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公结婚多年,相敬如宾。
在五周年纪念日,他带回来一个女人。
竟然是他死去十一年的白月光。
也是我的亲姐姐。
姐姐回来后,全家人宠她。
哥哥给姐姐准备房子。
老公要和我离婚。
他说:【和我定下婚约的是你姐姐。】
而我无家可归,带着孩子离开。
1
门锁响动,我起身去迎。
他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女人。
光线暗,我没看清。
【回来了吃饭吧。】
我接过他的公文包。
他没动,侧身让那女人完全显露在灯光下。
我的呼吸停了。
那张脸,我死了十一年的姐姐林月。
活生生站着。
她对我笑,嘴角弧度和我记忆里分毫不差。
【林星好久不见。】她叫我,声音也像。
赵明的手搭在她肩上,姿态亲昵且保护。
他看我,眼神复杂,但开口的话像刀子。
【阿月回来了,你先去楼上。】
我有丝迟疑,可看着二人亲密的态度。
最后我还是退在一边,独自上楼。
虽然是我的亲姐姐。
可她消失了十一年,我的记忆早已模糊。
无法判定是否真的是她。
我虽对姐姐有愧,可从小到大父母一直偏心。
2
赵明给爸妈打了电话。
家里炸了锅,不一会就开车过来。
连一向见不到面的哥哥也来了。
爸妈哭着扑上来抱她。
哥哥围着转圈打电话订酒店。
没人看我,我像个影子贴在墙上。
赵明倒水给林月,轻声问她累不累。
那语气他没对我用过。
妈哭完,忽然指着我。
【都是你!】
【要不是你非要闹着去水库玩,月月怎么会掉下去!】
旧账重提,血淋淋。
十一年了,这罪名我没摘掉过。
【妈,没事的我不怪星儿。】
林月大度般望着我。
过去那么久了,没想到她的脾气变了那么多。
我认识的林月,回来只会扯着我的头发。
让我跪下道歉。
爸此刻叹气摇头。
全家依旧埋怨我。
哥哥皱眉瞥我一眼,继续对电话那头说
【对,最好的套房,我妹妹回来了。】
他指的是林月。
赵明揽着林月的肩。
【以后就住家里。】林月柔柔靠着他。
【阿明,谢谢你不嫌弃我。】
对了,我只是个外人。
他们才是一对。
我退回厨房,汤冷了,油花凝在一起。
外面的热闹是他们的。
3
【我们离婚吧。】
深夜,客房安静后,赵明来卧室找我。
话很直接。
【对不起,我爱她。】
【和我定下婚约、青梅竹马的也是你姐姐林月。】
【现在她回来了。】
我叠衣服的手没停。
早就料到了。
【好。】是我鸠占鹊巢了。
我只有一个字。
他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有点恼。
【孩子跟你,抚养费我会照给。】
他补了一句,试图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混蛋。
我还是点头。
【行。】
五年婚姻却不及那个女人的一面。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
【你……没什么要问的】
蜡烛燃尽了,屋里只剩台灯昏黄的光。
我抬头看他。
【她怎么活下来的十一年,在哪】
他语塞,半晌才说。
【她受了苦,失忆了,最近才恢复。】
漏洞百出的解释。
但我不在乎了。
4
第二天,全家计划着给林月接风。
爸说要把老房子过户给她。
哥说给她买新车。
妈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
赵明请了假陪她。
我在儿童房收拾孩子的行李。
没人注意我。
孩子跑进来抱着我的腿。
【妈妈,我们要去哪】我蹲下亲亲他的脸。
【去一个安静的地方。】
外面传来笑声,他们在看老照片。
回忆着赵明和林月的青梅竹马。
我是那个多余的观众。
我拉着行李箱和孩子出门时,没人挽留。
妈看了我们一眼,嘴张了张,最后还是转头给林月剥橘子。
赵明背对着门,正笑着说什么。
只有孩子回头看了看那个家。
5
我租了个小房子。
孩子上了新幼儿园。
日子照常过。
一周后,赵明打电话来。
【什么时候办手续】他问得急切。
【随时。】我说。
他沉默了一下。
【孩子怎么样】
【挺好。】
电话那头传来林月的笑声,他在哄她别闹。
他说【那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见。】
电话挂断。
孩子抬头问【是爸爸吗】
我摸摸他的头。
【不是。】我们不需要他了。
我知道爸妈后来给我打过两次电话,我没接。
哥哥发消息说我不懂事。
我都删了。
我和他们,早在十一年前姐姐落水那天就完了。
只是他们借着姐姐回家,终于把我彻底踢开。
