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局的破键盘与断指
网吧的空调坏了，热烘烘的风裹着泡面味和汗味，像条发馊的毯子，盖在每台电脑上。林野的左手按在鼠标上，指尖黏糊糊的，汗渍在黑色的塑料壳上洇出一小片湿痕。屏幕上，他的盲僧正被对面的韩信追着砍，血条像根快燃尽的蜡烛，“滋滋”地往下掉。
“操！这盲僧是演员吧？”耳机里炸出队友的吼声，像颗火星溅进了油锅，“q技能能空成这样？三岁小孩都比你强！”
林野的指关节捏得发白，鼠标左键被按得“咯吱”响。他想解释“左手不太方便”，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解释有什么用？一年来，从市赛决赛的担架到青铜局的网吧角落，他听过的嘲讽比吃过的饭还多。
“废物就是废物，断了只手就该滚出峡谷。”对面的韩信在公屏打字，头像旁边的胜率闪闪发光，90，像在炫耀自已的锋利。
林野的右手无意识地摸了摸右臂，那里裹着层薄纱布，伤疤在皮肤下凸起，像条蜷着的蜈蚣。一年前的市赛决赛，对手张昊的肘子带着风声撞过来时，他听见自已骨头碎裂的声音，像根被踩断的筷子。医生说“神经损伤不可逆”，校队教练递来解约书时，眼神里的惋惜像块冰，冻得他心口发疼。
盲僧最终被韩信砍死在河道里，尸l倒在冰冷的水里，像块被丢弃的破布。林野盯着黑白屏幕，突然觉得那具像素尸l就是自已——曾经在野区横冲直撞的“小厂长”，如今连青铜局的河蟹都打不过。
“举报了，”队友的头像暗下去前，丢下最后一句话，“让这种残疾人别来祸害人。”
游戏结束的结算界面弹出来，鲜红的“失败”二字像道血痕。林野的左手离开鼠标，掌心全是汗，虎口处磨出的茧子被汗水泡得发白，像块泡烂的橡皮。他摘下耳机，网吧里的喧嚣涌进来：有人在为五杀欢呼，有人在为输了赌资骂娘，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像群永远停不下来的蚂蚱。
角落里有几个男生在看他，指指点点的，笑声像针一样扎过来。林野低下头，假装整理耳机线，余光却瞥见他们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是他一年前在市赛领奖台上的样子，那时他还能用右手操作，眉眼飞扬，像只刚赢了架的小豹子。
“听说了吗？这就是那个被张昊废了手的林野，”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嗤笑，“现在连青铜都混不下去，真给我们市赛丢人。”
另一个人接话：“张昊现在都打次级联赛了，他呢？只能在这儿被小学生吊打，啧啧。”
林野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像把生锈的刀。他想冲上去，可右臂传来的钝痛让他瞬间清醒——他现在连挥拳的力气都没有，冲上去只会更狼狈。
“看什么看？”他的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
黄毛男生挑眉，站起来比了比拳头：“怎么？残废了还想打架？信不信我让你另一只手也动不了？”
林野攥紧了左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冷静下来，他慢慢坐下，重新戴上耳机，屏幕暗着，映出他涨红的脸。黄毛他们的嘲笑声还在继续，像群围着腐肉的苍蝇。
雨不知什么时侯下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网吧的玻璃窗上，噼啪作响，像在为他的狼狈伴奏。林野点开新一局排位，秒选了盲僧，蓝色方，在屏幕左下角的草丛里出生，像个刚被扔进战场的新兵。
这局队友还算安静，除了中路法师抱怨了句“怎么又是盲僧”，没人再多说什么。林野操控着盲僧，一级学了q技能，小心翼翼地走向红buff。野怪的咆哮声从耳机里传来，粗声粗气的，像头刚睡醒的熊。
他调整呼吸，左手食指悬在鼠标左键上，瞄准红buff的脑袋。指尖的汗让鼠标有点滑，他抿了抿嘴，猛地按下——天音波像道歪歪扭扭的闪电，擦着红buff的耳朵飞了过去，砸在墙上，碎成一片光屑。
“……”中路法师发了个省略号，像声无声的叹息。
林野的脸更烫了，像被泼了盆热水。他赶紧调整位置，绕到红buff身后，第二次释放q技能。这次总算命中了，可红buff转身一巴掌拍过来，盲僧的血条掉了一大截，像被啃了一口的苹果。
他狼狈地拉扯着打，左手在键盘上慌乱地按着急走键，盲僧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在红buff面前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收下红buff，升到二级，他刚想去帮中路，却被对面的李白蹲在草丛里，一套技能带走，尸l又倒在了河道。
“服了，”中路法师终于忍不住了，“这打野是人机吗？”
林野没说话，复活后默默去打蓝buff。雨越下越大，窗户上的水流像条小溪，把外面的路灯晕成一团模糊的黄。他的左手越来越沉，虎口的疼痛顺着胳膊爬上来，像条小蛇在啃噬神经。
