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既遇钟期 > 第一章

医学世家出身的老公,却对自己的头痛束手无策。
只有我制作的熏香能够缓解。
成婚七年,他第五次忘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却陪他的小女友做产检。
柳絮笑得娇艳:姐姐,你也别怪祁哥哥,谁叫你这么多年都不给祁哥哥生个一儿半女呢
老公将手轻柔地按在她肚子上,只朝我丢下一句:
我没同意离婚,该庆幸的是你。
直到后来,医科圣手老公想复刻我的熏香,却在成分里,发现大量麝香。
1.
追来这里做什么
我在走廊上遇到陪柳絮来产检的祁琛。
他将柳絮护在身后,冷着声音质问我:
你是想闹得人尽皆知才满意
我看着他那下意识的动作,垂下眼眸:
我还没有闲到这种程度。
祁琛指了指我头顶妇产科的牌子,语气里带着嘲讽:
那你是说,你也是来做产检的
我低头看手机,没再说话。
没得到我的回应,他撇撇嘴,将一个礼袋递给我。
我瞥了一眼,心里有些好笑。
这款手表上个月他就已经送过一次了,家里的柜台还摆了五只同样品牌的手表。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精致的手作礼物、悉心准备的惊喜就简化成了走过场般的转账和名牌手表。
我倒很想问问。
我有几个手,戴这么多表
东西收下了,心意你拿回去。
比起这个,还是你把离婚协议签了更让我开心。
祁琛表情冷冷的,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柳絮已经五个月了,你专门跑来这里,就是为了和一个孕妇争风吃
柳絮轻轻拉了一下祁琛的胳膊,劝说道:
也许李姐姐是来查不孕不育的呢不给祁家生孩子,也许李姐姐有难言之隐也说不定......
她的话,倒是让祁琛的表情缓和了些许。
但还是不忘丢下一句:
你什么时候也能成熟一点
我没有说话,而是不动声色地藏起了手里的就诊单。
从前怕他担心,所以来医院检查这件事一直都瞒着他。
现在看来,大概也只会被他又一次当做争风吃醋的手段吧。
想起刚才在诊室里,医生愠怒的警告:
李女士,长期接触麝香会导致不孕,这您是知道的吧
我眼前一片模糊,向医生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碰。
医生却只是摇摇头。
因为同样的保证,我已经许过不下十次。
没有一次能做到。
可这次,我是认真的。
祁琛捏了捏眉心,这么多年,我一眼就看出来他头疼又犯了。
今晚我会按时回家,你乖一点,不要再来医院找我了。
熏香刺激的味道并不好闻。
为了少闻一会熏香,祁琛经常借口加班,很晚才回来。
可熏香吸入时间不够,头疼根本缓解不了。
因为这件事,我总是要费劲苦心。
所以只要他能按时回家,我就会很高兴。
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他哄我的手段。
我笑出声,很真心实意地摇了摇头。
有这个时间,你还是多陪陪小祁夫人吧。
祁琛满脸无奈,像是跟我没办法了一样。
李曼轻,你现在这个样子,和一个妒妇有什么区别
我低头看手机,掩盖住眼角的湿润,语气随意。
所以嘛,你签了协议,咱们万事大吉。
和你这种乡野村妇沟通不了。
祁琛到底是个名门望族出来的贵公子,骂人翻来覆去也只会那几句。
不像我这个乡野村妇,随便说一句话都能踩中祁琛的雷点。
我看着他转身护送柳絮去病房产检。
抬高声音嘱咐道。
协议寄到你桌子上了,别忘了签字。
各自安好吧,祁琛。
我受够了。
2.
祁琛说我是乡野村妇,其实没说错。
我被人贩子拐走,在一个恐怖压抑的家庭长到十五岁才逃出来。
我没上过学,不认识字,但对于爱与在乎,我近乎疯狂地渴望。
当我第五次打电话给祁琛,告诉他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时。
祁琛不耐烦地问我:
曼轻,你没有自己的事情吗
我很忙,没空陪你走这些肤浅的形式。
那边响起柳絮的声音,似乎在叫他过去。
祁哥哥你快来,这个味道的棉花糖好好吃......
