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岑月抢走我唯一的保送名额后,却发现要参加一个会死人的秘密实验。
全家人逼我替她去死,连我守护了十年的男友厉燃也说:你比她坚强。
我冷笑着答应,前提是给我五百万补偿金。
他们不知道,这场所谓的牺牲,正是我为他们这群背叛者,精心准备的地狱入场券。
1
五年前,我爸岑江从孤儿院带回岑月时,说她是送给我最珍贵的礼物。
今天,他要把这份礼物连同腐烂发臭的内芯,一并塞回我手里。
岑星,京州大学那个保送名额,还是你去吧。
岑江坐在沙发上,不敢看我,视线虚浮地盯着电视屏幕上花花绿绿的广告。
我刚结束一整天的模拟考,脑子里还塞满了函数和公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那个被岑月用尽手段从我手里抢走的,号称能一步登天的保送名额,怎么又轮到我了
沙发另一头,被誉为我们三中纯欲校花的岑月,正哭得梨花带雨,眼睛肿得像两个烂桃。
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爸,都怪我……我不该跟姐姐抢的……我不知道那个名额……那个名额要签一份协议……
协议。
我心里咯噔一下。
京州大学的国家重点人才储备计划,每年在我们省只有一个名额,被誉为通往金字塔尖的门票。
岑月凭着一段精心剪辑过的、展示她弹琴跳舞的才艺视频,和在校长办公室哭诉自己身世可怜,渴望知识改变命运的表演,硬生生挤掉了综合成绩全校第一的我。
当时,岑江拍着我的肩膀说:星星,你是姐姐,让着妹妹。高考你自己也能考上,但月月需要这个机会。
我认了。
可现在,这机会怎么看都像个烫手山芋。
什么协议我放下书包,声音冷得像冰。
岑江终于把头转向我,脸上堆着讨好的、令我作呕的笑。就是一个附加的科研项目,签了保送协议就必须参加。为期三年,研究……研究高压环境下的心理应激反应。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听说……上一届参加的那个学生,后来精神状况不太好,退学了。
退学了。
多轻描淡写的三个字。
我听说的是,那个天之骄子,在全封闭的实验室里待了两年后,疯了。出来时见人就咬,像条野狗。
岑月哭得更凶了,她扑过来想抓我的手,被我侧身躲开。
姐姐,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那种地方会死人的!这本来就该是你的机会,你成绩那么好,心理素质也比我强,你肯定没问题的……
我笑了。
她害怕,我就不害怕
她会死,我就金刚不坏
这就是我的家人。好事,他们抢着上;祸事,他们把我推出去挡。
我看着这个名义上的父亲,看着这个演了五年姐妹情深的戏子,一字一句地问:所以,现在是想让我去替她当那个小白鼠
岑江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拍着桌子站起来。什么叫小白鼠!岑星,你怎么说话的!月月是你妹妹!你就忍心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我懒得跟他废话,转身就走。
刚走到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我。
是厉燃。
我十岁那年,从一群把人往死里打的混混手里,用我妈留下的唯一一件首饰换回来的男孩。
他跟了我十年,像我的影子,我的刀。
所有人都说,厉燃是岑星最忠心的一条狗。
可现在,这条狗,用他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和失望。
岑星。他开口,声音嘶哑。小月她……身体不好,她有低血糖,熬不了夜。那个实验,她撑不住。
岑星。小月。
他以前从不这么叫我。他总是叫我星星,带着一种只有我知道的、小心翼翼的温度。
而岑月,他以前总是连名带姓地叫,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什么时候变的
哦,是岑月上次体育课跑八百米晕倒在他怀里之后。
我盯着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慢慢收紧,疼得我无法呼吸。
所以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她撑不住,我就得去死
厉燃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避开了我的视。你比她坚强。
哈。
我比她坚强。
就因为我从不哭,从不会示弱,所以我活该被牺牲。
我看着这个我曾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突然觉得过去十年,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让我去可以。我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灿烂到残忍的笑容。
五百万。
什么岑江和厉燃同时愣住。
五百万,我重复道,眼神扫过他们震惊的脸,给我五百万现金,作为我的青春损失费,和未来可能变成疯子的风险补偿。拿到钱,我立马签协议。少一分,你们就让你们的宝贝疙瘩自己去实验室里尖叫吧。
岑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骂:你疯了!岑星!你为了钱连你妹妹的命都不管了
我嗤笑一声,绕过厉燃,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
管她的命
谁又来管我的命。
