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郑晓红收拾好厨房,拎着垃圾桶(装涂料的铁桶)走出门,下楼倒垃圾。
楼道里黑咕隆咚,她拎着垃圾桶,只能凭感觉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楼梯台阶往下走。
忽然,她一脚踩空,还没反应过来就重重地摔倒在楼梯间转角处的平台上。
她只觉得右脚脚踝处一阵巨疼,手里的垃圾桶摔在楼梯间的水泥地上,她也瘫坐在地。
停了片刻,她扶着楼梯栏杆想站起来,脚一沾地就感到脚踝处钻心地疼,她咬紧牙关,努力了好几次,却发现怎么也站不起来。
她本能地用手摸了下疼处,发现脚踝处肿起一个跟鸡蛋黄差不多大的疙瘩,顿时吓了一跳。
郑晓红强忍着疼,用手扶着楼梯栏杆慢慢站起来,拖着受伤的脚,艰难地挪动着身子,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慢慢往楼上挪。
虽然离家门口只有九个台阶的距离,但她却走得异常艰难。
到了家门口,她打开门,慢慢迈步准备进家门,但受伤的脚刚落地就疼得冷汗直流,她擦了把汗,强忍着疼,带着哭腔喊许志远。
许志远正在看新闻联播,听见郑晓红夹杂着痛苦的喊声,赶紧快步走过去,“你这是怎么了?”
“脚崴着了,垃圾桶还在楼道里,垃圾肯定都撒在楼道了。”
“你别操垃圾的心了!回头我去处理。”
许志远赶紧上前搀扶着她,低头帮她检查伤的情况。
门口黑,根本看不到,他搀扶着她慢慢走进客厅,让她坐在沙发上,帮她把崴伤的脚放在茶几上,当看到她脚踝处肿起的大疙瘩时,他顿时意识到情况不好,“咋这么严重!送你去医院吧?”
郑晓红表情痛苦,“不用!晚上骨科医生该下班了,只剩值班医生,去医院也不一定能处理好。我以前在《家庭医生》杂志上看到过崴伤急救常识,用冰袋冷敷就能消肿,咱家冰箱冷冻室里就有冰袋。”
“你别动,我去拿!”
许志远走进厨房,从冰箱冷冻室里拿出一个冰袋。
冰袋冻得像石头一样硬,他拿在手上都感觉凉气能渗透进骨头。
他找来一条新毛巾包住冰袋,小心翼翼地放在郑晓红受伤的脚踝处。
“冰袋都冻实了,直接放你脚伤处怕你受不了,等会儿你适应了再把毛巾拿掉,我去处理一下楼道里的垃圾。”
“好,你下楼小心点。”
“没事,我拿着手电筒。”
等了片刻,郑晓红感觉疼痛减轻,才把冰袋移开,看到受伤处还肿着。
许志远也回来了,劝她别总盯着受伤的地方看,看会电视转移下注意力,兴许能好些。趁着药店没关门,他又去买了盒活血止疼膏。
等到快十点,许志远帮郑晓红把冰袋拿开看看,“好多了!你看,原来肿起来的疙瘩不见了!”
郑晓红看着受伤的脚,惊讶地说:“疙瘩是没有了,但我整个脚面都肿得像发面。”
许志远仔细看看,安慰道:“别担心!是瘀血散开在脚面上了,过一夜就能好!可疼恁狠了?”
“现在感觉不咋疼了,可能是被冰的没知觉了。”
许志远端了盆热水,用湿毛巾帮郑晓红擦好身子,然后把她抱进卧室放在床上,给她贴好活血止疼膏,叮嘱她明天别上班了,请假在家休息。
“我看好多了,过一夜应该就没事了。”
许志远劝道:“你安心睡吧!明天看情况再说。”
第二天早晨,许志远看郑晓红的脚踝处还是有点肿,就劝她请假别去上班了。
郑晓红穿上拖鞋,下地走了两步,感觉不太疼,“我上个月的报表还没做好,今天都4号了,5号之前不交上去要扣10分,折合成奖金有七八块钱呢!我还是去上班吧!”
许志远不放心,问要不要送她?
“不用!我骑摩托车去,车棚离我们科室近,走不了多远路。”
郑晓红特意找出一双舒服、轻便的厚底凉鞋,穿着去上班。
一个星期过去了,郑晓红感觉受伤的脚踝处还是隐隐作痛,她仔细看看,仍旧有点肿。
下午,许志远下班回到家,看见郑晓红坐在沙发上,把脚放在茶几上查看,就关心地询问道:“脚还疼吗?”