我在柳絮嬉笑的声音中狠狠怔住。
回过神来时,电话早已挂断。
......
我和祁琛相识于一场宴会。
我是个从深山逃出来的怪孩子。
像一根刺,见谁都扎。
圈子里的小姐少爷们各个避我如蛇蝎瘟疫。
我拼尽全力逃出来的那天,只是从一个深渊,跳入另一个深渊。
只有祁琛说,我身上的气质,是一种不受拘束的野性。
他毫不避讳地拉住我的手,说这里无聊得很,叫我带他去玩。
后来每次只要有人悄悄议论我,祁琛都会冷着声音替我骂回去。
他说,我受了很多委屈才走到和他们一样的位置,我更坚韧,更勇敢。
我不该经受这些。
旁人对祁琛的评价是高冷,内敛,不近人情。
但在我面前,他从来温声细语,耐心至极。
他说我是他世界里的一束光。
我是掠过他心尖的蝴蝶。
为了治疗祁琛的头痛,没上过学的我开始自学文字,并查阅家里所有的中医学书。
费劲千辛万苦,才研究出这款熏香。
他看着我因为熬夜通红的双眼。
心疼地擦去我脸上的香灰。
说我研制的熏香在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是无价之宝。
婚礼的日子是祁琛特意挑选的,是我正式被认回家那一天。
他在现场单膝下跪,将戒指郑重地戴进我的无名指。
无比认真地说:
这一天不再是你的噩梦,而是我们幸福的开始。
后来他精心挑选的日子成了他嘴里肤浅的形式。
而我们的婚姻也如同那支熏香。
因为无价。
所以轻易变得一文不值。
3.
从祁琛家里搬出来后,我回了庄园。
第一件事,就是求父亲给我安排最好的医生,治疗我的身体。
父亲替我把了脉,气得火冒三丈。
我连忙取出熏香的制作方,笑着对他说:
爸,你看,万年不解的头痛也有药方了,这是你的女儿亲手调制出来的。
父亲紧紧捏着那张药房。看向我的目光溢满心疼。
我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喝父亲熬制的中药,迎面看到祁琛的车出现在庄园门口。
他下车的时候,下意识揉了一下眉心,这是他头痛的表现。
看上去,他的头疼更严重了。
祁琛闻到浓郁的中药味,先是一愣。
随后下意识握住我的手。
生病了怎么不跟我说
他握得我有些疼,我皱起眉,反问道:
跟你说有什么用
我毫不留情的话让祁琛有些没面子,他正要说些什么,我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提醒我结婚纪念日的闹钟,因为当天忘记关了,所以它一连响到第三天。
祁琛显然也看到了,刚要爆发的怒意瞬间没了出口,如同一只偃旗息鼓的大炮。
你怎么也......不知道提醒我
我没说话。
如果每年的这一天都打电话给他还不算提醒。
那我倒真不知道怎样才算是提醒了。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确实是我忘记了,但我不是已经来接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离婚。
我也想也不想就说。
祁琛的脸色黑得像是能滴出水。
他沉下声音道:
离婚协议我撕了,以后不要再拿这种事开玩笑。
跟我回去,纪念日我再给你补一个就是了。
我笑出声,反问他:
我跟你回去又能怎么样柳絮呢,她肚子里的孩子呢难道和我一起生活我可消受不起。
祁琛的眉头狠狠皱起。
大概是我粗鄙的话又让他听不舒服了。
我端着杯子,低头喝了一口中药。
苦的要命。
我回不回去,你管不着。
和我离婚,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似是没想到我这次会这么犟,祁琛紧蹙的眉头更甚,耐性几乎告罄。
只是他还没开口,便先传来了更让人作呕的声音。
柳絮也来了。
她红着眼眶从车上下来,泫然欲泣。
对不起李姐姐,我知道我插足了你们的感情,我是个恶人。
我也只是......不想祁哥哥一直没有后代,被旁人嚼舌根......
