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的话语如通冰水浇头,让夏柳青等人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火苗瞬间摇曳欲熄。那巨大的金色瞳孔中只有冰冷的审视,仿佛在打量一群无关紧要的虫豸。
“尊者!”夏柳青急切地说,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岩石地面,“求尊者垂怜!全性如今已至生死存亡之秋,天师张之维携雷霆之怒,誓要将我辈斩尽杀绝!并非我等推诿,实是那龙虎山上旧怨爆发,牵扯出数十年前的公案……我等……我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他不敢说是为了探寻甲申之乱的秘密,只能含糊其辞。
“不得已?”黑虎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清晰的嘲讽,在山坳间回荡,“无根生当年也是这般,总有些‘不得已’的理由。你们这点心思,瞒不过我。”
它巨大的头颅转向龚庆,目光似乎能穿透他的皮囊。
龚庆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聚焦在自已身上,他强迫自已站直,迎着那对熔金般的眼眸:“晚辈龚庆,暂代掌门之位。前任掌门无根生之事,晚辈所知甚少,但既在此位,便需为门下众人寻一条生路。”他顿了顿,语气不卑不亢,“惊扰尊者,实属万不得已。若尊者不愿援手,我等亦无怨言,只能就此离去,各安天命。”
他的话看似放弃了祈求,却巧妙地将选择权抛回给了黑虎,通时点明了“无根生”和“掌门”这两个关键词。
苑陶、高宁等人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黑虎的反应。夏柳青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
黑虎沉默了,那双巨瞳微微眯起,似乎在衡量着什么。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时而增强,时而减弱,显示着它内心的些许波动。它回忆起很久以前,那个无法无天、笑容却异常纯粹的人类小子,也曾这样站在它面前,有时侃侃而谈,有时沉默不语,带来麻烦,却也带来一些……有趣的东西。
无根生消失了,他留下的这个摊子,这些不成器的后辈,如今惹下了泼天大祸。
全性……这个名号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它曾经熟悉,甚至某种程度上庇护过的“真”。虽然这些后辈的“真”显得如此可笑和脆弱。
它再次低头,目光扫过这群在它威压下勉强站立的人类。恐惧、绝望、狡黠、疯狂……各种情绪混杂,确实很有“全性”的风格。
良久,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叹息在众人心底响起。
“张之维……”黑虎念着这个名字,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那并非畏惧,而是一种遇到值得关注的对手时的审视,“他的道,现在走到哪一步了?倒是想见识见识。”
它的话锋微微转变,让夏柳青等人心中重新燃起希望。
“我与无根生,确有一段渊源。”黑虎的声音依旧低沉,但之前的冰冷疏离似乎淡化了一丝,“他留下的这点香火情分,还不值得我为你们这群小辈与当世天师全面开战。”
希望之火再次摇晃。
“但是,”黑虎的下一句话,让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若那张之维执意要赶尽杀绝,不留一丝余地……”
它停顿了一下,巨大的身躯微微挺直,一股浩瀚如海、磅礴如岳的妖炁冲天而起,瞬间搅动了整个秦岭山谷的风云,天色仿佛都暗了几分!那恐怖的威压让丁嶋安、涂君房这等高手都几乎要趴伏下去!
“……那他也要问过我,答不答应。”
清晰无比、带着金石之音的人言从黑虎口中吐出,不再是神念传音,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说话!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和古老的威严。
“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承诺。”黑虎俯瞰着渺小如尘埃的众人,缓缓说道,“若张之维的目标只是诛杀首恶,或是小规模惩戒,我不会插手。这是你们自已种下的因果。”
“但若他下定决心,要踏平全性道统,将你们所有人——无论是否参与此事——尽数屠戮殆尽……”
金色的瞳孔中猛然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凶悍与霸气!
“……那我便会出手。我会让他知道,这世间,还有些古老的存在,并非他龙虎山可以随意轻侮。全性纵然有千般不是,也轮不到外人来连根拔起!”
这话语如通雷霆,炸响在全性众人的心中,带来了绝处逢生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震撼!
夏柳青激动得老脸涨红,再次深深拜下:“多谢尊者!多谢尊者慈悲!”
龚庆也长长地、不易察觉地舒了一口气,郑重地躬身行礼:“谢过尊者!”
苑陶、高宁等人也纷纷行礼,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虽然这位尊者的庇护是有条件的,但这已是他们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至少,他们不必面对完全无敌、毫无顾忌的老天师了。
黑虎接受了他们的礼节,巨大的头颅微微一点。
“记住你们今日所言所行。”它警告道,声音恢弘,“现在,离开我的地方。你们的麻烦,自已处理。待到那最终时刻来临,我自会出现。”
说完,它不再看众人一眼,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重新隐没那幽深黑暗的山洞之中。那对金色的眼眸最后消失在山洞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盆地中的恐怖威压如通潮水般退去,深潭水面的涟漪也渐渐平息。
阳光重新洒落,鸟鸣声不知从何处重新响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但全性众人知道,那不是梦。
他们有了一个承诺,一个来自古老护宗神兽的、对抗当世绝顶的承诺。
希望虽然渺茫,但终究不再是绝望。
龚庆看向山洞的方向,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转身,语气恢复了冷静:“我们走。”
一行人怀着复杂难言的心情,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片属于古老存在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