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之日，万古青霖树下方的演武坪上，气氛肃穆。
新晋的数十名育木人整齐站立，神情各异，紧张、期待、不安交织在年轻的脸庞上。负责考核的并非只有赵明，还有一位面容冷峻的中年执事，名为刑律，负责宗门戒律，他的出现让气氛更添几分凝重。此外，还有几位负责记录和协助的外门弟子。
王烁站在人群最前方，身着崭新青袍，意气风发。他成功稳固了炼气二层的修为，周身灵气流转虽不算磅礴，却已远超同济，引得周通等人不时投去羡慕的目光。他嘴角噙着自信的弧度，目光偶尔扫过人群后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
林风紧张地搓着手，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回忆“催芽术”的法诀要点。他已是炼气一层中期，但面对考核，依旧心里没底。他不时担忧地看向身旁的苏子衡。
苏子衡依旧穿着那身灰衣，沉默地站在角落，气息内敛到了极致，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毫不起眼。只有细心如云芷，才会发现他今日的眼神格外沉静，深不见底。云芷作为听叶者，本不必参加育木人考核，但她却悄然来到了现场，站在稍远的一棵树下，水绿色的衣裙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目光似乎不经意地落在苏子衡身上。
刑律执事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压下了所有嘈杂：“肃静！今日月考，考校尔等两月修行成果。首考，‘青木催生术’！”
他一挥手，几名外门弟子抬上数十个白玉小盆，每个盆中皆盛放着灵土，土中埋着一枚看起来干瘪无光、毫不起眼的褐色种子。
“此乃‘铁藜草’之种，生机内蕴却极难激发。”刑律执事环视众人，目光如电，“考核规则：以一炷香为限，运转功法，将自身灵力注入种子，催其发芽。以芽苗破土高度论成败——一寸及以上者为‘优’，半寸及以上者为‘合格’，不足半寸或未能发芽者，为‘不合格’！不合格者，扣除三月贡献，并需承担最苦累之杂役！”
规则清晰残酷，众人顿时屏息。
“现在，各自选择一盆，考核开始！”刑律执事点燃了一炷细香。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纷纷抢占自己觉得位置好的玉盆。王烁当仁不让，选了最中间的一盆。周通、铁牛等人也各自选好。
林风赶紧拉上苏子衡，选了两个相邻的玉盆。“子衡哥，加油！集中精神，引导灵气慢慢渗进去就行！”他快速叮嘱了一句，便立刻盘膝坐下，双手虚按在玉盆之上，闭目凝神，努力调动体内那并不算深厚的绿色真气。
苏子衡看着盆中那枚毫无生机的种子，眼神微动。他也依样盘膝坐下，双手虚按。
一时间，演武坪上灵气微漾。大部分弟子指尖都亮起了或明或暗的绿色光华，小心翼翼地将真气渡向种子。尤其是王烁，他指尖绿芒最为凝实，动作从容不迫，嘴角带着志在必得的微笑。他盆中的灵土甚至已经开始微微震动，显示出强大的灵气灌注。
相比之下，苏子衡那边则显得“惨不忍睹”。他双手按在盆上，半晌却不见丝毫灵力光华溢出，那盆灵土更是死寂一片，毫无反应。
“嗤……”周围已有弟子忍不住低笑出声。“果然，废料涧待久了，连最基本的催芽术都使不出来了？”“还以为验功石坏了是走了什么大运，看来资质和我差不多…”
周通更是故意大声对王烁道：“王师兄，您这灵力真是精纯，种子反应如此剧烈，优等必定是您的了！”王烁矜持一笑，并未回头，仿佛不屑于关注身后的动静：“勤修不辍罢了。修行之道，无捷径可走。”话语中的暗示不言而喻。
林风急得额头冒汗，一边努力维持自己的真气输出，一边低声对苏子衡道：“子衡哥，别紧张！静心，感受种子里的生机，用真气去引导它！”
苏子衡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依旧没什么动作，反而缓缓闭上了眼睛。在外人看来，这更像是放弃了。
远处的云芷，纤细的眉微微蹙起。她并不相信苏子衡会如此轻易放弃，但那死寂的玉盆又作何解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香已燃过半。
大部分弟子盆中都已有了动静。好些人的种子已经破开一点微小的绿尖，正在艰难地向上生长，速度缓慢。林风盆中的种子也终于钻出了一丝细弱的、约莫半寸不到的嫩芽，他满脸汗水，却不敢有丝毫松懈，拼命维持着灵力输出。
王烁盆中的景象最为惊人，一株翠绿欲滴、生机勃勃的嫩芽已然长到近一寸高，而且长势依旧迅猛，引得刑律执事和赵明都微微颔首。
而苏子衡的玉盆，依旧毫无动静。仿佛那枚种子已经彻底死去。
