祖!一名长老猛地看向依旧跪伏在地、失魂落魄的元婴老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断掌……那凌云……灵脉……
老祖缓缓抬起头,脸上混着尘土、泪痕和一种极度惊惧后的麻木。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绝望而茫然的脸,最终落在深不见底的地缝中,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灵脉……从来就不是我青云宗天生地养的……
那是……封印的一部分……是镇压那只‘手’的辅助阵眼……借其灵气,维系封印不灭,同时也……滋养了我宗……
如今,‘它’被取走了……封印的核心没了,这借来的灵脉,自然……也就散了……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刺入所有人的心脏。
他们赖以修炼、视若根基的灵脉,竟然只是……封印的附带品是借来的而他们青云宗,数百年来,竟然一直镇守着一个如此恐怖的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说!一位长老忍不住嘶声质问,带着被蒙蔽的愤怒和绝望。
老祖惨然一笑,眼中是无尽的苦涩与后怕:说说什么说我们脚下一直踩着一只足以让整个修真界天翻地覆的魔掌说我们享受的灵气只是看守它的‘报酬’引来觊觎怎么办引来恐慌怎么办历代祖师严令,此秘辛,非元婴不可知,非生死存亡不可言!
那凌云……他到底是谁!宗主挣扎着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他为何能取走那东西他说旧债已清……是什么债老祖,您认识他,对不对!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老祖身上。
老祖的身体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眼中闪过深深的敬畏,甚至……恐惧。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缥缈:
不……老夫不认识‘他’。
三十年前,我初入元婴,意气风发,欲深入后山禁地探寻祖师遗留之秘,却意外触动了某种……我无法理解的禁制,身受重创,元婴几乎溃散。
就在我以为必死无疑之际……一道身影,如同鬼魅,出现在禁地最深处。
就是他……虽然那时他气息更为……缥缈难测,样貌也略有不同,但那双眼睛……我不会认错,就是那种……平静之下,仿佛看透了万古沧桑的眼神。
他并未杀我,只是看着我,说了一句话……
老祖的声音顿住,呼吸变得急促,仿佛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依旧让他心惊肉跳。
他说……‘此地之物,暂寄于此。尔既窥见此秘,便是缘法。此后,由你青云宗一脉代为看守,灵脉滋养,可保你宗门不衰。待我来取之日,便是尘缘了结之时。’
然后,他随手一点,我便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融入我元婴之中,不仅伤势尽复,修为竟还精进些许……但同时也种下了一道绝对不可违背的魂誓——誓死守护此秘,直至他来取走‘那东西’!
我甚至……连那东西具体是什么都不敢多问!只知道它被镇压在灵脉最深处,恐怖绝伦,一旦出世,后果不堪设想!
这三十年,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日夜不敢忘……方才那魔气爆发,那断掌出现……我才知……竟是如此可怕之物……
老祖的话语,如同又一记重锤,砸得所有人头晕目眩,神魂摇荡。
三十年前指点元婴老祖随手修复元婴伤势种下魂誓暂寄
那凌云……究竟是什么时代的存在!
他在这青云宗十年,默默承受所有白眼和嘲笑,难道就只是为了……等待取回这只断掌的时机!
旧债已清……原来……是看守之债……宗主失神喃喃,猛地看向角落里那枚真正变成枯枝的簪子,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和冰寒席卷全身。
他们嘲笑的是怎样的存在
他们鄙夷的是怎样的因果
赵莽瘫在地上,听着这一切,身体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想起自己掷出簪子时的嚣张跋扈,想起那句废物也配赠礼,每一个字都像毒针反刺回来,刺得他体无完肤。他当时掷出的,哪里是什么枯枝那分明是……一道能灭元婴、能救宗门的护身符!却被他亲手丢弃、践踏!
