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据黑岩堡的第三天。
一场不大的夜雪悄然降临,给黑色的废墟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装,在清晨惨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而冰冷的光。寒意似乎又加重了几分,呵气成霜。
凌岳天未亮就已起身,体内那丝“战气”自行运转,驱散了不少寒意。他独自一人登上那段最为完整的南面城墙,眺望着四周白茫茫的荒原。堡垒内的空地上,牛猛已经带着老张和韩石头开始吭哧吭哧地清理更大范围内的碎石,试图整出一片未来的训练场或者堆放物资的地方。孙青则带着他的弓,在清理出的围墙豁口处警戒。侯三不见踪影,想必又如同幽灵般外出侦查了。
陈伯在昨晚生火的那间大石屋里,小心翼翼地看护着那堆宝贵的火种,并用一口捡来的破瓦罐烧着雪水。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但凌岳眉头微蹙。粮食不多了。那点缴获的肉干和奶疙瘩,加上猎到的零星野味,对于现在这七张(算上他自己)嘴来说,消耗得极快。尤其是牛猛这样的壮汉,饭量顶得上两三个人。必须尽快找到稳定的食物来源,否则不等狄人来攻,他们自己就要饿死在这堡垒里。
就在他沉思之际,负责在围墙豁口处警戒的孙青突然发出了几声急促而模仿某种荒原鸟类的叫声——这是约定的示警信号!
凌岳心中一凛,瞬间从城墙上滑下,低喝一声:“抄家伙!隐蔽!”
牛猛立刻扔下手中的石头,抓起靠在墙根的横刀。老张和韩石头也紧张地躲到了残墙后面。陈伯吓得差点打翻瓦罐,连忙缩回屋里。
凌岳和孙青汇合,小心翼翼地从一处坍塌的垛口向外望去。
只见堡外不远处的雪地里,正蹒跚走来一小群人。大约十来个,衣衫褴褛,几乎无法蔽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麻木而绝望,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挪动。队伍里有老人,有抱着婴儿的妇人,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只有两三个青壮年男子,也是瘦骨嶙峋,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这显然是一群逃难的流民,而非武装的敌人。
为首的一个老者,拄着一根木棍,看到了围墙后有人影,浑浊的老眼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他停下脚步,用尽力气朝着堡垒方向喊道:“喂——!里面…里面的好汉…行行好…给口吃的吧…救救孩子…我们是从南边黑山坳逃过来的…庄子被狄人烧了…人都死了…就剩我们这几个了…实在…实在活不下去了…”
老人的声音嘶哑干涩,被寒风撕扯得断断续续,带着令人心酸的哀求。
墙后,韩石头看着那群在风雪中几乎冻僵的可怜人,尤其是那个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哭声微弱得像小猫一样的婴儿,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他忍不住看向凌岳,小声哀求道:“凌大哥…他们…他们太可怜了…那个小娃娃…”
牛猛皱紧了眉头,瓮声瓮气道:“头儿,咱们粮食也不多了…”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孙青则保持着冷静,低声道:“头儿,都是老弱妇孺,不像有威胁。但收下他们,就是多了十几张吃饭的嘴。而且,来历不明。”
凌岳沉默地看着下面那群人。那个抱着婴儿的妇人似乎耗尽了最后力气,腿一软瘫坐在雪地里,却依旧死死护着怀里的孩子,发出无声的哭泣。其他流民也纷纷停下,用最后一丝期盼的眼神望着堡垒。
乱世之中,妇人之仁是大忌。多一个人,就多一份消耗,多一份变数。他现在最需要的是能打仗的兵,能干活劳力,而不是这些需要被保护的累赘。
但是…
他目光扫过自己身边的兄弟,牛猛、孙青、侯三、韩石头…他们当初不也是从绝境中挣扎出来的吗?若只想当个流寇,自然可以心狠手辣,掠夺一切。但他要的不是这个。他要的是根基,是人心,是秩序,是未来能支撑他霸业的基石!
而人心,有时候比刀枪更难获取,也更重要。
他深吸一口冰冷彻骨的空气,做出了决断。
“牛猛,去把堡门那边的碎石挪开点,开个口子。”凌岳沉声道。
“头儿?”牛猛一愣。
“去。”
“…是!”牛猛不再多问,转身跑去费力地搬开那些堵门的碎石,弄出一个可供一人勉强通过的缝隙。
凌岳带着孙青和韩石头走了出去,站在那群流民面前。流民们看到他们出来,尤其是看到凌岳手中那柄锋利的弯刀和冷峻的表情,都吓得往后缩了缩,眼中充满恐惧。
凌岳的目光扫过他们,声音冰冷而直接,没有任何温情脉脉:“这里是黑岩堡。我,是这里的主人。”
他顿了顿,看着那些绝望而畏惧的眼睛,继续道:“我这里,不养闲人,更不养废物。想要进来,想要活命,就要干活!老人孩子可以少吃点,但能动弹的,无论男女,都要出力!修缮堡垒,砍柴打水,缝补做饭,清理废墟!愿意的,留下。不愿意的,自己继续去找你们的活路!”
他的话像冰冷的石头,砸在流民们的心上,但却也给出了一条实实在在的、可以抓住的活路!
干活?在这冰天雪地里,能有一个遮风挡雪(哪怕只是部分)的城墙庇护,能有口吃的,干活算什么?
那为首的老者愣了一下,随即激动得老泪纵横,差点就要跪下:“愿意!我们愿意!谢谢将军!谢谢将军收留!我们干活!一定拼命干活!”他身后的流民们也纷纷反应过来,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地附和着,几个妇人甚至忍不住哭出了声。
“进来吧。”凌岳侧身让开通道,对身后的韩石头道:“石头,带他们去那间大屋子,和陈伯一起,先分点热汤给他们暖暖身子。告诉他们这里的规矩。”
“哎!好!”韩石头连忙应道,脸上带着欣喜,上前招呼那些几乎冻僵的流民。
“老张,”凌岳又看向跟出来的铁匠,“去看看这些人里面,有没有懂点手艺的,或者身子骨还算结实的,登记一下。”
“是,将军。”老张应道。
流民们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穿过那个狭窄的入口,当他们走进堡垒,感受到那高大城墙将寒风阻挡在外时,许多人再次流下了眼泪,这一次,是庆幸的泪水。
凌岳站在原地,看着这十几号新加入的、瑟瑟发抖却又充满感激的新居民,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粮食…水源…住宿…卫生…管理的难题,如同冰冷的雪花般,瞬间压在了他的肩上。他的势力,终于不再是纯粹的战斗小队了。
但这,正是走向霸业的第一步,无法回避的第一步。他转身,目光再次投向苍茫的荒原,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和坚定。
麻烦来了,解决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