你放心,等生下这个孩子,我会主动离开,再也不来打扰你们,至于孩子,它是无辜的......
我瞥了一眼眼神晦暗不明的祁琛,平静地打断她: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说这一番话特别伟大
柳絮一愣,眼泪啪嗒啪嗒地就掉了下来。
我已经没了再跟他们吵下去的力气,端着中药转身回房。
对在院子里,正帮我整理熏香药材的刘叔道:
刘叔,送客吧。
刘叔诶地一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柳絮委委屈屈地拽着祁琛说自己不想再待下去了。
祁琛没有回答她。
目光落在庭院里晒着的熏香药材上。
一动不动。
4.
我听了父亲的话,将我研制出来的熏香作为一种药物提供给医院。
负责人非常热情地和我握了握手。
李老是我们中医院最有威望的前辈,没想到李小姐也一样深藏不露。
我笑而不语。
这道配方我潜心研究了近十年,每一道流程,甚至对空气湿度的把握都是分毫不差。
如今把配方捐给医院,用在更多需要它的人身上。
也算是我这十年的努力,不算浪费。
我正要告别,便听到柳絮清脆的声音:祁哥哥,我看你之前总是头疼,我托人找了好久,终于打听到了一份药方,他们说今天就联系人送过来呢。
联系的配方送来了吗
我有些无奈,想见的时候见不到。
如今避之不及了,却总有各种巧遇。
送来了,师兄,这位就是配方的提供者,李小姐。
祁琛见到我,先是一愣。
随后接过配方,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柳絮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单纯的什么都不知道。
兴奋地过来拉住我的手:李姐姐,原来这配方是你提供的呀。
你有这么有效的配方,怎么不给祁哥哥用呢害他头疼这么久……
不过,你这次交出来,也算好心,就感谢你对医学做出的贡献啦。
听着柳絮的话,祁琛反而越不敢看我。
怎么没给他用过呢
不用看配方,只是嗅着熟悉的味道,他就知道,这是他这些年来一直在用的熏香。
这七年来,一天都没有断过。
久到他对这味道,都已经几乎成了习惯。
只是我没想到,祁琛居然朝她冷喝一声:
少说几句!
我轻轻甩开柳絮的手,对着祁琛笑了笑:
恭喜你啊,以后自己也可以做了,终于摆脱我了。
我是很真心实意地在恭喜他。
可祁琛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甚至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他一双眼睛冷森森地盯着我:
李曼轻,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像一个村妇一样乱来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祁琛,麻烦你搞清楚,当初是你亲口说,喜欢我这种性格。
既然忍受不了我,那就别来招惹我。
我是没受过高等教育不错,但我听得懂话做得明白事儿,我给你研制熏香这么多年,我不欠你的!
祁琛的脸青一阵紫一阵,额头的青筋都暴起了。
他像是忍耐了很久很久,颤抖着嘴唇,问:
这就是你不愿意怀孕的原因因为你觉得跟着我你受苦了
你觉得你委屈
面对他这样的质问,我实在是懒得再跟他没完没了的争吵下去。
只是听了他的话,负责人疑惑地咦了一声,
这味药的配方里含有大量的麝香,李小姐十年都在接触这个配方,怎么可能怀孕呢
祁琛愣了一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麝香
他不敢置信看向手中的配方。
第一行写着清清楚楚的几个大字:
麝香粉,0.2g。
刹那间,血色从祁琛脸上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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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倒没有要用这道配方绑架祁琛的意思。
反正配方在他手里,看到上面的内容也是迟早的事。
我只是有些震惊。
这么多年,他当真没有闻出熏香里的麝香,当真从不把心思多分给我一点。
祁琛的嘴巴蠕动片刻,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我看清了他眼底的懊恼和后悔。
但我也十分清楚,祁琛习惯在我面前高高在上的样子了。
也许他仍然打心底觉得我只是一个野孩子。
所以他说不出太过于低姿态的话,哪怕只是一句轻飘飘的抱歉。
因此过了这么久,他也只说了句:
曼轻,你明知道......为什么还......