哇——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竟是道心受创,修为隐隐有跌落之象!他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恐惧,猛地抬头,看向身旁同样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林婉儿。
婉儿……我……我……他想道歉,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婉儿泪流满面,看着赵莽,又看看那深不见底的地缝,再看看凌云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复杂难言。那枚她未曾看重、甚至因赵莽的举动而暗自觉得有些难堪的簪子,竟真的在最后关头救了她的命。而赠送簪子的人……
她想起凌云十年来的沉默,想起他平静无波的眼神,此刻才惊觉,那或许不是麻木,而是……一种他们根本无法理解的深邃和淡然。
他送簪时……说的是‘此物可挡元婴一击’……一位长老忽然喃喃道,声音发颤,他……从未说谎……
是啊,他从未说谎。只是无人相信。
一个炼气一层的废材,说能挡元婴一击的簪子,谁会信
巨大的羞愧和荒谬感,如同潮水,淹没了每一个曾经嘲笑过、轻视过凌云的人。
噗通!噗通!
接连几声,几位心志稍弱的长老和弟子,竟因这接连的冲击和悔恨,直接心神激荡,昏死过去。
废墟之上,残存的青云宗门人,沉浸在灵脉溃散的绝望、真相颠覆的震撼、以及无地自容的羞愧之中,鸦雀无声。
唯有夜风吹过断壁残垣,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仿佛在为这个一夜之间根基尽毁、信仰崩塌的宗门奏响哀歌。
而此刻,凌云已远在千里之外。
云层之下,山河飞速倒退。他踏空而行,速度并不快,却缩地成寸,每一步迈出,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距离。
那节枯枝簪已被他随手收起。
那只苍白、布满暗金破碎符文的断掌,正安静地悬浮在他身侧尺许之外,收敛了所有惊天动地的魔威,温顺得像一件失去灵性的艺术品。
凌云的目光落在断掌之上,平静的眼底,终于泛起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澜。那波澜深处,是浩渺如星海的追忆,是万古不变的孤寂,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怅然。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断掌光滑如镜的手腕截面。
触感冰凉,带着一种非生非死的诡异质感。
找了这么久……他低声自语,声音融入风中,微不可闻,……终于又收回一部分。
断掌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上面的暗金符文流转过一丝微弱的光,旋即又黯淡下去。
凌云收回手指,负手而立,眺望远方无尽苍穹,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空间,落在了某个不可知之处。
剩下的……又在何方
他不再停留,身形微微一动,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流光,朝着大陆极北的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青云宗的废墟与悲恸,以及那个关于废材大师兄的惊世传说,已彻底与他无关。
尘缘已断。
他只是个……取回自己东西的路人。
而真正的风云,似乎才刚刚开始搅动。在那只断掌现世、被取走的瞬间,大陆某些极隐秘的所在,一些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物,或是执掌滔天权柄的存在,似乎心有所感,从闭关中,或是从王座上,骤然睁开了双眼……
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青云宗的方向。
以及,那取掌之人离去的方向。
风波,并未平息。
更大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极北,万载玄冰之下。
这里没有光,只有永恒的死寂和能冻裂元神的酷寒。厚重的冰层挤压着,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呻吟。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仿佛自开天辟地以来,便是如此。
然而,在这绝对寂静的深处,却有一点微芒。
那不是冰晶的反光,也不是地火余烬,而是一点幽蓝、凝实、如同亘古冻结的火焰般的光晕。光晕中心,隐约包裹着一物。
那是一截……小指。
苍白,纤细,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尊贵与古老。指节完美,指甲莹润,仿佛属于某位沉睡的神祇。它静静地悬浮在幽蓝光晕中,周遭的玄冰非但不能冻结它,反而像是在拱卫、供奉着它,冰层中无数细微的脉络向着它汇聚,汲取着它无意中散逸出的、一丝丝极寒本源之力。
突然——
嗡……
那截小指,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环绕它的幽蓝光晕随之荡漾,如同投入石子的古井。
下一瞬,小指指尖,一点璀璨到极致、冰冷到极致的蓝芒骤然亮起!光芒并不扩散,反而向内收敛,凝聚成一道细微无比、却仿佛能刺穿万古冰封的指劲!