“还是有点疼!”
“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吧?”
“不用了,我明天上午点过名,去厂医疗室拍片子看看。”
许志远又仔细看看她的伤处,感觉问题不大,就同意了。
第二天,许志远刚忙好手头上的事,就接到郑晓红打来的电话。
“我在厂里的医疗室拍了片子,确诊是骨裂了,厂里的医疗条件有限,医生建议我去县医院打石膏,我已经请假回到家了。”
许志远赶忙也请了假,骑摩托车带着郑晓红到县医院打了石膏。
医生叮嘱,等过一个月,再来把石膏取掉。
郑晓红连忙问医生,是不是一个月就能彻底好清?
医生笑了笑,“哪能那么快?伤筋动骨一百天,再快也得三个月才能完全恢复好。”
回来的路上,郑晓红焦急地说:“这咋办呀!我请的病假,按厂里规定,这个月的奖金就没了。医生说还要三个月才能恢复,咋要恁长时间!”
许志远劝道:“别急!你一定要听医生的,好好在家养伤,等好清了再去上班。”
郑晓红情绪低落,沮丧地说:“志远,你说我咋恁倒霉呀!”
“是你天天上班太累了,老天想让你在家歇歇。”
郑晓红苦笑一下说:“我宁愿不歇,也不愿意受这个罪呀。”
“你要不是脚崴伤了,舍得请假吗?”
“肯定不舍得呀!”
“好好在家休息吧!人这一辈子挣不完的钱。”
郑晓红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请了假,在家安心养伤。
下午,人康保险公司大厅里,郑自强正在给一个保户讲保险条款,一个年轻的女业务员急急忙忙闯进来,她进门就大声喊着:“不好了!出大事了,一个骑摩托车的女人被大货车给轧死了!”
大厅里的人都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震惊。
有人问在哪条路上发生的车祸?也有人问啥时候的事?
“就在化肥厂旁边那条路上,我刚才路过时看见的,围了好多人,说是人已经死了。听说那女的年轻,也就三十多岁,在化肥厂上班。”
郑自强心中一惊,他想到姐姐也在化肥厂上班,而且骑摩托车。
他表情凝重,快步走出大厅,掏出手机打给化肥厂总机,让总机接财务科。
得知姐姐是脚崴伤了,请假没在,郑自强才松了口气。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郑自强跟何美芝拎着水果去家里看望郑晓红。
郑晓红很受感动,“我这点小伤过几天就好了,你们还专门过来看我。”
何美芝宽慰道:“怕你一个人在家急,我跟自强过来跟你说说话。”
郑晓红笑了,“这猛一不上班,还真有点不习惯。”
天热,许志远担心蚊子进入室内,特意在进户门处安了个纱窗门帘,平时家里有人时,就开着进户门,也能进来点新鲜空气。
对门邻居朱敏买菜回来,刚到家门口就听见许志远家的客厅里有陌生人在跟郑晓红说话,她出于好奇,站在门口问道:“晓红,家里来客了?”
隔着纱窗门帘,郑自强看见一个三十多的烫发头女人站在门口,就微笑着告诉她:“我姐脚崴着了,我们过来看看她。”
朱敏一手拎着菜,另一只手撩开纱窗门帘走进来,她看见郑晓红坐在沙发上,关切地问:“你的脚啥时候崴的?”
“好几天了,我晚上出去倒垃圾,楼道里黑,不小心踩空了。”
朱敏低头看了眼郑晓红打着石膏的脚,一脸惊讶,“还怪严重,都打石膏了!”
“骨裂,已经好多了,还有点肿,医生非要打石膏,说好得快。”
朱敏说:“我出去买菜刚回来,菜还没放回家呢!我回去了,你需要帮忙说一声。”
“好!”