2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岑江的咆哮和岑月的啜泣隔着门板传来,像恼人的苍蝇。
我没理会,戴上耳机,把模拟卷的错题又过了一遍。
五百万,我知道岑江拿不出来。他开的那家小破公司,这几年半死不活,能拿出五十万都算他祖坟冒青烟。
我只是想看他们无能狂怒的样子。
想看厉燃,会怎么选。
厉燃的身世,是个秘密。
十年前我救他的时候,他正被一个少年犯管教所的头子打得半死,因为他宁愿被打断三根肋骨,也不肯去帮那伙人做事。
我把他带回家,请最好的医生给他治伤。
他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单膝跪在我面前,声音还带着少年的稚嫩,眼神却像一匹被驯服的狼。
星星,以后我的命是你的。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京州那个以心狠手辣闻名的厉家唯一的继承人。他母亲被家族内斗害死,他爸是个只认利益的疯子,所以他十几岁就逃了出来,宁愿在泥潭里打滚,也不愿回去继承那份肮脏的家业。
这十年,他是我最锋利的剑,也是我最坚固的盾。
我被人堵在巷子里,他能打到那群小混混跪地求饶。
我熬夜刷题睡着了,他会整夜守在旁边,为我披上毯子。
我以为,他会永远站在我这边。
直到岑月出现。
岑月柔弱、爱哭、像一朵离了水就会死的娇花。
她的一切,都和我截然相反。
也精准地击中了厉燃那点可笑的、泛滥的保护欲。
我发高烧到三十九度,厉燃却因为岑月崴了脚在医院陪了她一夜。
我准备了两个月的奥数竞赛,他答应来给我加油,却因为岑月说心情不好,陪她去看了场电影。
一次又一次。
我的心,就是这么被他亲手,一片一片凌迟的。
晚上十一点,外面的吵闹声终于停了。
我摘下耳机,听见轻微的敲门声。
星星。是厉燃的声音。
我没开门。
门外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钱,我会想办法。
然后,是下楼的脚步声,以及大门被关上的声音。
我心里那点仅存的希望,也随着那声关门声,彻底死了。
鬼使神差地,我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
夜色中,厉燃挺拔的身影站在路灯下,正在打电话。
离得太远,我听不清内容,但能看到他紧绷的侧脸和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
电话挂断后,他抬起头,精准地看向我房间的窗户。
我迅速放下窗帘,心脏却擂鼓般狂跳。
他知道我在看他。
第二天一早,岑江红着眼睛敲开了我的房门。
他把一张银行卡拍在我桌上,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疲惫。
五百万。你现在就去学校,跟王主任说,你自愿把保送名额换给月月,是因为你……你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病史,怕压力太大,犯病。
我捏着那张冰冷的卡,觉得可笑。
精神病史我怎么不知道
我说有就是有!岑江烦躁地挥挥手,这是厉燃的意思!他说这样对外的说法最合理,也能彻底断了京州大学那边对你的念想,对你妹妹的名声最好!
对岑月的名声最好。
好一个厉燃。
为了他的小月,不惜给我扣上一个疯子的名头。
这十年,我到底养了条什么东西
我冷笑着,收起那张卡。
好啊。那就在全校面前说,怎么样
岑江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今天不是要开高考百日誓师大会吗我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梳着头发,就在大会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我会亲自澄清这件事。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岑星,是多么‘识大体’的一个好姐姐。
我要的,从来不是钱。
我要的,是他们身败名裂。
3
高考百日誓师大会,被安排在学校的大礼堂。
红色的横幅拉满全场,气氛庄重又压抑。
我是作为省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的。发言稿是我自己写的,慷慨激昂,字字珠玑。
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个笑话。
我穿着校服,站在后台的阴影里,看着岑月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像一朵圣洁的白莲花,站在校长身边。
她看见我,眼睛一亮,立刻提着裙摆跑过来,亲热地挽住我的胳á。姐姐!你来啦!你放心,你的发言稿我都背熟了,今天我替你上去讲!
她靠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蔑地笑道:岑星,看到了吗你拼死拼活得来的一切,我只要动动嘴皮子,就都是我的了。你猜,等我进了京州大学,厉燃会不会也跟着我一起去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真觉得,那碗饭有那么好吃
好不好吃,也轮不到你来尝了。岑月得意地扬起下巴,一个被盖章认证的‘精神病’,你觉得以后还有哪所大学敢要你你这辈子,都毁了。
大会开始了。
冗长的领导讲话后,主持人用激动的声音宣布: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掌声,欢迎本年度京州大学‘国家重点人才储备计划’的获得者,我们学校的骄傲——岑月同学,上台发言!