我一句话,将他所有的欲言又止都堵了回去:
因为是你。
因为是他,我才放着摆烂的日子不过,自虐一样去看文辞古奥的医学书。
因为是他,我才明知麝香的副作用,还要固执地使用。
因为是他,所以做了这么多年,我从不觉得这是一件可以拿去邀功的事。
所有的付出,只因为是祁琛,在我心里,就都变得理所应该。
只是所有的因为,都在如今的场面之下,闹了个大笑话。
祁琛浑身僵硬,脸上闪过清晰的动容。
我却轻轻一笑,补充道:
当然,那都是之前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祁琛被我堵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各种情绪都在他脸上走了一遍,我一时看不出他的沉默到底是因为什么。
就在我耗尽了耐心,准备转身离开时。
祁琛却意外地说了一句:抱歉,我的疏忽......
这句话,可把一旁的柳絮吓坏了,赶紧拉住祁琛的胳膊,茶言茶语地说:
李姐姐,你这么说就有点过分了,祁哥哥不也是为了你们这个家才这么拼命工作吗
你知不知道他最近头疼又严重了很多,作为妻子,你不是也该关心一下吗......
我冷冷地看着她,懒得再和她费口舌。
祁琛却甩开她的手,冷着脸道:
你除了在这里拱火,还能说点别的吗
这种话对于祁琛这种人来说,真的是过分直白了。
直白到柳絮的脸一下子涨了个通红,委委屈屈地道:
祁哥哥,我只是心疼你呀......
祁琛完全没耐心的样子,甚至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
你如果没事做,就先回去休息。
我看着这一幕,挑了挑眉。
看吧,男人其实不是不懂。
他只是习惯了享受这种温言软语,习惯了享受女人们为了他们争风吃醋的样子。
所以装作不知道。
如果真的爱我,为什么要出轨呢
如果真的爱柳絮,又为什么执意不肯和我离婚
他们向来知道什么才是最利好于他们的。
我突然有些庆幸没有怀上祁琛的孩子。
至少与我而言,一切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我的下场,比柳絮好了太多。
6.
今天复查的医生换了人。
我认识他,他虽然在妇产科工作,但是和隔壁药剂科的祁琛关系很好。
同样也是这家医院数一数二难预约的专家。
我知道这是祁琛的手笔。
以前其实我很吃祁琛这种不善言辞,关注全部都体现在行动上的性格。
当然现在我依然吃。
正好不用跟他正面对上。
我也可以顺带享受更专业的治疗。
除了他这个朋友,三句话离不开祁琛。
他谨记祁琛的嘱咐,致力于做我们感情的粘合剂,不可谓不上心。
我打断他,礼貌道:
谢谢您今天的治疗,专家号的钱后续我会补交的。
那个主任一怔:
不用,其实是祁——
我笑着打断他: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和祁琛划清界限,他是他,我是我。
我就是这个意思。
回到家,我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彻底搬回庄园里。
家门口燃着一支熏香,我一闻就知道,这不是我做的那支。
比例有问题,缓解头痛的效果会大打折扣。
祁琛从卧室出来,见我盯着熏香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做得不如你。
他这种好似一夜之间又回到我们离婚之前的自然语气让我有些厌恶。
我移开目光,转身去拿我的衣服。
收拾到一半,手腕就被祁琛握住。
祁琛方才的笑意烟消云散,此刻脸上尽是风雨欲来的阴沉。
当然,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慌张。
你要去哪
我好笑地开口:
祁琛,你还活在梦里吗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去哪,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看得出这些天祁琛休息得并不好,一向干净整洁的他连胡子都忘了刮。
他的眉头深深皱起,眉心甚至已经出现了纹路。
这应该是长期头疼的症状。
祁琛垂下眼眸,高达的男人此刻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呜呜咽咽地开了口:
不走好不好
不走留着做什么当你的免费保姆,哼哧哼哧地给你洗衣做饭熏好香,再巴巴盼你回来
祁琛脸色白了下去。
他着急地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解释什么。
可欲言又止了半天,却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因为我说的没错,他心里也清楚。
我忽然失去了想要收拾的力气,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我转身出了门,祁琛像只幽灵一样阴魂不散地跟了上来。
我送你回去吧。
他红着眼眶看我,语气里有一抹明显的哀求。
可我没理他,打了一辆车,当着他的面将车门甩上,扬长而去。
其实我为他做的那些事,他从来都清楚。
他出轨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也不是不知道。
可他还是这样做了。
做完以后再回来道歉。
这算什么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7.