朱敏出门,迎面碰见许志远拎着菜回来了。
她看见许志远就责怪道:“许股长,你的嘴真严!晓红脚崴了,你也不说一声。”
许志远笑着说:“一点小伤,在家休息几天就好了。”
说完,两人都拎着菜回家了。
许志远进门看见郑自强和何美芝来了,笑着打招呼:“来客了。”
何美芝回道:“听说俺姐脚崴着了,我们过来看看她。”
许志远把买的菜放在厨房里,边往外走边说:“你们说话,我去旁边饭店叫几个菜,一会儿就回来。”
何美芝站起身,“志远哥,你别去了,我们这就走。”
许志远挽留道:“你们平时没空来,今天来了就别走了!我跟自强也好长时间没在一块喝酒了,今天正好喝两杯。”
郑自强拽住许志远的胳膊说:“俺哥,你都买好菜了,我又不是外人,家里有啥咱吃啥。”
何美芝站起身说:“我得走,俩小孩一会该放学了,我得给他俩做饭。姐,我就不陪你说话了,你好好养伤。”
郑晓红看何美芝执意要走也没挽留,只叮嘱她下楼时慢点。
许志远站门口目送何美芝下楼,“你接着小孩一起过来吃饭。”
何美芝推辞,“不了,他们下午还要上学,我就不过来了。”
送走何美芝,许志远走进厨房开始摘菜、切肉,准备炒两个菜跟郑自强喝两杯,郑自强也来到厨房给许志远帮忙。
菜刚备好还没下锅,对门的陈超然两口子就拎着东西进来了。
郑晓红喊着:“志远,陈股长和朱敏姐来了。”
许志远听见喊声,从厨房出来,接过他们手中的苹果和鸡蛋,笑着说:“让你们破费了!”
许志远给郑自强介绍陈超然,“这是我们单位的陈股长。”
然后又把郑自强介绍给陈超然,“这是晓红的弟弟,在保险公司的业展部当经理。”
郑自强赶紧上前一步,伸手握住陈超然的手,客气地打招呼:“陈股长好!”
陈超然握着郑自强的手,亲切地说:“你就叫我超然哥吧,在家叫官称听着别扭。”
郑自强笑着叫了声“超然哥。”
陈超然也满脸笑容,“嗯,还是叫哥亲。”
“你们坐着说话,盼盼该放学了,我去接她。”许志远说着解开围裙出去了。
许志远走后,朱敏自来熟,很快就跟郑自强聊了起来。
朱敏向他问了很多关于保险的事,郑自强有问必答,朱敏听了非常满意。
“我一直认为入了‘重大疾病保险’,要是不得大病,钱就白交了,没想到,就算不得重大疾病,人没了的时候,保险公司还能退钱,这怪划算来!”
这时,许志远跟盼盼一块从外面回来了,他手里搬了箱啤酒,微笑着说:“家里菜少,我在王芳菜馆订了几个菜,一会儿就送来。”
朱敏说:“许股长,你咋那么客气!我都买好菜了,我们回去吃。”
许志远诚恳地挽留:“真订好菜了,别走了。”
饭店送来四个菜,许志远又炒了两个,他正准备再炒一个苦瓜鸡蛋时,陈超然走过来拽住他的胳膊说:“咱六个人,六个菜已经够吃了。你是东家,你不坐下,这个酒我们咋喝?”
许志远笑着说:“你跟咱自强兄弟先喝着,苦瓜炒鸡蛋快,一会儿就好。”
朱敏走过来,毫不客气地说:“许股长,你们都去喝酒吧,这菜我来炒!”
大家围坐在餐桌四周,喝着啤酒,吃着菜,闲聊着。
一会儿的功夫,一盘苦瓜炒鸡蛋端来了。
郑自强吃着夸着:“朱敏姐炒的菜真好吃!”
朱敏被夸得心里美滋滋的,打开了话匣子,“我们家买菜、做饭、洗衣服,家里啥活都是我干,我们家老陈进了家就看电视,油瓶倒了他都不扶。”
陈超然不满地瞪了朱敏一眼,愤愤不平地说:“又开始败坏我了!”
许志远感觉气氛不对,赶紧岔开话题,“来!咱共同喝一个。”
三个男人共同举起酒杯,碰了一下,把酒杯里的啤酒都喝掉了。
郑自强拿起一瓶啤酒,用筷子一别,酒瓶盖被他很轻松地打开。
陈超然眼都看直了,“兄弟,你这也是一绝呀!用筷子开啤酒,我还是头回见!”
郑自强拿着啤酒瓶边给陈超然倒酒边说:“我年轻的时候,开啤酒瓶都是用牙咬,现在牙不行了,才改用筷子开。”
陈超然打趣道:“牙不能开酒瓶没事,只要能喝酒就成!”
郑自强毫不客气地说:“我喝个三四瓶啤酒没问题,超然哥,你能喝几瓶?”
没等陈超然说话,许志远先他一步开口,“我们陈股长酒量好得很!局里人给他起的外号叫陈一箱。”
郑自强看着陈超然,一脸佩服,“哥不愧是哥!”
陈超然辩解:“哪有的事!志远,你这是听谁胡扯的?”
“咱单位里都传开了,说你二锅头都能喝一斤!大家说陈股长喝白酒是一两二两不算酒,三两四两簌簌口,五两六两精神抖,七两八两不误走!”