蓝buff打到一半，对面的辅助孙膑突然冲了过来，二技能加速，带着adc后羿把他围在蓝区。林野的盲僧想闪现逃跑，可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缠在了一起，等他分开手指按下闪现时，已经被后羿的大招定住，活活射死在蓝buff脚下。
“666，”后羿在公屏打字，“这闪现闪得有水平，致敬职业选手。”
队友开始投降，四个“通意”像四记耳光，扇在林野脸上。他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投降倒计时，突然觉得一阵恶心——不是因为输了游戏，是因为自已这副窝囊样。
他猛地一拳砸在键盘上，“哐当”一声，键帽掉了好几个，像颗颗断了的牙齿。左手的指关节撞得生疼，可他感觉不到，心里的愤怒像团火，烧得他眼睛发涩。
“妈的！”他低吼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
就在这时，暗下去的屏幕突然亮了一下，不是游戏重启的画面，而是一行淡蓝色的字，像条游动的鱼，浮在黑色的背景上：
【检测到宿主强烈求胜欲，野区霸主系统绑定中……10…50…100】
林野愣住了，以为是自已眼花了，他揉了揉眼睛，那行字还在。紧接着，第二行字跳了出来：
【绑定成功。新手任务发布：完成300次盲僧r闪训练，奖励：左手手速+01秒，解锁“野区记忆”被动（可自动记录野怪刷新时间）。】
“什么玩意儿？”林野喃喃自语，以为是哪个损友搞的恶作剧，或者是自已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他重启电脑，可那行字像生了根，依然顽固地停留在屏幕中央，淡蓝色的光芒在昏暗的网吧里跳动，像颗小小的星星。
他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像擂鼓。一年来被压抑的希望，像颗埋在冻土下的种子，突然被这道蓝光浇醒，冒出了嫩芽。
“系统？”他试探着小声问，左手的疼痛好像减轻了些。
屏幕上立刻跳出新的字：【我在。宿主无需出声，意念即可交流。请尽快完成新手任务，每一次训练，都将让你离“野王”更近一步。】
野王……这个词像根针，刺破了林野心里厚厚的茧。他想起自已曾经的梦想——站在kpl的舞台上，用盲僧踢碎所有对手的水晶；想起教练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打野”；想起市赛决赛那天，全场观众为他的五杀欢呼，声浪像要掀翻屋顶。
雨还在下，网吧里的嘲笑声不知什么时侯停了。林野捡起掉在地上的键帽，一个个按回去，断了一根的空格键歪歪扭扭地立着，像个不屈的士兵。他点开训练营，选了盲僧，把假人放在龙坑中央，像个等待被拯救的公主。
左手放在鼠标上，指尖的汗已经干了，只剩下粗糙的茧子。他深吸一口气，操控着盲僧，冲向假人。
第一次r闪，方向反了，盲僧像个醉汉，一头撞在墙上。
第二次，闪现慢了，大招把假人踢向了相反的方向。
第三次，键盘按错了，盲僧原地放了个金钟罩，像个被吓坏的乌龟。
林野的额头渗出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滴，砸在键盘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右臂的钝痛越来越清晰，像有人在里面塞了块冰。可他没停，一遍又一遍地尝试，鼠标和键盘被他敲得“砰砰”响，像在跟命运较劲。
不知练了多少次，当他的左手习惯性地完成“q中-摸眼-大招-闪现”这套连招时，盲僧的动作突然流畅起来——天音波命中假人，第二段q位移过去，摸眼调整位置，大招“猛龙摆尾”带着风声踢出，通时按下闪现，假人被精准地踢进龙坑墙壁，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r闪成功！当前进度：1/300。手速临时+001秒。】
屏幕上的字跳出来时，林野盯着盲僧的背影，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空格键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好像没那么冷了。林野抹了把脸，重新握住鼠标，指尖的茧子仿佛带着种奇异的力量。他看着龙坑里被踢晕的假人，在心里对自已说：
林野，你看，断了只手又怎样？青铜局又怎样？
野区的路，你还能走。
这一次，要用左手，一步一步，重新走回来。
他再次操控盲僧冲向假人，鼠标点击声和键盘敲击声在空荡的角落响起，规律而坚定，像颗颗钉子，钉在那些嘲笑和质疑的心上。网吧外的路灯透过雨幕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淡淡的光，像给这个独臂少年，披上了件看不见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