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余幸，她在家里，是不是也这么安静？
开学前一天，谢星远在余幸家楼下站了快十分钟。
他不知道自已来干嘛，或许是想看看她在不在家。
三楼的窗户忽然动了。谢星远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躲在车后。
是余幸。她趴在窗台上，手里拿着块抹布，正费力的擦玻璃。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随着她擦玻璃的动作轻轻晃。
她好像没看见楼下的人，擦完一块，转身去够另一边。
谢星远笑了，忽然觉得，开学好像也没太讨厌了。
高二新学期。
“这学期重新排座位。”班主任说。
陈育怀刚才已经隔着走廊喊过，“祝你好运。”
“谢星远，第三组第四排，坐前面来要好好学。”他抬头，第三组第四排靠窗，他记得余幸座位离这不远，刚拎着书包往那也走，就听见下一个名字——
“余幸，第三组第四排。谢星远不会的就问问。”余幸抬头时撞上他的目光，谢星远心脏怦怦跳。
两人并排坐下，中间隔着条看不见的线。谢星远故意把椅子往外挪了挪，又觉得太刻意，悄悄挪回来半寸。
原来和喜欢的人让通桌，连空气都是甜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赶紧掐断，怕自已笑出声来。
谢星远现在觉得上课的时间，被拉的又长又甜。老师在讲的函数题都没那么讨厌了，以至于头两节课也没睡。
以前跟人勾肩搭背骂骂咧咧是常态，跟谁说话都直来直去，连跟老师顶嘴都敢盯着对方的眼睛。可现在胳膊肘离余幸课桌只有一拳远，他却像块木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那什么…”他清了清嗓子，“昨晚睡得好吗？”问完就想抽自已一巴掌。这什么破问题？
余幸笔尖顿了顿，歪头看他，眼里带着点疑惑，“很好。”“哦。”他尴尬点点头。
他明明不是这样的，跟女生说话从不结巴的，之前对余幸也不这样啊。
班长周砚禾拿着练习册走过来，停在余幸桌前。“余幸，我有道物理题没懂，能教教我吗？”
谢星远指尖泛白，上个学期周砚禾就总找余幸，每次他都坐在后面，假装睡觉，实则把后槽牙咬的快碎了。那时侯没身份，只能眼睁睁看着，现在不一样了。
他是她通桌。
“她现在没空。”谢星远开口，语气算不上冲，“要问找老师呗，别在这挡着。”周砚禾愣了愣，看向余幸。“我跟余幸讨论学习。”
“那么多人，找她？影响我们…影响她看书了。”
“欸？”谢星远见她起身，下意识的拽了下她胳膊，反应过来又松开，眼睁睁看着他们往走廊另一头走。
“人家只是教题。”陈育怀和谢星远在另一头看。谢星远没说话，只是盯着两人，周砚禾正低头跟余幸说着什么，余幸听得很认真。
他想起上学期，周现禾也是这样，拿着练习册找余幸，余幸永远安安静静听着。他吃醋了。
“走了。”谢星远转身往教室走，脚步重重的。“生啥气呀，说不定就单纯讨论问题呢？”“讨论个屁。”谢星远低骂一声，声音里带着股自已都没察觉的委屈。
“他看她的眼神，你当我瞎啊。”
回到教室，谢星远把自已摔在座位上，盯着旁边空荡荡的位置，越想越气。
中午，人走差不多了，谢星远还抱着手靠在椅背上，他站起来。“走，吃饭。”“我饭卡没钱。”“知道，所以跟我去吃啊，难道要饿死。”
余幸看着他眼里的光，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最终还是认命似的站起来。“好吧。”
食堂里人挤人。余幸有点不好意思，上学期已经跟他蹭了一整个学期的饭，每次都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而且他每次说出口的话都那么随意，让她更不好意思。
“余通学，
开学又跟他共进午餐了。”余幸咳了一下。“道歉。”谢星远说。
“那个，余通学，rry，rry，我先去端汤了。”陈育怀笑着走了。
吃完饭往外走，余幸走在前面，步子轻轻的。
“进展够快。”“不算快吧。”谢星远瞥了眼前面余幸的背影，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要追她。”
“你？追人？”陈育怀上下打量着谢星远，一脸不可思议。“星远，你没发烧吧？以前都是女生给你递情书，你他妈看都不看一眼，什么时侯轮到你追人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一样，她不一样啊。”
晚自习的铃声拖着长音响起时，余幸正低头收书包，谢星远已经背上了往门口走。
余幸到教学楼下，谢星远就从她身后出现。
并肩走在路上。“你的胃病好了吗？”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谢星远皱起眉，自已先摇头。
“问错了，胃病哪能一下子好。”他有些懊悔，“那你的药吃完了吗。”“嗯，吃完了。”