聚光灯打在岑月身上,她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走上讲台。
她没有念我的稿子。
她拿着另一份稿子,声音甜美,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在这里,我最想感谢的,是我的姐姐,岑星。是她,无私地把这个宝贵的名额让给了我。
台下一片哗然。
岑月眼圈一红,泪水恰到好处地滑落。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我姐姐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她的情绪……很容易激动。医生说,她不适合参加压力过大的项目。所以,她主动放弃了这个机会。她说,她希望我能带着她的梦想,一起走进京州大学的校门……
她声情并茂,演得入木三分。
台下的学生和老师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同情,怜悯,还有一丝……鄙夷。
一个因为精神问题而错失大好前程的可怜虫。
这就是他们给我贴上的标签。
我爸岑江坐在第一排的家长席,欣慰地直点头。
厉燃站在礼堂的出口处,背靠着墙,灯光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没有动,就那么远远地看着,像一尊沉默的审判官。
岑月的表演结束了,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她鞠躬下台,经过我身边时,得意地撞了我一下。
怎么样,姐姐我的演技,还不错吧
就在这时,主持人突然说:岑月同学,请留步。刚才我们接到一个消息。京州大学招生办的陈教授,今天也亲临我们大会现场,他想亲自为你颁发录取通知书!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入口。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在校长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岑月的脸瞬间绽放出狂喜的光芒。
她提着裙子,像一只蝴蝶,迎了上去。
我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4
陈教授的出现,将大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他是京州大学心理学系的泰斗,他的到来,无疑是给岑月的保送镀上了一层最耀眼的金光。
岑月激动得满脸通红,对着陈教授深深鞠了一躬。陈教授您好!我……我真没想到您会亲自来!
陈教授扶了扶眼镜,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目光却越过她,在人群中搜寻。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我身上。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倒像是在审视一件等待估价的物品。
校长在一旁热情地介绍:陈教授,这位就是岑月同学,品学兼优,多才多艺,是我们学校的骄傲!
陈教授点点头,收回目光,对岑月说:岑月同学,恭喜你。不过,在正式颁发通知书之前,我需要再跟你确认一遍,你是否已经完全理解并自愿接受‘储备计划’的所有附加条款,包括为期三年的全封闭实验
岑月的心虚一闪而过,但她立刻挺直了腰板,大声说:我愿意!为了科学,为了国家,我愿意做出任何牺牲!
说得真好听。
台下又是一阵掌声。
我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那些交头接耳的声音,那些探究的目光,像无数只手,死死地扼住我的喉咙。
幽闭恐惧症的预兆。
我的呼吸开始急促,手心冒出冷汗。
我需要我的药。
我的药,一直都是厉燃替我保管的,就在他随身带的包里。
我强撑着,穿过人群,走向出口处的厉燃。
我的脚步有些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厉燃……我抓住他的手臂,指尖冰冷,药……快给我……
厉燃低头,看到我惨白的脸色和额头上的冷汗,眼神骤然一紧。
他下意识地就要去拉背包的拉链。
就在这时,台上的岑月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身体晃了晃,软软地倒了下去。
月月!岑江惊叫着冲上台。
小月!厉燃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
那力道之大,让我踉跄着撞在墙上,后脑勺磕得生疼。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像一阵风,越过我,冲向那个正在表演昏倒的戏子。
他一把抱起岑月,焦急地对校长和陈教授说:对不起,她低血糖犯了,我得马上送她去医务室!
说完,他抱着岑月,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礼堂。
从始至终,他没有再看我一眼。
好像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好像我煞白的脸,急促的呼吸,求救的眼神,都只是他的幻觉。
周围的人群像潮水一样围了过来。
快看,那个岑星好像不对劲!
