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站起身,少年挺拔的身姿在混乱中显得格外沉静,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瘫软的探子身边蹲下,解下自己的水囊,小心地喂了他两口温水。
探子缓过一口气,看着少年将军清澈而锐利的眼睛,恐惧似乎平复了些,断断续续地补充:“少少将军小的小的后来冒险摸进战场看过大营附近三十里全全是尸首!冻得跟跟冰坨子里的鱼似的层层叠叠那血把冰都染透了冻成红琉璃了好多好多是咱们陕西老营弟兄啊!还有还有”
探子想起那地狱般的景象,身体又控制不住地抖起来。
李定国眉头紧锁。他扶着探子坐好,转身对暴怒的张献忠道:“父王息怒。此事太过蹊跷,恐非寻常败仗。一个卫所佥事,若无通天手段,绝无可能全歼闯将麾下五万余众。当务之急,是立刻派人,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此战详情打探清楚!尤其是那个陈明遇他用的什么战法?麾下是何等兵马?阳固镇的地形究竟如何!”
张献忠喘着粗气,独眼里的狂暴稍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枭雄特有的、冰冷的算计。他死死盯着虚空,仿佛要穿透这暖阁的墙壁,看到百里之外那片吞噬了他结义兄弟五万余大军的血色冰原。
“查!”
张献忠猛地一挥手,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给老子往死里查!孙可望!”
“孩儿在!”
一个精悍的年轻将领应声出列,正是张献忠的另一个养子孙可望。
“你和鸿远自带老营一千精锐过去,就算把阳固镇给老子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败兵里还有气的,都给老子拖回来!老子要亲口问!”
“得令!”
孙可望和李定国抱拳,眼中闪过狼一般的狠厉,转身掀帘冲入风雪。
李定国和孙可望各率领一千老营精锐,就算不敌陈明遇,在张献忠看来,他们还能跑得掉。
暖阁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炭火偶尔的噼啪。
戏班子的人早被张献忠的亲兵连踢带打地轰了出去。
张献忠颓然坐回那张沾了他血迹的白虎皮上,也不管手上的伤口,抓起地上一个没摔碎的半坛酒,仰头就灌。
冰凉的酒液顺着他虬结的胡须淌下,冲淡了血迹,却冲不散他心头的惊涛骇浪和那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寒意。
李自成,他那个勇猛如虎、狡诈如狐的结义兄弟!十三家七十二营里公认最能打、家底最厚的闯将!
高迎祥是盟主,可真正能让各路头领又敬又怕的,是他李闯将!当年在车厢峡,官军围得铁桶一般,眼看就要全军覆没,是李自成带头诈降,硬生生骗开了口子,领着大伙杀出生天!
这样的李阎将,带着五万余大军,怎么会怎么可能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卫所小官手里?
还败得如此之惨!
“什么?鸿基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