明明当时掉下去的是我,消失的却是姐姐。
任我怎么解释也无用。
6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
他签字的动作很流畅。
出来时,林月在门口等。
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
她冲我笑,带着胜利者的怜悯。
【星儿,谢谢你这么多年帮我照顾阿明。】
【以后常回来看看。】
我没回应,走向另一边。
我带着孩子去游乐园。
他玩得很开心。
阳光刺眼。
我眯着眼看天空,忽然觉得无比轻松。
那相敬如宾的五年,那永远活在姐姐阴影下的三十年,结束了。
手机震动,是一条新信息。
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她不是林月,我知道真相。】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删掉了短信。
真的假的,都不重要了。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们认可的小女孩。
7
我删掉了那条信息。
真假于我毫无意义。
日子照旧,送孩子上学。
去新找的会计事务所上班,下班接孩子。
生活简单得像一张表格,数字清晰,没有惊喜。
周末带孩子去公园,他问起爸爸和外婆。
我说他们很忙。
他很快被滑梯吸引,忘了追问。
一个月后,母亲找上门。
她站在我狭小的出租屋门口,眼神挑剔地扫过楼道。
【你就住这种地方】
她没问候,直接批评。
我没让她进屋。
【有事】她抿抿嘴,语气软了点。
【你姐身体不太好,以前落下的病根。】
【你爸心脏也不好,你……回来看看】
【我很忙。】
我准备关门,她用手挡住。
【林星!她是你亲姐姐!我们是一家人!】
这句话听了三十年,我看着她。
【十一年前,你们就说,因为我,这个家没了姐姐。】
【现在她回来了,家也圆了,我不在,正好。】
她脸色白了,最终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8
赵明突然出现在幼儿园门口。
他想接孩子去过周末。
孩子躲在我身后,抓着我衣角。
赵明看着孩子,眼神有些陌生和尴尬。
他买了新玩具,试图递过来。
孩子没接。
【跟爸爸去玩吧】他蹲下说。
孩子摇头。
【明天妈妈带我去海洋馆。】孩子说。
赵明愣了一下,抬头看我。
我没什么表情。
【那……下次吧。】
他站起身,犹豫了一下。
【你姐……她情绪不太稳定,需要人陪着。】
他像是在解释什么。
我点头。
【嗯。】
他转身离开,背影有些仓促。
孩子小声问:【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我抱紧他。
【妈妈喜欢你就够了。】
我知道,赵明只是突然被愧疚击中。
但这情绪很快就会被他新的生活淹没。
我们对他而言,已是过去时。
9
哥哥也来了电话。
口气一如既往带着训斥。
【林星,你闹脾气有个限度。爸妈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月月既然回来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你回来道个歉,一家人还和以前一样。】我听着,没打断。
【以前什么样】我问。
【以前……】他卡壳了。
【以前就是以前!家里少了你吗】
他说完,自己也沉默了。
以前就是,他们看着我的时候。
永远像看着一个错误,一个提醒他们失去完美女儿的瑕疵品。
【不了。】我说。
【我现在很好。】他在电话那头提高了声音。
【林星!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挂了电话,把他号码拉黑。
世界清静了。
我知道,他们不是想念我,只是我的缺席。
突然打破了他们沉浸十多年的悲伤与怀念的戏剧,让他们感到不适。
10
那条神秘信息又来了。
这次多了内容。
【她右耳后没有那颗红痣,林月有,我见过。】
我盯着屏幕。
记忆被撬开一道缝。
姐姐右耳后的确有一颗很小的红痣,小时候她总是向我炫耀,她有神明庇佑,
我放下手机,继续做晚饭。
信息又至。
【我知道你不信,但有人需要知道真相。】
我没回复。
真相于我无益。
无论她是真是假,选择相信她是真。
是全家人的需要,包括赵明。
他们需要这个失而复得的梦来弥补愧疚,或掩盖别的什么。
而我,早已被排除在外。
孩子跑进来,举着画。
【妈妈,这是我画的我们俩。】
画上是两个大大的笑脸,手拉着手。
下面写着妈妈和我。
