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时,云清昭已经端坐在镜前两个时辰。
铜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金丝凤凰步摇在发间轻颤,朱红宫装衬得她肤白胜雪。五年了,她日日数着日子,终于等到牧弛归来的这一天。
公主,牧将军的队伍已经进城了!侍女兰儿急匆匆跑进来,脸上洋溢着喜悦。
云清昭指尖微颤,面上却不动声色:慌什么,本宫知道了。
她起身走向殿外,裙裾拂过光洁的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五年前那个少年将军临行前的誓言犹在耳畔——待我归来,必以战功向陛下求娶昭儿为妻。
如今,他功成名就,而她云清昭,仍是云国最尊贵的公主,仍在原地等他。
将军府外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云清昭的轿辇停在街角,她不愿让人看见她迫不及待的模样。帘幕微掀,她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骑在高头大马上,盔甲在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
牧弛。她的牧弛。
他比五年前更加挺拔坚毅,战场风沙磨砺出的棱角让他褪去了最后一丝少年气。云清昭的心跳得快极了,几乎要跃出胸腔。
然而下一刻,牧弛勒马停在一顶轿子前,伸手掀开轿帘。一只纤纤玉手搭上他的掌心,从轿中缓缓走出一个身着水蓝色衣裙的女子。那女子腹部微微隆起,明显已有数月身孕。
云清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不可能。定是他的姊妹,或是远亲。牧弛不会——
可他搀扶那女子的姿态如此小心翼翼,眉眼间的温柔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周围百姓的议论声嗡嗡作响,云清昭什么也听不清,只死死盯着那两人。
牧弛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头望来。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随即恢复如常。他低声对那女子说了些什么,便挽着她的手,向云清昭走来。
五年光阴仿佛在这一刻重叠。他走来的样子与五年前那个少年重合,云清昭甚至有些恍惚。
昭儿,我回来了。牧弛的声音比从前低沉了许多。
那女子柔情蜜意地靠在他身上,云清昭只觉得那画面刺眼得很。
牧弛眉眼弯弯:这是肖玥,两年前她救了我...他宠溺地看着她的小腹,昭儿...你们都是我的妻,玥儿也会敬你,爱你...
他抬手欲抚摸云清的头发,被她猛地避开。
牧将军,云清昭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方才说什么本宫没听清。
牧弛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昭儿,我知道这事突然,但玥儿已有我的骨肉,我不能负她。你一向大度...
大度云清昭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讥讽,牧弛,五年不见,你倒是学会说笑话了。
肖玥怯生生地开口:公主殿下,牧郎常与我提起您。玥儿不敢与公主争宠,只求能陪伴在牧郎身边,为您分忧...
好一个不敢争宠。云清昭冷冷打量着她,这女子眉目如画,楚楚可怜,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惜。可她云清昭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牧将军,云清昭的声音陡然抬高,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你莫不是忘了,云国律法明文规定,驸马不得纳妾。你要本宫与这来历不明的女子共事一夫
牧弛脸色微变:昭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那便不必说了。云清昭转身,步摇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本宫这就进宫面见父皇,解除婚约。
她走得决绝,没有回头看牧弛瞬间苍白的脸,也没有看肖玥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轿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云清昭端坐着,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五年。她等了五年,等来的竟是这般羞辱。
牧弛啊牧弛,你太小看我云清昭了。
皇宫,御书房。
云帝看着跪在面前的女儿,长叹一声:昭儿,牧弛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是云国军权在握的大将军。你当真要解除婚约
云清昭抬头,眼中没有一滴泪,只有冰冷的决绝:父皇,牧弛当众羞辱儿臣,便是羞辱皇室。若儿臣忍气吞声,皇室颜面何存
可他提出以平妻之礼迎娶那女子,已是给足了面子...
父皇!云清昭打断他,儿臣宁愿终身不嫁,也绝不与人共夫。请父皇下旨解除婚约,否则儿臣只好自请削发为尼,长伴青灯古佛。
云帝沉默良久。他了解自己这个女儿,性子刚烈,说得出做得到。最终,他挥了挥手:罢了,就依你吧。
圣旨传到将军府时,牧弛正在安抚哭泣的肖玥。
牧郎,公主是不是很讨厌我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
不怪你。牧弛温柔地拭去她的眼泪,昭儿只是一时气愤,我会让她接受你的。
话音未落,宫人宣旨的声音传来。听着解除婚约的旨意,牧弛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他没想到云清昭如此决绝。
五年征战,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许诺的少年。边境的风沙教会他一个道理:权力才是最重要的。肖玥是边境守将之女,救过他的命,更重要的是,她手握她父亲留下的边防布阵图。
他需要那份布阵图,也需要一个温顺听话的妻子。云清昭太过耀眼夺目,从来不是他能完全掌控的。但他确实对她有情,也需要她公主的身份来巩固地位。
原本打算以平妻之礼迎娶二人,既得实权,又不失体面。没想到...
