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五岁生日宴,我亲手毁了它。
我请来了全城名流,把宴会办得像童话。
在切蛋糕的时候,我笑着关掉了音乐。
整个宴会厅很静。
我拿起麦克风。
我看着我刚进门的双胞胎弟弟陈风,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西装笔挺,人模狗样。
我看着我的妻子林晚,她穿着高定的礼服,妆容精致,笑得像个天使。
我看着我的女儿念念,她戴着生日帽,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
然后,我开口了。
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彻全场。
各位来宾,感谢大家来参加我女儿陈念的五岁生日宴。
我顿了一下。
我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
我展开它。
我一字一句地念出上面的字。
委托人,陈夜。
鉴定对象,陈念。
鉴定结果:经DNA序列对比,排除亲生父女关系的可能性为99.9999%。
我念得很慢,很清楚。
全场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的笑,都僵在脸上。
林晚的脸,一瞬间,白得像一张纸。
陈风脸上的笑,也凝固了。
我看着他,一步一步,从台上走下来。
我走到他面前。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扬起手。
我把那张写着地狱判词的亲子鉴定报告,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纸张很薄,声音却很响。
像一个耳光。
陈风,我的好弟弟。
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玩得开心吗
用我的身份,上我的床,生下我的‘女儿’。
这五年,你一定很爽吧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身体,开始发抖。
我笑了。
我直起身,拿起旁边桌上的一杯红酒。
我对着那座五层的、梦幻的、插着念念生日快乐牌子的蛋糕。
我把整杯酒,泼了上去。
红色的酒液,顺着白色的奶油,流下来。
像血。
生日快乐。
我对全场说。
然后,我扔掉杯子,转身就走。
身后,是蛋糕倒塌的声音。
是我女儿念念,被吓哭的声音。
是我的妻子林晚,瘫软在地的声音。
也是我那完美的世界,彻底崩塌的声音。
真他妈的,动听。
2
我走出宴会厅。
身后的门,被酒店的保安关上了。
门里,是地狱。
门外,是人间。
我站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点了根烟。
手有点抖,点了三次才点着。
我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呛进肺里,很苦,很涩。
但比不上我心里的万分之一。
我能想象到里面的场景。
那些所谓的名流,现在一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围着林晚和陈风,兴奋地撕咬。
手机、相机、闪光灯。
明天,不,一个小时后,我,陈夜,我老婆,我弟弟,我们家的这点破事,就会成为全城的笑话。
一个戴了五年绿帽子的傻子。
一个和自己小叔子生孩子的贱人。
一个搞自己亲嫂子的畜生。
多精彩。
我就是要这样。
我要让他们,在最风光、最幸福的顶点,被我一脚踹下来。
摔得粉身碎骨。
摔得永世不得翻身。
一辆黑色的车,悄无声息地停在我面前。
车窗降下,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律师,周毅。
都办妥了我问。
办妥了。周毅点头,记者都安排好了,保证今晚的热搜,前十条里有八条是你们家的。
我笑了。
上车吧,阿夜。周-毅看着我,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
我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
我上了车。
车子开动,汇入城市的车流。
我从后视镜里,看着那座金碧辉煌的酒店,越来越远。
那里,有我五年的家。
有我爱了五年的女人。
有我疼了五年的女儿。
现在,什么都没了。
车里很安静。
周毅没有问我感觉怎么样。
他知道,我现在不需要安慰。
我需要的是武器。
是刀。
是能把那对狗男女,千刀万剐的刀。
林晚的手机,响了。周毅把一个平板递给我。
上面,是林晚手机的实时通话记录。
她正在给我打电话。
一遍,又一遍。
我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心里没有一点波澜。
曾经,这个名字,是我刻在心口的朱砂痣。
现在,它就是一坨,沾在鞋底的屎。
我想吐。
她还发了短信。周毅划了一下屏幕。
【阿夜,你听我解释!】
【不是你想的那样!】
【求求你,接电话好不好为了念念!】
又是念念。
她总知道,怎么拿刀子,捅我最软的地方。
可惜。
现在我浑身上下,都是硬的。
比钢铁还硬。
下一步,做什么周毅问。
我看着窗外的夜景。
城市的灯火,很亮,很美。
也,很冷。
回家。我说。
回那个,曾经是我的家。
我要亲手,把里面的垃圾,一件一件,扔出去。
3]
我的家,在城里最好的地段。
一个三百多平的大平层,我亲手设计的。
里面的每一件家具,每一处装饰,都曾经是我心血的证明。
现在,它们都是我愚蠢的证据。
我用指纹开了锁。
门里,一片漆黑。
林晚还没回来。
也好。
我打开灯。
熟悉的一切,映入眼帘。
玄关处,还挂着我们一家三口的合照。
照片上,我抱着念念,林晚依偎在我身边,笑得一脸幸福。
我走过去,把那张照片摘下来。
我看着照片里的自己,那个笑得像个傻子的男人。
我真想一拳,打碎他的脸。
我把相框,扔进了垃圾桶。
我走进客厅。
客厅的地上,散落着念念的玩具。
一个布娃娃,孤零零地躺在沙发上。
我记得,那是我上个星期,出差从国外给她带回来的。
她很喜欢,睡觉都要抱着。
