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梨没想到她会在去江家拜访的路上先遇到靳邵野。
只是向车窗外的随意一瞥,她看见了刚从一家奶茶店拎着奶茶出来的靳邵野,俊美的容颜比照片上更有冲击力。
“停车!”她紧急叫停。
修长的腿踩着珍珠白的小细跟,急步跟上那个即将上车的高大身影。
“邵野哥哥!”
靳邵野身体一顿,转头,看见一位身穿淡蓝色修身长裙的女人,她眉眼清丽可人,有几分熟悉。
孟梨将碎发别到耳后,站在离靳邵野只有几步的距离。她抬起水润、清亮的眼,笑容温婉明媚:“邵野哥哥,好久不见,你还记得小梨子吗?”
这个称呼唤醒了靳邵野遥远的记忆。
“小梨子……孟梨?”
那时靳家还没破产,风光无限。靳邵野的母亲靳夫人和孟夫人是手帕交,感情极好。两家经常往来,靳邵野和孟梨也算是青梅竹马,时常在一起玩,两家大人还口头上说以后要订娃娃亲。
后来靳家突然出事,靳父被查出贪污工程款,锒铛入狱。树倒猢狲散,往日巴结靳家的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当时靳家的案子太大,牵扯太广,孟家权衡利弊,最终选择了明哲保身。在父亲入狱母亲跳楼自杀后,靳邵野就去了海城,和孟家再无联系。
孟梨看着眼前高大俊美的男人,有些失神,她没想到时隔多年靳邵野竟然能凭一己之力翻身。白手起家,在海城创造了比父辈更辉煌的商业帝国!他如今拥有的权势和地位,甚至让父亲都感到忌惮和欣赏!
想到此处,孟梨笑容越发温婉动人:“是我,邵野哥哥。”
如今的靳邵野非同往昔,孟家主也暗示过她此行要修复好和靳邵野的关系,怕当年孟家没有伸出援手的事让靳邵野记恨。
其实靳邵野并没有记恨孟家,当年靳家的事谁沾上一点儿都要跟着完蛋,孟家没有像其他家族对他们落井下石、瓜分靳家,已经很好了。
“邵野哥哥,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孟梨眼中含泪,“当年你不见后我找了你好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好痛恨当年年幼的自己无法帮助你……”
她微微低下头,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姿态放得极低,试图唤起靳邵野对过往的一丝温情和怜惜。
然而,靳邵野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既没有感动,也没有怨恨,平静得仿佛只是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那些过往对他而言,是刻入骨髓的伤痛和磨砺,早已不是可以用来打感情牌的工具。孟家当年的选择,他理解,但也仅止于理解。那份疏离感,并不会因为几句迟来的、真假难辨的忏悔而消失。
他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都过去了。”
简单的三个字,客气而疏远,彻底划清了界限。
孟梨的心微微一沉,她没想到靳邵野如此冷淡。她迅速调整策略,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重新扬起温婉的笑容:“是啊,都过去了。看到邵野哥哥如今这么好,我真的很为你高兴。”
她目光落在他手中那杯与他的气质极其不符、明显是给女孩子买的奶茶上,眼神闪烁了一下,故作好奇地问:“邵野哥哥这是……给人买奶茶?”
她试图打探他身边人的信息。
“嗯。”靳邵野应了一声,并没有多解释的意思,显然不想与她多谈。
孟梨却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冷淡,自顾自地笑道:“没想到邵野哥哥现在这么体贴。是给……朋友带的吗?”
她刻意模糊了猜测,想引导他自己说出来。
靳邵野微微蹙眉,似乎觉得她的追问有些逾越。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语气依旧平淡:“孟小姐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见他避而不答甚至准备离开,孟梨心里一急,连忙道:“邵野哥哥是要回江家老宅吧?正好,我也打算去拜访江奶奶,给她老人家问个好。不如我们一起去?我也好久没见江奶奶了。”
她再次提出同行的建议,并搬出江主母作为借口。
靳邵野看了她一眼,想到江孟两家的交情,确实不好直接驳斥。他略一沉吟,最终还是点了头,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随你。”
孟梨心中暗喜,立刻跟上他的脚步,试图与他并肩而行。她一边走一边找着话题,回忆着小时候的事情,试图拉近关系:
“邵野哥哥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常在海边那个公园玩,你总是不爱说话,就喜欢看着海……”
“香江这几年变化挺大的,那个公园也翻新了,不如哪天……”
“不必。”靳邵野再次打断她,脚步未停,目光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语气淡漠,“我陪我太太回来,她的行程为主。”
太太?楼岁安吗?
