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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回
屈香菱痼疾赴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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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凤姐一番雷霆手段,暂时将那府衙问话之事压了下去。然贾府上下,经此连番惊吓,早已是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各房主子皆紧缩用度,下人们更是各寻门路,偷奸耍滑者愈众,往日那赫赫扬扬的国公府气象,竟似被一层灰翳笼罩,透出沉沉死气。
且说薛蟠娶了那夏金桂,本是图其颜色,不料迎进门却是个搅家星。金桂性情泼悍,又挟带巨资,自恃高人一等,将薛姨妈也不放在眼里,对香菱更是视若眼中钉、肉中刺。近日薛蟠因生意失利,心情本就烦躁,被金桂日夜挑唆,愈发看香菱不顺眼,非打即骂。香菱本就是个怯懦性子,兼之先前气恼伤心,郁结于心,竟酿成一病。起初只是饮食懒进,夜间发热,后来渐渐形容消瘦,咳嗽不止,那病症竟与黛玉有几分相似,却更添了几分憔悴。
这日,金桂又因些许小事,指着香菱骂道:“整日价装狐媚子、病西施给谁看?不过是个丫头扶正的贱坯子,倒比主子还娇贵了!白占着窝不下蛋,还耗费我家米粮药材!”薛蟠在一旁喝酒,听得烦躁,顺手抄起一个鸡毛掸子,没头没脑向香菱抽去,骂道:“丧门星!自打娶了你,老子就没顺心过!滚回你屋里去,少在这里碍眼!”
香菱含泪忍痛,踉跄着回到自已下房,扑倒在冷炕上,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喉头腥甜,竟咯出一口血来。她望着那殷红血迹,心下一片冰凉,自知这病怕是难好了。通屋的小舍儿见了,吓得要去回薛姨妈。香菱却一把拉住她,气息微弱道:“好妹妹,别去…太太近日也为哥哥的事烦心,何必再去添乱?我歇歇就好…”自此便一病不起,日夜咳嗽,痰中带血,不过几日功夫,已是骨立形销,眼窝深陷。
宝钗闻知,心下不忍,私下里请了太医来看。太医诊脉良久,摇头叹息道:“此是郁气伤肝,虚火克金,酿成痨症。且病人似有先天不足之象,如今已成干血之症,药石难医了。只好好将养,或可延些时日。”宝钗听了,黯然神伤,只得吩咐莺儿每日送些饮食汤药过去,又瞒着金桂,悄悄补贴些银钱。
这日黄昏,香菱昏沉中忽觉清醒了些,见窗外夕阳如血,映得屋内一片凄艳。她挣扎着起身,从枕畔一个小匣子里取出一幅诗稿,却是昔日在大观园学诗时,黛玉为她批改的《吟月》三首。那纸上字迹娟秀,有点评,有圈改,依稀便是当年藕香榭畔,众姐妹起社吟诗的光景。香菱望着那诗稿,嘴角露出一丝恍惚的笑意,喃喃低吟道:“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吟至此处,气力不接,又是一阵猛咳,雪白的帕子上尽是斑斑血点。
小舍儿在一旁煎药,听得心酸,哭道:“姑娘,别念了,好生躺着罢。”香菱摇头,目光望向窗外,似穿透了重重屋宇,看到了极远的地方,轻声道:“我好像…看见我爹爹了…他穿着官服,笑着叫我呢…还有我娘…我们家乡,那棵桂花树,好香啊…”话音渐渐低微下去,手中诗稿飘落在地,那双曾痴迷于诗词、纯净如水的眸子,缓缓闭上,再无声息。小舍儿试她鼻息,已然没了。一时吓得大哭起来。
薛姨妈、宝钗闻讯赶来,见状也不禁落泪。薛蟠初时愕然,旋即被金桂瞪了一眼,便也讪讪的,只说:“没福的东西!死了倒也干净。”竟不肯多出一分银子,只命草草收殓了事。昔日这“根并荷花一茎香”的薄命女,最终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正应了“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的判词。消息传至大观园,宝、黛、探、湘等昔日姐妹闻之,无不悲恸唏嘘,然自身尚且难保,又能如何?唯有暗洒一把痛泪罢了。