我走过去,捡起那个布娃娃。
我坐到沙发上。
我闭上眼睛。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三个月前。
那天,陈风来家里吃饭。
他刚升了职,意气风发。
饭桌上,他意气风发地谈着他的项目,他的未来。
林晚看着他,眼睛里有光。
那种光,我曾经很熟悉。
那是她看我的时候,才有的光。
那天晚上,陈风喝多了,住在了客房。
第二天早上,我去客房叫他起床。
床上,有一根长头发。
不是我的,也不是陈风的。
是林晚的。
我当时,没多想。
也许是打扫的时候,不小心掉的。
我安慰自己。
但我心里,那颗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了。
我开始留意。
我发现,林晚接电话,总是避开我。
我发现,她和陈风的短信,越来越多,删得也越来越快。
我发现,她总说加班,但公司的人说,她早就走了。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但我还是不敢相信。
那是我弟弟。
那是我老婆。
他们怎么可能
直到一个月前。
念念发高烧,住院了。
需要输血。
医院说,我的血型,和她对不上。
医生安慰我,说可能是罕见的ABO亚型,不影响亲子关系。
但我知道,不是。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就已经塌了。
我没有声张。
我像个疯子一样,偷偷收集证据。
我捡了念念掉在地上的头发。
我拿了陈风用过的牙刷。
我把它们,一起送到了鉴定中心。
我告诉自己,如果结果是我想多了,我就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不提。
我跪在佛前,求了三天三夜。
我求佛祖,不要这么对我。
可是,佛祖,没听见。
拿到报告的那天,我在车里,坐了一整夜。
我把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刀,插进我的眼睛里。
99.9999%。
多精准的数字。
多残忍的宣判。
我把我们五年的婚姻,我们一家三口的幸福,我们所有的照片,所有的视频,都看了一遍。
我发现,我就是个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天大的笑话。
我在笑话里,演了五年。
现在,该落幕了。
我睁开眼。
门口,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她回来了。
我把布娃娃,扔到一边。
我站起身。
我看着门口那个,即将走进来的女人。
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冰冷的,嗜血的笑。
好戏,才刚刚开始。
4
门开了。
林晚走了进来。
她换掉了晚礼服,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裙子。
头发散乱,妆也花了,眼睛又红又肿。
看起来,楚楚可怜。
她看到我,愣住了。
然后,她像疯了一样,朝我冲过来。
她想抱我。
我伸出手,抵住了她的额头。
她碰不到我。
陈夜!她哭着喊,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那样的!
哦我看着她,那是哪样
我……我……她语无伦次,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份鉴定报告,一定是假的!是有人要害我们!
我笑了。
笑得很大声。
假的我说,林晚,你觉得我,还会信你说的,一个字吗
我的眼神,一定很吓人。
她不敢再往前,身体开始发抖。
我骗你做什么她哭得更厉害了,念念是你的女儿啊!她是你亲生的女儿啊!
是吗我慢慢地,收回手。
我走到电视柜前。
我打开抽屉。
我从里面,拿出另一份文件。
我把它,摔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那你告诉我,这份,又是什么
那是一份,我和陈风的DNA对比报告。
相似度,99.9999%。
双胞胎兄弟。
林晚看着那份报告,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明白了。
我什么都知道了。
你……你什么时候……她瘫坐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重要吗
重要的是,你们这对狗男女,把我当傻子,耍了五年!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一脚,踹翻了面前的茶几。
玻璃碎了一地。
五年!我指着她的鼻子,我把你当宝,你把我当草!
我为了这个家,在外面拼死拼活,你就在家里,和我弟弟,在我的床上,翻云覆雨!
林晚,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是石头吗
她被我吓得,只会摇头,只会哭。
不……不是的……阿夜……
别叫我阿夜!我吼道,我嫌脏!
我不想再跟她废话。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周毅的电话。
我开了免提。
阿夜。
周毅,我说,进来吧。
电话挂断。
几秒钟后,门铃响了。
林晚惊恐地看着门口。
我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周毅,还有两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
陈先生。保镖对我点头。
把她,给我扔出去。我指着地上的林晚,冷冷地说。
林晚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陈夜!你不能这么对我!这是我的家!她尖叫起来。
你的家我笑了,你看看房产证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还有,你的那些包,那些首饰,那些衣服,哪一件,不是花我的钱买的
现在,我一分钱,都不想让你带走。
你给我,净身出户!