牧郎肖玥怯生生地唤他。
牧弛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无妨,我会让陛下收回成命的。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牧弛屡次求见云清昭,都被拒之门外。朝堂上,云清昭一反常态开始参与政事,提出的边防策略句句切中要害,连最挑剔的老臣都暗自点头。
牧弛开始感到不安。他记忆中的昭儿是明媚张扬的,会骑马射箭,会吟诗作画,却从不关心朝政。如今这个冷静睿智、在朝堂上侃侃而谈的女子,陌生得让他心惊。
更让他不安的是,云清昭似乎在与镇北王世子走得颇近。那世子手握重兵,若是与公主联姻...
不行,他绝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一月后,宫中夜宴。
云清昭一袭紫金宫装,坐在云帝下首。她漫不经心地晃着酒杯,目光扫过席间众人。
牧弛坐在武将首位,身旁是已然显怀的肖玥。那女子穿着正红色的衣裙,那是正妻才能穿的颜色。
云清昭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酒过三巡,牧弛突然起身: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云帝抬了抬手:爱卿但说无妨。
臣与肖玥姑娘两情相悦,她已有臣的骨肉,臣想给她一个名分。牧弛的声音清晰有力,求陛下赐婚。
席间顿时鸦雀无声。谁不知道牧弛与公主刚解除婚约,如今竟当众求娶他人
云帝皱眉:这...
父皇,云清昭突然开口,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牧将军情深义重,实乃佳话。不如就此成全了他们吧。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牧弛。他本以为云清昭会勃然大怒,没想到...
云清昭起身,步摇在灯下流光溢彩:不过,肖玥姑娘既是边境守将之女,想必对边防军事颇有见解。本宫近来研读兵书,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肖姑娘。
肖玥脸色微白,下意识地看向牧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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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弛忙道:公主,玥儿她...
牧将军不必紧张,云清昭笑得温柔,不过是寻常问题罢了。肖姑娘,听说边境有一种阵法,名曰‘七星连珠’,不知姑娘可曾听说过
肖玥咬了咬唇,小声道:我...我不懂这些...
哦云清昭挑眉,那‘天门阵’呢据说此阵变化无穷,曾助肖老将军以少胜多,大败敌军。
我...父亲从不与我谈论军事...
云清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真是可惜了,本宫还以为将门虎女,必有不凡之处。
席间开始有窃窃私语声。牧弛脸色难看,他如何听不出云清昭话中的讥讽
突然,一个侍卫匆匆进来,跪地禀报:陛下,边关急报!北狄犯境,连破三城!
满座哗然。云帝猛地起身:怎么回事边关守将是干什么吃的
侍卫颤声道:敌军似乎熟知我军布防,专攻薄弱之处...
云清昭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她看向肖玥:肖姑娘,听说你父亲生前绘制过边防布阵图,不知如今在何处
肖玥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抓紧了牧弛的衣袖。
牧弛厉声道:公主这是何意莫非怀疑玥儿通敌
本宫只是随口一问,将军何必激动云清昭语气平淡,还是说,将军知道些什么
朝臣们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逡巡,若有所思。
云帝沉着脸:牧爱卿,边防布阵图何在
牧弛跪地:陛下,布阵图...不慎遗失在了战场上。
遗失云清昭轻笑,这么重要的东西,说遗失就遗失牧将军,你可知这是死罪
牧弛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云帝正要开口,肖玥突然捂着肚子呻吟起来:牧郎,我...我好痛...
牧弛连忙抱住她:陛下,玥儿她受惊了,请容臣先带她下去休息...
云清昭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心中冷笑。好一个肖玥,倒是会挑时机。
然而没等云帝开口,又有一个侍卫冲了进来:报!北狄大军直逼潼关!潼关守将请求支援!
云帝脸色大变:潼关若破,京城危矣!众卿谁愿领兵退敌
武将们面面相觑。北狄来势汹汹,又熟知布防,此去凶多吉少。
儿臣愿往。清冷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云清昭。
公主领兵闻所未闻!