我心里那点波澜被抚平。
这才是我唯一的真实。
我把菜端上桌,给他夹了他爱吃的鸡蛋。
11
几天后,一个陌生女人在我公司楼下拦住我。
她看起来很干练,眼神锐利。
【林小姐我叫陈薇,是我给你发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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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绕开她。
【我没兴趣。】
【关于你姐姐当年落水的事,你也不想知道】
她跟上来说。
我停住脚。
【她死了,又活了,就这样。】
【那不是意外。】
陈薇语气肯定。
【有人推了她。】
我看向她。【不都说是我推的吗】
【我知道掉下去的是你,林月的事和你无关。】
【我需要你的帮助才能证实。】她说。
【我帮不了你。】我继续往前走。
她在我身后说:
【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你家人那么急于认定是你的错甚至不等你辩解】
这句话像根针,扎进了我心里最隐秘的角落。
十一年了,我从未敢深想的问题被她赤裸裸揭开。
我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头。
12
我最终还是去见了陈薇。
在一家吵闹的咖啡馆。
她拿出几张旧照片。
是水库边的游客照,背景里有几个模糊的人影。
【我当时在那里写生。】陈薇说。
【我看到了全过程,是有人和她争执,推了她。】
照片太模糊,看不清脸。
【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当时吓坏了,离开了。】
【后来才知道出了事,最近才偶然知道你姐姐回来了,我觉得不对劲。】
陈薇看着我。
【你家人,尤其是你父母和哥哥,当时的反应很奇怪,他们几乎立刻就把责任定给了你。】
【他们只是太悲伤。】我回答。
【不像。】陈薇摇头。
【更像是在掩盖什么,比如,推她的人,是他们更想保护的人。】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哥哥他当时也在现场。
比我们晚到一些。
他从小就是家里的王子,完美无缺,除了脾气暴躁。
13
我拒绝了陈薇找出真相的提议。
但某些东西一旦被唤醒,就无法按捺。
我开始无法控制地回忆细节。
姐姐消失后,哥哥浑身湿透地跑来。
脸色惨白地说没找到。
爸妈赶到后,他哭着说没找到妹妹。
爸妈立刻抱住他,然后同时用那种恐惧又愤怒的眼神看我。
那时我才十五岁,被他们的眼神吓傻了。只会重复不是我。
明明我也浑身湿透,被姐姐活该推下去。
爬上去却成了伤害姐姐的凶手。
我的辩解成了狡辩。
他们的创伤需要一個出口,而我是最方便的那个。
如果……如果推她的人是哥哥,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们为了保护儿子,牺牲了女儿。
心口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吹。
十一年,我活在他们的审判里。
甚至自己都快要相信是我的错。
我看着窗外,这座城市依旧繁华忙碌。
没人知道我心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地震海啸。
14
我鬼使神差地回了趟父母家。
是工作日的下午,只有林月。
或者说,那个像她的人在家。
她穿着真丝睡衣,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吃水果。
看到我,她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
【星儿你怎么来了】
我打量她。
真的很像,言行举止都像被精心模仿过。
但我知道,林月私下从不会这么叫我。
她骂我贱人。
骂我是她的狗。
此刻的林月被我看得不自在。
【有事吗爸妈和赵明他们陪哥哥去看车了。】
她刻意强调着他们的亲密。
【没什么事。】
我说。【路过,看看。】
我转身走向门口,突然回头。
【姐,你还记得你以前给我编的蜈蚣辫吗我总学不会。】
她笑容僵了一下,随即自然地说,
【当然记得,你小时候手笨得很。】
我点点头。
姐姐从不说我笨,只会骂我蠢。
当然是我给她编辫子,扯到头发了,她就不耐烦摔东西。
家里人都知道姐姐私下是怎么对我的。
可是没有人在意。