保镖走了过去,一左一右,架起了林晚。
不!放开我!陈夜你这个混蛋!你不得好死!林晚开始疯狂地挣扎,咒骂。
我掏了掏耳朵。
扔远点。我说。
保镖拖着她,就像拖着一条死狗,往外走。
在门口,林晚忽然回头,死死地盯着我。
她的眼神,充满了怨毒。
陈夜,你会后悔的!她嘶吼着,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看着她,笑了。
我最后悔的,就是五年前,瞎了眼,娶了你。
门关上了。
她的咒骂声,被隔绝在门外。
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我看着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现在一片狼藉的家。
心里,空荡荡的。
第一刀,落下去了。
血,流了出来。
但,还不够。
远远不够。
周毅。我开口。
我在。
帮我查一下,陈风的公司,最近在竞标哪个项目。
周毅的眼睛亮了。
你想……
他毁了我的家。
我看着窗外,城市的夜,黑得像墨。
那我就,毁了他的所有。
5
陈风的公司,叫风启科技。
是他大学毕业后,一手创办的。
这几年,靠着我的关系和资源,发展得很快。
在外人眼里,他是个年轻有为、白手起家的青年才俊。
只有我知道,他就是一条,靠吸我血长大的寄生虫。
现在,我要把那些,被他吸走的血,连本带利,都抽回来。
第二天,周毅就把资料发给了我。
风启科技,最近在竞标一个市政的智慧城市项目。
标的,五个亿。
这是风启科技成立以来,接过的最大的项目。
如果能拿下,公司就能直接上市。
陈风为了这个项目,准备了整整一年。
可以说,他把全部身家,都赌在了上面。
太好了。
我就是要他,在最志得意满的时候,从最高的地方,摔下来。
我看着资料上,那个项目的总负责人。
张局长。
我认识。
我还知道,他有个秘密。
一个,能让他身败名裂的秘密。
我拨通了张局长的电话。
喂,哪位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张局长,是我,陈夜。
哦,陈总啊,你好你好。张局长的声音,立刻热情了许多,早就想请你吃饭了,一直没机会。
吃饭就不必了。我说,我打电话,是想跟你,聊聊你儿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不明白陈总的意思。张局长的声音,冷了下来。
张局长,你儿子,三年前,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是不是,撞死了一个人
电话那头,传来了粗重的喘息声。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说,我手上,有完整的证据。包括,你动用关系,把这件事压下去的证据。
你到底想怎么样张局长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
很简单。我说,智慧城市的项目,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让风启科技,出局。
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我笑了,你跟你儿子,草菅人命的时候,怎么不讲规矩
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要看到结果。
否则,这些东西,就会出现在纪委的桌子上。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我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我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张局长,现在是什么表情。
恐惧,愤怒,但,无能为力。
我知道,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因为,跟儿子的前途和自己的官帽比起来,一个小小的风启科技,算个屁。
我就是要用这种,最直接,最粗暴,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去碾压陈风。
我要让他知道,他引以为傲的那些人脉,那些资源,那些他从我这里偷走的一切。
只要我想,我随时,都能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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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市政官网,公布了智慧城市项目的中标结果。
中标的,是另一家公司。
风启科技,连入围名单都没进。
理由是:涉嫌技术方案窃取,被取消资格。
这个理由,是我让张局长加上的。
我要的,不只是让他失败。
我还要,让他身败名裂。
消息一出,风启科技的股价,当天就跌停了。
公司的合伙人,投资方,纷纷打电话质问陈风。
公司的电话,快被打爆了。
而陈风,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像一头发疯的野兽,把所有东西都砸了。
这些,都是周毅告诉我的。
他还在陈风的公司里,安插了眼线。
他快疯了。周毅在电话里说,他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他明明,已经把所有关系都打点好了。
他很快,就会来找我了。我说。
那你……
我等着他。
我挂了电话。
我走到落地窗前。
楼下,车水马龙。
众生皆苦。
凭什么,只有你们,可以逍遥快活
我的手机响了。
是陈风。
我接了。
陈夜!电话那头,是陈风压抑着愤怒的、野兽般的嘶吼,是不是你干的
是。我回答得很干脆。
电话那头,沉默了。
然后,是更疯狂的咆哮。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也是你弟弟!我们是双胞胎!
弟弟我笑了,我睡你老婆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们是兄弟
陈夜,你别逼我!
我逼你我说,我还没开始呢。陈风,这只是个开胃菜。
你等着。
你从我这里拿走的,我会让你,一点一点,全都吐出来。
连皮带骨,不剩渣。
6
我以为,我会很享受复仇的快感。
但,我没有。
我的心里,依然是空的。
像一个填不满的黑洞。
因为,我还有一个软肋。
一个,能轻易让我溃不成军的软肋。
念念。
自从那天生日宴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林晚把她带走了,藏了起来。
我找不到她。
我每天晚上,都会做梦。
梦见念念哭着问我:爸爸,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每一次,我都在心痛中醒来。
我知道,我不能再这样下去。
无论她是谁的孩子,她叫了我五年爸爸。
这份感情,不是假的。
我让周毅,动用了一切关系,去寻找念念的下落。
终于,在一个星期后,找到了。
林晚带着她,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
那是林晚的娘家。
我开车,去了那个小区。
我没有上楼。
我把车停在楼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我等了很久。
终于,我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连衣裙,背着一个小书包。
林晚牵着她,从楼道里走出来。
林晚看起来,憔悴了很多。
没有了名牌包包和精致的妆容,她就像一个普通的、为生活奔波的妇人。
念念也变了。
她以前,总是叽叽喳喳的,像个小麻雀。
现在,她很安静。
低着头,走路。
脸上,没有了笑容。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住了。
疼得我,快要无法呼吸。
我看到林晚,把念念送到了小区门口的幼儿园。
她在门口,蹲下来,跟念念说着什么。
念念摇着头,好像在哭。
林晚抱了抱她,然后,狠下心,转身走了。
念念一个人,站在幼儿园门口,看着妈妈的背影,哭得更伤心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推开车门,朝她走过去。
念念。我喊她。
她听到我的声音,猛地回头。
当她看到我的时候,她的眼睛,瞬间亮了。
那种光,像星星。
爸爸!
