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的交锋,让张含菲在新家庭的地位发生了微妙变化。
黄小虎看她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审视,而是多了一丝探究。
第二天一早,黄小虎要去供销社买日用品。
“都给我穿严实点,谁在外面冻感冒了,回来就喝三碗姜汤!”
四个孩子穿得像小粽子,跟在黄小虎身后出了门。
刚走到院子中央,一个尖酸的声音传来。
“呦,小虎妹子,这是要去哪啊?”
说话的是家属院“大喇叭”刘翠花。她人瘦声尖,生怕别人听不见。
她上下打量着黄小虎身后的四个孩子,语气阴阳怪气。
“这就当上政委夫人了?拖家带口的,还一下拖着两个小的,可别把自已家的那俩给带歪了。”
她口中的“两个小的”,指的是张含菲和张书文。
“拖油瓶”三个字,像针一样扎人。
张书文脸色发白,紧紧攥住妹妹的手。
周围几个邻居跟着窃笑起来。
张含菲心中冷哼,面上不动声色。她知道,这种时侯不需要她出马。
果然,黄小虎眼睛瞬间横了起来。
她往前一步,直接挡在刘翠花面前,高大身影投下一片阴影。
她的嗓门比刘翠花还要大三倍。
“我乐意!我儿子闺女,一下多了俩弟弟妹妹作伴,你羡慕啊?”
黄小虎双手叉腰,像一只要战斗的母鸡。
“你家那个李狗蛋,连个伴儿都没有,成天惹是生非。你小心点,别以后长成孤狼到处咬人!”
一番话又脆又响,还带着蛮不讲理的霸道。
刘翠花被怼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天说不出字。
周围邻居被黄小虎这股泼辣劲儿震住了,没人敢再多嘴。
黄小虎轻蔑地哼了一声,拉着四个孩子扬长而去。
张含菲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后妈的背影,高大强悍,像一堵墙。
虽然粗暴些,但她心里确实流过了一丝暖意。
这个后妈,护短。
到了供销社,里面人挤人,黄小虎去排队买布料,让四个孩子在旁边等着。
黄志武的眼睛立刻盯上了柜台角落玻璃罐里最后一把水果糖。
他仗着个子高,猛地挤开张含菲,伸手就要去抢。
“我的!”他霸道地喊道。
张含菲被挤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看来,昨天的警告还不够。
她没有去争抢,而是踮起脚,目光落在供销社墙角一个正在打盹的橘猫身上。
那只猫胖乎乎的,睡得正香。
张含菲走过去,叽叽丫丫,不知道跟橘猫说了什么。
墙角的橘猫身l突然一震,仿佛被什么惊醒。
它耳朵抖了抖,睡眼惺忪的眼睛瞬间雪亮,精准锁定了正在伸手拿糖的黄志武。
“喵呜!”
橘猫发出一声尖叫,整个身l像离弦的箭一样窜出去。
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橘色残影。
“嗖”地一下,它跳起来,锋利爪子在黄志武崭新的绿棉裤上狠狠划了一下!
“刺啦——”一声,棉裤被划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白色棉花。
“啊!”
黄志武吓了一大跳,只感觉腿上一疼,手一抖,刚拿到手的水果糖“哗啦”一下全掉在地上。
橘猫一击得手,毫不停留,飞速从人群脚边溜走,转眼消失不见。
黄志武吓得哇哇大叫。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趁着混乱,张含菲眼疾手快地从地上捡起几颗滚到脚边的糖。
她剥开一颗,塞进还在发愣的张书文嘴里。
然后又拿起一颗,递给旁边通样目瞪口呆的后姐黄文青。
“姐姐,吃糖。”
黄文青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犹豫着接了过去。
黄志武吃了这么大暗亏,回家路上一直愤愤不平。
一进门,他就添油加醋地向黄小虎告状。
“妈!是张含菲!是她故意引那只野猫来挠我的!我的新裤子都破了!”
他指着张含菲,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黄小虎眉头紧皱,锐利目光射向张含菲。
“她说的是真的?”
张含菲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她的大眼睛里,迅速蓄记了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
那样子,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她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地说:“哥哥撒谎!我最怕猫了,我怎么会去引猫……”
“是哥哥自已,他看见猫就想去追,结果才被抓的。姨姨,我的裤子也被划破了呢!”
她说着,把自已裤脚上被黄志武挤倒时蹭到货架的小口子,指给黄小虎看。
然后,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那个一直沉默的女孩。
“文青姐姐……你也看见了,对不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黄文青身上。
黄文青身l抖了一下,小脸煞白。
她一边是自已的亲哥哥,一边是这个刚刚给了她糖吃的继妹。
她胆子小,根本不敢在盛怒的妈妈面前说话。
她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张含菲看着她,悄悄地,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姐姐,今天晚上,枕头下面会有糖吃哦。”
这句话,像一句魔咒。
是对一个七岁孩子最直接的诱惑,也是一种心理引导。
黄文青的身l停止了颤抖。
她犹豫了很久,终于抬起头,用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对黄小虎说:
“妈……是……是哥哥自已,要去逗那只猫的……”
黄志武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胡说!黄文青你居然帮着外人!”
黄小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她没有像黄志武想象中那样立刻去打张含菲。
也没有像张含菲期待的那样去揍黄志武。
她什么都没说,转身从墙角拿起一把大扫帚,塞到黄志武手里。又拿起一把小点的塞给张含菲。
“都给我去院子里扫雪!”
黄志武不服:“妈!是她……”
“闭嘴!”黄小虎一声暴喝,“不管谁对谁错,你们两个起了矛盾,就是都有错!”
她看着两个孩子,一字一顿地宣布判决。
“以后再有这种事,不管起因是什么,只要让我知道你们俩闹别扭,就一起受罚!”
这个处理方式,看似各打五十大板。
但对黄志武来说,他的诬告彻底失败了。
而对张含菲来说,她又赢了。
她明白了,这个后妈虽然粗暴,但心里有一杆秤。
这杆秤,不问对错,只问结果。
她信奉一种“丛林法则”般的公平。
在这个家里,想要活得好,就不能成为那个主动挑起事端的人。
张含菲拿着小扫帚,乖巧地走出了门。
院子里的雪,真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