回到家时,大堂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我将外套随手丢给刘叔,完全没看到刘叔欲言又止的表情,莽莽撞撞地闯了进去。
爸,今天有客人啊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同时朝我看过来。
我看着数不清的人,他们脸上或惊讶,或疑惑的表情,脸上急速升温。
我尴尬至极地逃出大堂,红着脸对刘叔道:
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这么多人!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女儿。
父亲响亮的声音传来,我红着脸转头,发现一行人正站在我身后。
霎时间,记忆的洪流将我吞没。
我看到无数名媛贵公子举着酒杯,用不屑和嫌恶的表情睨着我。
我听到他们捂着嘴巴窃窃私语,野孩子没教养等词流了出来。
我感受到一道道目光如同银针,狠狠扎在我身体的每一处毛孔上。
血液逆流,浑身骤然冰冷,我无措地站在原地,只能像个鸵鸟一样闭上眼睛,企图躲避现实。
下一秒,哗啦啦的掌声响彻整个大堂。
我震惊地睁眼,发现他们脸上不是我想象的那种神情。
礼貌混合着一点点欣赏在他们脸上绽放。
我惊疑不定,听到其中一个人说:
令千金真是年轻有为啊。
我满面困惑,只能将求救的目光落在父亲身上。
父亲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
你的配方通过了临床测试,已经在全市的医院进行推广了。
一种莫名的情绪从我心底开始蔓延,我试探地问:
真的
父亲的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他拉住我的手,郑重地拍着我的手背。
曼轻,都过去了。
你现在不仅仅是我和你妈妈的骄傲。
也是整个a市的骄傲。
眼泪从我的眼眶升腾而起。
我慌忙将眼神瞥开,笑着打了岔。
但我那天的反应,却让父亲记在了心里。
他意识到有些事情不是过去了就会消失。
这些事会永远埋藏在我的心底,如同一只伺机而动的野兽。
在每一个心理出现裂缝的时刻,叫嚣着将我吞噬。
于是第二天,一个自称心理疗愈师的人敲开了我的房门。
我看着他,很认真地说:
我心理没病。
说着,我就要关门。
对方手疾眼快地将半个身子卡在门缝里,举起一个手指道:
我们心理医生也不是只看有病的人,李小姐,夹得有点疼了。
我赶紧将门松开一部分。
男人得了空,赶忙用脚抵住门,这才来得及整理一下自己乱掉的着装。
随后扬起一个标准微笑:
李曼轻女士,受您父亲委托,接下来三个月,我将担任您的私人心理医生,您有什么生活上的不愉快和不开心,都可以向我倾诉。
我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嘴巴:
我挺开心的,谢谢你。
对方笑得高深莫测,没说什么,只是指指我身后的东西,问:
那个可以送给我吗我对熏香这种东西也很感兴趣。
我转头,才发现是一个小香炉。
是我不经意从祁琛那里带回来的,一直用来给他燃熏香用的。
不过现在我们已经离婚了,所以这个东西留着也就没什么用了。
你要是想要,就拿走吧。
我随口说完,就不再理他了。
父亲和一众老中医去国外参加封闭项目,这段时间我联系不上他,想质问关于甄屿的事都做不到。
甄屿,就是那个神经兮兮的心理诊疗师。
他每天神出鬼没,说的话也很莫名,叫人摸不着头脑。
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当他根本不存在,自己看书研究新的药材。
偶尔被他的话茬扰得烦不胜烦,才会耐着性子回他几句。
再去医院复诊时,医生说我的各项数据都恢复得不错,甚至激素水平都回到了正常值。
医生欣慰地点点头:
心情愉悦的确有助于身体的恢复,继续保持。
我一愣,转头忽然看到甄屿靠墙对着我笑。
还摇了摇手里的一个袋子。
我走出诊室,甄屿将袋子递到我手里。
什么我问。
甄屿面带微笑:打开看看。
里面是一味中药。
我找了很久的。
我有些惊喜: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
