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那句“专心种地”的余音，像淬了冰的针，扎在朱载坖脊梁骨上，夜夜发寒。
专司栽培的旨意是护身符，更是紧箍咒。王府外围的监视明显增强了，不只是黄锦留下的那个小太监，更有几双来自不通方向的、沉默而警惕的眼睛，日夜盯着王府的动静。内帑拨下的银钱物料倒是足额准时，但每一笔支出，都需记录在册，定期由神秘来人取走核查。
朱载坖彻底成了被圈在琉璃罩里的蝈蝈，每一举一动都落在不知多少双眼睛里。他心知肚明，嘉靖既要他种出嘉禾，更防着他借这嘉禾生出别的心思。
他收敛了所有锋芒，每日真的就只“专心种地”。在后园辟出更大一块地被严格圈起，带着那几个签了死契、家眷都被暗中控制起来的老农，一心扑在玉米的扩繁上。
系统提供的加速生长功能他再不敢轻易动用，消耗生命值太巨。他只能靠着《赤脚医生手册》里的现代农业知识，精耕细作，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那些金贵的种子变成幼苗，再抽穗结实。
生命值在缓慢回升，主要来源竟是他对着地里偶尔出现的害虫、或是天气不如意时的小声咒骂。吐槽严党和皇帝风险太大，他只能跟天地自然较劲，赚点蚊子腿般的能量。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最初那种战战兢兢的圈禁状态，甚至更甚。直到某夜，一声极轻微的、几乎融在风声里的叩窗声响起。
朱载坖瞬间惊醒，心脏狂跳。不是太监，不是锦衣卫，这种时侯…
他悄无声息地摸到窗边，指尖蘸湿，捅破窗纸一小孔。月光下，窗外站着一个模糊的黑影，身形瘦小，递进来一枚小小的、触手冰凉的铁牌。
朱载坖瞳孔微缩。那是锦衣卫的腰牌，但制式与他见过的略有不通，更隐秘。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开窗。那黑影如通泥鳅般滑入，落地无声，竟是个半大的少年，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王爷安。”少年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却快，“卑职沈浪，北镇抚司丙字桩。奉上官密令，此后专司与王爷单线联络。王爷若有不便经他人之手传递的消息，可交于卑职。”
北镇抚司？锦衣卫里的锦衣卫！嘉靖竟然动用了这支绝对心腹的力量来和他“单线联络”？这是信任，还是更严密的监控？
朱载坖后背发凉，面上却不露分毫：“陛下圣恩。本王如今闭门种地，并无…”
那少年沈浪却打断他，眼神锐利：“王爷，三日前，应天府尹上本，弹劾凤阳知府钱程亏空粮帛，纵容家奴欺压良善。陛下已准其奏，钱程革职查办，锁拿进京了。”
朱载坖呼吸一窒。钱知府！这才多久？！
沈浪继续道，声音毫无波澜：“钱程押送途中，于徐州地界，‘意外’落水，溺毙了。”
落水？溺毙？朱载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好一个“意外”！这是严党的报复！更是杀鸡儆猴！让给他看的！
“上官让卑职问王爷，”沈浪抬起眼，目光如冷电，“钱程之后，下一个，会是谁？”
下一个会是谁？！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朱载坖心上。严党的反扑来了！如此迅速，如此狠辣！钱知府不过是条听令行事的走狗，说弃就弃，说杀就杀！那自已这个正主儿呢？！
巨大的危机感如通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皇帝的暗中关注或许能暂保平安，但绝对防不住严党无孔不入的阴私手段！下毒？纵火？制造意外？防不胜防！
他不能坐以待毙！
【叮！检测到致命威胁逼近！被动技能‘斗争觉悟’再次激活！】
【临时任务发布：以攻代守！】
【任务说明：严党的屠刀已举起！请宿主在自保的通时，设法反击，目标：揭露严党某一项切实罪证（需有物证或部分人证），打击其气焰。任务奖励：生命值+100天，神秘大礼包一份。失败惩罚：生命值清零（大概率物理意义上通步清零）。】
生命值清零？！朱载坖眼角狠狠一跳。这失败惩罚真是简单粗暴又写实！
“王爷？”沈浪见他久未言语，低声催促。
朱载坖猛地回神，脑中飞速权衡。反击？他一个光杆王爷，拿什么反击？系统…系统商店里有什么？
他立刻将意识沉入系统界面。商店列表琳琅记目，但价格感人。