咻——!
指劲无声无息地射出,瞬间没入无尽的玄冰层中,没有引起丝毫震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在途径的坚不可摧的玄冰内部,留下了一道头发丝般细小、却绵延不知多少万里的绝对真空轨迹。
指劲消失后,小指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那一下微颤,那一道指劲,却像是某种沉睡了无数纪元的古老意识,于最深沉的梦境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
于此同时,大陆西域,一片被称作无尽火狱的死亡禁地。
这里大地龟裂,岩浆如同河流般在地表奔腾咆哮,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恶臭和足以灼伤金丹修士神魂的炽热煞气。这里是火的国度,生命的绝地。
在一片最为沸腾、颜色已近乎纯白的岩浆海中心,有一座黑红色的孤岛。岛上没有任何植被,只有被煅烧了亿万年的坚硬岩石。
岛屿正中,一块相对平整的巨石上,印着一个清晰的……掌印。
那掌印仿佛是有人随意按上去的,五指分明,掌缘清晰,甚至能看出掌纹的痕迹。但它深深地烙印在巨石之上,任凭周围岩浆如何喷溅冲刷,都无法将其磨灭半分。
掌印周围的空气扭曲到了极致,空间都似乎无法承受那无形散发的极致高温而微微塌陷。
某一刻。
那掌印中心,无名指对应的位置,那些古老玄奥的掌纹脉络,忽然亮起了金红色的光芒。
嗤——!
一道细如发丝、却凝练到无法形容的金红色火线,自那掌纹中喷射而出,直冲上方翻滚的火云!
火线所过之处,连狂暴的岩浆火煞都仿佛被瞬间抽空了所有热量,变得黯淡凝固,但那火线本身却蕴含着足以焚灭星辰的恐怖威能!
火线冲入火云,并未爆炸,而是如同活物般,在云层中蜿蜒游动了一瞬,汲取着漫天火煞,随即又猛地缩回掌印之中,消失不见。
掌印恢复原状,依旧散发着恐怖高温。
但那一道短暂出现的火线,却像是一头太古火凰,于沉睡中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
几乎在小指微颤、掌印吐焰的同一时刻。
中州,人族修真文明最鼎盛之地,一座悬浮于九天之上的辉煌宫殿群深处。
这里是天机阁,修真界最神秘、最超然的组织之一,以推演天机、洞察古今未来而闻名于世,极少插手世俗纷争,却受万宗敬仰。
天机阁最高处的观星殿内,四壁与穹顶皆是浩瀚星空流转,无数星辰生灭,演化着宇宙玄机。殿中央,一座由整块星辰核心打磨而成的浑天仪正在缓缓自行运转,其上符文闪烁,对应周天星斗。
一位身着星纹白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闭目盘坐于浑天仪前,周身气息与整个大殿、乃至漫天星辰融为一体。他便是当代天机阁阁主,璇玑老人。
突然!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响起!
璇玑老人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星芒,死死盯向浑天仪!
只见浑天仪核心处,一枚代表天地枢机、阴阳平衡的暗金色主符文,竟毫无征兆地……崩裂开一道清晰的缝隙!
虽然只是细微一缝,但在这件传承了不知多少万年的至高神器上,简直是石破天惊的大事!
紧接着!
嗡嗡嗡嗡——!
浑天仪剧烈地震颤起来,其上代表各大星域、各种命数的符文疯狂闪烁、明灭不定,整个大殿穹顶的星空投影瞬间变得混乱不堪,星辰轨迹错乱,星芒狂闪,仿佛整个宇宙的秩序都在这一刻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天枢裂!星轨乱!璇玑老人失声惊呼,脸色剧变,这是……有无上存在触及了大道根基还是……被镇压万古的‘变数’……现世了!
他枯瘦的手指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疯狂掐算,周身星光暴涨,试图推演这惊变之源。
噗!