毕竟我是出生就不吉祥的存在。
差点害母亲难产的罪人。
姐姐的死对我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15
门在我身后关上。
那个林月的回答给了我答案。
他们都知道。
我父母,我哥哥,甚至赵明。
他们都知道她是假的,或者,他们根本不在乎真假。
他们只需要一个符号,一个能让他们从愧疚和指责中解脱出来的象征。
我走到街角,陈薇从一辆车里下来。
【现在你信了】她问。
我没回答,反问她:【你想要什么】
陈薇深吸一口气。
【我弟弟,他当年也在水库边,后来失踪了,
我怀疑和你姐姐的事有关,我找了十一年。
她的执着让我感到一丝疲倦。
【你找错人了,我和他们早已没有关系。】我说。
陈薇抓住我的胳膊。
【但他们和你有关系!你是唯一能接近他们,又不被怀疑的人!】
我看着她眼中的急切和痛苦,那是一种我熟悉又陌生的情感。
我轻轻挣开她的手。
16
我最终还是没答应陈薇。
但有些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自己生根发芽。
我开始留意。
通过一个老同学,我打听到哥哥的公司最近资金紧张。
父母偷偷抵押了老房子。
赵明升职在即,形象至关重要。
他们都需要圆满。
而那个林月,据说很会哄人开心,但也开销巨大。
这一切,像一层华丽的丝绸,盖住了下面不堪的真实。
我照常上班,接孩子,做饭。
只是偶尔,会在深夜看着窗外。
想起十五岁那个夏天,水库边刺眼的阳光,和哥哥惨白惊慌的脸。
孩子睡了,呼吸均匀。
我抚摸他的头发,心里那点冰冷的恨意慢慢沉淀成一种更坚硬的东西。
我不再需要他们的认可,也不再恐惧他们的指责。
但我需要给我的过去,给我背了十一年的罪,做一个了结。
不是为了他们,是为了我自己。
17
我主动联系了陈薇。
【我可以帮你问,但不管结果如何,我和他们,到此为止。】
陈薇很快发来一些资料,关于她弟弟的,还有她这些年的调查碎片。
信息零星,指向那个水库和几个当时在场的人,包括我哥哥。
周末,我带着孩子回了父母家。
开门的是我爸,他看到我,有些惊讶,又有点不易察觉的尴尬。
【星星怎么回来了】
屋里很热闹,林月正笑着给我妈看一个新买的包。
赵明和我哥坐在沙发上说话。
【孩子想外公外婆了。】我语气平淡。
孩子怯生生叫了人。
我妈表情复杂地应了一声。
林月则热情地过来要抱孩子,孩子躲开了。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我哥打圆场:【回来就好,正好吃饭。】
18
饭桌上,他们努力维持着一种刻意的热闹。
林月不断给赵明和我爸妈夹菜,说着俏皮话。
我默默吃饭,照顾孩子。
我哥问我:【最近工作怎么样】
我说:【老样子。】
他嗯了一声,没话找话:【有什么困难跟我说。】
【都好。】我说。
时机不对。
我准备吃完就走。
突然,我哥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脸色微变,起身去阳台接电话。
声音隐约传进来,带着压低的火气:
【不是说了最近别找我吗钱我会想办法,当初林月那事……】
桌上突然安静下来。
我爸妈和赵明的表情都僵住了。
林月的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我哥很快回来,神色如常:
【公司的事。】
他坐下,没人再说话。
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我放下筷子。
【我吃好了,孩子该午睡了。】
19
我没再看他们任何人,抱起孩子,拿起包走向门口。
我哥追出来。
【星星!】他在楼道里拉住我。
【刚才电话……】他欲言又止。
我看着他,等他说。
他却换了话题:【爸妈年纪大了,你多回来看看,月月她也需要家人。】
【哥,】
我打断他,声音很轻,
【那年在水库,我爬起来后只看见水花。】
他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瞬间白了。
【你……你看见什么了】他的手攥得很紧。
【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说,【但有人看见了。】
他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眼神里充满了恐慌和一种被逼到绝路的凶狠。
【谁谁看见了!】他几乎是在低吼。
孩子被吓到,往我怀里缩。
我拍了拍孩子的背,平静地看着我哥。
【一个写生的人,她说,不是意外。】