她哭着,朝我跑过来。
她的小手,紧紧地抱住我的腿。
爸爸!你终于来了!念念好想你!
爸爸,你是不是不要念念了妈妈说,你不要我们了。
爸爸,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我想回家。
她的眼泪,浸湿了我的裤子。
也,烫伤了我的心。
我蹲下来,看着她。
看着这张,我曾经亲吻过无数次的、天使一样的小脸。
我该怎么跟她说
说我不是你爸爸
说你是妈妈和另外一个叔叔生的孩子
我说不出口。
我只能,伸出手,擦掉她的眼泪。
爸爸,没有不要你。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爸爸,只是……太忙了。
那……那我们回家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看着她充满期盼的眼睛。
我点了点头。
回。
我牵着她的小手,把她带上了车。
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
我只知道,这一刻,我不想再管什么复仇,什么背叛。
我只想,让她不要再哭了。
我只想,再听她,叫我一声爸爸。
我把她带回了那个,已经不算是家的家。
她一进门,就开心地跑来跑去。
还是家里好!
她拿起那个,被我扔在一边的布娃娃,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看着她小小的背影。
心里,五味杂陈。
我的手机响了。
是林晚。
她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和愤怒。
陈夜!你把念念带到哪里去了你把她还给我!
她在我这里。我说。
你凭什么带走她她跟你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我冷笑一声,林晚,你忘了,结婚协议上写得很清楚。婚内子女,无论血缘,我都有抚养权。
你!
如果你想见她,就来这里。我们,也该好好谈谈了。
谈谈,我们的女儿,到底,该跟谁。
7-
林晚来了。
她来得很快,像一阵风。
她一进门,就冲过去,把念念紧紧地抱在怀里。
好像,我是什么会吃人的怪物。
念念,别怕,妈妈来了。
妈妈,爸爸回来了。念念在她怀里,开心地说。
林晚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着我。
眼神,很复杂。
有恨,有怨,也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哀求。
我们谈谈吧。我说。
我把念念,带进了她的房间。
我给她开了动画片。
念念乖,爸爸和妈妈,说点事。
好。她很乖,点了点头。
我关上房门。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林晚。
气氛,很压抑。
你想怎么样她先开了口。
声音,很疲惫。
我要离婚。我说。
她好像,并不意外。
她点了点头。可以。财产怎么分
你,净身出户。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陈夜,你别太过分!
过分我笑了,跟你和陈风,在我背后干的那些事比起来,你觉得,我这算过分吗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念念,必须归我。我接着说。
这下,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
不可能!她尖叫起来,念念是我的女儿!她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你凭什么要她
凭我养了她五年。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凭她叫了我五年爸爸。
凭我,爱她。
这三个字,我说得很轻。
却,重如泰山。
林晚愣住了。
她看着我,眼睛里,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
我不会让你,把她带走的。我说,你和陈风,都是疯子。我不能让她,跟着你们。
我不是疯子!林晚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是陈风!都是他逼我的!
哦我挑了挑眉,他怎么逼你了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了
不是……她摇着头,眼泪流了下来,五年前,我们结婚前夕,你公司出了事,要去国外待一个月。
你走的那天晚上,我们……我们吵架了。
我喝了很多酒,回了家。然后……然后陈风来了。
他也喝了酒,他跟我说,他喜欢我很久了。他说,他比你,更爱我。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我只记得,我一直在哭。再后来……再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在我身边。
他说,他会对-我负责。他说,他会去跟你坦白。
但是,他没有。他威胁我,如果我敢说出去,他就毁了你,毁了我们两家。
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她哭得,泣不成声。
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无辜少女。
多好的故事。
多完美的借口。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我可能会信。
我可能会,心疼她,原谅她。
但是现在。
我只觉得,恶心。
说完了吗我问。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说完了,就滚吧。
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陈夜!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我,你……你不信我
信我笑了,林晚,你猜,那天晚上,陈风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录音文件。
里面,是陈风的声音。
是周毅,从他一个喝醉的酒肉朋友那里,套出来的。
什么叫我逼她明明是她主动勾引我的!