她就是那个有精神病的姐姐吧
天啊,她不会是要在这里犯病吧好吓人……
闪光灯在我眼前炸开,快门声像密集的鼓点,敲打着我脆弱的神经。
我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感觉肺里空空如也。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彻底吞没。
倒下的最后一刻,我看到陈教授穿过惊慌的人群,向我走来。
他的脸上,没有了温和的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
5
我醒来时,人已经躺在校医务室的病床上。
手背上扎着针,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流遍全身。
刺鼻的消毒水味让我皱起了眉。
醒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转过头,看见陈教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他见我醒了,便将文件递给我。
看看吧。这是我们最初的评估报告。
我接过来,发现那是一份关于我的,极其详尽的个人档案。
从我小学到高中的所有成绩,竞赛获奖记录,老师的评语,甚至……我妈去世后,我看心理医生的所有记录。
最后一页,评估结论写着:
岑星,S级人才。智力超群,意志力坚韧,有轻微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但在可控范围内。是‘国家重点人才储备计划’的第一顺位候选人。
我的名字,被用红笔圈了起来。
什么意思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意思就是,陈教授推了推眼镜,这个名额,从一开始就是你的。岑月同学……她从来都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了一把。
那今天这场闹剧……
是一场测试。陈教授的语气平静无波,‘储备计划’挑选的,不只是智商超群的天才,更是能在极端压力和背叛下,依然能保持理智和判断力的战士。我们需要知道,当所有人都抛弃你,当你的亲人、你最信任的人都把你推向深渊时,你会崩溃,还是会反击。
他看着我,眼神锐利。你的表现,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出色。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原来,我所经历的这场撕心裂肺的背叛,只是他们安排好的一场戏。
一场……对我的资格审查。
那份需要签署三年的实验协议……
确实存在。陈教授说,但不是什么心理应激实验。内容是国家最高机密,我只能告诉你,它的重要性,超乎你的想象。风险,也确实存在。但回报,同样是你无法想象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上一届那个退学的学生,不是疯了。他是因为表现卓越,被提前选中,送去了更重要的地方。对外宣称他精神崩溃,是为了保护他。
我沉默了。
信息量太大,我的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
就在这时,医务室的门被推开。
岑月挽着厉燃的手臂,走了进来。
她看到我,立刻松开厉燃,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姐姐,你怎么样了我听说你晕倒了,吓死我了……
她没看到坐在角落阴影里的陈教授。
她的表演欲,在厉燃面前,发挥到了极致。
都怪我,她说着,眼泪又开始往下掉,燃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让姐姐替我……
厉燃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安慰:不怪你。是她自己心理太脆弱。
他转向我,眼神复杂。
岑星,事情已经这样了。五百万,我会分期打给你。以后……你好自为之。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十年,也恨了十年的男人。
突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我拔掉手上的针头,坐起身,无视他惊愕的眼神,径直走到陈教授面前。
教授,协议我签。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陈教授站起身,满意地笑了。现在。
他拿出一份崭新的文件和一支笔。签了它,外面的车会直接送你去机场。
岑月和厉燃都傻眼了。
姐姐,你……
陈教授,这是怎么回事厉燃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陈教授看都没看他们,只是对我说:岑星同学,关于那五百万的补偿金……
不用了。我打断他,拿起笔,在签名处写下自己的名字,笔锋凌厉,没有一丝犹豫。
那是我,我抬起头,目光落在厉燃僵硬的脸上,一字一顿地说:
打赏给我养了十年的,最昂贵的一条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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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我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刺进厉燃的心脏。
他的脸,在一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嗫嚅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双曾让我沉溺的深邃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般的痛苦。
岑月也懵了,她看看我,又看看陈教授,终于后知后觉地尖叫起来:不!这不可能!陈教授,你是不是搞错了被选中的人是我!是我啊!
她想扑过去抢我手里的协议,被陈教授一个冷冷的眼神制止了。
岑月同学,陈教授的声音里再无半分温和,只剩下拒人千里的疏离,从始至终,你都只是我们这场‘压力测试’中的一个道具。现在,测试结束了,你可以离开了。
道具。
这两个字,让岑月彻底崩溃了。
她精心策划的一切,她引以为傲的演技,到头来,只是为我做了嫁衣。
她不甘心地指着我,对厉燃哭喊:燃哥哥!你快看她!她骗了我们!她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她就是在看我们笑话!