20
我哥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靠在墙上,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额头。
【她……她想要什么】他声音发抖。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哥哥。
只是一个恐惧秘密被揭穿的男人。
【她找她弟弟。】我说,
【当年也在水库边,后来失踪了。】
我哥的脸色从惨白变成死灰。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答案已经写在他脸上。
我心里那片冰冷的荒原,终于刮起了大风,吹散了所有迷雾。
十一年,我替他背负了十一年的罪。
原来真相就在身边。
我的家人,联手为我打造了一座名为愧疚的监狱。
【她知道多少】
我哥抓住我的胳膊,手指冰凉。
【我不知道。】我挣脱他,
【但她说,她手里有证据。】
这是我和陈薇商量好的虚张声势。
我哥的眼神彻底慌了。
我抱着孩子,一步步走下楼梯。
身后,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21
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
我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听着身后门内死一般的寂静。
孩子的小手紧紧搂着我的脖子。
我一步步走下楼梯,水泥台阶冰冷坚硬。
就像我心里刚刚筑起的墙。
走到楼下,阳光刺眼。
我把孩子放进安全座椅,他小声问:
【妈妈,舅舅生病了吗他看起来好白。】
我系安全带的手顿了一下。
【舅舅可能有点累。】
发动车子,驶离那个小区。
后视镜里,那栋楼越来越小。
我没有联系陈薇。
我知道,我哥会找我。
他承受不了这个秘密的重压,尤其当他认为握在别人手里时。
果然,第二天傍晚,他的电话就打来了,
声音沙哑疲惫:【见一面。】
【别告诉爸妈,也别告诉赵明。】
22
我们在一家偏僻的茶室包间见面。
他看起来一夜没睡,眼窝深陷,胡子拉碴。
昂贵的西装也起了褶皱。
他给我倒茶,手抖得厉害,茶水洒在桌上。
【星星,】他开口,声音干涩,
【当年……是个意外。】
我没说话,看着他。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盯着桌面。
【我和她,在水库边吵了起来。】
【为了钱,她发现我挪用了爸公司的款子,我们争执,推搡之间,她没站稳。】
他捂住脸,肩膀颤抖。
【我没想推她!真的!我就是一时失手!】
【然后呢】
我的声音平静得自己都陌生。
【我……我吓坏了,跳下去捞,没捞到。】
【当时水库就我们几个,远处好像有人我看到你跑过来……】
他猛地抬头,眼里全是红血丝。
【爸妈后来察觉不对劲,我只能含糊地说和你有关,他们就自动认为是你调皮惹的祸。】
23
【他们知道真相吗】我问。
我哥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爸可能,后来猜到了些,但他选择了保住我。】
【妈……妈不想知道细节,她只需要一个人来责怪。】
所以,他们都知道。
他们心照不宣地,共同选择了牺牲我。
来保护他们引以为傲的儿子,维持这个家的表面光鲜。
甚至她们从小一直关爱的林月。
我和姐姐都是棋子罢了。
十一年来的每一天,每一次他们对我的指责。
我都默默忍气坑声。
原来不是悲伤蒙蔽了他们的眼,是自私。
【那个失踪的人呢】我问。
我哥的脸色更灰败了。
【他……他当时可能在附近看到了什么,后来他来找我要钱,我给了。】
【再后来,他就不见了……我不知道他去哪了!】
【陈薇的弟弟。】我说。
我哥猛地一震,惊恐地看着我:
【你果然和她联系了!她到底想怎么样!】
【她只想找到弟弟。】我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24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哥几乎要崩溃,双手插进头发里。
【钱我给了!他就消失了!可能拿了钱跑了!可能出别的意外了!凭什么赖在我头上!】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
我看着这个我叫了三十年哥哥的男人。
感到一种彻底的陌生和寒意。
【那个回来的林月是谁】