她说,她早就受够了陈夜那个闷葫芦了。
她说,还是我,比较有男人味。
那天晚上,我们玩得,可开心了。
录音,还在继续。
林晚的脸,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那是死灰。
现在,我关掉录音,看着她,你还想,说点什么吗
她张了张嘴。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谎言,所有的伪装,在绝对的证据面前,都被撕得粉碎。
她,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仅此而已。
滚。
我指着门口。
带着你的谎言,你的眼泪,滚出我的世界。
永远,别再回来。
8
林晚走了。
像一条丧家之犬。
我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心里,没有一丝快意。
只有,无尽的疲惫。
和一个,巨大的,悬而未决的问题。
念念。
我该拿她怎么办
把她送走送到林晚或者陈风身边
我做不到。
我一想到她那张流着泪的小脸,我的心,就像被凌迟。
但是,留下她
我每天看着这张,酷似我弟弟的脸,我真的,能做到心无芥蒂吗
我不知道。
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整整三天。
我没日没-夜地抽烟,喝酒。
我想把自己灌醉,想麻痹自己的神经。
但是,没用。
我越是想逃避,那个问题,就越是清晰。
周毅来了。
他看不下去了。
他一脚踹开我的房门。
陈夜!你他妈的要死吗
他冲过来,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酒瓶,狠狠地摔在地上。
为了那种女人,值得吗
不关她的事。我沙哑地说。
那是为了什么为了陈风那个畜生
我摇了摇头。
是念念。我说,我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周毅沉默了。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你想听听我的建议吗过了很久,他说。
我看着他。
如果你真的爱她,就留下她。
血缘,真的那么重要吗
你养了她五年,你看着她从那么小一点点,长到这么大。你教她说话,教她走路。你为她,付出了你的全部。
这些,难道,都比不过一张纸,一个鉴定结果吗
阿夜,别骗自己了。
你心里,早就把她当成你亲生的女儿了。
你现在,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我看着他。
我知道,他说的,都对。
我爱念念。
胜过爱我自己。
但是……
陈风呢我说,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会来抢。林晚也会。
那就让他们来。周毅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们,奉陪到底。
法律上,你有绝对的优势。婚内抚养,视同亲生。更何况,他们俩,一个是过错方,一个是施害者。
至于其他的手段……周毅冷笑一声,陈风现在,就是一条断了腿的狗。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我找的人,已经把他公司剩下的那点烂摊子,都接手了。
他现在,身无分文,负债累累。
他拿什么,跟你斗
周毅的话,像一剂强心针,打进了我的心里。
是啊。
我怕什么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我唯一拥有的,也唯一想拥有的,就只剩下念念了。
谁敢跟我抢,我就,杀了谁。
我站起身。
我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胡子拉碴,满眼血丝,像个鬼一样的男人。
我说:该结束了。
我走出书房。
念念的房门,开着一条缝。
她好像,睡着了。
我轻轻地走进去。
她躺在床上,怀里抱着那个布娃娃。
眼角,还挂着泪痕。
我坐在床边,看着她。
心里,忽然就平静了。
去他妈的背叛。
去他妈的仇恨。
我只要她。
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陌生的号码。
上面,只有一张照片。
和一句话。
照片上,是周毅的妻子和孩子,在公园里玩。
笑得很开心。
那句话是:
陈夜,你也有软肋,对吗
我看着那张照片。
身上的血液,一瞬间,凉了。
陈风。
他,真的疯了。
9-
我立刻给周毅打了电话。
你老婆孩子在哪我问。
在家啊,怎么了周毅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
你确定
确定啊,我刚跟她通过电话。
我松了口气。
那张照片,应该是以前拍的。
陈风,只是在吓唬我。
但是,这根弦,已经绷紧了。
我知道,他这种人,被逼到绝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周毅,我说,小心点。陈风,可能要对你家人动手。
什么周毅的声音,瞬间紧张起来,他敢!
他现在,就是一条疯狗。我说,保护好你家人。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我挂了电话。
我的眼神,变得像冰。
陈风,你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动我身边的人。
你,踩碎了最后一条底线。
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我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一个,我存了很久,但一次都没打过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沙哑的、像砂纸摩擦过的声音。
东哥,是我,陈夜。
哦,阿夜啊。那个叫东哥的人,笑了笑,稀客啊。怎么,终于有事,要求你东哥了
我要一个人。我说。

陈风。
你弟弟东哥有点意外,你们兄弟俩,闹别扭了
他不是我弟弟。我说,他是我仇人。
我要他,一双腿。
电话那头,沉默了。
阿夜,这可不是小事。东哥说,断人双腿,是要坐牢的。
钱,不是问题。我说,五百万。
这不是钱的事。
一千万。我加了价。
……
另外,我再告诉你一个,关于金海集团的秘密。
金海集团,是东哥的死对头。
东哥的眼睛,肯定亮了。
成交。他说,什么时候
今晚。我说,我会把他,引到城西的废弃工厂。
把他,留给我。
我要亲自动手。
挂了电话。
我看着窗外。
天,快黑了。
今晚,会很冷。
血,也会很烫。
我给陈风发了条短信。
想见你女儿吗想拿回你的公司吗
晚上十二点,城西废弃工厂,我一个人等你。
我们,做个了断。
他很快就回了。
一个字。
好。
我知道,他会来。
因为,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他会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压上他最后的筹码。
他的命。
而我,就是那个,等着收割他性命的,庄家。
我走进念念的房间。
她还在睡。
我俯下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念念,等爸爸回来。
爸爸,帮你,杀了所有的坏人。
我走出家门。
开车,前往那个,早已被我选好的,刑场。
10
城西的废弃工厂,像一头趴在地上的钢铁巨兽。
生锈的铁皮,在夜风中,发出呜呜的悲鸣。
我把车,停在很远的地方。
我一个人,走了进去。
工厂里,空无一人。
只有几盏昏暗的、摇摇欲坠的灯,照着一地的灰尘和垃圾。
我站在工厂的中央。
我等。
十二点整。
一束刺眼的车灯,照了进来。
一辆车,停在了工厂门口。
车门打开。
陈风,从车上下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
他身后,还跟着四个,看起来很壮的男人。
手里,都拿着钢管。
陈夜,我真没想到,你这么蠢。
陈风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得意的、扭曲的笑。
你以为,我真的会一个人来吗
你太天真了。
我看着他,没说话。
我今天,不只是要拿回我的东西。他说,我还要,废了你。
我要让你,像条狗一样,跪在我面前,求我。
我要让你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他身后的那几个人,朝我,一步一步地逼近。
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我还是没说话。
我只是,笑了笑。
你笑什么陈风皱起了眉。
我笑你,我说,比我想象的,还要蠢。
我的话音刚落。
工厂的四面八方,忽然亮起了无数道,刺眼的车灯。
十几辆越野车,从黑暗中,开了出来。
把整个工厂,围得水泄不通。
车门打开。
几十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砍刀。
为首的,是一个光头,脖子上有条狰狞的龙形纹身。
东哥。
他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阿夜,你这弟弟,脑子好像,不太好使啊。
陈风和他带来的那几个人,脸都白了。
他们手里的钢管,掉在了地上。
腿,开始发软。
陈……陈夜……陈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那张,和我一模一样,却写满了恐惧的脸。
我扬起手。
一拳,狠狠地,打在了他的鼻子上。
啊!