厉燃没有理她。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我身上,像是要在我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留恋和不舍。
可是,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那十年相依为命的温暖,那些奋不顾身的保护,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都在他选择抱起岑月,将我独自留在地狱的那一刻,被我亲手埋葬了。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叫岑星的陌生人。
星星……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艰涩地开口,试图叫我曾经的昵称。
别这么叫我。我冷冷地打断他,我嫌脏。
我将签好的协议递给陈教授。
陈教授接过来,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递给我一个黑色的档案袋。
欢迎加入,岑星同志。这里面是你的新身份和登机牌,我们走吧。
我接过档案袋,转身就走,没有半分迟疑。
从始至终,我没有再看岑江一眼,也没有再理会岑月的哭闹。
当我经过厉燃身边时,他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很烫,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为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哀求,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你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告诉你这是一场戏,让你陪我一起演吗
我终于转过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厉燃,你搞错了一件事。那不是戏,那就是你的选择。在真真假假的选择题里,你毫不犹豫地选了她,抛弃了我。有没有这场测试,你的答案,都不会变。
不是的……他徒劳地辩解着,我只是觉得她更需要保护……我以为你足够坚强,可以……
可以被牺牲,对吗我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我甩开他的手,看着这个我曾以为是全世界的男人,用最平静的语气,宣判了他的死刑。
厉燃,你最大的错误,不是选错了人。而是你以为,我的坚强,是你一次又一次伤害我的理由。
从今天起,你所谓的保护,你的十年,我不要了。
我们两清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跟着陈教授走出了医务室。
身后,传来岑月撕心裂肺的哭喊,和……一声沉闷的、膝盖跪地的声音。
我没有回头。
阳光刺眼,我眯了眯眼,看到校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车牌号是陌生的军区牌照。
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拉开车门,对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岑星同志,欢迎归队。
我坐上车,隔着深色的车窗,最后看了一眼那座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
再见了,岑江。
再见了,岑月。
再见了,厉燃。
再见了,我那死在十八岁的,十年青春。
车子缓缓启动,汇入车流,奔向一个不可知的,崭新的未来。
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银行短信。
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于X月X日15:30转入人民币5,000,000.00元,账户当前余额5,000,000.00元。
是厉燃。
他还真的把钱转了过来。
是愧疚是弥补
我看着那串长长的数字,面无表情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到那个熟悉的号码。
钱已收到。合作愉快。
7
三年。
足以让一座城市崛起,也足以让一个人的灵魂重铸。
京州,国家安全战略信息中心,地下三百米。
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无数条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无声地诉说着世界的脉动。
我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制服,肩上没有任何军衔,只有一枚银色的、由三个狼头组成的徽章。
在中心,我的代号是刻耳柏洛斯,地狱三头犬。
负责看守最重要的门,也负责撕碎一切试图闯入的敌人。
组长。一个年轻的分析员走到我身边,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监测到一笔异常的跨国资本流动,金额高达九位数,流向了‘厉氏集团’在南美的一个壳公司。我们怀疑,这与他们正在竞标的‘北斗七号’卫星核心组件项目有关。
厉氏集团。
这个名字像一根尘封的针,轻轻扎了一下我的记忆。
我滑动着面前的触控屏,调出厉氏集团的所有资料。法人代表,厉兆南。唯一的继承人……厉燃。
屏幕上跳出一张厉燃的近照。
他穿着昂贵的西装,站在一场商业酒会的光影里,脸上是没有温度的商业微笑。瘦了,也冷了,眼里的那点少年气,被磨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被掏空了的疲惫。
像一具被精心打扮过的行尸走肉。
这三年,我没有刻意去打听他的任何消息。
我的生活被更高密度、更高强度的信息和任务填满。我学习密码学,学习地缘政治,学习如何在浩如烟海的数据中,找到那根决定生死的线头。
我以为我已经把他,连同那个叫岑星的女孩,一起埋在了过去。
可当这张脸再次出现,我发现,那道疤,只是结痂了,从未真正愈合。
继续追踪。我关掉照片,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我要知道这笔钱的源头,以及厉氏集团内部所有接触这个项目的人员名单。三天之内,给我结果。
是!
分析员离开后,我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陈教授说的没错,这个计划的回报,超乎想象。它给了我力量,给了我地位,给了我一个全新的世界。
但它也像一把手术刀,剔除了我身上很多东西。
比如,爱一个人的能力。
与此同时,京州厉氏集团顶层办公室。