牧弛更是脱口而出:不可!公主金枝玉叶,怎能冒险
云清昭看都不看他,径直向云帝行礼:父皇,儿臣研读兵书多年,虽不及各位将军经验丰富,但愿以身报国。请父皇给儿臣一个机会。
云帝犹豫不决。此时,一直沉默的镇北王世子突然起身:陛下,臣愿与公主同往,护卫公主周全。
云清昭有些意外地看了世子一眼。这些日子她确实与世子有所接触,但更多是为了刺激牧弛,没想到...
云帝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准奏。封云清昭为平狄大将军,镇北王世子为副将,即日点兵出征!
牧弛脸色惨白。他如何看不出,云清昭这一去,若是得胜归来,军权在握,就更不可能回到他身边了。
更重要的是,他比谁都清楚北狄的凶猛...
离席时,牧弛拦住了云清昭:昭儿,你不能去!北狄人凶残无比,你这是在送死!
云清昭终于正眼看他,眼神却冷得像冰:牧将军是以什么身份关心本宫前未婚夫还是...心虚的通敌嫌犯
牧弛浑身一震:你...你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云清昭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牧弛,我给你的那颗东海明珠,怎么到了北狄王手里
牧弛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云清昭笑了,那笑容里满是讥诮:五年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你不再是那个发誓要娶我的少年,我也不再是那个傻傻等你的女孩。
她转身离去,裙裾飞扬,再没有回头。
三日后,大军开拔。
云清昭一身银甲,骑在白马之上,英姿飒爽。京城百姓夹道相送,纷纷惊叹公主的风采。
牧弛站在城楼上,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涌起说不清的恐慌。他总觉得,这一别,便是永远。
肖玥依偎在他身边,柔声道:牧郎,我们回家吧。
牧弛没有动。他突然想起五年前,云清昭送他出征时的场景。那时她穿着一身红衣,像个小小的太阳,眼睛亮晶晶地说:牧弛,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等你。
他当时笑着吻了她的发间,说:等我。
如今,她真的没有等他。
牧郎肖玥又唤了一声。
牧弛突然觉得身边这个温顺的女子索然无味。他想要的,从来都是那个耀眼如太阳的云清昭。
可是,已经太晚了。
潼关外,黄沙漫天。
云清昭站在沙盘前,眉头紧锁。北狄大军来势汹汹,又熟知云军布防,连败数阵。
公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镇北王世子沉声道,敌军似乎总能预判我们的行动。
云清昭点头:必须改变布防。世子,你带一队人马绕到敌军后方,烧他们的粮草。
那公主呢
我领主力正面迎敌。云清昭语气坚决,必须拖住他们。
世子犹豫道:太危险了...
这是军令。云清昭打断他,执行吧。
是夜,月黑风高。
云清昭率领大军夜袭敌营。果然如她所料,北狄早有准备,两军陷入混战。
刀光剑影中,云清昭白衣银甲,格外醒目。她手握长枪,招式凌厉,丝毫不逊于身旁的将士。
突然,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直取她心口。云清昭猝不及防,眼看就要中箭,一个身影猛地扑过来,挡在她身前。
箭矢没入肉体的闷响让云清昭浑身一颤。她接住那个倒下的身影,震惊地发现竟是牧弛!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声音发颤。
牧弛脸色苍白,却扯出一个笑:我...我来赎罪...
原来,云清昭走后,牧弛寝食难安。他查出肖玥果然与北狄有联系,那女子根本不是边境守将之女,而是北狄细作。布阵图是她偷走的,东海明珠也是她偷去献给北狄王的。
牧弛又惊又怒,将肖玥软禁后,便快马加鞭赶来潼关。
昭儿...对不起...牧弛的声音越来越弱,我...我被权力蒙蔽了双眼负了你...
云清昭咬牙:别说了,军医!快传军医!
牧弛握住她的手:来不及了...箭上有毒...他咳出一口黑血,昭儿...若有来世...我定不负你...
他的手缓缓滑落,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云清昭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泪水终于滑落。恨了这么久,怨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舍不得。
公主小心!身旁侍卫突然大喊。
云清昭抬头,看见无数箭矢如雨点般射来。她猛地起身,长枪在手,眼中燃起熊熊火焰。
杀!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为了云国!为了死去的将士!