仅仅三息之后,璇玑老人身体狂震,猛地喷出一口淡金色的血液,掐算的手指被迫停下,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边的骇然与困惑。
天机……混沌……反噬……竟如此剧烈!他喘息着,望向浑天仪上那道刺眼的裂缝,眼神惊疑不定,源头……似乎在东南域一个……微不足道的三等宗门方向这怎么可能!
来人!璇玑老人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立刻查!东南域,青云宗方位,半个时辰内,究竟发生了何事!一丝一毫异动都不许错过!
是!殿外阴影中,传来恭敬而迅疾的回应,一道模糊的身影瞬间消失。
璇玑老人独自立于混乱的星图下,看着那裂开的浑天仪,眉头紧锁,喃喃自语:青云宗……那只据说由初代阁主亲手参与布下封印的‘手’……难道……
他似乎想到了某种极其遥远的、只存在于阁内最古老典籍夹缝中的记载,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起来。
大陆极西,一片被无尽魔气笼罩的连绵山脉,这里是魔道巨擘幽冥宗的总坛。
最深处的血池魔殿内,粘稠的血液如同岩浆般翻滚沸腾,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无数扭曲的魔魂在血池中哀嚎沉浮。
血池中央,一座由白骨堆砌而成的王座上,一道笼罩在浓郁黑红色魔气中的身影猛地一动。
嗯
他发出一声沉闷而带着一丝惊疑的鼻音。周身翻涌的魔气稍稍平复,露出一张苍白而邪异的中年面孔,额生双角,眸色暗红,正是凶名赫赫的幽冥宗主。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手掌皮肤下,无数细密的黑色魔纹正不受控制地疯狂蠕动,散发出灼热与……兴奋的波动
本座体内的‘天魔蚀仙煞’……竟在自行运转渴望……吞噬幽冥宗主感受着体内魔功的异常,暗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化为贪婪的精光,能引动本座至高魔功产生如此感应的……必定是至阴至邪、蕴含无上魔能的瑰宝!
他强大的魔识瞬间破开虚空,朝着魔功感应的方向——东南域蔓延而去。
片刻之后,他收回魔识,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和玩味。
哦竟是青云宗那个方向方才派去袭扰的小家伙们似乎损失惨重连黑煞老怪的一缕元婴分身都折了
有意思……看来,那群伪君子宗门里,还藏着不小的秘密……或许,本座该亲自去‘看看’了……
他舔了舔嘴唇,眼中红芒大盛。
几乎同一时间,大陆各处,一些传承极其古老、几乎不与外界交流的隐秘世家或宗门祖地深处,某些沉睡的古籍、传承法器、甚至是血脉深处遗留的感应,都产生了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悸动。
悸动的源头,皆指向东南域,青云宗。
一场因凌云取回断掌而引发的、波及整个大陆顶级势力的无形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此刻,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凌云,正不紧不慢地向着极北方向前行。
他对身后因他而起的波澜仿佛毫无察觉,又或者,早已习惯。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古朴的青铜罗盘,罗盘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不稳定地闪烁着,微微偏向北方偏东的方向。
罗盘中心,隐约映照出的,并非山川地理,而是一点微弱、却顽强闪烁的……幽蓝寒星。
他的目光落在罗盘上,轻声自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
下一个……是‘寒髓’么
极北的风,裹挟着冰屑,如同亿万细碎的刀片,永无止境地刮过苍茫的冰原。这里没有生命,只有亘古的寒冷和死寂。连时间仿佛都被冻结,流逝得异常缓慢。