厉燃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
手机屏幕上,是他偷拍的,我在誓师大会后台,穿着校服,低头看发言稿的侧影。照片已经模糊不清,他却看了整整三年。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厉兆南,他那个名义上的父亲,走了进来,将一份文件甩在他桌上。
南美那边的账,平掉了。厉兆南的声音像生锈的铁器摩擦,你欠岑家的那五百万,也该从你今年的分红里,连本带利地扣回来了。
厉燃没有回头。
那是我的钱。
你的钱厉兆含冷笑一声,你回厉家的那一刻起,你身上就没有一分钱是你自己的!你,你的命,都是厉家的!当初为了一个不相干的野丫头,跑回来求我,动用家族的力量给你凑钱,你以为那是没有代价的
他走到厉燃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重,带着羞辱的意味。
记住,燃儿。你为了那个叫岑月的小丫头,把自己卖给了你最痛恨的地方。这笔买卖,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一天还不清。
厉兆南走后,厉燃猛地一拳砸在玻璃上。
特制的防弹玻璃纹丝不动,他的指骨却瞬间渗出血来。
他不在乎。
这点痛,远不及他心脏被反复凌迟的万分之一。
他花了三年时间,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却找不到关于岑星的任何蛛丝马迹。
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所有的学籍档案,户籍信息,都在三年前的那个下午,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彻底抹去。
他只知道,她走了,去了他永远无法触及的地方。
而他,被永远地困在了这个由他亲手为自己打造的,华丽的牢笼里。
8
一个星期后,我带着一个行动小组,出现在厉氏集团的总部大楼。
我们的身份是国安委下属的商业安全审查部,负责对所有参与国家重点项目的企业进行例行审查。
这是一个完美的借口。
在会议室里,我见到了厉兆南,和他身后的厉燃。
厉兆南是个标准的老狐狸,脸上挂着滴水不漏的笑容,客气地与我握手。欢迎,欢迎岑组长。年纪轻轻,就身居要位,真是后生可畏啊。
我的视线越过他,落在厉燃身上。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眼中的震惊、狂喜、难以置信,以及随之而来的深切痛苦,像一场海啸,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死死地盯着我,嘴唇颤抖,像是要叫我的名字,却又不敢。
我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公式化地开口:厉总,久仰。
然后,我看向厉燃,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这位是
这一句,比任何刀子都锋利。
厉燃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看见了我肩上那枚陌生的徽章,看见了我眼中那片他再也读不懂的冰海。
他明白了。
我们之间,隔着的,早已不是三年的时间和一腔恨意。
而是,云泥之别。
厉兆南的眼神闪过一丝阴鸷,他笑着打圆场:这是犬子,厉燃。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还不熟悉业务。燃儿,快跟岑组长问好。
厉燃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岑组长,你好。
每一个字,都像在滴血。
接下来的审查,是一场不动声色的酷刑。
我带着小组,查封了他们的服务器,调阅了他们所有的核心文件。
我的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打在他们项目的七寸上。
厉兆南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警惕。
而厉燃,自始至终,都像个幽灵一样跟在我们身后。他不说话,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贪婪地,绝望地,看着我的每一个动作,听着我说的每一句话。
他像一个快要渴死在沙漠里的旅人,而我,是他永远无法触及的海市蜃楼。
审查进行到第三天,我们锁定了那笔异常资金的内部经手人。
财务部总监,一个叫李伟的男人。
当我们准备带走李伟时,他突然情绪失控,从怀里掏出一把刀,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别过来!你们再过来我就死在这里!
场面一度混乱。
我的组员立刻拔枪,厉兆南也吓得连连后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厉燃动了。
他像一头沉默的猎豹,猛地冲了上去,用一种近乎野蛮的招式,一招就夺下了李伟手里的刀,并将他死死地反剪压在地上。
动作干净利落,狠辣至极。
那是我熟悉的,十年前,他在小巷子里保护我的样子。
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滴血,从厉燃的手背上滑落,滴在我光洁的皮鞋上。
他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狼狈的祈求。
像是在说,你看,我还有用。我还能保护你。
我蹲下身,拿出一方手帕,擦掉鞋上的血迹。
然后,我站起身,看都没看他一眼,对手下命令道:
把他,和这个人,一起带走。
9
李伟被带走后,厉氏集团的资金链问题彻底暴露。
那笔钱,是厉兆南为了拿到项目,支付给南美某个军火商的好处费。
厉氏集团被勒令停业整顿,厉兆南被限制出境,接受进一步调查。
曾经不可一世的商业帝国,一夜之间,摇摇欲坠。
我忙得脚不沾地,几乎忘了这件事的后续。
直到一天深夜,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小心翼翼的声音。
请问……是岑星小姐吗
我皱了皱眉。你是谁
我是……我是岑月的大学同学。她……她出事了,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我们没办法,才找到你的联系方式……
我沉默了片刻,问了地址。
那是一家位于城中村的,廉价又肮脏的出租屋。
我推开门,一股混杂着酒精、呕吐物和香水味的恶臭扑面而来。
岑月就躺在发霉的床垫上,头发枯黄,眼窝深陷,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她旁边散落着几个空酒瓶和一堆花花绿绿的药片。