他惨叫一声,鼻血,喷了出来。
我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拖到了工厂中央。
我把他,按跪在地上。
我今天,要教你一个道理。
我从东哥手下那里,拿过一根,棒球棍。
做错了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举起棒球棍。
对着他的左腿,狠狠地,砸了下去。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啊——!
陈风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
他抱着腿,在地上,像蛆一样,翻滚。
这一下,是为我那五年,打的。
我再次,举起棒球棍。
对着他的右腿,又是一下。
咔嚓!
啊——!
这一下,是为林晚,那个被你毁了一生的女人,打的。
我扔掉棒球棍。
我蹲下来,看着他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脸。
最后,我说,你千不该,万不该,拿周毅的家人,来威胁我。
我的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所以,我决定,送你一份大礼。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
和一张照片。
那张,他发给我的,周毅家人的照片。
我当着他的面,点燃了那张照片。
然后,我把它,扔在了地上,一堆沾满了汽油的破布上。
火,轰的一声,着了。
火光,映着陈风那张,绝望的,惊恐的脸。
陈夜!你这个疯子!魔鬼!他嘶吼着。
是啊。
我站起身。
是你,亲手,把我变成了魔鬼。
我转身,朝外走去。
东哥的人,把那几个,陈风带来的混混,也都打断了腿,扔在了火堆旁。
惨叫声,求饶声,火焰燃烧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像一首,地狱的交响乐。
我没有回头。
我走出了工厂。
我开上车。
我开得很快。
风,从车窗灌进来,吹着我的脸。
很冷。
我哭了。
我一边开车,一边哭。
哭得,像个傻子。
今夜,我杀了个干净。
也,埋葬了,最后一个,善良的自己。
11
我回到家。
天,快亮了。
我浑身,都散发着,血和烟火的味道。
我脱掉衣服,走进浴室。
我打开花洒。
冰冷的水,从头顶,浇下来。
我想,洗掉身上的味道。
也想,浇灭心里的火。
但是,没用。
有些东西,一旦沾上了,就一辈子,都洗不掉了。
我走出浴室。
客厅里,坐着一个人。
林晚。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看着我。
她的眼神,很平静。
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他呢她问。
死了。我说。
我骗了她。
陈风没死。
东哥的人,在最后关头,把他拖了出来。
死,太便宜他了。
我要他,在轮椅上,在监狱里,过完他那,生不如死的下半辈子。
林晚的身体,晃了一下。
但,她没有哭。
她只是,点了点头。
也好。
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和一支笔。
签了吧。她说。
是离婚协议。
上面,她已经签好了字。
财产分割那栏,她写的是:自愿放弃所有财产。
子女抚-养权那栏,她写的是:自愿放弃抚养权。
我看着她。
我不明白。
为什么我问。
因为,我欠你的。她说。
她的声音,很轻,很飘。
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陈夜,对不起。
她说完这三个字,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五年前,我不是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人,是陈风。
我是知道的。
我只是,在装傻。
因为,我嫉妒你。
我嫉妒你,什么都比他强。学习,工作,甚至,连长相,都比他,更讨人喜欢。
他是你弟弟,是你的影子。他活在你的光环下,活得很痛苦。
而我,爱上了他的那种痛苦。
我觉得,那是一种,破碎的美。
所以,我背叛了你。
我以为,那是爱情。
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
那只是,我自私的,愚蠢的,一种自我感动。
我毁了你,毁了他,也毁了我自己。
她看着我,笑了一下。
那笑,比哭,还难看。
现在,都结束了。
你自由了。
我也,解脱了。
她说完,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她的背影,很萧条。
像一片,在秋风中,飘落的叶子。
在门口,她停住了。
她没有回头。
好好,对念念。
她,是无辜的。
还有……
她顿了很久。
忘了我吧。
门开了。
又关上了。
她走了。
带着她那,风中的忏悔。
和那句,比刀子,还伤人的,对不起。
我站在原地。
很久,很久。
我拿起那份离婚协议。
我签下了我的名字。
陈夜。
这两个字,我写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也,前所未有的,沉重。
12
第二天,警察来了。
他们带走了陈风。
人证,物证,俱在。
蓄意伤害,绑架未遂,商业犯罪。
足够他,把牢底坐穿。
他被带走的时候,坐在轮椅上。
双腿,打着厚厚的石膏。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怨恨。
只有,一片死寂。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东哥那边,我也处理好了。
金海集团的那个秘密,对他来说,比一千万,更有价值。
我们,两清了。
一切,都结束了。
像一场,冗长的,血腥的,噩梦。
现在,梦醒了。
我站在一片废墟上。
周围,是散落的,尸体,和灰烬。
只有我一个人,站着。
我赢了。
但是,我却感觉不到,一点胜利的喜悦。
我的世界,变得很安静。
安静得,让我害怕。
我开始,疯狂地工作。
我用工作,来填满我的所有时间。
我收购了陈风的公司,把它,并入了我的集团。