凌云的身影出现在冰原边缘,青衫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却纤尘不染。他手中的青铜罗盘,指针稳定地指向冰原深处,那一点幽蓝寒星的虚影在盘心微微跳动,与这片天地间弥漫的极致寒意隐隐共鸣。
他一步踏出,身影已出现在数里之外,再一步,便化作一个小黑点,融入无垠的冰蓝。
越是深入,寒气越发酷烈。足以瞬间冻裂金丹修士护体灵罡的九幽玄风,吹拂在他身上,却连他衣角都未能掀起更大的波澜。他如同行走在自家庭院,闲适淡然,唯有目光始终落在罗盘之上,偶尔微调着方向。
三日后,他停在了一片看似毫无异常的巨大冰崖前。
冰崖高耸万仞,通体剔透,反射着惨淡的天光,与其他地方的冰壁并无不同。但凌云手中的罗盘,指针却在此地剧烈震颤起来,盘心的幽蓝寒星虚影骤然亮了几分。
他抬起左手,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光,并非炽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瓦解万冰的道韵,轻轻按在光滑如镜的冰壁上。
嗡——
冰壁以他指尖落点为中心,荡开一圈圈水波般的涟漪,坚硬胜过玄铁的万载玄冰,竟如同暖阳下的春水般无声无息地融化、退开,显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地底深处倾斜而下的幽深通道。
一股比外界冰冷百倍、足以让元婴修士元神僵冻的极致寒气,混合着一丝古老尊贵的本源之力,从通道深处扑面而来。
凌云面色不变,缓步而入。
在他身后,融开的冰壁瞬间恢复原状,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有过通道。
通道向下延伸,不知深入几何。四周的冰壁逐渐从透明化为幽蓝,最后变得近乎漆黑,冰层中开始出现一丝丝凝固的、暗金色的奇异纹路,散发着微弱而坚韧的能量波动。
凌云的目光扫过那些暗金纹路,眼神微动。
上古禁制……看来当年为了封存此物,倒也费了些手脚。
他步伐不停,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清辉,那些潜藏在冰层深处、足以绞杀化神修士的古老禁制,在清辉拂过时,如同陷入沉眠,毫无反应。
越往深处,空间越发开阔。
最终,他踏入一个巨大的地下冰窟。
冰窟中心,并非实物,而是一团极度凝聚、不断旋转的幽蓝光芒。光芒核心,隐约可见一截苍白纤细的小指,静静悬浮。无法形容的恐怖寒意正是从这团光晕中散发出来,冰窟四壁并非寻常玄冰,而是被这股极致寒意强行改造、凝聚而成的寒髓之壁,价值连城。
然而,凌云的目光却并未第一时间落在那节小指上。
他的视线,投向了冰窟另一个阴暗的角落。
那里,盘膝坐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具人形冰雕。
那人身披残破的暗蓝色法袍,面容枯槁,须发皆被厚厚的幽蓝寒霜覆盖,双目紧闭,周身没有任何生命气息散发,仿佛早已坐化万年。他保持着双手掐诀的姿势,无数道细微的暗蓝色冰线从他身下蔓延而出,如同蛛网般连接着整个冰窟的墙壁,似乎正以一种自我牺牲的方式,艰难地维系着某种封印,阻止中心那团幽蓝光晕的寒气彻底外泄。
凌云看着那具冰雕,沉默了片刻。
以身为祭,化为此地禁制最后一重枢机,倒是个忠仆。他轻声自语,语气中听不出褒贬,可惜,道行浅薄,禁不得本源侵蚀,神魂早被冻裂,只余一点执念不散,维持法印不灭。
他摇了摇头,不再关注那具冰雕,目光转向冰窟中心的幽蓝光晕。
他缓缓抬起右手,朝着那光晕虚虚一抓。
嗡!
整个冰窟剧烈一震!
那团幽蓝光晕仿佛被激怒的太古冰凰,猛地爆发出滔天寒潮!肉眼可见的幽蓝冰环如同毁灭之潮,向四周疯狂扩散,所过之处,空间冻结,连光线都被凝固!
角落那具冰雕身上连接的无数暗蓝冰线瞬间崩断大半!冰雕剧烈颤抖起来,体表的寒霜簌簌落下,竟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完全没有眼白和瞳孔,只剩下两团疯狂旋转、充斥着痛苦与执念的幽蓝冰焰!
吼!!!
