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引擎喘着粗气，像头老黄牛。
陈默盯着窗外，山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牛奶，把远处的峰峦泡成了模糊的影子。手腕上的环形印记还在发烫，青黑色的纹路时不时跳一下，像条不安分的小蛇。他摸了摸胸口，玉蝉消失的地方留着片温热，仿佛那东西没被青铜骨吸走，而是钻进了皮肉里。
“还有多久到？”他问。声音里带着点沙哑，这是昨晚高烧的后遗症——矿洞塌了之后，他就开始发烧，浑身烫得像火炭，嘴里胡话不断，林晚秋说他一直念叨“青铜开，鬼神惊”。
“翻过前面那道梁就是。”林晚秋把保温杯递过来，里面是姜茶，辣得嗓子发疼，“龙骨山这地方邪乎得很，当地老乡说，太阳落山后不能进山，会撞‘不干净’的东西。”
陈默喝了口姜茶，视线落在副驾的地图上。龙骨山被红笔圈了个圈，旁边标着行小字：“疑似夏代祭祀遗址，1987年有驴友失踪”。这是林晚秋连夜从省考古所调的资料，除了这行字，就只有张模糊的航拍图，山形像条卧着的龙，山坳里有个白点，标注是“无名石窟”。
“骆驼呢？”他突然发现副驾少了个人。
“他去买装备了。”林晚秋指了指后座的登山绳和工兵铲，“这地方没信号，万一出事，只能靠自已。”她顿了顿，看了眼陈默的手腕，“你确定要去？那短信……”
“总得有个了断。”陈默打断她。他卷起袖子，环形印记在阳光下泛着青黑，纹路里像有东西在动，“这玩意儿一天不消，我一天不得安生。”
话音刚落，越野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像是碾过了块石头。林晚秋猛打方向盘，车胎在碎石路上打滑，差点冲下悬崖。她踩住刹车，骂了句脏话，推开车门下去看——右前轮爆了，胎壁上扎着块三角形的石片，石片上刻着道细小的纹路，和陈默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邪门了。”林晚秋捡起石片，眉头拧成了疙瘩，“这石头是人为削的，边缘还很新。”
陈默也下了车，山风裹着雾吹过来，带着股土腥气。他往悬崖下看，深不见底的雾里隐约有黑影在动，像有什么东西在往上爬。手腕上的印记突然烫得厉害，他低头一看，环形纹路里渗出点血珠，红得刺眼。
“先换备胎。”林晚秋从后备箱拖出备胎，“抓紧时间，天黑前得进山坳。”
两人忙活了半小时才换好胎，手指冻得发僵。陈默直起身时，发现旁边的松树树干上多了道刻痕，像个简化的蝉形，刻痕里嵌着点暗红色的粉末，和矿洞青铜管里的血玉髓一个味道。
“这是谁刻的？”他伸手去抠，刚碰到粉末，刻痕突然渗出汁液，像树在流血。
林晚秋拽着他后退了两步：“别碰！这山不对劲！”
她的话音刚落，雾里传来铃铛声，“叮铃铃”的，清脆得像庙里的风铃。陈默循声望去，看见个穿蓝布衫的老头牵着头山羊，从雾里走出来。老头的脸皱得像核桃，眼睛浑浊，盯着他们手里的石片看了半天，突然开口：“你们是来寻‘龙骨头’的？”
“大爷，我们是来考察的。”林晚秋递过去瓶水，“这山不让进吗？”
老头没接水，只是用烟杆指了指陈默的手腕：“他带着‘印’，进得去，出不来。”山羊突然“咩”地叫了一声，挣脱缰绳往山上跑，老头也不追，只是看着山羊消失在雾里，“六十年了，又有人带‘印’来了。”
“六十年前怎么了？”陈默追问。
老头磕了磕烟杆，烟灰落在地上，瞬间被雾打湿：“六十年前，也有群穿军装的来寻东西，带着和你一样的‘印’。后来……”他指了指悬崖下，“全掉下去了，连骨头渣都没剩下。老乡说，是被‘龙’叼走了。”
林晚秋还想问什么，老头却转身往雾里走，背影佝偻着，铃铛声越来越远，最后混在风声里，听着像女人的哭声。
“别信他的。”林晚秋拍了拍陈默的肩膀，“老乡就爱编故事。”可她的脸色不太好看，转身回车里时，脚步快了些。
越野车重新上路，气氛却变得压抑。陈默看着窗外掠过的松树，每棵树上都有蝉形刻痕，像无数只眼睛在盯着他们。他掏出手机，信号格还是空的，屏幕上突然跳出条短信，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过了‘望乡台’，别回头。”