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把它,重新做了起来。
比以前,更大,更强。
我成了,这座城市里,最年轻,最成功的,商业巨子。
我的照片,登上了财经杂志的封面。
所有人都说,我是个传奇。
是个,不败的神话。
他们不知道。
这个神话,是用多少人的,血和泪,堆起来的。
他们更不知道。
这个神话,每天晚上,都会被噩梦惊醒。
他会梦见,大火。
梦见,惨叫。
梦见,一个女人,流着泪,说对不起。
他会在午夜,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冰冷的家里。
喝着酒。
流着泪。
像个,孤魂野鬼。
唯一能让他,感觉到一丝温暖的。
是念念。
她还住在这里。
我请了最好的保姆,照顾她。
我给她,买了最多的玩具,最漂亮的衣服。
我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以此,来弥补,我心里的,那份亏欠。
和罪恶。
她还是很乖。
很懂事。
她好像,已经忘了,生日宴那天,发生的事。
她每天,都会在门口,等我回家。
然后,跑过来,抱住我。
爸爸,你回来了。
每当这个时候。
我都会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是,我知道。
有些东西,是无法忘记的。
有些伤疤,是永远,无法愈合的。
我们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很薄。
但,坚不可摧。
我知道,她在等。
等我,亲口,告诉她真相。
而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直到,那一天。
警笛声,再次,在我的楼下,响起。
这一次。
是来找我的。
13
我没有意外。
我甚至,有一种,靴子终于落地的,解脱感。
我犯了法。
就该,接受惩罚。
我平静地,跟着他们,走下了楼。
楼下,停着几辆警车。
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
我看到了周毅。
他站在人群里,看着我。
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无奈。
我对-他,笑了笑。
示意他,放心。
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我被带到了审讯室。
白色的墙,白色的灯。
很刺眼。
负责审讯的,是一个老警察。
看起来,很精明。
陈夜,他看着我,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
知道。我说,因为陈风。
他把你,都招了。老警察说,故意伤害,聚众斗殴。小子,你玩的,有点大啊。
我没说话。
我们查了你的背景。老警察接着说,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年纪轻轻,事业有成。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自毁前程。
我笑了笑。
有些事,你们警察,管不了。我说,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法,去解决。
你的方法老-警察冷笑一声,就是,以暴制暴
是。我点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丛林法则。
谁的拳头硬,谁,就是道理。
老警察看着我,摇了摇头。
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他说,偏执,自负。以为自己,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
最后,都栽了。
我不在乎。我说。
是吗老警察笑了,那你的女儿呢你也不在乎
我的心,猛地一沉。
你什么意思
你进去了,她怎么办老警察说,跟她那个,精神已经不正常的妈还是,等她那个,断了腿的爹,从监狱里出来
陈夜,你以为,你是在保护她
不。
你是在,毁了她。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无力反驳。
因为,他说的,都是对的。
我的复仇,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自私的,自以为是的,自我感动。
我只想着,要让那些伤害我的人,付出代价。
却忘了,那个最无辜的孩子,会被我,拖进怎样的,深渊。
我以为,我给了她,最好的物质生活。
却,亲手,毁了她,整个世界。
我真是个,混蛋。
把她,交出来吧。老警察说。
什么
那盘,记录了你所有计划的,录音带。
我愣住了。
我看着他。
他怎么会知道
那盘录音带,是我最后的,保命符。
上面,有我和东哥,所有的交易细节。
还有,张局长和他儿子的,所有黑料。
只要我把它交出去,我就可以,将功补过,获得减刑。
这是周毅,为我准备的,最后的退路。
我一直,把它,藏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别看了。老警察说,不是我们找到的。
是,一个人,匿名,寄给我们的。
那个人说,她不希望,她女儿的爸爸,是个罪犯。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
是她。
林晚。
是她,在我背后,又给了我,一刀。
不。
不是刀。
是,救赎。
她,用她自己的方式,在最后的关头,拉了我一把。
她,不想让我,在仇恨的深渊里,越陷越深。
她,想让我,做回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一个,可以,抬头挺胸地,站在女儿面前的,父亲。
我闭上眼睛。
两行眼泪,从眼角,滑落。
林晚。
我,终究,还是欠了你。
14
我被判了三年。
因为有重大立功表现,和自首情节。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我进去的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很暖。
周毅来送我。
公司的事,你放心。他说,我会帮你,守着。