甄屿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包,声音平稳,如同流水,叫人听着舒服。
这种药大部分配方都要用到,我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你带来了。
我扬眉:你还懂中药
甄屿却不说话了,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我乱猜的。
甄屿的车就停在医院门口。
我们出去的时候,迎面遇到了祁琛。
8.
我的配方公之于众,任何人都能自己进行调配。
但祁琛的状态,看着却不像经过治疗的。
见到我,他先是眼底一亮,随后又看到了我身边的甄屿。
脸上的表情急转直下,甚至隐隐有些风雨欲来的意思。
你想对我妻子做什么
虽然我和甄屿甚至算不上是朋友。
但我还是解释道:
我和他已经离婚了,我们现在没有关系。
我的话让甄屿眉尖一挑,他像是得到了某种莫名其妙的底气,笑着对祁琛道:
原来是前夫哥,久仰。
祁琛没有理会甄屿话里话外的挑衅。
他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些受伤,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对我咧出一个不那么好看的笑:
曼轻,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我把玩着从袋子里取出来的一粒中药,语气轻松:
托甄医生的福,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好。
祁琛闻言,脸色白了一个度。
曼轻,他会配的药我也能配,他能做的,我都可以,我......
他没说完,我就笑着打断了他:
既然如此,你早干什么去了
瞬间,他像是被剥夺了所有声音。
愣愣地站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回去的路上,我轻叹一声:
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甄屿打着方向盘,声音温吞:
我要谢谢你才是,感谢你对这几天治疗效果的认可。
我忍俊不禁,忽然觉得这个怪人也没有这么怪了。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甄屿照例会和我聊天,渐渐地,我也不再抵触。
一边说服自己他是一个心理医生,一边把我小时候,以及长大后一些难以忘怀的事情讲给他听。
有时候甄屿听着听着,表情会从最初的和煦,慢慢变得阴沉,再变得愠怒。
我停下讲话的动作,他才如梦初醒,撇开目光。
......抱歉,我只是,有些替你打抱不平。
其实这些话说出来以后,浑身就轻了许多。
我不在意地笑笑,反而还有心思回侃他:
做你们这行,不应该最忌讳共情患者吗
甄屿抿了抿唇,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
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回复:
没办法,你的经历很难让人不共情。
再后来,甄屿偶尔会给我带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和我没见过的小零食。
我也会和他聊中药,我知道他不懂,所以就像诊疗的时候一样。
大部分时间是我在说,他在听。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父亲回来的那一天。
这天甄屿罕见地没有准时出现在庄园,我一边往外走,一边叫他:
甄医生,今天的心理诊疗不继续了吗
刚进门的父亲听到这句话,脸上一阵复杂。
随后,他厉声叫来甄屿,质问他:
你说你是什么身份
甄屿一改前几日的侃侃而谈,这会一个将近一米九的男人,居然像只小鸡一样缩着脖子,一副认错的姿态。
爸怎么了
父亲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你让他自己说!