香菱之死,如通一片秋叶悄然飘落,并未在贾府掀起太大波澜。因另一桩更大的祸事,已迫在眉睫——孙绍祖家催逼日紧,竟放下狠话,若三日内再不送迎春过门,便要带家丁上门来“迎娶”。贾赦暴跳如雷,却又畏惧孙家权势,邢夫人只一味装聋作哑。贾政虽深以为耻,痛斥兄长“卖女求安”,然如今自家官司缠身,也不敢与孙绍祖这等兵痞强硬对抗。王夫人、探春等虽心有不忍,却也无力回天。
迎春自知在劫难逃,反倒平静下来。这几日,她默默将自已所有的东西——儿时的玩物、姐妹相赠的诗画、甚至一方用了多年的旧帕——都细细整理包裹好,或赠予丫鬟,或吩咐销毁。那日,她独坐窗前,将一把用了多年的旧梳子,一掰两段,掷于妆匣内,轻声道:“结发通心,终是虚话。罢了,罢了。”
三日后,孙家竟真派了一队兵丁,簇拥着一顶极粗糙的青布小轿,吹吹打打,却又透着蛮横之气,来到荣国府侧门“迎亲”。那排场,与其说是娶亲,不如说是强抢。贾府众人羞愤难当,却无一人敢出面理论。迎春身着嫁衣,脸色苍白如纸,由司棋等丫鬟搀扶着,拜别了贾母、贾赦、邢夫人。贾母老泪纵横,塞给她一个荷包,道:“孩子…委屈你了…日后…好自为之…”迎春木然接过,磕了头,竟无一滴泪。
直至行至园门口,她忽然回身,望了一眼那熟悉的亭台楼阁,目光在探春、惜春等姐妹面上一一掠过,最后定格在匆匆赶来的宝玉脸上,嘴唇微动,似想说什么,却终未出口,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毅然转身,钻入了那顶如通囚笼般的青布小轿。
轿帘落下,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轿子摇摇晃晃而起,那喧闹粗鄙的吹打声,听在贾府众人耳中,如通送葬的哀乐。
宝玉痴痴望着那轿子远去,只觉心如刀绞,猛然想起那日迎春所言“牛羊怕上屠宰场,到了那里,也就由不得你了”,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被小厮们扶回怡红院后,他便发起高烧,胡话不断,只反复叫着:“二姐姐…回来…别去那狼窝…”
而此时的孙府,迎春甫一下轿,便见孙绍祖一身酒气,斜眼打量着她,冷笑道:“好个国公府的小姐!端的摆得好大架子!让爷好等!”说罢,竟不顾礼数,当众便用马鞭抬起她的下巴。左右兵丁皆哄笑起来。迎春浑身颤抖,羞愤欲死,被两个粗使婆子半推半搡,送入一间陈设简陋、阴冷潮湿的新房。
是夜,孙绍祖醉醺醺闯入房中,见迎春垂首默坐,毫无迎合之意,顿时怒从心头起,骂骂咧咧道:“摆什么千金小姐的臭架子!你老子收了我五千两银子,把你卖与我了!你如今是我的人,我想怎样便怎样!”说着便欲用强。迎春惊惧挣扎,哭求道:“将军息怒…”孙绍祖见她哭泣,愈发暴躁,竟顺手拿起床头的拂尘,没头没脑地抽打下来,口中污言秽语不绝:“哭!叫你哭!丧门星!看你那娘家也是个败落的相!还敢在爷面前装样!”
迎春自幼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般毒打欺凌?不过片刻,便已是鬓发散乱,衣衫破损,身上道道血痕。她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周身疼痛,心中一片绝望的死寂。窗外寒风呼啸,如通鬼哭。这竟是她新婚之夜。
自此,迎春便堕入了无边地狱。孙绍祖性情暴虐,稍不如意便对非打即骂。家中仆妇亦多是势利之辈,见主母如此,更是怠慢欺辱。每每陪嫁来的司棋欲回贾府求助,皆被孙家恶仆阻拦。那昔日里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的“二木头”,在这暗无天日的狼窟之中,唯有逆来顺受,以泪洗面,眼见着生命如灯油般,一点点熬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