看到我,她浑浊的眼睛里,竟然迸发出一丝光亮。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你来了……岑星……你终于来了……
她的同学在一旁小声告诉我,三年前,岑月高考落榜,只上了个三流的专科。
岑江拿着厉燃给的那五百万,学人投资,结果被人骗得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债,最后抛下岑月,自己跑路了。
岑月没了生活来源,就开始混迹于各种酒吧夜场,靠着那张还有几分姿色的脸,骗吃骗喝。
后来染上了赌瘾,还借了高利贷。
现在,她的人生,已经烂成了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钱呢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里没有一丝同情。厉燃给你的那五百万呢
没了……都没了……岑月哭了起来,眼泪混着眼妆,在脸上冲出两道黑色的沟壑,岑星……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救救我……看在我们曾经是姐妹的份上……
她说着,挣扎着爬过来,想抱我的腿。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
我们从来都不是姐妹。我说,你只是我爸捡回来的,一条会演戏的狗。
岑月僵住了,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
我从钱包里抽出一沓现金,扔在她脸上。
这是给你买药的钱。以后,别再来烦我。
我转身离开,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了那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厉燃靠在一根电线杆上,指间夹着一支烟,猩红的火光在夜色中明灭。
他显然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你怎么会来我问。
我让她的同学给你打的电话。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我想让你……亲眼看看。
看什么看你的‘保护’,换来了什么样的结果我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将烟头狠狠地摁在墙上。
是。看我有多眼瞎,多愚蠢。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
路灯昏黄的光,将他脸上的痛苦照得无所遁形。
岑星,那五百万,我一直以为,是给了你。我甚至幻想,你拿着那笔钱,在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过得很好……
直到我查到,那张卡,第二天就被岑江挂失,里面的钱,一分不少地转到了他自己的账户上。
我才知道,我不仅把你推开了,还亲手把刀子,递到了伤害你的人手里。
他看着我,眼眶红得吓人。
那笔钱,是我欠你的。岑月的下场,也是我欠你的。
我今天带你来看她,不是求你可怜她,更不是求你原谅我。
我只是想告诉你……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错了。
<h4>**第十章:父亲的原罪**</h4>
厉燃的一句我错了,并没有在我心里激起任何波澜。
太迟了。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
就像破碎的镜子,就算用全世界最好的胶水粘起来,也还是会有裂痕。
对厉氏的调查,随着李伟的招供,进入了深水区。
他不仅交代了厉兆南贿赂军火商的事,还吐露了一个更惊人的秘密。
厉兆南,涉嫌商业间谍活动。
他利用北斗七号项目,窃取了大量的国家机密,并高价卖给了境外的敌对组织。
这是一个足以让他掉脑袋的罪名。
我带队,第二次突袭了厉氏集团。
这一次,我们的目标,是厉兆南的私人保险柜。
厉燃也在场。
作为厉兆南唯一的儿子,他被要求全程见证。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另一场公开处刑。
当保险柜被暴力破解,打开的那一刻,厉燃的瞳孔猛地收缩。
里面没有我们想象中的机密文件或黄金。
只有一个老旧的,已经发黄的日记本。
和一支录音笔。
我的组员拿起日记本,翻开。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属于一个女人的,清秀的字迹。
厉燃死死地盯着那个本子,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别碰……他嘶哑地开口,那是……我妈的……
没有人理会他。
物证被迅速封存,带回中心。
当晚,我独自一人,在保密室里,听完了那支录音笔里的所有内容。
也看完了那本日记。
然后,我终于明白了,厉燃为什么那么痛恨厉家。
日记的主人,是厉燃的母亲,苏晚。
一个出身书香门第,温柔而坚韧的女人。
她和厉兆或者,曾经有过一段甜蜜的时光。
但随着厉氏集团的扩张,厉兆南的野心和欲望也像疯长的藤蔓,将他彻底吞噬。
他开始变得多疑,暴躁,甚至对苏晚家暴。
日记里,详细记录了苏晚每一次被打后的伤痕和绝望。
她想过离婚,想过带走厉燃。
但厉兆南用厉燃的性命威胁她,逼她留在这个金丝笼里。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厉燃十岁那年。
苏晚无意中发现了厉兆南窃取商业机密,出卖国家的证据。
她想去举报。
就在她去举报的前一天晚上,她家发生了意外的煤气泄漏。
她死了。
厉兆南对外宣称,是妻子抑郁症发作,开煤气自杀。
年幼的厉燃,亲眼目睹了母亲冰冷的尸体被抬出去。
他知道真相,但他什么都不能说。
因为厉兆南在他耳边说:你想跟你妈一样吗
他从那个家里逃了出来,逃到了我身边。
他以为,他可以摆脱那个噩梦。
可最后,为了一个岑月,他又亲手把自己送了回去。
录音笔里,是苏晚留下的最后一段话。
是留给她儿子厉燃的。
燃燃,妈妈走了。别怕,也别恨。你要好好活下去,活得干干净净,像个好人。那些脏事,妈妈会带进坟墓里,永远不要去碰。记住,妈妈爱你。
听完录音,我沉默了很久。
窗外的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我终于明白,厉燃的骨子里,为什么会有那种近乎偏执的保护欲。
因为他没能保护好他的母亲。
所以,他想保护每一个他眼中柔弱的人。
比如岑月。
而我,太强了。
强到,在他眼里,我从来都不需要被保护。
这才是我们之间,最根本的,悲剧的源头。
10
证据确凿,抓捕厉兆南的行动,定在三天后。
行动的前一晚,厉燃约我见面。
地点是一家已经关门的,我们高中时常去的咖啡馆。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
他没有坐在卡座里,而是站在那面贴满了便利贴的许愿墙前。