甄屿尴尬地朝我一笑:
其实,我不是什么心理医生。
我愣住了。
一时间没能消化他这句话。
不是心理医生,那你是什么
甄屿心虚地左看右看,最终还是落在我的脸上,轻声道:
曼轻,其实,李老是把我当女婿安排来你身边的。
可是我第一天见你,你的状态很不好,所以就隐瞒了这件事。
没能坦诚相待,对不起啊。
什么女婿
我怎么听不懂
建议我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父亲拽着甄屿,很认真地跟我介绍:
丫头,这小子是我手下数一数二的药师,比起我有过之而无不及,人也踏实。
就是......不太喜欢按常理出牌。
嗯,这我倒是见识到了。
我突然回忆起前几天在医院走廊上遇到祁琛的画面。
当时祁琛说了一句有些莫名的话:
曼轻,他会配的药我也能配,他能做的,我都可以,我......
现在我才反应过来,祁琛大概率知道甄屿的真实身份。
但女婿又是怎么回事
父亲双手背后,大声说:
丫头,祁家那个臭小子已经是过去式了,离了也好,爸支持你。
把给你挑了个更好的,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
我嘴角一抽,有些无奈地道:
爸,我理解你的好心,但现在我没有这个打算。
说完这句话,我看到了甄屿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
我垂眸,却没有多做解释。
父亲解释过后,我才恍然大悟,其实这些天的相处,甄屿做的事情早就超出一个心理医生的职责范围。
但我以为是正常的,根本没有多想。
现在回过头再看,其实甄屿的很多行为,已经等同于暗戳戳的追求了。
9.
但我无法回应他。
这段时间,我的心思一直都在中药上。
加上祁琛带给我的伤害,让我一时间有些弓杯蛇影。
所以我不想在现阶段开启一段新的感情。
谢绝了父亲的好意,我和甄屿坐在房间。
平时滔滔不绝的两个人,此刻相顾无言。
我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氛围,取了一本医学书给他。
听我爸说,你是他手下最得意的学生。
我马上要出国了,这本书就送给你,留作纪念吧。
甄屿猝然抬头,良久,释怀一笑:
我还以为,你会怪我欺骗你。
如果你一开始就坦白身份,也许我们真的不会有这么多交流。
我笑着说。
其实你很有做心理医生的潜力,有兴趣多考一个执照吗
甄屿看着我,目光有些灼热。
恐怕不行,这种耐心,我只对特定的人有。
我轻轻一笑,但终是避开了他的视线。
去往国外的飞机两天后启程。
这次的进修主要针对中西药学的交叉方向。
临走那天,甄屿扶着父亲来送我。
他朝我手里塞了一个小物品,什么也没说。
我朝他们一笑,转身上了飞机。
后来祁琛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统统没有理会。
时间一久,他也就明白了,不再打扰。
四年后,我学成归来。
国内变化不大,但听甄屿偶尔和我聊起。
他说祁琛因为头痛,一次配药失误导致患者重病,被革职了。
而他的小女友不满意这个处理结果,自作主张地跑上医院讨要说法。
她和患者家属吵得很激烈,推搡间摔倒在地,孩子没了。
祁琛也因为她这一莽撞的行为和她分了手。
如今不知去向。
我听着这个名字,已经觉得久远而陌生。
如今甄屿已经是a市出了名的药师。
说起来,你不是打算多在国外待几年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该学的都学完了,国外无聊,早点回来也好。
甄屿笑起来,半开玩笑地说:
我以为是我送你的东西起了作用。
我没回答,握着电话,把玩着他给我的那个小礼物。
是一小片当归。
当归,养气补血,逐於生新。
当归,当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