黎明时分,世子的奇袭奏效,北狄大军溃败而逃。
云清昭站在满地尸骸中,白衣染血,目光苍凉。
班师回朝那日,京城万人空巷。百姓们欢呼着公主的名字,称她为云国战神。
云帝老泪纵横,要重赏云清昭。她却只要了一座僻静的宫殿,和牧弛的一件遗物。
夜深人静时,云清昭会拿出那件染血的战甲,轻轻抚摸。
她终究没有等回她的少年,但等来了一个更好的自己。
窗外,月光如水,照亮她坚毅的侧脸。
云清昭轻声呢喃,仿佛在对谁说,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所以,被困在原地的只有我。
但从此,不会再有了。番外·明月照人来
牧弛下葬那日,京城飘起了细雪。
云清昭站在城楼上,望着送葬队伍如黑蚁般蜿蜒而行。她没有穿孝服,依旧是一身朱红宫装,在白雪皑皑的城楼上格外醒目。
公主,天寒,回去吧。兰儿为她披上狐裘,轻声劝道。
云清昭恍若未闻,目光追随着那具楠木棺材,直到它消失在长街尽头。
牧弛的葬礼极尽哀荣。云帝追封他为忠勇侯,赐谥号烈,以国公之礼下葬。朝野上下无不唏嘘:一代名将,没有战死沙场,却死于一场意外的冷箭。
只有云清昭知道,那支箭原本是冲着她来的。
查清楚了吗回到昭阳殿,云清屏退左右,只留下心腹侍卫凌风。
凌风跪地禀报:公主所料不差,那日混入我军中的刺客,确实与肖玥有关。
云清昭眸色一冷:说下去。
肖玥并非普通细作,她是北狄王与汉女所生之女,自幼被培养为死间。那日牧将军将她软禁后,她竟买通守卫逃脱,混入军中,在混乱中放了那支冷箭。
云清昭指尖微微发颤:她如今在何处
已被擒获,关押在天牢。凌风迟疑片刻,但她...已有六个月身孕。
殿内一时寂静,只闻炭火噼啪作响。
云清昭缓缓起身,走向窗边。窗外红梅映雪,恰如五年前她与牧弛分别那日。
备轿,去天牢。
天牢深处,阴暗潮湿。
肖玥坐在草席上,双手轻抚隆起的腹部,哼着北狄的小调。见云清昭进来,她抬起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公主殿下终于来了。她的声音依旧柔媚,却带着几分疯狂,来看我这个阶下囚吗
云清昭屏退狱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支箭,是你放的。
不是疑问,是陈述。
肖玥轻笑:是又如何可惜没射中你。牧弛那个傻子,到死都要护着你。
云清昭握紧了袖中的手:为什么
为什么肖玥突然激动起来,因为他负了我!他说过会娶我,会给我和孩子名分,可一见到你,就什么都忘了!
她踉跄着站起来,抓住牢门: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凭什么轻易得到一切我为他付出那么多,甚至背叛了我的国家...
云清昭冷冷打断:你从未真正爱过他,又何来背叛
肖玥一愣,随即大笑:是啊,我不爱他。可那又怎样他爱我这张脸,爱我这副身子,这就够了。她抚摸着腹部,这个孩子,是我最大的筹码。只要他活着,牧家的一切都是我的。
云清昭看着她疯狂的模样,突然觉得可悲。
你笑什么肖玥尖声道。
我笑你可怜。云清昭转身,也笑牧弛可悲。
离开天牢前,她最后说了一句:北狄已败,你父王自刎殉国。你好自为之。
身后传来肖玥撕心裂肺的哭嚎。
三日后,云清昭请旨审理肖玥通敌一案。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屏息。云清昭一袭玄色朝服,立于玉阶之下,陈述条理清晰,证据确凿。
肖玥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按律当处极刑。刑部尚书奏道。
云帝沉吟:可她怀有身孕...
父皇,云清昭出声,孩子无辜。
众臣哗然。谁不知道公主与牧弛的恩怨,如今竟为情敌的孩子求情
云清昭继续道:牧将军为国捐躯,功过相抵。请陛下允准肖玥产子后伏法,孩子交由牧家抚养。
退朝后,镇北王世子拦住了她:公主为何如此
云清昭看着这个在战场上与她并肩作战的男子,轻声道:世子认为,我该斩草除根
世子摇头:我只是觉得,公主不像心慈手软之人。
孩子确实无辜。云清昭望向远处宫墙,况且...
况且那是牧弛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后面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次年春,肖玥在狱中产下一子,三日后伏法。孩子被送入牧府,由牧老夫人抚养。
云清昭请旨镇守北境,云帝准奏。
临行前,她去了一趟牧府。
牧老夫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老泪纵横:公主,这孩子...
