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枚温润的龙形玉戒,静静地躺在李渊布满皱纹的掌心。
父亲。
这个词汇,砸碎了他十七年来用冷漠和坚硬筑起的心墙。
所有的碎片,都化作了母亲临终前那双不甘的眼睛。
“你”
萧羽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你说什么?”
他需要再次确认,哪怕这个答案已经清晰得如同烙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李渊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再无半分帝王的威严,只剩下了一个父亲的卑微与乞求。
他颤抖着,向前走了半步。
“孩子”
“朕是你的父亲。”
“朕是李渊,也是你的爹。”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其艰难,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萧羽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
一股无法形容的眩晕感冲上头颅。
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世,不是没有猜测过父亲的身份。
他想过他可能是个战死的将军,是个落魄的文人,甚至是个被仇家追杀的江湖豪客。
他唯独没有想过。
他的父亲,会是这天下的主人。
是眼前这个,他一直称之为“陛下”的男人。
何其荒唐!
何其可笑!
一股冰冷的怒火,从他心底最深处猛地窜起,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为什么?”
萧羽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充满了质问。
“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娘在晋阳王家受尽白眼,含辛茹苦将我养大,最后郁郁而终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在马棚里被人当成畜生一样打骂,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你高高在上,坐拥万里江山,享受天下供奉!你可曾记得,在某个角落里,还有一对母子,在为你受苦!”
他一步步逼近,那股从尸山血海中凝练出的恐怖气势,再也无法压制,轰然爆发!
整个太极殿的器物,都在嗡嗡作响。
李渊被这股气势冲得连连后退,脸色苍白如纸。
他没有运功抵挡,就那样任由儿子愤怒的质问和气势,像刀子一样割在自己心上。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只发出了痛苦的呜咽。
“朕朕不知道”
“朕找了你们十八年!朕找了你们整整十八年啊!”
李渊的声音,彻底崩溃了。
他指着那枚戒指,泪水决堤而出。
“你娘当年不告而别,只留下这枚戒指和一封信。她说,怕连累我,怕成为我的软肋。她说,等我君临天下,她就回来找我。”
“可朕登基之后,她没有回来!朕派了无数人去找,暗影卫的探子洒遍了天下,找遍了每一个角落,却始终找不到你们的踪迹!”
“朕以为朕以为你们早就早就”
他再说不下去,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摇摇欲坠。
萧羽的脚步,顿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像个孩子的帝王,心中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熄灭了大半。
他不是不信。
而是这个真相,太过震撼,太过残酷。
母亲的离去,是为了保护他。
而他,却将这份保护,当成了抛弃。
何其讽刺。
“你恨朕吗?”
李渊扶着桌案,勉强站稳,用一双通红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萧羽。
“恨朕让你和你娘,受了这么多苦吗?”
萧羽沉默了。
恨吗?
这个字,曾经是他活下去的动力之一。
可现在,当真相赤裸裸地摆在面前,他却发现,那份恨,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他恨的,或许从来都不是那个人本身。
他恨的,是命运的不公,是世道的艰难。
“不恨了。”
许久,萧羽缓缓吐出三个字。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