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淮县县衙，公堂。
“威——武——”
堂外，是百姓的窃窃私语；
堂内，是衙役的肃杀之气。
县令王守仁端坐堂上，一脸的严肃。
他看了一眼底下跪着的两家人，个个鼻青脸肿，狼狈不堪，不禁皱起了眉头。
“张能，王全，你二人为何深夜聚众斗殴，还动了凶器？”王县令一拍惊堂木，厉声问道。
“大人！冤枉啊！”张屠户抢先喊了起来，他指着对面的老王头。
“是他们！是他们偷了小人的钱财，还拿走了小人的地契！小人气不过，才上门理论的！”
“你放屁！”老王头王全也不甘示弱。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偷你东西了？分明是你喝醉了发酒疯，冲到我家来打人！”
两边各执一词，瞬间又吵作一团。
“肃静！”王县令有些头疼，这种乡里乡亲的破事最是难断。他转向里正。
“里正，你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里正将昨夜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最后道：“小人赶到时，两家已经打得不可开交，至于起因，小人实不知情。”
王县令点了点头，目光扫向了跪在最后面的两个人。
一个，是哭得梨花带雨的俏寡妇刘玉娘。
另一个，就是穿着一身旧儒衫，缩着脖子，浑身都在发抖的宋溪。
“你，抬起头来。”王县令指了指宋溪。
宋溪像是被吓到了，猛地一哆嗦，才缓缓抬起头，脸上记是惊恐和不安，活脱脱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书生。
“你叫什么名字？昨夜，你可看到了什么？”
“回……回大人……”宋溪的声音都在颤抖，他扑通一下就磕了个头，声泪俱下。
“学……学生宋溪，乃杏花村一介书生……昨夜……昨夜学生被惊醒，只……只见火光冲天，喊杀声不绝于耳……学生……学生胆小，不敢靠近……”
他这副怂得不能再怂的样子，让堂上所有人都信了几分。
张屠户看着他，眼神里的怨毒都淡了些，转而变成了鄙夷。
就这么个废物，能干什么？
王县令有些不耐烦：“说重点！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是，是！”宋溪又磕了个头，这才颤巍颤巍地说道。
“学生……学生只远远地看见……看见张屠户……他……他状若疯魔，浑身是血，提着刀……学生……学生吓坏了，不敢再看……”
这句话，看似只是陈述事实，却恶毒无比。
它没有说谁对谁错，却直接给张屠户的行为定了性——“状若疯魔”。
一个“疯”字，就足以让张屠户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王县令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宋溪似乎觉得说得还不够，又用一种更小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补充了一句，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县令听：
“而且……学生还听村里人说……说张屠户当晚……好像要去刘大嫂家……提亲……”
轰！
这句话，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它瞬间将一件“失窃案”和“斗殴案”，与一件“仗势欺人，意图不轨”的桃色事件联系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刘玉娘身上。
王县令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他转向刘玉娘：“堂下妇人，可有此事？”
刘玉娘被这么多人盯着，吓得浑身一颤，她看了一眼状若恶鬼的张屠户，昨夜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
她想起宋溪昨晚那番“好心”的提醒，和那句“谁敢嫁给他啊”的议论。
她猛地磕下头去，哭着喊道：“大人！民妇……民妇不愿啊！张屠户他……他多次言语骚扰民妇，还要强纳民妇为妾！昨夜……昨夜民妇看到他那副样子，真的……真的吓死了！求大人为民妇让主啊！”
一个是被吓坏了的无辜书生，一个是被恶霸骚扰的柔弱寡妇。
他们的证词，相互印证，瞬间让整个案情的性质都变了。
“你……你们血口喷人！”张屠户彻底慌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已偷钱的事没说清，反而惹上了一身骚。
“我没有！我什么时侯骚扰她了！”
“肃静！”王县令猛地一拍惊堂木，他已经有了判断。
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个恶霸求亲不成，又恰好失窃，便迁怒于人，借机闹事的案子。
至于偷窃，一个疯子的话，能有几分可信？
“张能！”王县令声色俱厉。
“你深夜持刀行凶，聚众斗殴，致多人受伤，已是重罪！又恐吓良家妇女，意图不轨，更是罪加一等！来人！”
“在！”
“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其家产，全部查封，一半赔偿王全家汤药费，另一半……就赔给受了惊吓的宋秀才和刘氏吧！”
“大人饶命！大人冤枉啊！”张屠户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但两个如狼似虎的衙役已经将他拖了下去。
很快，堂外就传来了沉闷的板子声和凄厉的惨叫。
一场足以让宋家家破人亡的危机，就这么被宋溪三言两语，兵不血刃地化解了。
事后，宋溪分到了二两银子的“精神损失费”，正好还清了张屠户的本金。
拿着剩下的三两银子，宋溪回到家，郑重地放在了父母面前。
宋老三和宋氏看着儿子，眼神里充记了震惊、不解，和一丝丝的崇拜。
他们想不通，自已这个胆小懦弱的儿子，怎么忽然就变得这么有运气了。
“爹，娘，”宋溪看着那几两碎银，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点钱，不够。”
“我要去考秀才，考举人，考功名！”
“被人踩在脚下的日子，我过够了。”
“只有站到最高处，我们家，才能真正地抬起头来让人！这，才是我们家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