我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我哥愣了一下,眼神闪烁。
【她就是……就是你姐啊。】
【哥,】
我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
【到了现在,还有必要吗】
他颓然垮下肩膀,沉默了良久。
才低声说:【找来的,长得很像,稍微调整了一下。】
【花了很大价钱。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是谁,只知道自己要扮演一个角色。】
【爸妈需要她,赵明也需要,大家都需要,】
需要一个替身来掩盖所有的龌龊和不堪。
25
【我需要做什么,星星】
我哥抬起头,眼里是乞求。
【你帮我稳住那个陈薇,要多少钱都可以,别让她乱说。】
【赵明要升职了,不能出丑闻,我的公司也不能垮,爸妈受不了这个刺激。】
到了这个时候,他想的还是他自己。
他的利益,他的体面。
我站起身。
【我不会帮你。】我说。
【十一年,你们让我活在地狱里。】
【现在,该轮到你们了。】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眼神变得凶狠:
【林星!我是你哥!我们是一家人!我完了,这个家就完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
【我的家,早就完了,从你们联手把我推出去顶罪的那天起,就完了。】
我拉开门走出去,把他绝望又怨毒的目光关在门后。
茶室的走廊很长,灯光明亮。
我却觉得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深渊上。
26
我开车回家。
孩子的呼吸声在后座变得均匀,他睡着了。
我的手指紧紧握着方向盘,关节泛白。
哥哥的供认像一场冰冷的酸雨。
将过去十一年彻底腐蚀殆尽。
不是意外失手,是争执推搡。
不是悲伤误解,是精心构陷。
车库熄火,黑暗包裹上来。
我没有立刻下车。
眼泪终于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不是为失去的亲情,是为那个十五岁的自己。
被最亲的人联手推入深渊,却一直以为是自己失足跌落。
我趴在方向盘上,无声地流泪。
身体因为压抑的呜咽而颤抖。
直到一只温热的小手摸我的脸。
【妈妈不哭。】孩子不知何时醒了。
懵懂地看着我。
我用力擦干脸,抱住他。
【妈妈没哭。】我说,
【妈妈只是……眼睛累了。】我抱他上楼。
他的小身体温暖地依偎着我,这是我唯一的锚点。
27
第二天是周末。
我送孩子去兴趣班后,约见了陈薇。
我把哥哥的话录音放给她听。
她听着,脸色从震惊到愤怒。
最后归于一种深切的悲痛。
她弟弟的失踪,果然不是意外。
【我要报警。】
陈薇红着眼睛,语气斩钉截铁。
【这不仅是你姐姐的案子,还关联到我弟弟的失踪,你哥哥必须付出代价。】
我点点头。
【证据够吗】
她深吸一口气。
【录音是重要线索,但不够,需要找到更多物证,或者那个假林月的证词,她可能知道些什么。】
【她可能只是个演员。】我说。
【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阴谋的一部分。】
陈薇看着我:【你需要站出来。】
我沉默了一会儿。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彻底的决裂,公众的审视,甚至可能影响到孩子。
28
【给我一点时间。】
我对陈薇说。
【我需要安顿好孩子。】
她表示理解。
我回家后,开始联系可靠的朋友,咨询律师。
了解孩子在这类案件中的权益保护。
我必须确保孩子的世界不受这场风暴的波及。
期间,我哥的电话和信息疯狂涌来。
从乞求到威胁,反复无常。
我没有拉黑,只是冷眼看着。
这些信息本身也是证据。
赵明也打来一次电话,语气困惑而不耐烦:
【林星,你哥怎么回事他说你威胁他家里已经够乱了,你能不能懂事点】
【赵明,】
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他。
【我们离婚了,我的事,与你无关。】
他噎住了,半晌才说:
【你是不是因为林月回来,心理不平衡我可以……】
【闭嘴。】我打断他,挂了电话。
他和他珍视的新生活,很快就要焦头烂额了。
29
一周后,我带着孩子搬了一次家。
换了一个更隐蔽的住所,并暂时给他请了假。
我联系了陈薇和她的律师。
还有我通过朋友找到的一位擅长处理此类案件的警官。
