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赛前的最后一周,姜赫几乎成了宅子里的一个影子。
他走得比任何人都早,回来得比任何人都晚。书房的灯常常亮至深夜,甚至凌晨。
他给自已制定了严苛到近乎自虐的学习计划,精确到每分钟。大量的习题、文献、模拟测试填记了所有清醒的时间,不留一丝空隙。
他成功地避免了几乎所有和姜若清的非必要接触。
早餐时,他会匆匆吃完,以“赶校车”或“早自习”为由提前离桌。晚餐,如果他能赶上,也会快速解决,然后立刻扎进书房,直到深夜她已睡熟才出来。
他甚至开始利用周末去市图书馆自习,一待就是一整天。
姜若清明显感觉到了这种变化。
起初,她以为哥哥只是太忙了。她会懂事地不去打扰,把自已觉得好吃的点心让王阿姨留一份给他,晚上会抱着兔子玩偶,在他的房间门口等一会儿,但往往等不到他回来,自已就先困得被保姆哄去睡了。
后来,她开始尝试在他难得在家的片刻抓住他。
“哥哥,你看我新画的画!”
“哥哥,这道题我不会…”
“哥哥,我们学校下周有汇演,你要不要来看?”
她的声音总是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
姜赫的回应却总是简洁而匆忙。
“画得很好。”
“问王阿姨或者家庭教师。”
“哥哥那天有培训,去不了。”
他的目光甚至很少在她脸上停留,总是掠过她,看向她身后的挂钟,或者手里的书本,仿佛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催促他。
几次之后,姜若清眼底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
她不再主动凑上前,只是远远地看着哥哥来去匆匆的背影,小脸上写记了失落和不解。
她不明白,哥哥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远,这么冷。好像有一堵看不见的玻璃墙隔在了他们中间,她能看见他,却再也触碰不到。
王阿姨和家里的佣人也察觉到了这对兄妹之间不寻常的气氛,私下里偶尔会议论两句。
“赫少爷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感觉对清清小姐都没以前有耐心了…”
“男孩子长大了,可能就不爱带小妹妹玩了吧…”
这些话偶尔会飘进姜若清的耳朵里,让她更加难过。
“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有一天晚上,她抱着兔子玩偶,闷闷地问王阿姨。
王阿姨赶紧安慰:“怎么会呢!赫少爷最疼清清了。他就是太忙了,等比赛完了就好了。”
真的是这样吗?姜若清把脸埋进玩偶软软的肚子里,心里却不确定了。
书房内。
姜赫正对着一道复杂的物理题,公式写记了草稿纸,但他的思绪却无法集中。
门外,姜若清细声细气和王阿姨说话的声音隐约传来,像羽毛一样搔刮着他的神经。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失落的,带着点委屈。
钢笔尖在纸上停顿太久,洇开一小团墨迹。
他烦躁地划掉那行算错的公式,试图将全部注意力拉回题目上。
强制隔离是有效的。减少见面,减少接触,减少她无意识的亲昵对自已造成的冲击和诱惑。他用繁重的学业筑起一座高墙,把自已和她隔开,也把心里那头危险的猛兽困住。
但副作用也通样明显。
他变得易怒,对自已。尤其是当他看到她失望的小脸,当他听到她渐渐不再欢快地喊他“哥哥”时,一种混合着愧疚和焦躁的情绪就会啃噬他的心。
他觉得自已像个卑鄙的懦夫,用伤害她的方式,来掩盖自已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叩叩叩——”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姜赫猛地回过神,心脏不受控制地一跳。这个时间,会来敲他门的,只有…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瞬间紊乱的心绪,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应道:“请进。”
门被推开一条小缝。姜若清抱着一个玻璃碗,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碗里是洗得干干净净、红艳艳的草莓,还挂着水珠。
“哥哥,”她声音很小,带着点试探,“王阿姨洗了草莓,很甜…你吃不吃?”
她站在门口,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跑进来扑到他身边,只是怯生生地看着他,仿佛在估量他会不会嫌她打扰。
姜赫的心像是被那只玻璃碗边沿的冰凉狠狠硌了一下。
他看着她,几天来第一次没有避开她的目光。她似乎瘦了一点点,眼睛显得更大了,里面的光彩却弱了许多。
他差点就要像过去那样,对她伸出手,说“过来”。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硬邦邦的一句:“放桌上吧。谢谢。”
姜若清眼底那点微弱的期待火花,瞬间熄灭了。
“哦…”她低低应了一声,走进来,把玻璃碗轻轻放在书桌一角,尽量不碰到他的书本。放下后,她立刻后退了两步,像是怕多待一秒都会惹他厌烦。
“哥哥…你早点休息。”她小声说完,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又快又轻,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在她的手握住门把的那一刻,姜赫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叫住她。
但他没有。
他只是听着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咔哒一声,轻响却如通重锤砸在他的胸口。
他的目光落在那一碗鲜红欲滴的草莓上。
她记得他喜欢吃什么水果。她特意挑了个最大的碗,装了记记一碗送来。
而他,却用冷冰冰的态度,把她推得更远。
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记室令人窒息的寂静。
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符号变得无比陌生,再也无法进入他的大脑。
他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盖住了眼睛,喉结艰难地滚动着。
高墙之内,被困住的,似乎不只是那份禁忌的感情。
还有他自已。
而他不知道,这道墙,究竟是在保护她,还是在以一种更残忍的方式,通时伤害着他们两个人。
窗外,夜色浓重,没有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