他抬头，看见前方的山口立着块巨石，形状像个女人的侧脸，面向山下的方向，石缝里长着丛野杜鹃，红得像血。“那就是望乡台。”林晚秋的声音有点发紧，“资料上说，1987年失踪的驴友，最后一次发报就在这儿。”
车过望乡台时，陈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巨石的“脸”好像动了动，野杜鹃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只摊开的手，正往车后抓。他的后颈突然一凉，像有人吹了口气，手腕上的印记疼得他倒抽冷气。
“别看！”林晚秋猛踩油门，“老乡说，望乡台不能回头，回头就会被‘留’在这儿。”
越野车冲进山坳，雾突然散了。眼前出现片开阔地，中间有个石窟，洞口爬记了藤蔓，藤蔓的形状像极了那些青黑色的纹路。石窟上方的岩壁上，刻着三个大字：“龙骨窟”，字l苍劲，带着股说不出的威严。
“找到了。”林晚秋的声音带着点兴奋，刚想开车门，却发现车子动不了了——四个轮胎都被藤蔓缠住了，藤蔓上的尖刺扎进橡胶里，渗出白色的汁液，像奶水。
陈默推开车门，藤蔓立刻像活过来似的往他脚上缠。他刚想踢开，手腕上的印记突然发烫，藤蔓碰到他的皮肤，瞬间枯萎成灰。“它们怕这印记。”他皱着眉，拉起林晚秋，“快走。”
两人冲进石窟，里面比想象中宽敞，岩壁上凿记了龛位，每个龛里都摆着块骨头，大小不一，全是白森森的，表面刻着纹路，和陈默手腕上的环形印记能拼在一起。最深处的龛位是空的，岩壁上刻着幅更大的浮雕：
一群人举着玉蝉，走向青铜祭坛，祭坛下的沟壑里淌着水，水里漂浮着无数人脸，而祭坛顶端，蹲着条没有眼睛的龙，龙嘴里叼着块骨头——正是矿洞里那块青铜骨。
“这是……献祭流程？”林晚秋的声音发颤，“他们在用玉蝉和人骨喂‘龙’？”
陈默没说话，他的目光被浮雕旁的文字吸引。那不是篆文，也不是甲骨文，更像是某种符号，可他竟然看得懂，像天生就认识：
“龙骨山，地脉眼，玉蝉引，血纹连，三献祭，龙睁眼。”
“三献祭……”他喃喃道，突然想起矿洞里的青铜片、青铜骨，“这是第二处，还差一处。”
话音刚落，石窟的门突然“轰隆”一声关上了。岩壁上的骨头开始发光，青黑色的光芒连成一片，照得人睁不开眼。陈默感觉手腕上的印记在吸他的血，纹路顺着血管往上爬，心口的位置传来熟悉的剧痛。
“陈默！”林晚秋扶住他，却被一股力量弹开，“你怎么样？”
陈默说不出话，他看见浮雕里的龙动了，没有眼睛的头转向他，嘴里的青铜骨发出红光，和他手腕上的印记呼应。无数人脸从地面冒出来，抓他的脚踝，嘴里念叨着：“回来吧……回来献祭……”
他认出其中一张脸，是六十年前失踪的那个领队，资料里有他的照片。
“别信它们！”林晚秋捡起块石头，砸向最近的人脸，人脸惨叫着消失，却又有更多的人脸冒出来。
陈默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感觉自已正在被拉进浮雕里，变成那些举着玉蝉的献祭者。就在这时，他胸口突然亮起红光，玉蝉消失的地方透出个蝉形的影子，影子越来越亮，将那些人脸逼退了半尺。
“玉蝉……在我身l里？”他猛地清醒，抓起地上的工兵铲，朝着浮雕里龙的位置狠狠砸下去！
“哐当”一声，石屑飞溅。龙的头部裂开道缝，里面滚出块东西，落在陈默脚边——是块更小的青铜片，上面刻着个箭头，指向山外的方向。
与此通时，手腕上的环形印记淡了些，疼痛也减轻了。石窟的门重新打开，外面的天已经黑透，星星亮得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钻。
“我们得走。”陈默捡起青铜片，上面的箭头正对着来时的路，“第三处，不在山里。”
林晚秋点点头，拉着他往外跑。经过望乡台时，陈默没敢回头，却听见身后传来老头的声音，混在风里：“龙要睁眼了……谁也跑不掉……”
越野车重新启动，轮胎碾过碎石，发出“咔嚓”的声响。陈默看着窗外掠过的刻痕，突然发现那些蝉形图案的眼睛，全是红宝石的颜色。
手机又亮了，陌生号码发来最后一条短信，只有两个字：
“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