非人的咆哮从它口中爆发,带着万年孤寂守护的疯狂与决绝!它僵硬地抬起双臂,身上残存的冰线光芒大放,整个冰窟墙壁上的暗金纹路被强行激发,化作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暗金锁链,伴随着更加恐怖的寒气,朝着凌云绞杀而来!
它感应到了凌云欲取走被守护之物的意图,沉寂万年的执念驱动着这具早已死亡的身躯,发起了最后的、也是最强的阻击!
面对这足以瞬间冰封化神圆满的绝杀一击,凌云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聒噪。
他左手依旧托着罗盘,右手抓向光晕的动作不变,只是袖袍随意地向左后方一拂。
没有灵光爆闪,没有法则轰鸣。
那一道道足以绞杀大能的暗金锁链,那咆哮着扑来的疯狂冰雕,在接触到那轻飘飘拂来的袖袍边缘时,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凝固,然后……无声无息地化为最细微的冰晶粉尘,簌簌飘落。
连同那两团幽蓝冰焰中的疯狂执念,也一同被抹去得干干净净。
冰窟恢复了寂静。
只有中心那团幽蓝光晕还在本能地抵抗着凌云的摄取,剧烈震颤,散发出更加可怕的寒潮。
凌云右手五指微微合拢。
散。
他口中吐出一个简单的音节。
言出法随。
那滔天的寒潮,那旋转的幽蓝光晕,如同温顺的绵羊,瞬间平息、收敛,最终彻底内敛回那截小指之中。
小指失去了所有异象,变得平平无奇,缓缓飞落,安静地躺在凌云的掌心。
触感冰凉,却不再带有那毁灭性的寒意。
凌云低头看了看这截小指,又翻手取出之前那截断掌。
断掌与小指之间,仿佛产生了某种无形的吸引之力,断掌手腕处的光滑截面微微发光,小指断口处也有微光回应。
无需任何炼化,那小指自动飞向断掌,严丝合缝地……接续了上去!
断掌之上,那原本黯淡破碎的暗金符文,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一丝,变得略微清晰了那么一点点。
凌云看着接续了一指的手掌,眼神中的追忆之色更浓了一分。他轻轻握了握这只手掌,感受着那依旧残缺不全的触感,轻轻叹了口气。
还差得远……
他将接续了一指的断掌收起,再次看了一眼这空荡的冰窟,转身,一步迈出,身影已然消失。
在他离开后不久。
冰窟入口处的寒冰再次无声融化,两道人影小心翼翼地摸了进来。
一人周身笼罩在淡淡的星辉之中,抵御着此地残留的可怕寒意,手中持着一面不断旋转的星盘,正是天机阁之人。
另一人则浑身魔气缭绕,皮肤下魔纹闪烁,眼神贪婪而警惕,显然是幽冥宗的魔修。
两人几乎是同时到达,显然都通过各自的手段追踪到了此地的异常能量波动。
他们一进来,立刻就看到了空荡的冰窟中心,以及……角落那堆人形的冰晶粉尘。
寒髓晶壁!此地竟孕育了如此多的寒髓!天机阁修士失声惊呼,眼中爆发出灼热的光芒,但随即又被更大的震惊取代,但……但核心之物不见了!还有这……这守护禁制被彻底毁掉了!
那幽冥宗魔修则蹲下身,查看那堆冰晶粉尘,脸色凝重无比:好可怕的手段……这守护者生前修为至少是化神后期,以身合阵,竟被瞬间湮灭成粉,连一丝残魂都没留下!取走那东西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惊骇与忌惮。
他们几乎是同时收到宗门最高指令,不惜一切代价追踪东南域异变的源头。天机阁凭借星象紊乱和浑天仪裂痕反向推演,幽冥宗则依靠魔功感应,一路追查至此,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对方不仅取走了东西,其手段更是恐怖到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必须立刻上报!两人心中同时升起这个念头,再也顾不上对方的存在,各自化作流光,急速逃离了这令人心悸的冰窟。
消息很快通过特殊渠道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