墙上,一张淡蓝色的便利贴,字迹已经有些褪色,但依然清晰。
希望星星,永远是星星。——燃。
是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他写下的。
他看到我,转过身,脸上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明天,你们就要动手了吧。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
我爸书房里,那副《星空》的油画背后,有一个暗格。他说,里面,有他所有境外账户的交易记录,和他那条线上所有人的名单。这是你们一直没找到的东西。
我看着他,眼神锐利。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想当个好人。
就像他妈妈希望的那样。
我跟你去做个交易。他看着我,眼神灼热而坚定,我帮你们,拿到那份名单。但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放过厉家的其他人。他说,那些叔伯,堂兄弟,他们很多人,只是被我爸裹挟进来的。罪不至死。厉家的产业,可以充公,可以破产,但求你,给那些无辜的员工,留条活路。
他是在……为厉家求情。
为他最痛恨的那个家族。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问。
凭这个。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U盘,递给我。
这里面,是我这三年,作为厉氏集团的‘太子爷’,经手的所有‘脏事’的证据。包括我,如何帮我爸洗钱,如何做假账,如何贿赂……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名单,我来拿。我爸生性多疑,除了我,谁也别想从他那里拿到东西。
等我拿到名单,这些证据,就会自动发送到你们中心的举报邮箱。
我,他看着我,一字一顿,会去自首。
我怔住了。
他这是……要用他自己,去换厉家一个相对体面的结局。
用他自己的后半生,去为他父亲的原罪,画上一个句号。
你没必要这么做。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你也是受害者。
不。他摇了摇头,眼底是无尽的悲凉,当我为了五百万,选择回到这个家,选择成为他的帮凶时,我就不再是受害者了。
岑星,这是我欠我妈的,也是……我欠你的。
我保护不了她,也保护错了你。我这辈子,活得像个笑话。
总得……做对一件事吧。
他把U-盘塞进我手里,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岑星。

下辈子,如果再见面,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离我远点。
12
抓捕行动,异常顺利。
厉燃用自己做诱饵,引开了厉兆南身边所有的保镖。
当他把那份藏着罪恶的名单,交到我手里的那一刻,他笑了。
那是我三年来,第一次见他笑。
像冰雪初融,又像万物凋零。
几乎是同时,国安中心的警报响起,收到了那封来自深渊的举报邮件。
铁证如山。
厉兆南被捕时,还在会所里左拥右抱,他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为什么会背叛他。
厉氏集团,这个盘踞京州数十年的商业巨鳄,轰然倒塌。
厉燃,如他所言,走进了警察局。
因为涉案金额巨大,且有多项重罪,他被判了十五年。
尘埃落定那天,京州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我站在信息中心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陈教授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杯热茶。
都结束了。他说。
是啊,都结束了。
他看着我,问:后悔吗
我摇了摇头。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我只是,亲手把我少年时代唯一的光,送进了监狱。
他曾是我的骑士,我的信徒,我黑暗世界里唯一的星辰。
可他,也曾是插在我心口,最深的那把刀。
我们之间,有过恩,有过债,有过爱,有过恨。
如今,一切都清了。
半年后,我递交了离职申请。
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不是隔着数据,不是隔着屏幕,而是用我自己的脚,去丈量每一寸土地。
陈教授批准了。
临走前,他交给我一封信。
是厉燃从监狱里托人带出来的。
信纸很薄,只有寥寥几行字。
星星:
见字如晤。
我在这里很好,勿念。
你送我的那本书,我又看了一遍,扉页上你写的话,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慰藉。
十五年后,若你未嫁,我未娶,可否……在当年那棵梧桐树下,等我一次
若你不来,我便不见。
——燃。
那本书,是《小王子》。
扉页上,是我十八岁时,用幼稚的笔迹写下的:
送给我的狐狸,愿你,永远有被驯养的幸福。
我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
没有回信。
离开京州那天,是个晴天。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买了一张去往最西边的火车票。
火车开动时,我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大小姐,保重。
是厉燃安插在我身边,保护我的人吧。
我笑了笑,删掉了短信。
我去了很多地方。
看过大漠的落日,也看过雪山的星空。
我不再是刻耳柏洛斯,也不再是谁的星星。
我只是,岑星。
一个自由的,独立的,完整的,为自己而活的,岑星。
很多年后,当我再次回到京州,已经是暮春。
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那条熟悉的老街。
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依然枝繁叶茂。
树下,站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T恤,身形清瘦,两鬓已有风霜的痕迹。
他背对着我,抬头看着满树的绿叶,像一尊望穿秋水的石像。
仿佛,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我站在街角,远远地看着他。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像一首,没有结局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