不知为何,孟梨潜意识是不喜欢楼岁安的归来,总感觉她的到来会改变香江,朝着她不喜欢的方向改变。
不过她也很好奇楼岁安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靳邵野愿意娶她。
说起来她昨天让人去查的关于楼岁安从小到大在海城的经历,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发她手机上了。
一路上,无论孟梨如何试图搭话,回忆往昔,靳邵野的回应都极其简短冷淡,他的全部心思显然都不在这场意外的“同行”上。
直到到了江家老宅,进门看到迎上来的楼岁安,靳邵野那冰冷的脸色才瞬间冰雪消融,眼神自然而然地变得温柔,甚至主动上前一步,将奶茶递给她,无形中将孟梨隔在了身后。
“等久了?”他低声问楼岁安,语气是面对孟梨时从未有过的柔和。
孟梨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靳邵野那自然而然的体贴和温柔,再对比他对自己全程的冷漠疏离,巨大的落差感让她心里有些不适。
她只得转头向江主母问好。
“江奶奶,好久不见,您身体还是这么硬朗。”孟梨笑着上前,将带来的珍贵滋补品递给一旁的佣人,语气亲昵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尊敬,“家母一直惦记着您,特意让我代她向您问好。”
江主母见到孟梨,脸上也露出笑容:“是梨梨啊,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快坐。”
缓缓坐下后,孟梨的目光这才落在楼岁安身上,笑道:“这位一定就是岁安妹妹了吧?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漂亮夺目。我是孟梨,和邵野哥哥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孟梨特意强调了“从小一起长大”和“青梅竹马”,无形中将自己和靳邵野的关系拉近,而将楼岁安置于一个“后来者”的位置。
楼岁安微笑着回应:“孟小姐,你好。”
她表现得大方得体,但女人敏锐的直觉让她捕捉到了孟梨话语和眼神中那不易察觉的挑衅。
寒暄期间,孟梨言笑晏晏,神态自如地与江主母聊着香江的旧事和趣闻,偶尔也会自然地将话题引向靳邵野,提及一些幼年无关痛痒的趣事,显得两人关系十分熟络亲近。
“江奶奶您不知道,邵野哥哥小时候可酷了,都不爱跟我们玩,就喜欢自己看书……”
“是啊,那时候两家母亲还总开玩笑呢……”
她说话极有技巧,既显得亲密,又不越界,仿佛只是怀念旧时光。
楼岁安坐在一旁,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忍不住泛起一丝酸溜溜的醋意。
她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和靳邵野结婚后,她偶尔也会看到一些过去的财经或八卦媒体写的分析文章,里面提到靳家还没败落时,和孟家关系密切,很多人曾看好靳孟两家联姻,强强联合。甚至有些通稿会隐晦地写,如果靳邵野没有家道中落,或许会和孟家大小姐成就一段佳话。
虽然她知道那都是过去式,靳邵野现在心里只有她一个,但听到孟梨如此自然亲昵地叫着“邵野哥哥”,听着他们谈论那些她未曾参与的、属于靳邵野的童年和过去,听着那些暗示着两人般配的“玩笑”……她还是忍不住有点小吃味。
尤其看到靳邵野因为旧情而对孟梨态度还算不错,那点小醋意就更明显了,她下意识地往靳邵野身边靠了靠想宣誓主权。
靳邵野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身边人情绪细微的变化。他原本平和的神色淡了几分,不再接孟梨关于过去的话茬,而是自然地伸出手,在沙发下轻轻握住了楼岁安的手,指尖在她手心挠了挠,带着安抚的意味。
然后他抬眼看向孟梨,语气疏离而客气地打断了她的忆旧:“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孟小姐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孟梨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看着靳邵野下意识维护楼岁安的小动作,以及瞬间转变的态度,心里那根刺扎得更深了。
但她很快恢复如常,笑道:“主要是来看看江奶奶,也正好认识一下岁安妹妹。过几天的宴会,我可是很期待呢。”
孟梨笑着向楼岁安发出邀请:“岁安妹妹刚回香江,对这里可能还不熟悉吧?正好我今天有空,不如我带你出去逛逛,熟悉一下环境?”