云清昭轻轻接过孩子。婴儿睡得正香,眉眼像极了牧弛。
取名了吗她问。
牧老夫人摇头:请公主赐名。
云清昭沉吟片刻:就叫牧云吧。愿他如云般自在,不负父志。
离开牧府时,她在门口遇见了镇北王世子。
世子来送行云清昭有些意外。
世子递上一个锦盒:边境苦寒,这个带给公主。
盒中是一件白狐大氅,毛色纯净,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云清昭没有推辞:多谢世子。
二人并肩而行,沉默良久。
公主可知,陛下有意为你我赐婚世子突然道。
云清昭脚步一顿:世子何意
我拒绝了。世子看着她,目光坦诚,我知道公主心中有人。
云清昭轻笑:世子多虑了。我心中只有云国江山。
世子摇头:那日战场上,公主抱着牧将军痛哭时,我在一旁。
云清昭沉默。
到了分别的路口,世子郑重行礼:愿公主保重。北境有镇北王府一日,必为公主后盾。
云清昭还礼:多谢。
马车驶出京城时,云清昭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这座困了她多年的城,终于被她抛在身后。
北境三年,云清昭整军经武,励精图治。她重建边防,开通互市,让北境百姓安居乐业。朝中再无人质疑女子为将的能力。
第三年冬至,镇北王世子巡边至云清昭驻地。
二人并辔而行,巡视边防。夕阳西下,草原被染成金色。
牧云三岁了,很聪明。世子突然道,牧老夫人想让他习武,将来继承父志。
云清昭点头:很好。
公主可知,朝中大臣屡次上书,请陛下为公主选婿
云清昭挑眉:世子想说什么
世子勒住马,认真地看着她:清昭,三年了。你还要守到几时
云清昭望着远方地平线:我不是在守什么,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那...世子犹豫片刻,你可愿考虑我
云清昭转头看他。三年并肩作战,她深知这个男子的正直与担当。
但她只是轻轻摇头:世子值得更好的人。
你就是最好的人。世子目光灼灼,我不求你现在答应,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云清昭没有回答,策马向前奔去。
是夜,世子营地遇袭。一伙北狄残兵趁夜偷袭,直取中军大帐。
云清昭闻讯率军来援,与世子里应外合,全歼敌军。
清理战场时,她看见世子甲胄染血,仍在指挥若定。
你受伤了。云清昭注意到他手臂上的伤口。
世子不在意地笑笑:小伤而已。
军医包扎时,云清昭无意中看见世子贴身戴着一枚玉佩——那是三年前她赠予他的生辰礼,没想到他还戴着。
公主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世子突然问。
云清昭一愣。
三年前的今日,你我并肩守住了潼关。世子轻声道,那日公主一身血衣,站在城楼上的样子,我至今难忘。
云清昭沉默片刻,突然道:世子可会下棋
世子一怔:略懂一二。
明日来我帐中,手谈一局如何
世子眼中闪过惊喜:好!
此后,世子每至北境,必与云清昭手谈一局。二人棋逢对手,常常一下就是整日。
朝中关于公主与世子的流言渐起,云清昭充耳不闻。
又一年春,云帝病重,召云清昭回京。
病榻前,云帝拉着她的手:昭儿,你年近三十,该考虑终身大事了。镇北王世子等了你这么多年...
云清昭垂眸:父皇,儿臣志不在此。
傻孩子,云帝叹息,朕知你忘不了牧弛,可人总要向前看。世子待你真心,朕都看在眼里。
云清昭沉默不语。
出宫时,世子等在宫门外。
我送你回府。他很自然地说。
马车行至公主府,云清昭突然道:进来喝杯茶吧。
茶香袅袅中,云清昭摆出棋局。
今日不下棋,世子按住她的手,清昭,我等了你五年,你还要我等多久
云清昭看着他眼中的深情,突然问:若我答应你,你可愿长住京城
世子一愣:你知道镇北王府不能无人主持...
那就是了。云清昭轻笑,你是镇北王世子,我是云国公主。我们都有自己的责任。
我可以...
不必。云清昭打断他,你我不必为彼此改变什么。现在这样,很好。
世子眼中闪过失望,但很快释然:至少,我们还是知己。
云清昭点头:是,知己。
世子离去后,云清昭独自一人对弈至天明。
天光微亮时,她取出牧弛的遗物——那支染血的箭矢。
五年了,她终于能够平静地看着它。
所以,被困在原地的只有我。她轻声说,随即又摇摇头,不,我早已走出来了。
她起身,将箭矢投入炉火中。
火光跳跃间,仿佛看见那个红衣少女笑着对她挥手告别。
云清昭也笑了。
她推开窗,晨光涌进,满室皆亮。
新的一天开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