念念,我也会,照顾好。
我点了点头。
替我,谢谢她。我说。
周毅知道,我说的是谁。
他叹了口气。阿夜,你……还爱她吗
我摇了摇头。
又,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
爱和恨,早就,像两根藤蔓,纠缠在了一起。
分不清了。
帮我,照顾好念念。
我只说了,这一句。
然后,我转过身,走进了那扇,冰冷的,铁门。
三年的时间,很长。
也很短。
在里面,我想了很多。
我想起了,我和林晚,刚认识的时候。
她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很甜。
我想起了,我和陈风,小时候。
我们穿着一样的衣服,留着一样的发型。
我们,是彼此,最好的,玩伴。
我想起了,念念,刚出生的时候。
那么小,那么软。
我抱着她,手,都在发抖。
我怕,会把她,碰碎了。
那些,曾经的美好。
像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放映。
然后,又被我,亲手,撕碎。
我终于明白。
我毁掉的,不只是他们。
还有,我自己。
我用仇恨,把自己,变成了一座,孤岛。
寸草不生。
我开始,学着,和自己和解。
我不再去想,那些背叛,那些伤害。
我学着,去记住,那些,曾经的,温暖。
我在里面,表现得很好。
积极改造,遵守纪律。
我获得了,两次减刑。
两年后,我出来了。
我出来的那天,也是一个,很好的天气。
周毅来接我。
他看起来,老了一些。
也,更成熟了。
走吧。他说,她们,在等你。
我的心,跳得很快。
车子,开到了一个,我没去过的地方。
一栋,很普通的,居民楼。
我们上了楼。
周毅,敲了敲门。
门开了。
开门的,是林晚。
她瘦了,但,气色很好。
穿着简单的,家居服。
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你回来了。她说。
声音,很温柔。
我点了点头。
爸爸!
一个清脆的,像银铃一样的声音。
念念,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她长高了。
也,更漂亮了。
像个,小公主。
她跑到我面前,仰着头,看着我。
大大的眼睛里,没有了胆怯,没有了悲伤。
只有,纯粹的,喜悦。
爸爸。
她又叫了一声。
然后,她张开双臂,抱住了我。
我蹲下来,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我抱着她,像抱着,全世界。
原来,我失去的,所有东西。
都在这里,等着我。
我抬起头,看着林晚。
她也,在流泪。
我们,隔着一个孩子,相视而笑。
没有了恨。
也没有了,爱。
只有,一种,说不出的,亲情。
和,释然。
法庭上,关于念念的抚养权。
我们,达成了一致。
她,是我们,共同的女儿。
15
我没有,搬回去住。
我在她们住的小区,对面,买了一套小房子。
很近。
隔着一条马路,就能看到,她们家的窗户。
我也没有,回到那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我把公司,都交给了周毅打理。
我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设计工作室。
做回了,我的老本行。
生活,变得很简单。
也很,平静。
每天早上,我会送念念,去上学。
我会牵着她的小手,跟她讲故事。
她会,叽叽喳喳地,跟我说,学校里,发生的,好玩的事。
下午,林晚会去接她。
周末,我们会一起,带她去公园,去游乐场。
我们,像两个,离了婚的,普通父母。
努力地,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
我们,绝口不提,过去的事。
也不提,陈风。
他,就像一个,被我们,共同,从生命里,删除掉的,乱码。
我知道,林晚,过得也不错。
她找了一份,很普通的工作。
在一家,画廊里,做策展。
她又开始,画画了。
那是她,大学时的,梦想。
她说,她想,找回,那个,最初的,自己。
有时候,晚上,我会站在阳台上。
看着对面,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我会想,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
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
也许,会很幸福。
也许,会更不幸。
谁知道呢
人生,没有如果。
只有,后果,和结果。
有一天,念念放学回家。
她神秘兮兮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画。
上面,画着三个人。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
手牵着手,在草地上,奔跑。
太阳,在天上,笑着。
爸爸,你看,这是我们一家人。她说。
我看着那张画。
画得很稚嫩。
但,很温暖。
我注意到,画上的那个男人,和那个小女孩,长得,一点都不像。
我笑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
画得真好。我说。
爸爸,她抬起头,看着我,很认真地问,血,真的,比水浓吗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我看着她,那双,清澈得,像湖水一样的眼睛。
我知道,她什么都懂。
我蹲下来,平视着她。
我握着她的小手。
我说:
念念,你记住。
爱,比血,更浓。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笑了。
笑得,很开心。
我也笑了。
发自内心地,笑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了,那些血腥,和仇恨。
只有,一片,很温暖的,阳光。
阳光下,一个小女孩,在草地上,奔跑。
她回过头,朝我,笑着,招手。
爸爸!快来啊!
我,笑着,朝她,跑了过去。
我知道。
我的后半生。
就是为了,追逐这个,小小的身影。
她,是我的女儿。
永远,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