楼岁安岂会看不出她笑容下的试探和较量?她欣然应允:“好啊,那就麻烦孟姐姐了。”
她也改了口,语气同样亲昵。
两个各怀心思的女人一同出了门。
孟梨开车载着楼岁安,先是去了香江最有名的奢侈品商场,看似热情地给她介绍各大品牌,言语间却时不时透露出一种“你以前在海城大概没接触过这些顶级定制”的优越感。
楼岁安只是微笑着,偶尔点评一两句,精准地道出某些品牌的设计理念和当季新款的特点,甚至比孟梨了解的还要深入,倒让孟梨有些意外,不敢再小觑她的见识。
途中等红灯时,孟梨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瞥了一眼,是手下人发来的关于楼岁安在海城更详细的调查摘要,重点标注了她过去如何疯狂倒追谢怀京、为其花钱、甚至不顾靳邵野脸面的种种行径。
孟梨快速扫过,眼底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就这种货色?这种为了个凤凰男毫无底线、愚蠢放荡的女人?也配得上靳邵野?也配当江家大小姐?
一股强烈的不忿和恶心感涌上心头。
下午茶在一家极负盛名的酒店顶层进行,俯瞰着维多利亚港。
孟梨搅动着杯中的红茶,再抬头时,脸上依旧是无可挑剔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却多了几分冷意和毫不掩饰的审视。她微微一笑,目光投向窗外,开始了她的表演:“说起来,香江变化真大,但有些地方还是老样子。”
孟梨微微一笑,目光略带怀念地投向窗外:“就像半岛酒店后面那条老街,小时候我常和邵野哥哥还有几个玩伴在那里捉迷藏,他那时候就比别的孩子冷静,总能找到最好的藏身之处。”
她仿佛只是随口分享趣事,却自然地将自己和靳邵野的童年紧密联系在一起。
接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惋惜”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将话题引向了她刚刚获悉的“丑闻”:
“看到岁安妹妹和邵野哥哥如今这么恩爱,真是让人羡慕。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幸运,嫁给真正心爱之人,又有这样自幼相识的缘分打底。”
她再次强调“自幼相识的缘分”。
话锋一转,她仿佛刚刚想起什么似的,眼神“关切”地看向楼岁安,声音压低了些,却足够清晰:“哦,对了……我刚刚无意间听到些关于妹妹以前在海城的事情?”
她故作犹豫,却又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同情:“听说……妹妹以前似乎对一位姓谢的先生用情至深?甚至……哎,那些传闻说得可真是不太好听,说什么倒贴、纠缠不休的……闹得满城风雨?当然我是不信的,那些人只是嫉妒你罢了。”
她仔细观察着楼岁安的表情,仿佛真心为她着想,道:“妹妹当年那样倾尽所有,最后却只能遗憾分开,转而嫁给邵野哥哥……唉,我明白那种爱而不得、被迫放弃挚爱的痛苦。毕竟比起有缘无分,曾经那样轰轰烈烈地拥有过又失去,心里的遗憾和痛苦肯定更深吧?”
她这话看似同情,实则恶毒。
她这话恶毒之处在于,一边炫耀自己和靳邵野的“缘分”,一边点出楼岁安过去倒追谢怀京的“黑历史”,暗示她与靳邵野之间缺乏这种“基础”,并试图勾起她对谢怀京的“遗憾”。
孟梨放在兜里的手,轻轻按下了录音笔的开关,期待能录下楼岁安一些真情流露的失态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