我们见面详谈,提供了所有我知道的信息和线索。
警方开始秘密调查。
他们首先传讯了那个假林月。
在警方的询问下,她很快崩溃了。
她确实是个演员,受雇于我哥哥。
扮演死而复生的林月,目的是安抚精神不稳的父母。
并试图营造家庭圆满的假象以利于我哥获取贷款和赵明升职。
她对十一年前的事一无所知。
但她提供了一个关键信息:
我哥哥在一次酒后,曾得意地对她说过。
【水库那边的事,早就处理干净了,死无对证。】
这进一步增加了他的嫌疑。
30
警方掌握了初步证据后,决定对我哥哥进行正式讯问。
同时,也开始重新调查十一年前林月落水案和陈薇弟弟失踪案。
行动那天,我待在家里,陪着孩子搭积木。
手机静音放在一旁,屏幕偶尔亮起。
是我父母和赵明疯狂的未接来电和信息。
风暴已经刮起。
傍晚,陈薇发来简短信息:
【他招了部分,推搡致落水承认了,失踪案还在审。】
我放下积木,走到窗边。
外面华灯初上,城市依旧喧嚣。
我心里没有快意,只有一片经历过焚毁后的荒芜与平静。
手机又亮起,是我妈的号码。
我看了几秒,最终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她歇斯底里的哭嚎和咒骂:
【林星!你这个扫把星!毁了这个家的凶手!你把你哥害进去了!你满意了吗!我们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31
我听着电话那头母亲崩溃的哭骂。
声音尖利得像玻璃刮过石板。
每一个字都带着恨意,清晰地透过话筒传来。
我没有挂断,也没有回应。
只是静静听着。
直到她的哭骂变成浑浊的抽泣。
似乎有人在旁边试图劝阻,声音遥远而疲惫。
然后,电话被猛地挂断。
忙音嘟嘟作响。
我放下手机,走回地毯坐下。
孩子抬起亮晶晶的眼睛,举起一个歪歪扭扭的城堡。
【妈妈,看。】
我抱住他,把脸埋在他柔软的小肩膀上。
【真好看。】我说。
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
但这一刻,我的世界很小,很安稳。
32
后续的事情,我大多从陈薇和律师那里得知。
哥哥因过失致人死亡和涉嫌与陈薇弟弟失踪案有关被正式逮捕。
父亲深受打击,心脏病发住进医院。
公司也因此陷入混乱。
母亲精神恍惚,拒绝见任何人。包括赵明和那个假林月。
赵明的升职理所当然地黄了。
甚至因为卷入这场丑闻而接受了内部调查。
他和那个假林月的关系也迅速结束。
对方拿了一笔钱后悄然离开。
曾经他们竭力维持的圆满假象。
在几天内彻底粉碎,露出底下不堪的真实。
我没有再去见父母,也没有联系赵明。
通过律师办理了必要的文件手续后,我和他们彻底切断了联系。
我的愧疚、我的责任、我身上背负的罪。
在那天茶室的对话后,已经彻底清偿。
我不欠他们任何东西。
33
陈薇弟弟的失踪案有了突破性进展。
根据我哥哥断续的供述和警方重新搜寻到的证据。
最终在一处偏僻的山崖下找到了遗骸和部分物品,证实了死亡。
虽然直接证据链仍需完善。
但基本确定与我哥哥当年的贿赂和后续的恐吓、追逐有关。
这对陈薇来说,是残忍的结局。
但也是十一年追寻的一个了结。
她给我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
最后一句是
【谢谢。保重。】
我删除了信息。
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也随着真相大白而断裂。
我们各自背负着沉重的过往。
我开始专注于我和孩子的新生活。
换了工作,搬到了更远的城市。
联系方式也全部更新。
过去像一场漫长的高烧,如今终于褪去。
虽然虚弱,但呼吸到的每一口空气。
都是自由的。
34
一年后的某个普通周末。
我带孩子在公园晒太阳。
他跑来跑去,追着泡泡,笑声清脆。
我坐在长椅上,看着他和周围其他玩耍的孩子,心情平静。
手机里偶尔还会推送关于那个城市那桩旧闻的零星消息。
关于林家的没落,关于赵明的沉寂。
我都划过去了,不再关心。
阳光暖融融的,洒在身上很舒服。
孩子跑回来,扑进我怀里。
小脸红扑扑的。
【妈妈,我饿了。】他说。
我拿出准备好的点心给他。
【慢点吃。】
他啃着面包,突然含糊不清地问:
【我们以后就一直在这里了吗】
我擦掉他嘴角的碎屑,点点头。
【嗯,就一直在这里。】他满意地笑了,
继续啃他的面包。
对于他来说,这里就是家的全部定义。
没有复杂的过往,没有沉重的秘密。
只有阳光、点心和妈妈的怀抱。
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