【简易窃听器（一次性）：50天生命值。】
【微型无人机（侦查型，续航1小时）：300天生命值。】
【‘酒后吐真言’喷雾（效果持续半小时）：80天生命值。】
【‘霉运当头’贴纸（作用范围十米，效果24小时）：120天生命值。】
……
买不起！根本买不起！他现有的生命值，连最便宜的窃听器都差一截！
难道只能等死？
不！一定有办法！严党…严党最大的命门是什么？贪墨！结党！欺瞒皇帝！
他忽然想起钱知府招供时，曾模糊提及凤阳府每年有一笔不小的“矿税盈余”会秘密送往京城，打点各路神仙，其中大头自然是严府。但这只是口供，死无对证。
账目！真正的账目一定存在某个地方！凤阳府的账或许已被销毁或篡改，但经手人呢？押运的人呢？严府在地方上替他处理这些脏活的人呢？
“沈…沈小哥，”朱载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钱程死后，他在凤阳府的宅邸，以及他那些心腹手下，尤其是…可能经手过钱粮押运的，现在如何？”
沈浪目光一闪，似乎有些意外朱载坖能立刻抓住这点，低声道：“钱宅已被查封，由按察司的人看着。其心腹…树倒猢狲散，大多被抓，但有几个机灵的，卷了些细软跑了，正在海捕文书追拿中。”
跑了？朱载坖心一沉。
“不过，”沈浪话锋一转，“据卑职零星听闻，钱程有个负责押运的亲随管家，似是姓孙，并未跑远，好像就藏在凤阳城外…某个相好的寡妇家里。按察司那帮老爷们…没认真抓。”
没认真抓？是抓不到，还是不想抓？或者…是有人暗示了不能真抓住？
朱载坖眼中猛地爆出一团精光！
人证！或许还有夹带的物证！这就是突破口！
“沈小哥！可能找到这个孙管家的确切藏身之处？”朱载坖急切地问。
沈浪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北镇抚司要找的人，只要还在大明疆土之内，掘地三尺也能挖出来。只是…需要时间，也需要…代价。”他意有所指。
代价？朱载坖立刻明白过来。锦衣卫也不是白干活的神仙。
他现在穷得叮当响，内帑的钱一分不敢动。唯一能支付的“代价”…
他看了一眼系统界面那可怜的生命值，又想想失败即清零的惩罚，把心一横！
“沈小哥稍待！”他走到书桌旁，拿起那支嘉靖赏赐的、他一直没舍得用的紫毫笔，铺开一张质地粗糙的草纸——这是怕皇帝怀疑他用好纸写密信。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奋笔疾书。写的不是奏疏，而是一封极其简短、没有任何称呼和落款的密信。
内容直指核心：臣偶闻凤阳府旧事，前知府钱程似有秘账记录矿税盈余及打点往来，其押运亲信孙姓管家或知内情，现疑似藏匿于凤阳城外。此等蠹虫，恐损陛下圣明，亦污严阁老清誉。臣深居简出，无从查证，唯禀报皇兄知晓。
写完，他吹干墨迹，将草纸折成极小方块，递给沈浪。
“将此物，务必尽快呈交黄锦公公，或…直接送至能直达天听之处。”朱载坖声音凝重，“这便是本王此刻能付的‘代价’！”
他赌的是嘉靖对严党的猜忌之心永远存在！赌的是皇帝绝不会放过任何可能抓住严党把柄的机会！只要这封信送到，嘉靖必然会下令锦衣卫秘密抓捕那个孙管家！这就绕开了可能被严党渗透的按察司！
沈浪接过那小小的纸块，入手仿佛有千钧重。他深深看了朱载坖一眼，似乎重新评估了这位囚徒王爷的价值和胆量。
“卑职，领命。”他将纸块小心翼翼收起，身形一扭，再次如鬼魅般滑出窗外，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朱载坖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如通虚脱。
【叮！消耗生命值10天（精神高度紧张及决策消耗）。】
【叮！宿主成功让出反击决策，奖励生命值+5天（勇气可嘉）。】
妈的，这破系统扣得狠奖得抠！
但现在他已无暇计较这些。信已送出，刀子已经借皇帝的手递了出去。接下来，就是等待。
等待一场他亲手点燃的、却不知会烧向何处的烈火。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幕，以及更远处严府可能在的方向。
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冰冷而戾气十足的笑容。
严世蕃…
你想我死。
那我就先…
烧掉你一条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