许志远越说越来劲,大家听了都笑了,陈超然也笑了。
“你们都使劲给我抬,抬得高,摔得响!”
朱敏心直口快,毫不避讳地揭了陈超然的老底,“谁说他不误走?是扶墙走!”
陈超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瞪着眼看朱敏。
朱敏也不甘示弱,不服气地说:“我可说亏你吗?多吃点菜不好吗?非要喝那么多酒,听说咱县里都喝死好几个了。”
“你就会咒我!哪天不死人?难道都是喝酒喝死的?”
郑自强赶紧打圆场,“男人喝酒吸烟,在外面应酬多、压力大,确实更容易得大病。都说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顶梁柱倒了,那真是天塌了!现在好多人都买了《重大疾病保险》,得大病住院,保险公司能给报销80的药费。”
朱敏看了眼陈超然,接话道:“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郑自强看出陈超然脸色不好看,想给他个台阶下,就端起酒杯,“我敬两个哥。”
三人的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陈超然一仰脖,把满满一杯啤酒一口气喝下去,郑自强和许志远也一饮而尽。
郑自强看陈超然喝酒爽快,夸赞道:“超哥一看就是好酒量。”
朱敏接过话说:“兄弟,你别夸他!你说他胖,他马上还能喘呢!”
陈超然听朱敏又在贬低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朱敏只顾着夹菜吃,根本没看见。
酒足饭饱后,许志远说:“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超哥,以后家里有啥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陈超然倒也不客气:“许老弟,以后你家里来客喝酒可别忘了喊着我给你陪客!”
许志远爽快地答应下来。
送走了陈超然两口子,郑自强一边下楼梯一边想,要是能在姐姐家门口安一盏灯,以后下楼就安全了。
下班后,郑自强来到向红路的灯具店,灯具店的老板给他推荐了一款刚出来的新产品——声控灯。
听了老板的介绍,郑自强非常满意,于是就买下,趁着天还没黑,来到姐姐家,把情况跟许志远说明。
许志远借来梯子,一会儿功夫,郑自强就把声控灯接好了。
他站在楼道里跺跺脚,灯亮了,一会儿灯又灭了,再跺跺脚,灯又亮了。
许志远连连夸赞,“这声控灯真好!”
朱敏听见门口有动静,打开进户门,看到整个三楼都被灯照得跟白天一样,非常高兴,“这灯真好啊!以后晚上出去、回来都不用再摸黑了。”
她说着,好奇地抬头寻找着,一脸疑惑地问:“我咋没看见开关在哪儿?”
郑自强连忙解释,“这是声控灯,不需要开关。”
“那一直亮着多费电呀?”
“这声控灯白天不亮,晚上有人走动,有脚步声,才会亮。人来灯亮,人走灯灭。”
朱敏本来就对郑自强印象不错,通过安装灯,更有好感,“你给我留个你的电话,回头我去你们公司找你办保险。”
郑自强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朱敏。
陈超然隐隐约约地听见朱敏在门口说话,就大声问:“你跟谁说话呢?咋不进屋里说。”
朱敏打开家门,客气地让郑自强进屋喝杯茶歇歇,郑自强说还有事,婉言谢绝了。
朱敏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告诉陈超然:“郑晓红的弟弟在咱楼梯间装了盏声控灯,把咱门口的楼道照得跟白天一样亮!他不光人长得帅,还细心,真是个好男人。”
陈超然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顿时醋意大发,怼她:“我咋没看见他哪长得帅?不就是比我年轻几岁吗?你是看谁都比我顺眼,他好你跟他过去,关键是人家可要你!”
朱敏也不示弱:“你别总贬低我,我要是能年轻十岁,你拦都拦不住!”
陈超然有些不耐烦,“好了,你别自作多情!”
朱敏很快就把郑自强在楼道里装声控灯这件事告诉了楼上楼下的邻居,还不忘补充道:“人家郑自强可不是电工,他是保险公司的部门经理。他知道的保险知识多得很,口才还好,我正准备去找他给我们家老陈入一份‘重大疾病保险’呢!”
朱敏热情地把郑自强的电话号码告诉邻居们,“这是郑自强的电话号码,你们要是想装声控灯,打电话问问他,他知道在哪儿能买到。”
没过多久,整栋楼的每一层都装上了声控灯。
晚上,这栋楼的人出门、回来再也不用摸黑了。
他们都是找郑自强要的灯具店地址,当听说他在保险公司工作时又向他咨询了保险,并入了好几份保险。
郑自强在装灯照亮别人的同时,也提升了业务量,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