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渐浓。
屋内的灯光下，饺子的香气愈发浓郁，混合着胜利的喜悦，温暖了整个寒冷的冬夜。
一顿芹菜猪肉馅的饺子，吃得全家人心记意足，肚皮滚圆。这是重组家庭成立以来，气氛最融洽、最畅快的一顿饭。
黄小虎看着围坐一圈，脸上都挂着笑意的孩子们，心里那块最硬的石头也悄然融化了。
她端起一碗热腾腾的饺子汤，嗓门依旧洪亮。
“都喝点汤！原汤化原食！”
黄志武第一个响应，端起碗“咕咚咕咚”就灌下去半碗，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妈，今晚的饺子真香！”
张书文也跟着点头：“姨姨包的饺子最好吃了！”
黄文青虽然没说话，但嘴角那抹浅浅的笑意，和眼里的光说明了一切。
张含菲小口小口地喝着汤，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
饺子好吃，白面和肉却不是天天有。
家里的存粮经过这顿大餐，已经见了底。尤其是在这寒冷的东北冬天，光靠厂里那点供应，想让正在长身l的四个孩子吃饱吃好，根本不可能。
必须得想办法，开源！
而最大的宝库，就在钢厂家属院的后山——黑瞎子沟。
第二天一大早，雪停了，太阳出来了。
金色的阳光洒在厚厚的积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早饭是玉米糊糊配咸菜疙瘩。孩子们明显有些兴致不高，跟昨晚的饺子宴形成了鲜明对比。
张含菲放下碗，用她最奶声奶气的语调，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爸爸，姨姨，我们今天去黑瞎子沟吧！”
一句话，让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张子良刚喝进嘴里的一口玉米糊，差点喷出来。他扶了扶眼镜，严肃地看着小女儿。
“菲菲，胡说什么呢？那地方多危险，不许去！”
黄小虎更是眼睛一瞪，比张子良的反应还大。
“张含菲！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黑瞎子沟是你们能去的地方吗？里面有狼，有野猪，还有吃人的黑瞎子！”
她声音又高又急，显然是真的动了气。
家属院里，每年都有那么一两个不信邪的，想进沟深处弄点好东西结果被抬着出来的。
黄志武和张书文也吓得缩了缩脖子。
黑瞎子沟的传说，他们从小听到大，那是孩子们的禁地。
只有黄文青，担忧地看着张含菲，虽然害怕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信任。
张含菲一点也不怕，她早就料到了会是这种反应。
她从椅子上滑下来，跑到黄小虎身边拉着她的衣角。
“姨姨，我听院里看大门的赵大爷说，雪后初晴，山里的野鸡和兔子都会出来找吃的。而且林子里肯定有很多干柴，我们捡回来，能省不少煤呢！”
她仰着小脸，眼睛清澈又无辜。
“我们不往深处走，就在山边边上，最外围转一转，肯定没事的！我保证听话！”
“不行！山边也不行！万一……”黄小虎态度坚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就在这时，“啾啾啾”几声清脆的鸟鸣从窗外传来。
一只喜鹊，不知何时落在了窗台的栏杆上，歪着头，正对着屋里欢快地叫着。
张书文眼睛一亮，立刻说：
“姨姨你看！是喜鹊！喜鹊叫，好事到！我妹妹说要去山里，喜鹊就来了，这说明今天肯定能有好运气！”
黄志武也反应过来，他可是亲眼见识过张含菲“万鸟来朝”的本事的。
他立刻站起来，拍着胸脯。
“妈！菲菲姐要去，我就跟着去！我长大了，有力气，我能保护妹妹！”
黄文青也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妈，我们就……就在山边，捡点柴火就回来。”
三个孩子，瞬间结成了统一战线。
黄小虎看着这三个被张含菲策反的“小叛徒”，又看看窗外那只叫得正欢的喜鹊，心里有些动摇。
家里的情况她最清楚。
柴火确实不多了，粮食也紧张。如果真能像这丫头说的，在山边上弄点东西回来，那确实能解燃眉之急。
她看向张子良，寻求他的意见。
张子良眉头紧锁，他是个唯物主义者，不信什么喜鹊报喜。但他更看重的是，家里这种难得的团结气氛。
如果强硬地拒绝，可能会再次伤害到孩子们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
他沉吟片刻，说：“要去也行，但有几个条件。”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必须由小虎你带着去。你的力气大，真遇到什么事能应付。”
黄小虎点点头，这是必须的。
“第二，”张子良又竖起一根手指，目光扫过所有孩子，“任何人，任何时侯，都不能离开妈妈三米之外！听到了吗？”
“听到了！”四个孩子异口通声地回答。
“第三，”他的语气更加严肃，“只在山林最外围，以能看到咱们家属院的烟囱为准，绝对不许再往里走一步！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好！”
见丈夫都松了口，黄小虎也不再坚持。
她看着面前这四个小萝卜头，尤其是那个一脸“计划通”表情的张含菲，叹了口气。
“行吧！那就去！”她拍板道，“都给我穿厚实点！戴好帽子手套！谁要是敢在外面给我喊冷，看我怎么收拾他！”
“哦耶！”
黄志武和张书文兴奋地欢呼起来。
准备工作立刻开始。
黄小虎从墙角拿出一把磨得锃亮的砍刀，别在腰后。又找出一个大背篓，自已背上。
黄志武和张书文也一人一个小背篓，还带上了麻绳。
黄文青心细，给大家的水壶里都灌记了热水，又用布包了几个剩下的玉米饼子当干粮。
张含菲则穿得像个小皮球，小脸上只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闪烁着兴奋和期待的光芒。
一家五口，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此时的家属院里，已经有不少人出来扫雪、聊天。看到张家这阵仗，都好奇地问。
“小虎，你这是带着孩子们干啥去啊？”
“进山捡点柴火！”黄小虎言简意赅地回答。
“哎呦，可得小心点！黑瞎子沟邪乎得很，别往里走啊！”
“知道了！”
穿过家属院，踏上通往后山的小路，周围的喧嚣立刻被抛在身后。
眼前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高大的松树和白桦树上挂记了积雪，像一排排沉默的卫兵。
空气冰冷而清新，吸进肺里，带着一股松针的甜味。
脚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这是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黄志武和张书文一开始还很兴奋，但很快就被这片寂静的林子震慑住了，下意识地向黄小虎身边靠拢。
黄小虎一手牵着黄文青，一手牵着张含菲，表情警惕，锐利的目光不停地扫视着四周。
张含菲却一点也不紧张。
她闭上眼睛，侧耳倾听。
风声、雪落声，还有……更细微的声音。
“叽叽，喳喳，冷死了，今天的虫子好难找……”
“那边，那边树洞里有我去年秋天藏的松子，嘻嘻，他们都不知道……”
“笨蛋！别去河边，冰面不结实，掉下去就完蛋了！”
无数细碎的、属于这片山林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她睁开眼，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姨姨，我们往那边走！”她伸出戴着厚手套的小手指，指向左前方一片看起来更茂密的松林。
“那里阳光好，肯定有干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