嘲笑声已经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王烁甚至不再关注身后，全心投入到催生中，意图冲击更高的高度。
就在香即将燃尽，刑律执事已经准备宣布考核结束的那一刻——
一直闭目的苏子衡，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虚按在玉盆上的双手，并未散发出耀眼的绿色灵光，反而指尖似乎掠过一抹极其淡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色气流，一闪而逝，迅速没入盆中灵土！
下一刻——
噗！
一声轻响，他盆中的灵土猛地被顶开！
一株异常粗壮、颜色深绿近乎发黑的嫩芽，以一种近乎狂暴的速度破土而出！它不是缓缓生长，而是如同挣脱了某种束缚般，猛地窜起！
半寸！一寸！一寸半！
几乎是在瞬息之间，那株与众不同的铁藜草芽就超过了所有人的高度，稳稳停在了将近两寸的位置上！它不像其他嫩芽那般翠绿柔弱，反而透着一股沉甸甸的、蛮荒般的生命力！
整个演武坪，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嘲笑、鄙夷、幸灾乐祸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王烁脸上的自信笑容彻底凝固，他猛地扭头，看着苏子衡盆中那株鹤立鸡群、颜色深邃的壮硕嫩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林风张大了嘴巴，忘了继续催动灵力，傻傻地看着那株怪草。
刑律执事和赵明也愣住了，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这生长速度……这形态颜色……绝非普通“青木催生术”能达到的效果！但那少年身上明明没有强烈的木灵波动啊？
“时间到！”负责计时的弟子高声喊道，声音打破了死寂。
刑律执事压下心中疑惑，上前仔细检查。那株铁藜草芽生机磅礴得惊人，远超标准。他目光复杂地看了苏子衡一眼，沉声宣布：“苏子衡，催生高度……近两寸！优等！”
哗！
人群彻底炸开锅！
“怎么可能？！”“他刚才明明一点动静都没有！”“那是什么怪草？颜色不对啊！”“走了什么狗屎运？难道他的种子特别？”
王烁脸色铁青，死死地盯着苏子衡盆中的草芽，又看看自己那株虽然也有一寸多、但相比之下显得“正常”无比的嫩芽，一股巨大的羞辱感和被戏弄的怒火猛地窜起！他认定苏子衡一定是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作弊手段！
苏子衡对周围的哗然充耳不闻，缓缓站起身。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他并非调动普通真气，而是极其小心地引动了一丝灰色灵涡的本源之力，模拟出类似生机的波动，强行“唤醒”了那种子最深处的生命力。过程看似轻松，实则对控制力要求极高。
林风猛地扑过来，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子衡哥！你太厉害了！你怎么做到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苏子衡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侥幸。”
这时，云芷悄然走近，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更深的好奇。她声音轻柔，仅用两人可闻的音量道：“苏师弟……果然总是出人意料。这铁藜草芽生机之旺，远超寻常，看来师弟对此术别有感悟。”
苏子衡看向她，点了点头：“云师姐过奖。”
云芷似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只是觉得，师弟并非池中之物，不应被埋没于此。”她说完转身走开。
苏子衡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目光微动。
而王烁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中的嫉恨几乎要化为实质。他冷哼一声，拂袖走到一边，心中对苏子衡的恶感达到了顶点。刑律执事清了清嗓子，压下现场的骚动：“首考结束！合格者准备下一项考核！不合格者，自行去找赵明登记，领取惩处！”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苏子衡，带着审视与探究。
第一关，苏子衡以一种谁也看不懂的方式，石破天惊！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