“那还疼吗？”谢星远的声音放轻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偶尔会疼。”
走到巷口，余幸看他还在走，没说什么，走到余幸家楼下单元门口。
“
拜拜。”“嗯。”他看着她走进单元楼，转身走了。看了看那个小诊所，又移回视线。
他没回家，去了医院。
“医生，胃病能好吗？就是长期饮食不规律，饿出来的那种。”医生推了推眼镜，认真的说“胃病能不能好要看具l情况，如果是轻度的慢性胃炎，只要按时吃药规律饮食，保持情绪稳定是可以慢慢调理好的，但如果拖成老毛病或者不注意养护，就容易反复发作，很难彻底根治。”
“关键在于养护，按时吃饭，别吃生冷辛辣的，别熬夜，情绪也很重要，光靠药不行，得从生活习惯上改。”谢星远点点头，心里那块堵着的石头好像松动了点。
“那帮我开点药吧，上次那种。”
医生很快拿来药，“记得饭前吃，别空腹，按时吃饭比什么药都管用，通学，多注意。”“知道了，谢谢医生。”
走出医院，心里有个清晰的念头。上个学期盯了她一日三顿，这个学期也要盯着她好好吃饭，一天三顿，顿顿不落。
早上，谢星远没迟到。刚坐下就把一瓶玉米汁放她桌上，“家里给的，不好喝。”余幸捏着瓶子晃了晃，浓稠的液l几乎没怎么动，显然是刚榨好的玉米汁。
数学课余幸眯着眼睛，黑板上的板书密密麻麻。旁边的谢星远忽然用笔杆敲了敲她的胳膊。
余幸转头时，正对上他推过来的数学课本，用黑色水笔龙飞凤舞的写着一行字。
“看不清？”
她下意识点头，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窘迫。
谢星远“哦”了声，自已把书随手翻到一页低头去记，写的又快又急，偶尔停下来助皱眉。
没过多久，一本写的记记当当的两页面出现在余幸桌上。她看了一眼，上面是刚讲过的三角函数公式，字迹潦草，却比在封面首页上那一行字规整了些。
关键步骤旁还用红笔标了，老师说的“辅助线这样画”“这里要变号”。
下课铃刚响，教室里瞬间涌出声浪。余幸正收书包，手腕被轻轻碰了下。谢星远单手撑着桌沿，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看得懂？”“看得懂。”
走在路上，谢星远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搭在肩上，低头就看见余幸还穿着完整的长袖校服。
“这么热都不脱？还捂着？”他住了皱眉“外套脱了。”他的声音冷不丁砸过来带着点命令的意味。
袖子底下，小臂内侧横七竖八的爬着旧疤，有皮带抽过的暗红色条痕，也有被电线抽的条痕。新伤叠着旧疤，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很丑。
“不热。”声音细的像被风吹散。
“脱了，捂死怎么办？”余幸十感觉他说话还是那么随意。“长袖捂着不难受？”“不难受，习惯了。”她低头看地面，不敢看他。
手臂上那些纵横的疤痕是她藏在长袖下的溃不成军，是她不愿说的秘密。怎么敢让任何人看见。
“习惯？”他往前凑了半步，影子罩住她大半个人，“30多度天气穿长袖叫习惯，你当我瞎？”他的语气带着点逼人的劲。
“真的没事…”“是不是有什么事？”谢星远打断她，“为什么总捂着？”余幸用力咬着唇，把脸埋得更低。
谢星远看着她快把头埋进胸口的样子，喉结滚了滚，空气里只剩两人呼吸声，热得让人发慌。
过了好一会，他才重新开口“明天有时间吗？我在槐树那儿等你，干脆来你家楼下吧。”余幸愣了愣“干嘛？”“配眼镜。”
“我不去，我没钱，我爸妈要是知道…”“钱我有。”谢星远打断她，语气很冲。
“你管他们干嘛？眼睛都不给你配，看不见黑板是你自已受着。”“我不要。”她已经欠了太多，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自已。
“他们讲他们的，你戴你的，难道你想一直眯着眼睛，想笔记永远不抄？”余幸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就去看看，不配也行。”他放软了语气，像在妥协。“看看总不花钱吧。”她犹豫抬头，撞进他带着点期待的眼睛里。
“就去看看？”他又问了遍。“好吧。”谢星远的肩膀肌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有股劲突然泄了。又被硬生生按耐住。
“那加个联系方式？明天要是找不着人，好联系。”指尖在裤袋里攥着手机，屏幕都快被按亮了。
“我不怎么喜欢玩手机。”哪里不喜欢玩，是家里根本不给她买。在这个连小学生都揣着手机的年纪，说自已没有手机，像件很丢人的事。
谢星远不理解，“在这个手机不离手的时代，你跟我说你不喜欢看手机？”她拒绝的方式让他心一揪。
“不喜欢玩和有没有是两码事，加个好友不费什么事，不喜欢就不能加吗？又不用天天聊。”
他想不通了，他第一次主动要联系方式被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